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竞争时代构建中国国家安全学的四维向度*

2021-05-29 01:57戴美玲
情报杂志 2021年5期
关键词:战略学科国家

刘 忠 戴美玲

(集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厦门 361021)

国家安全是一个国家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具有极端重要性。从一般意义上,国家安全可简单理解为一国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一种安全状态和维持这种安全状态的能力,从体系结构上可分为总体安全和具体领域的安全,从对象上可分为内部安全和外部安全,从类别上可分为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就中国国家安全来说,长期以来内部的安全稳定和外部的总体和平,是改革开放后中国快速发展的有利依托。而随着改革进入深水区、发展进入关键期,中国国内的安全形势经历着复杂变化,国际上正面临大国竞争和西方联合打压,加之周边安全环境压力陡增和诸如新冠疫情这样突发事件的冲击,安全形势日趋复杂。如何科学研判和有效应对各种国家安全难题和发展风险,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习近平“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提出,新《国家安全法》的实行和教育部提出设立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的目标要求,国家安全如何构建,国家安全学的学科体系如何统筹设立,逐步成为学界的研究热点,相关成果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从政治和战略层面对“总体国家安全观”的现实意义,对新时代国家安全治理模式进行系统阐释。如李文良提出,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国家安全治理模式正经历由单一治理主体向多元治理主体、强制治理向综合治理、行政治理向法治治理、封闭治理向开放治理的多重转变,并提出了从转变安全观念、强化主体意识和承担安全责任三个方面优先确立转型路径[1]。孙志香从把握历史方位、提出思想观念、建立组织、完善治理体系、构建法治体系和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等六个方面,集中论述了新时代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的创新问题[2];二是从历史的维度对中国国家安全理念、安全观的演变进行归纳总结。如胡洪彬从基础积累、成长发展、深化拓展和走向完善四个阶段梳理了中国国家安全问题研究的发展历程,从认知、理论范式、挑战和战略等视角分析了中国国家安全问题研究的代表性观点[3]。钟开斌将中国国家安全观的演变归纳为传统国家安全观、转型国家安全观和总体国家安全观三个阶段,从环境、客体、主体三个维度对演进过程进行了分析考察[4];三是从学科建设层面对国家安全学学科定位和学科体系构成进行探讨。刘跃进的专著《为国家安全立学——国家安全学科的探索历程及若干问题研究》,在集中梳理中外古代国家安全思想和近现代国家安全思想基础上,重点对中国国家安全研究的发展历程、学科体系探索、学科和专业地位、理论内容和体系结构等进行了深入挖掘和全面总结,是这一领域研究的奠基之作。具体方面,郭一霖等对当前高校和科研机构的国家安全学建设总体情况进行了归纳,指出存在理论基础相对薄弱、学科地位和性质仍待确定和学术研究共同体尚未形成三大问题,提出了学科建设发展的四条路径[5]。2015年起,《情报杂志》组织对国家安全学和国家安全情报学的相关问题进行集中研讨,5年时间里发表相关研究成果超过百篇,体现了出版界的关注和责任感;四是从借鉴的角度对美俄等国家安全领域的相关问题进行比较研究和总结。如刘再起等以俄罗斯联邦安全法的演进为基础,对俄罗斯国家安全体系改革的趋势进行了论述[6]。尹继武对中美国家安全观的类型差别、差异表现和差异原因进行了系统分析和阐释[7]。

总体上看,当前学界对国家安全学的研究比较全面,注重从多角度、多层面阐述和论证,有统一共识也有学科设置上的不小争论,这对于构建中国国家安全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同时也应注意到,在当前国家安全异常复杂严峻的形势下,构建中的国家安全学如何回应现实需要,如何在应对重大安全危机和预防重大安全风险上聚焦用力,集智集力化难事、纾困境、解难题,还没有得到充分的注意和研究。本文立足于大国竞争的时代特点和中国国家安全现实,从学科属性、认知基础、现实需求和治理体系四个维度,对国家安全学构建的相关问题进行探讨,希冀有助于丰富相关研究的角度和内容,并提出几点个人思考以助来者。

