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花园前史及其对现代园林的影响

沈实现

1 从加州学派与加州花园谈起

20世纪40年代末开始，在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州开始兴盛起一种新的花园风潮，它们通常带有露天平台、游泳池和不规则的种植区域，被称为户外的厅堂，并由此衍生出与现代艺术、现代建筑的结构和线型相对应的全新园林设计风格，成为20世纪美国现代园林的重要起源之一，被学术界称之为“加州花园”[1]。它是一个艺术、功能和社会的构图，它的每一个细胞都综合了气候、景观和生活方式，是一个本土化、时代化和个性化的设计。

而当时这些花园的设计师们，包括托马斯·丘奇(Thomas Church)、劳伦斯·哈普林(Lawrence Halprin)、盖瑞·埃克博(Garrett Eckbo)、丹·凯利(Dan kiley)等经常在一起合作和交流，从实践中总结规律，极大地推动了美国现代风景园林发展的历程，被称之为“加州学派”[2]。

由“加州花园”和“加州学派”肇始，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加州发展出地方语境风景园林、极简主义风景园林等各种思潮，培养了新一代大师彼得·沃克(Peter Walker)，孕育了EDAW(后改名为AECOM)、PWA、TLS等全球知名的风景园林设计公司，影响了世界风景园林设计的方向。

追根溯源，为什么“加州花园”和“加州学派”能够在加州生根发芽，蓬勃发展并影响深远？笔者利用在加州伯克利大学访学的机会，较为系统地研究了“加州花园”的前史，希望从中得到一些启发和思考。

2 加州的地理分布与植物区系

相对于美国大部分地区的一马平川，加州的地理分布明显较为复杂多变(图1)。沿海多山，东南端与东北端是一片沙漠，内华达山脉在这片沙漠以西。海岸山脉和内华达山脉中间的中央谷地，是加州主要的农业生产区。受地理条件影响，加州局部地区气候相差悬殊，科罗拉多沙漠和内华达山巅是炎热和寒冷的两级，而沿海地区气候较为舒适。西北部降水量较多，而南部很少。

复杂的地理和多变的气候使加州成为美国动植物资源最为丰富的地区。整个美国共有13个植物类型区，而加州涵盖了其中4 个植物类型区，分别是西南部的加利福尼亚型(Califoranian)、北部的温哥华型(Vancouverian)、东南部的索诺兰型(Sonoran)和东北部大盆地型(Great Basin)[3]，这4个植物类型区一同组成了加利福尼亚州植物区系(Califorania Floristic Province，图2)。

加利福尼亚型植物类型区的特点是寒冷、潮湿的冬季和炎热、干燥的夏季，地球上其他4个类似的气候区为欧洲的地中海、南非、智利和澳大利亚的一小部分地区。虽然它是北美最小的一个植物类型区，但却拥有墨西哥以北最多元化的植物种类。

图1 加州在美国地理分布图的位置(引自http://cyndiimenna.blogspot.com/2010/05/us-geography-map.html)

图2 加州植物区系图(作者改绘自http://www.hazmac.biz/aboutus/aboutus4.html)

图3 圣地亚哥植物园原住民区模拟再现的原住民栖居场景

温哥华型植物区实际上是西北太平洋温带滨海雨林的南部延伸带，气候凉爽湿润，以常绿和针叶混交林为主；索诺兰型植物区南向与墨西哥接壤，主要特征是大型仙人掌和沙漠灌木丛；大盆地型植物区位于喀斯喀特山脉和内华达山脉的东部，是高海拔的半沙漠化地区，遍布鼠尾草灌木。从干燥的沙漠到终年雾气弥漫的红杉林，从太平洋之滨到内华达山脉的高山带，这4个植物类型区让加州的生物多样性在整个北美洲同等面积的地区中首屈一指，也奠定了加州花园发展兴盛的基础。

3 前现代加州花园的发展历程

加州的花园或者说户外植物空间的营造史在20世纪中叶以前大概可以分为7个阶段，总体来看是从实用到游赏的过程，并与政治、经济、社会和技术的发展息息相关。

3.1 原住民时代

大概12 000年前，就有印第安原住民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了。汤加瓦(Tongva)族群主要栖居在洛杉矶盆地到圣地亚哥以南的地区，欧隆尼(Ohlone)族群主要栖居在旧金山半岛到蒙特雷以北的地区，他们以狩猎采集为生(包括鱼、贝壳、橡子、浆果)，但可能也有一些植物的栽培和种植。他们已经懂得利用当地的植物来编织篮子、染色和建造庇护场所(图3)。

