论《周易》中的“帝”与生命本体论

2021-03-07 12:56
武陵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孔颖达爻辞文王

张 齐

(南京审计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1815)

《周易》以“生”为“天地之大德”,而在经传文本之中所出现的“帝”,则多被认为是殷商之时帝崇拜的残留,甚少有人透过此一表象,追问其深层意蕴。实则无论是经文或传文,“帝”均与“生”密切相关。尽管“帝”崇拜已成回响,但其中已潜藏着生命本体论的萌芽。今试申其义,以就教于方家。

一、殷周“帝”义的本体论向度

在中国思想史中,无论是就“本”与“体”的初始字义,还是就“本体”的演进历程,抑或就近代以来西学东渐浪潮中诸多学者对“本体论”的赋义来看,都可感受到“本”“体”蕴含着对宇宙人生试图从终极处把握的一种努力。就其过程而言,它意味着从经验世界之“多”去把握涵贯于其中的“一”。当然,在不同的探索者那里,他们所赋予“一”的内涵可能是迥然相异的。大略说来,此“一”可以是实体的某物(包括物质实体与精神实体),也可以是虚灵的价值祈向之凝聚。在中国先贤那里,对“一”的“究天人之际”的探索很早便已开始酝酿,其最终的豁显呈露也经历了相当漫长时光的淬炼。若要在历史的尘埃中辨识其端倪,则当可追溯到至迟现于殷商时期的“帝”崇拜。

《说文》释“帝”曰:“帝,谛也。王天下之号也。”此说非其初始义。“帝”在甲骨文中多写如,据所发掘的殷墟卜辞,其中多处出现“帝”字。其确切意涵究竟为何,同是专精于卜辞考释的学者有着截然相反的意见。郭沫若言之凿凿地指出:“这儿的‘帝’自然是至上神无疑。”[1]320“殷人的至上神是有意志的一种人格神……这和以色列民族的神是完全一致的。”[1]324而陈梦家对此则要谨慎得多,他全面辨析了卜辞中出现的“巫帝”“方帝”“王帝”“帝降陟”诸条,认为“殷人的上帝或帝,是掌管自然天象的主宰……殷人的上帝虽也保佑战争,而其主要的实质是农业生活的神”[2]580。此仅以“帝”为诸神之一,并未以其统摄祖先神、自然神于一体。相较而言,后者的结论更为信实。但笔者的兴趣倒不在对二者作出是非裁断,也不在考索“帝”崇拜的漫长历史,而真正需要措意的问题是,对于“帝”的崇祀究竟寓托着崇祀者怎样的心灵祈向?在我们看来,这正隐蕴着缘何“帝”由早期的仅为诸神之一,而在其后则愈显突出,乃至终于成为天地万有之主宰的至上神的门必机。

“帝”义历代训释颇多,其中尤以宋代郑樵“象花蒂之形”(《通志略·六书略》)之说最能得其神韵。清人吴大澂亦承此说,并进一步申述:“蒂落而成果,即草木之所由生,枝叶之所由发,生物之始,与天合德,故帝足以配天。”(《字说·帝字说》)王国维释曰“象花萼全形”[3]与此大同小异。郭沫若本也述及此说,但他最终受外国学者认为“帝”字由巴比伦字而来之说的影响,认为殷人与巴比伦文化接触得此观念,以“帝”字对译字,又配上其祖先图腾,移至天上而成为至上神之专称[1]330。此说实较迂曲奇诡。另有以“帝”字象燎柴祭天说者,但亦不能成立。这里且不论字形上的分析,仅就此说认为“帝”由祭祀活动而转为接受祭祀的对象来看,似亦不合于逻辑。因为就常理来看,定是先有祭祀对象,而后才有祭祀活动。故以“象花蒂之形”说较为合理[4]。从先民的直接观察来看,似花蒂结果育种以繁衍生命的关键所在,出于对此中所含神秘力量的崇信,而终使“帝”由专司生殖的自然神演化成万能的至高主宰神。但无论如何演变,可以看到的是,对“生”的渴望始终涵贯于其中。正基于此,可作如是断言:“‘帝’崇拜,说到底是对生命的崇拜;在这种崇拜中,寄托了崇拜者对生命的珍爱和对生命的秘密的眷注。”[5]在此之前,虽然有人曾对此微意或多或少有所触及,然其致思终于未能向着宇宙人生的渊默处做进一步探询,由此这关乎生命之源的灵动消息终与其擦肩而过。