1 学科维度上把准国家安全学的学科属性,推动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安全学

1.1突出“国家”这个政治属性政治安全是国家安全的根本,“从本质上看,国家安全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8]。从学理和现实应用两个层面来看,中国国家安全学的构建和发展首要的前提是服从和服务于国家性质、政权组织形式和国家的安全利益,即如《国家安全法》“总则”第一条所规定的,是要“保卫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保护人民的根本利益,保障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顺利进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9]。就是说,国家安全学要基于中国的社会制度和国情,也是为制度和国情服务的,要“坚持把政治安全放在首要位置,维护政权安全和制度安全”[10]。对于构建中的国家安全学,政治安全是要解决学科的性质和身份定位问题,这涉及学科研究和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什么,建立和发展这一学科是为了什么。正如有学者指出的,“政治安全攸关党和国家的安危存亡,攸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全局,攸关党和国家的长治久安。要维护经济、社会、文化、军事等其他各个领域的安全,最终都需要以政治安全为前提条件”[11]。同时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的本质是为人民服务,这决定了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以人民安全为宗旨的根本要求,中国特色政治安全的根本是人民安全和人民利益。就中国国家安全学的政治属性来说,其主要内容和任务,一是要坚持党对国家安全工作的绝对领导,这是基本前提;二是要坚持人民利益至上,这是探索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的根本;三是要以维护国家生存利益和发展利益为目标,这是一切国家安全工作的核心;四是要服从和服务于战略目标,为国家崛起和民族复兴提供安全保障;五是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理论体系框架下,积极构建和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家安全学。在理论的构建初始阶段,学习借鉴西方国家安全理论是重要途径,但对政治属性应格外重视。一方面,美俄等西方大国在国家安全的理论和实践探索方面经历了数十年,建立起了各具特色、基于本国制度国情的国家安全学研究范式和理论成果,为维护和发展其国家利益提供了有力支撑,很多方面可资借鉴;另一方面,西方的核心安全理论和实践的基础是三权分立和特定政治体制机制,既是为其国家利益服务,也与其国体和政体相耦合。学界对于西方国家安全学理论和体制机制的研究,要结合所在国的历史和现实,辩证看待和审慎对待,重点考察其对中国土壤、中国制度和中国道路的适用性和适用度,要看到其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不同,切忌盲目推崇,更不能生搬硬套、照搬照用。

1.2突出“安全”这个阶段性特征和目标属性对国家安全形势和威胁的研判,决定了一国国家安全理论研究的倾向和重点,国家安全学具有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和目标属性。二战后,西方学界对国家安全的研究开始起步,集中在军事、国际关系和情报领域,主要关注的是传统安全,重点是战争与和平、大国关系与集体安全以及国际格局调整、核武器与军备竞赛等。冷战结束后,随着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国家安全内容日趋多元,从传统的军事、政治和国土向经济、文化、核、恐怖主义和网络空间等领域扩展,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相伴生,综合安全和总体安全成为理论界和政策界关注的重点。以美国为例,二战后美国成为超级大国,利益遍布全球,安全威胁主要在海外,因此国家安全的研究领域主要集中在国际关系和情报分析方面。2001年的“9·11”事件是一个转折点,由于本土遭遇了恐怖袭击,这使美国重新重视起国内安全,恐怖主义成为国家安全的首要威胁,国家安全理论开始向防范和打击恐怖主义聚焦。近年来,随着“两场战争”接近尾声,美国又将战略重点转向亚太,将中俄视为首要安全威胁,使国际政治重回大国竞争。相应地,美国国家安全理论集中向中国对外战略、国防和军队改革以及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领域聚焦。由此可见,国家安全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随着一国战略目标、科技进步、军事实力和外部环境的发展变化,其内容、重点和政策取向是不断调整的。