3.2 修道院时代

加州的园艺栽培始于18世纪后期，当时西班牙方济会的传教士在军队的帮助下由加州最南端的圣地亚哥开始一路北上直至旧金山，一共修建了21座修道院。这些修道院的目的是使当地的原住民皈依和开化以巩固西班牙对这块土地的殖民统治，同时也起到驿站的作用，为军队提供短期的食宿。所以这些修道院的周边都开辟了农场和花园，种植欧洲的水果、谷物和蔬菜。特别是1779年葡萄的引进，开启了加州红酒酿造的进程。而更重要的举措是，传教士们修建了加州的第一个灌溉系统，从河流和山溪引水灌溉农作物，改变了当地已存在上千年的生活生产方式[4]。

在此过程中，传教士们也会在庭院或者墓地里种植一些观赏性的树木和藤蔓植物。典型的庭院一般是四周为有顶的走廊或围墙，中央是简单的十字分割的水井和种植池，边上往往还有露天厨房和餐桌(为军队提供服务)，这可以称之为加州花园的雏形[5]，也非常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修道院园林(图4、5)。

3.3 墨西哥时代

1821年，墨西哥脱离西班牙获得独立(加州当时属于墨西哥领土范围内)。1833年通过的世俗化法案让这些教会被解散，修道院的建筑和庭园被废弃，而隶属教会的大片土地被分割和赠予，形成了众多大型的牧场和农场[6]。这些农场上建了土坯房，土坯房的附近也往往会种植一两棵观赏性植物。

3.4 淘金热时代

1850年，经历美墨战争之后加州成为美国的第31个州。萨克拉门托金矿的发现掀起了淘金热潮，成千上万的移民随着这股热潮来到加州，也带来了新的园艺技术。与此同时，东部各州的生活方式和造园风格也在加州流行开来，墨西哥时代的土坯建筑和天井遭到拒绝，取而代之的是在东海岸流行的郊区别墅和花园：前庭大草坪、蜿蜒的小径、厨房花园和果园等。大量新植物从欧洲、澳大利亚、中南美洲及其他地方引进，包括刺槐(Robinia pseudoacacia)、桉树(Eucalyptus robusta)、棕榈树(Trachycarpus fortunei)、月季(Rosa rugosa)、天竺葵(Pelargonium hortorum)、紫丁香(Syringa oblata)、山茶(Camellia japonica)等[7]。

旧金山因为其人流和财富的积累开始成为新的世界中心，市政府邀请当时已设计了纽约中央公园的奥姆斯特德来设计旧金山的中央公园——金门公园(图6)，但双方因选址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市政府坚持要将市区西面的沙丘盆地改造为公园)。1870年，年仅24岁的土木工程师何威廉(William Hammond Hall)以低价投得金门公园的测量与设计权，他和园艺家约翰·麦克拉伦(John McLaren)一起通过排水灌溉系统的建造和园艺植物的引种将荒芜的沙丘逐步改造成为旧金山的城市绿洲。在这期间他也与奥姆斯特德保持了联系，所以最终公园还是呈现出奥氏所倡导的那种如画的自然主义风格。1879年，公园建成了北美最古老的木结构玻璃温室，之后还陆续建设了植物园、日本茶园、加州科学院、笛洋美术馆等。

图4 修道院时代的庭院示意图(引自https://www.pacifichorticulture.org/articles/the-modern-california-garden/)

图5 索诺玛修道院庭院

图6 金门公园鸟瞰

图7 箱根花园

图8 铸铁温室与百合花池塘

3.5 博览会时代

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加州举办的各种世界博览会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来观光游览，也汇集了各种新的植物材料和花园风格。1894年，旧金山在尚未完工的金门公园举办了加州冬季国际博览会，其中新建于日本乡村展中的日本茶园备受瞩目和欢迎，这是加州人第一次看到以亚洲文化为背景的花园，以至于在展览结束后这个花园被永久保留下来，这也被认为是美国最古老的日式花园。日本风景园林设计师萩原诚(Makoto Hagiwara)受邀设计了这个茶园，他和他的家人甚至从1895—1942年还一直居住在这个花园中以维护和完善它。