“帝”崇拜的兴盛经历了相当长的时期。殷周革命之后,“帝”被继之而起的“天”崇拜取而代之①,但就整个社会思潮而言,这种对至上神的信仰却是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抹去的,“帝”崇拜并未就此消退,或仍独立于天之外,或寄身于天,使得“天”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有意志有人格的主宰。作为这种思潮的理所必至的结果,在今本《周易》经传之中,“天”的出现频次要远远高于“帝”,但无可否认的是,“帝”仍在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并将其诞生之初的生命关怀渗透到了《周易》经传之中。

二、《易经》中的“帝”与“生”

朱熹曾说:“易本卜筮之书。”[6]这主要是针对《易经》而言。卜筮是借用筮草龟甲等物,希冀依靠外在的神秘力量以决断吉凶休咎的行为,这种活动在殷商大为盛行,在周亦不例外。这自然与对鬼神天帝的恐惧以致敬畏脱不了干系。

《系辞下》云:“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当文王与纣之事耶?”《易经》制作时代,在学术史上一直聚讼纷纭。卦爻辞的作者,在唐以前,主要有两种说法:一说以为卦辞爻辞并是文王所作,如司马迁“文王拘而演《周易》”(《史记·太史公自序》),班固“文王……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汉书·艺文志》),郑玄及其弟子,亦依此说;一说以为爻辞多是文王以后事,故以为卦辞是文王所作,爻辞是周公所作,马融、陆绩皆同此说。孔颖达依从后说,并对二者进行了调合:“文王本有此意,周公述而成之,故系之文王……然则《易》之爻辞,盖亦是文王本意,故《易纬》但言‘文王’也。”[7]9-10近人顾颉刚虽认为《周易》不是伏羲、文王所作,但也承认“它的著作时代当在西周的初叶”[8]。李镜池虽认为《周易》卦爻辞“大部的材料来源是在西周之前”,然其成书编纂“时期当在西周初叶”[9]。郭沫若将其成书推定更晚,认为“《周易》之作决不能在春秋中叶以前”,但他凭卦爻辞“中行”出自《左传》所载荀林父故事,便做此结论,未免独断[10]。今人李学勤也赞同顾颉刚的观点,认为“经文的形成很可能在周初,不会晚于西周中叶”[11]。总的来看,目前学界对此问题的看法虽未尽一致,但大多还是以《易经》产生于殷末周初之际为主流意见。正因如此,殷季对帝的崇拜仍残存于《易经》之中,即使成书更晚的《易传》,也可找到为数不少关于“帝”的记述。倘加以悉心考索品读,可以发现,这些散落在断编残简中的文字,亦无不传递着幽微而浩荡的“生”之消息。

“帝”字在今本《周易》经传中共计十一处。其中《易经》卦爻辞凡三见。如《泰》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归妹》六五:“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以及《益》六二:“王用享于帝,吉。”其中,“帝乙”并非指至上主宰之神,而是指人间帝王②。其中《益》六二“用享于帝”之中“帝”,诸家所释不尽相同,或以帝为天,如孔颖达曰:“帝,天也。王用此时,以享祭于帝,明灵降福。”[7]178不过,此注中“天”与“帝”等同,皆为有意志之主宰。程颐认为:“祭天,天子之事,故云‘王用’也。”[12]《周易折中》引郭雍曰:“‘王用享于帝,吉’,天益之也。”[13]335此二者皆同孔说。兰廷瑞曰:“如成汤用伊尹而享天心,太戊用伊陟而格上帝。”[13]335郑维岳说:“古人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吁俊尊上帝。”[13]335此二者以“天心”释“上帝”,明其亦为有意志之主宰。李光地赞同郭氏之说,又对“帝”的身份地位作了说明:“推而上之至于上帝。若山川之神,则不大于蓍龟也。”[13]336明其为超越一切神祗的至上之神③。此外,还有注家径以帝为人格神,然此中又有分歧,或以其为至高无上的主宰,如王弼注曰:“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14]或仅以其为诸神之一,如《周易集解》引干宝曰:“圣王先成其民,而后致力于神,故‘王用享于帝’。在巽之宫,处震之象,是则苍精之帝同始祖矣。”[15]“苍精之帝”为五帝中东方之帝。《周易折中》引李简曰“犹言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也”[13]335,则以“帝”为百神之总括。