对于中国国家安全来说,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也有不同的目标和重点。建国后,新中国面临西方的孤立、封锁和包围,国家安全威胁集中体现在传统的政治和军事领域,主要在外部,因此实行“一边倒”。50年代中后期,中苏关系逐步破裂,国家安全同时面临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威胁,国家对外战略变成了“两个拳头打人”。70年代,随着中美关系的改善,外部安全环境出现重大好转,逐步具备了实施改革开放的基本安全前提。80年代,基于对国际形势的科学研判,中国认为新的世界大战可以推迟甚至有可能避免,由此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战略。1985年宣布裁军100万,目的就是“在确保国家安全利益的前提下,始终将军队员额控制在最低限度”[12],显示了对外部安全威胁减轻的研判和优先确保经济和社会安全的决心。冷战后,中国国家安全的政治和军事威胁有所减弱,经济和周边安全因素在上升。2000年的《国防白皮书》提到,“随着现代科学技术和经济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发展,国际竞争空前激烈,金融和经济风险增加,经济安全问题为各国所关注”[13]。同期有学者也指出,“国家安全是国家生存和发展的根本, 在步入全球化进程中, 必须时刻以确保国家安全为最高准则”,要“借助全球化浪潮, 提高国家的综合实力, 不断增强国家防范和化解全球化给国家安全带来的各种威胁的能力”[14]。对外交往上,中国提出了以互信、互利、平等、合作为核心的新安全观,主张以对话和谈判的方式解决冲突和争端,共同应对各种传统和非传统安全,实现共同安全。

综上所述,从建国后到20世纪90年代,中国国家安全观发生了一系列演变,经历了以斗争求生存、以发展求安全和以合作求安全的不同阶段[15]。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的国家安全环境经历着更加复杂的考验。比较有代表性的,如信息网络的迅速普及,对国家网络主权意识、核心技术创新能力以及意识形态和政治认同等,都提出了新挑战,网络空间成为国家安全的新领域。又如,2003年的SARS病毒和2020年“新冠肺炎”全球大蔓延,对卫生安全和生物安全敲响了警钟,相关领域成为新的研究热点。国家安全形势的发展变化是国家安全学的现实土壤,基于客观环境和对安全形势的研判,中国对国家安全的认识经历了由传统国家安全观(建国后)、转型国家安全观(20世纪80年代)到总体国家安全观(十八大以来)的演变,体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对于构建中的国家安全学来说,要着眼国家安全的客观形势和阶段性特征,紧紧围绕现阶段国家安全面临的复杂局面、重大挑战和安全困境,加强理论研究的针对性和现实指向性,实现为国家的发展转型提供安全保障、为民族伟大复兴筑牢安全屏障的目标要求。

1.3突出“学”这个理论属性教育部在2018年明确推动国家安全学学科建设,提出“设立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依托普通高校和职业院校现有相关学科专业开展国家安全专业人才培养。教育部遴选一批有条件的高校建立国家安全教育研究专门机构,设立相关研究项目,为国家安全教育教学和相关学科建设奠定基础”[16]。据此,相关各高校和科研院所都在根据自身专业优势,从政治学、军事学、法学、公安学等学科方向及交叉学科门类下努力构建国家安全学学科体系。教育部文件显示,2020年上半年完成备案的自主设置二级学科名单中,有国际关系学院、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和西南政法大学三所高校自设“国家安全学”二级学科,将其设于政治学、公安学和法学一级学科下。同时,北京大学在“政治学”一级学科下自设了“国家安全战略与管理”二级学科,华东理工大学在“公共管理”一级学科下自设了“国家安全管理”二级学科,南京大学在“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下自设了“国家安全数据管理”二级学科[17]。此外,自主设置交叉学科的名单显示,西北政法大学在“法学”“公共管理”和“哲学”一级学科下设置了“国家安全法学”交叉学科[18]。军事学领域,也在对国家安全相关学科进行规划整合。借新一轮国防和军队改革的契机,2017年8月国防大学以原有的国防安全学院、战略研究部和马克思主义教研部为基础,调整组建了国家安全学院,在军事历史和战略学等学科门类下设立国家安全战略、国际战略、危机管理和国防动员等研究方向。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战略支援部队信息工程大学洛阳校区等军内军事情报学重镇,长期致力于国家安全情报的理论研究[19],也在积极推动国家安全情报学一级学科的设立。