1915年旧金山又举办了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其中的日本馆让当时的社会名流伊莎贝尔·斯坦恩(Isabel Stine)女士印象深刻而难以忘怀，她决定将自己旧金山南郊萨拉托加的夏季寓所设计为日式花园，并邀请到日本皇家造园师相原直治来设计她的私家园林，还以日本的地名“箱根”命名为箱根花园(Hakone garden)。花园建造在山地之上，主要包括观月屋、月桥、漫步园等。目前箱根花园作为美国第二古老的日式园林，被美国国家历史保护基金会授予“拯救美国宝藏奖”，它也是普契尼(Puccini)的歌剧《蝴蝶夫人》西海岸首演地和电影《艺妓回忆录》的取景地(图7)。

同一时代，位于南加州的圣地亚哥开始在1902年建造它的中央公园——巴尔博亚公园，并于1915年在那里举办了巴拿马-加利福尼亚博览会，当时最引人瞩目的地标是一座铸铁的布扎艺术风格大温室(图8)，前面还有一个矩形的百合花池塘。

到了1939年，加州学派的开山鼻祖托马斯·丘奇在金门博览会上设计了2个新颖的小花园，他放弃了中心轴线而使用多个视点，花园的空间和形式都以立体派画家的方式进行设计，还采用了波纹石棉等新材料，这已经隐隐吹响了加州现代花园变革的号角[8]。

3.6 乡村时代

从20世纪初开始，随着铁路、石油、矿业和农业的发展，许多富裕的东部移民纷纷购买大片的土地，建造属于自己的伊甸园。这些庄园杂糅了法国布扎艺术、意大利文艺复兴和西班牙摩尔风格等，但都收集了大量的异国情调的植物。许多园艺学家和风景园林设计师也开始介入其中，包括威廉·特里奇(William Tertrich)，凯特·塞恩斯(Kate Sessions)，弗洛伦斯·约奇(Florence Yoch)，洛克伍德·弗洛斯特(Lockwood Forest)、拉尔夫·史蒂文斯(Ralp Stenvens)等。

这个时代知名的花园包括始建于1904年的亨廷顿图书馆花园(Huntington Library)、建于1912年的罗宾逊花园(Robinson Garden)，建于1917年的菲洛利(Filoli)庄园，建于1925年的埃雷罗庄园(Casa del Herrero)和建于1929年的亚当森故居(Adamson)等。

菲洛利庄园位于旧金山南郊的圣克鲁斯山麓，占地约265hm2，花园部分约6.5hm2，被公认为20世纪初遗存的最好的乡村庄园之一。庄园由金矿主世家威廉·鲍尔斯·伯恩二世夫妇(William Bowers Bourn II)所建。取名来自他的人生信条：为正义而战，爱你的同胞和好好生活，取正义(fight)、爱(love)和生活(live)的前2个字母。伯恩夫妇都是英国移民的后代，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庄园呈现英国文艺复兴园林的特点，但因为选址在山地，毗邻水晶湖，所以庄园在设计时又吸取了摩尔园林和意大利台地园对于高差和借景的处理经验。伯恩邀请建筑师威利斯·波克(Willis Polk)设计了英国乔治亚风格的建筑，邀请彩色玻璃艺术家、画家和艺术评论家布鲁斯·波特(Bruce Porter)来规划花园，还邀请了园艺学家伊莎贝拉·沃恩(Isabella Worn)来设计植物并持续维护了花园35年之久[9]。

花园在房子的东南方延伸，形成一个长轴线的斜坡，并由绿篱、砖墙、树林围合成多个相对独立的庭园空间，又在视线上保持一定的贯通。这些庭园空间包括紫杉剧院、下沉花园、月季花园、林地花园、墙园、果园等。世界各地的园艺植物被引种在这里，包括鸡爪槭(Acer palmatum)、大西洋雪松(Cedrus atlantica)、日本扁柏(Chamaecyparis obtusa)、山茶等。菲洛利一直保持了原始的设计，它也是《天堂可以等》《喜福俱乐部》《婚礼策划师》等多部电影的取景地(图9)。

3.7 大萧条时代

1929年，美国经济进入大萧条，私家庄园的建设基本停滞下来。罗斯福总统为了刺激经济和就业，设立了公共事业振兴署(WPA)以促进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公共花园，伯克利月季花园就是在这一时期建成的。

伯克利月季园位于伯克利大学北门后山上的居民区，始建于1933年，伯克利知名校友建筑师伯纳德·梅贝克(Bernard Maybeck)提出了梯田露天剧场和红木凉棚的建议，风景园林设计师弗农·迪恩(Vernon Dean)和月季专家查尔斯·科维尔(Charles V.Covell)完成了最终的设计。公园以层层叠落的半圆形梯田作为月季种植池，引入科多尼科斯山溪(Codornices Creek)营造跌落的水景，并开辟了远眺旧金山海湾和金门大桥的平台。月季园拥有3 000株月季花丛和250种月季花，包括全美月季学会的年度获奖品种，被许多人认为是北加州最好的月季园(图10)。