就历代主要注疏来看,帝为具有意志的主宰之神,应为主流见解。无论其为至上神抑或诸神之一,其所具备的最显著的功能即是“生”。王弼以“生物之主,兴益之宗”释,此意固然再明显不过,即便是干宝以其为“苍精之帝”,仅为五方天帝之一,此帝所属位置亦十分特殊。“在巽之宫,处震之象”,据五方天帝与四时、五行的配位来看,“震巽于五行皆属木,木于时属春”④,苍精之帝位处东方,时配孟春,正为生物始祖之象。而孔颖达等人虽然以“天”释“帝”,此未明言“帝”与“生”之关系,不过孔氏在注《礼记·郊特牲》辨“天”与“帝”云:“据其在上之体谓之天,天为体称……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帝为德称也。”[16]则不管称天抑或称帝,都是分外看重其“生”的功能。

三、《易传》中的“帝”与“生”

《易传》中亦有八处“帝”字。其中《归妹》六五《小象》之“帝乙归妹”是解释该卦六五爻重复征引的,亦非宗教意义之“帝”。《履·彖》云:“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这里的“帝位”是指卦中九五爻以刚处中而得之正位,象征人世间帝王之位,与宗教之“帝”无涉。此外,《系辞·下》中“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以及“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其中“黄帝”皆专指传说中上古时伟大圣明的帝王。《豫》卦《大象》中“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鼎》卦《彖》中“圣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养圣贤”、《涣》卦《大象》中“涣,先王以享于帝立庙”,此三处“帝”皆为人格神之主宰,殆无疑义。

值得注意的是,《豫·象》言“以配祖考”,《涣·象》言“享于帝立庙”,其中“立庙”,孔颖达释曰:“建立宗庙,以祭祖考”[7]279,亦与祖考之祭祀直接相关。祖考是已逝去的祖宗,得与帝配的祖考乃是生时为王者。这种观念应是源于殷人之“宾帝”,亦即“作为宾客造访上帝”,这在西周仍然存在。西周晚期金文有“先王其严,才帝左右”,《诗·文王》“文王陟降,在帝左右”,陈梦家认为:“殷人‘宾帝’,所以先王在帝左右……周王为天之子,故为配天。”[2]581对于死去祖先如此敬重,固然有可能是为了维护其统治稳固、祈求其护佑所故作的姿态,但更值得看重的恐怕还在于慎终追远时那份不能自已的“生”之顾念。这种顾念一边牵系着悠久的祖先,一边通达着高远的天界,因而寄寓着关乎生命终极的信念。

另外,尚有一处是《周易·说卦传》“帝出乎震”之“帝”,此间所涉及解释尤为复杂,尤需谨慎分辨。兹录此段如下:

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 ,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齐乎巽,巽东南也;齐也者,言万物之絜齐也。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盖取诸此也。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故曰致役乎坤。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劳卦也,万物之所归也,故曰劳乎坎。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此处“帝”的解释目前至少可归纳为五种:最为主流的意见是训其为天帝、主宰万物之神,如孔颖达、朱熹、余琰、尚秉和、高亨,皆持此说。王弼于此虽无注,但如前述,他释《益》六二爻辞所说“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出震而齐巽者也”,实即出自此处。有训为自然之元气、旺气者,如《周易集解》所引崔憬,以及今人黄寿祺、张善文之《周易译注》皆持此见。有从字源学角度训释“帝”造字本义为“象花蒂之形”,如王国维(前引诸家并可参证)。有训帝为日者,此说仅见于张舜徽。有训其为北斗星之斗柄者,今人邓球柏持此说。另有学者承此说而修正,认为“帝”的原型及标志为北辰中的帝星,但此处“帝”义仍遵孔颖达等人之说[17]。