图9 菲洛利庄园

图10 伯克利月季花园

4 加州的植物园与树木园系统

上文是加州花园在“二战”以前的发展历程，而与加州前现代花园及现代花园并行发展的是植物园与树木园系统。自修道院时代以来，加州就开始引进外来植物，多元的地理特征和气候为外来植物的蓬勃发展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条件，也成就了加州富有特色的植物园系统，它们为加州花园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植物种质资源，也培养和熏陶了一代又一代热爱植物、热衷园林的加州人。

加州的植物园可以分为3个体系，包括大型公园区里的植物园，如旧金山金门公园内的旧金山植物园(始建于1937年)，圣地亚哥巴尔博亚公园内的大温室植物园(始建于1915年)等；加州大学系统的植物园，包括加大伯克利分校植物园(始建于1890年，图11)，加大圣塔克鲁兹分校树木园(澳洲本土以外最大的澳洲植物收集地)，加大洛杉矶分校米尔德雷德·E·马蒂亚斯植物园(始建于1929年)[10]；以及各种专类植物园，包括索诺玛的夸里希尔植物园(Quarryhill Botanical Garden，始建于1987年，是北美和欧洲最大的亚洲野生植物收集地之一)，布拉格堡的门多西诺海岸植物园(Mendocino Coast Botanical Gardens，始建于1961年，以温哥华型植物区即西北太平洋温带滨海雨林群落为特色)，核桃溪的露丝·班克罗夫特花园(Ruth Bancroft Garden，始建于1950年，以旱生和多肉植物为特色)。

图11 加大伯克利植物园日本园

图12 北加州雷耶斯角国家海滨

图13 哈普林北加州海岸写生[11]

5 传承与嬗变

加州前现代花园的发展与地理、政治、经济、社会的发展紧密相连，也与灌溉技术与引种栽培技术的发展息息相关。它们的发展体现了人本主义和自然主义交相融合的过程，也为现代加州花园和加州学派的萌发、兴盛乃至影响世界风景园林格局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及其养分。总体来看，主要有以下5个特点促成了这种传承和嬗变。

5.1 自然滋养

加州拥有4个植物地理类型，9个国家公园(全美62个)和28个国家纪念园(全美83个)及诸多的州立公园、自然保护地、国家海岸等，囊括了从海岸到平原，从雪山到峡谷，从雨林到荒漠的众多自然环境，培育了多元的乡土植物，也滋养了一大批园艺爱好者和风景园林设计师。他们在造园的过程中尊重自然，也学习自然，由自己的自然体验发展出独特的设计语言。如早期的托马斯·哈珀·古德皮德斯(Thomas Harper Goodspeed)和约翰·威廉·格雷格(John William Gregg)在设计加大伯克利植物园时充分考察和利用场地现有的峡谷和溪流小生境，通过合理改造来营建与原始栖息地相似的自然植物地理群落。而后期的加州学派大师哈普林长期居住在北加州的海滨农场附近，画了大量海岸线景观和山溪的速写，极大启发了他的生态设计观(图12、13)。

5.2 园艺资源与工程技术

加州独特的地理和气候条件为园艺资源的丰富提供坚实的基础。修道院的传教士们在教堂外播撒种子的同时也开始了灌溉系统的建设，随后每一次工程技术的发展都引导了花园的变革和发展。

从1770年老米申水坝的修建开始，加州的园艺和花园就走上了蓬勃发展的道路，金门公园从沙丘到绿洲的变化过程充分展现当时的水利工程和栽培技术，而博览会时代圣地亚哥建造的铸铁大温室又大大促进了室内花园的发展，直至20世纪60年代，实业家亨利·凯撒(Henry Kaiser)聘请风景园林设计师大卫·阿贝加斯特(David Arbegast)在凯撒大厦停车楼设计屋顶花园，在约1.2hm2的花园里以现代抽象的语言设计了草坡、水池、拱桥以及大量的乔灌木，这是屋顶灌溉、排水和承重技术的重大进步，被誉为美国战后第一个“真正”的屋顶花园(图14)。而离它不远就是1969年另一位现代风景园林设计大师丹·凯利(Dan kiley)和园艺学家杰拉尔丁·奈特·斯科特(Geraldine Knight Scott)合作设计的加利福尼亚博物馆屋顶花园，楼顶上层层叠落的花园把建筑融合在绿化之中，让整个街区都变成了绿洲。

5.3 实用主义

从原住民时代起加州人就秉承了实用的原则，他们用植物来编织篮子和建造庇护所，修道院时代传教士们在花园里种植蔬菜和水果以自给自足，墨西哥时代、淘金时代广泛引种以发展农业，甚至建造金门公园时的首要考虑也是把沙丘地改造利用起来，不惜拒绝了当时如日中天的设计大师奥姆斯特德。在博览会时代，则是通过展览花园的建造来吸引人气，推销新的园艺产品、工业产品和造园材料。在大萧条时代，政府投资建造公共花园还有扩大基础设施投资，解决就业的考量。

直至20世纪50年代，加州现代花园开始出现时，实用主义仍然是引领变革的重要元素，木制大平台、游泳池、秋千、餐桌都是为了满足户外活动和社交的需求，大量本土植物的种植客观上也减少了管理养护的成本(加州众多的植物园系统为本土植物的驯化与推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这些花园中还仍然延续了种植果树的传统，笔者在考察托马斯·丘奇设计的唐纳花园时，看到花园里栽植了无花果(Ficus carica)、橘树(Citrus reticulata)、柠檬树(Citrus limon)(图15)。

图14 凯撒大厦停车楼屋顶花园(引自https://tclf.org/landscapes/kaiser-center-roof-garden)

图15 唐纳花园从室内往室外看

图16 伯克利格林伍德社区花园借景旧金山湾

图17 展望花园中铝制的喷泉水景(引自http://exhibits.ced.berkeley.edu/files/original)

5.4 多元的文化和艺术

加州特殊的政治和社会发展史，使之汇聚了世界各地的文化。花园的发展也留下了文化的印痕，西班牙殖民者带来了摩尔风格的建筑和园林(如埃雷罗庄园)，东海岸的欧洲移民带来了英国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花园(如菲洛利庄园和罗宾逊花园)，博览会开启了东方园林的帷幕(如箱根花园)。每个时期的加州前现代花园都是世界多元地域文化的本土化嫁接和表达。

与此同时，不同的艺术思潮也贯穿了加州花园的前世和今生，法国古典布扎风格影响了圣地亚哥的大温室花园，英国的工艺美术运动影响了伯克利的月季花园，野兽派、立体派艺术、又影响了丘奇、哈普林、埃克博等设计的加州现代花园，而“二战”后美国本土兴起的极简主义、大地艺术同样影响了加州学派的后继者彼得·沃克、戴维·枚尔等大师。

这些多元的文化和艺术最终汇聚在一起，融合成具有加州本土地域特色的现代花园和风景园林。

5.5 包容和创新的精神

与多元文化和艺术相对应的是加州人包容并蓄的精神，在加州现代花园中处处可以看到前现代花园的历史印痕：西班牙摩尔园林中错落的台地与鲜艳的色彩，16世纪意大利别墅中使用的凉廊，英国维多利亚式的园艺花圃，日式花园中“坐观”的克制和隐秘以及青苔地、蕨类和置石这些东方风情的元素的应用。

托马斯·丘奇设计的唐纳花园和哈普林设计的伯克利格林伍德社区花园都充分掌握了东方园林中“借景”的手法，把花园的尽头引向远方的唐纳大牧场和旧金山海湾，而在花园的尽头又不约而同地使用了英国自然风景园中独特的造园手法“哈哈”——一道高堑把花园内外的风景和谐融为一体(图16)。

同时，加州花园也一直体现着它的创新精神。在前现代花园时期，旧金山选址沙丘来建设中央花园，建造北美第一个木结构温室花园，圣地亚哥建造北美第一个铸铁温室花园。在现代花园时期，开始关注停车场、游泳池等新时代的功能需求，也探索新形式、新技术和新材料在花园中的应用。如丹·凯利设计的加州博物馆大型屋顶花园是对新建造技术的探索，埃克博设计的美国铝业公司展望花园探索了新材料的应用和推广[12](图17)。

从前现代花园到现代花园，上述的这些特点一以贯之并不断生发新意，最终成就了加州花园和加州学派的辉煌。走在伯克利社区的小道上，鳞次栉比的住宅前各种小花园错落有致，杂糅了各种风格又彰显着主人的性情，一位巍巍老者带着孙子在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专注而细致。阳光洒在老人的肩头，也照耀着刚学会走路的儿童，也许一代又一代加州花园的传承就从这一刻开始。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拍摄或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