此章行文,依先儒之见,大致可以分成两部分,如王夫之认为:“前举其目,而后释之。或古有此言,而夫子释其义。乃‘万物出乎震’以下,文类《公》《谷》及《汉律历志》,则或前为夫子所录之本文,而后儒加训诂也。”[18]置言之,即“万物出乎震”及至“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是对“帝出乎震……成言乎艮”的诠释。孔颖达据此释“帝出乎震”曰:“帝若出万物,则在乎震。”[7]385这就是说,“帝出乎震”并非是“帝从震而生出”,而是“帝从震而生出万物”。如此“帝出乎震”与后文“万物出乎震”相合,依此类推,前部诸句皆可在后部中得到相应解释。所以总的来看,此章描述了在帝力的主导作用之下,配以卦德以及方位、季节,展示了万物生成、长养、成熟、闭藏的全部过程。后世诸家所释,多不能逸其范围之外。即使不以帝为主宰万物之神而以其为生物之阳气者,亦不能不承认氤氲于此段文字之中的浩浩生机。

但孔氏释“帝出乎震”,有增字解经之憾。“帝出乎震”不必定是“帝出万物于震”,故亦有学者认为,后文虽释前文,然并未密合无间,而是有其独特命意,两者应当分别观之。比较而言,此章前文言帝,帝之支配控制作用十分显著,实际上是“表述了一种带有宗教观念的宇宙生成论框架”,后文则以“万物”替代了前文具有宗教义涵的“帝”,“表达了一种理性主义的宇宙观、自然观”[19]。这种解释固然慧眼独具,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是在此章的前文部分,我们所见的“帝”也并不是具有生杀予夺无上权威的至上主宰,人们对“帝”的态度,绝没有一般宗教中的那种恐惧战栗感,而是因其对万物生成之功充盈着感激和敬畏。至于后文部分,若果如其所释,在抽去了“帝”的观念之后,所表现的纯粹的万物生成之现象就更加令人喜悦赞叹了。

正是基于以上考察,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留存在《周易》中的若干关乎“帝”的文句,在很大程度上并非是为了表示一种掌控人生利害的威压,而是为了彰显人心至所渴盼的悠久生机。这种渗透着神圣关怀的“生”的祈向,构成了《周易》的主基调。《周易》并没有以“帝”崇拜为中心,建立起一套严密完整的神学体系。即使在某些地方仍然残留着帝崇拜的痕迹,也只是以“帝”为主宰者而非创造者。这其实是继承了殷商以来的一贯传统。即使就这主宰者来看,也并非是对被主宰对象颐指气使、予夺生杀的霸主,而是天地间生生不息的永恒象征,故相较之前而言,“帝”的主宰性质更趋于淡化。人们之所以对“帝”还有着未曾割舍的眷恋,实际即是以“生”为核心的价值祈求的念念相续。故《周易》中的“帝”,从根本上来看,实可谓之生命本体。至于《系辞》中“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的论述,则完全蜕去了神学的外壳,使生命本体论终于获得了透彻的表达,其实倘若追根溯源,实与此有着内在的一脉相承关系。

注 释:

①郭沫若认为:“关于天的思想周人也是因袭了殷人的。”(参见《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一卷第332页,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姑不论此说是否准确,但即使是因袭,周人毕竟赋予了天以迥异的命意。

②“帝乙”究竟指殷周时哪位帝王,易学史上长期争论不休,姑举较有代表性的说法,以备参考。据《周易集解纂疏》,《子夏传》、京房《章句》以及《后汉书》所载荀爽之言,皆以为“帝乙”指商汤;虞翻则以为“帝乙,纣父”(参见李道平著《周易集解纂疏》第171页,中华书局1994年版)。此实是由于商代以“帝乙”为名的君王颇多。程颐便不作追究:“称帝乙者,未知谁是。”(参见程颢、程颐著《二程集·周易程氏传》第759页,中华书局1981年版)而近人顾颉刚则认为:“‘帝乙归妹’一件事就是《诗经》中的‘文王亲迎’一件事。”(参见顾颉刚著《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载《燕京学报》1929年第六期)不管诸家所说相去几何,“帝乙”还是一位人间的君王,这是没有疑问的。

③郭雍、兰廷瑞、郑维岳、李光地及下文李简之说俱见《周易折中》。

④参见清代李道平著《周易集解纂疏》第385页,潘雨廷点校,中华书局1994版。干宝此注,显受《淮南子·天文篇》影响,已属较晚期的思想,故比较而言,以孔颖达之释为切。此外,据陈梦家先生考证,五方天帝观之发展,可溯源至殷时四方之祭,其间融合了五行、五星、四时等观念,至《淮南子·天文篇》终于组织成一极严密的系统(参见陈梦家著《殷墟卜辞综述》第584-594页,中华书局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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