2 认知维度上推动理论思辩和教育宣传,提升学科发展的思辩性和普及性

2.1鼓励和推动思想辩论和学术争鸣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中国有关国家安全的理论探讨和学理研究起步较晚,改革开放后党和政府的官方文件中才逐步出现有关国家安全的话语表述。1999年《国家安全通讯》杂志开设“国家安全学理论探讨”专栏,可以看作是学界展开讨论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此后,对国家安全学的公开探讨逐渐热络起来。刘跃进在2004年出版的《国家安全学》是我国首部国家安全理论著作,其中对国家安全学的研究对象、任务和学科性质以及国家安全的内涵及分类做了全面的介绍和说明,奠定了国家安全学的理论基础,体现了学界的认知维度。此后,关于国家安全学的理论探讨和学术争辩日益增多,相关著述如雨后春笋般不断萌生。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在“总体国家安全观”指导下,国家安全学在研究范围和内容方面达成了一定共识,即国家安全学既包括政治、军事和国土等传统安全领域,同时也在向经济、文化、社会、科技、信息、生态、资源、核和生物等其他领域扩展。随着认识的不断拓展和深化,学界的相关理论探讨越来越开放和深入,新的研究成果也不断涌现,这是一个可喜现象。对于国家安全学这样一个如此重要又起步较晚的新兴学科,大可以“让子弹多飞一会”,学界的畅所欲言、思想交锋和学术争鸣有益于廓清认识上的误区和盲区,有利于多学科的视角和方法丰富研究领域和拓展研究范围。理越辩越明,在观点的碰撞和思辨中凝聚共识是迫切需要的,广泛的讨论和自由的学术辩论,有助于厘清国家安全的本质、职能任务和目标属性,在认识上明晰国家安全学发展过程中最欠缺什么,最该关注什么,最该优先解决什么。

2.2加强对“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普及教育和理论宣传中国国家安全学的发展受观念落后、范围狭窄和资源分散等多方面困扰,其中民众的国家安全观念不强,对总体国家安全的科学认识不足、重视不够,是一大问题。近代中国长期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国家尚受列强的侵略控制,自然不具备国家安全学发展的现实土壤。建国后的主要任务是维护和巩固新生政权,主要威胁集中在传统安全领域,国家安全的外向性和防御性非常明显。由此,民众对国家安全的认识较为简单和集中,诸如“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打倒帝国主义”和“反美帝反苏修”等不同时期的宣传口号可见一斑。改革开放后,中国在打开国门融入世界现代化的过程中,注重防止外部的渗透、颠覆及和平演变。如在1983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在复杂的、动荡不安的国际环境中进行的。为了确保国家安全和加强反间谍工作,国务院提请这次大会批准成立国家安全部,以加强对国家安全工作的领导”[20],这是政府文件中首次出现国家安全的表述。同年成立的国家安全部,其工作重心主要聚焦于反间谍和政治保卫方向。同期,党的文件中也第一次出现对国家安全的表述,即1986年十二届六中全会的《决议》中,在树立和发扬社会主义道德风尚部分:“在国家安全受到威胁,社会公共安全受到危害的时候,要挺身而出,英勇斗争”[21]。1992年党代会的报告中,也出现了国家安全的表述,即“要继续加强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和公安、安全等部门的建设,更加有力地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22]。由于将国家安全主要限定在反间谍侦察、治安和社会稳定层面,防止敌特分子破坏和西方和平演变,更多地成为民众对国家安全的直觉认识,夹杂有主观神秘主义的色彩。

总体上来说,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对国家安全的理解还停留在狭义层面,突出表现为对内安全与对外安全相分离,关注点仍集中在传统安全和国内安全,对非传统安全威胁和海外发展利益安全重视不足。受此影响,民众对国家安全并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认识,国家安全教育停留在反颠覆、反破坏、反策反和提高安全和防范意识上,既简单又表面化。进入新世纪,安全威胁的日益多样化和复杂化,以及对国家安全性质、职能和意义理解的深入,中共中央的文件中对构建国家安全体制机制的表述日益增多,这为十八大以后“总体国家安全观”的理论观念、体制机制构建和法律法规完善奠定了基础,也为完整、科学的国家安全教育提供了条件。特别是2015年《国家安全法》的出台,是中国第一次从法律角度对国家安全教育进行规范和明确,提出要加强国家安全新闻宣传和舆论引导,通过多种形式开展宣传教育活动,将其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和公务员教育培训体系,并规定每年4月15日为全民国家安全教育日,至此国家安全教育进入了一个实质性阶段。教育部出台了《大中小学国家安全教育指导纲要》,对学校国家安全教育的总体要求、内容、实施、考核和保障等都进行了明确具体的规定,甚至在附录中详细列出了“国家安全教育知识要点”[23]。当前,在“总体国家安全观”统领下,加大对《国家安全法》和国家安全议题的宣讲,在学校和社会普及国家安全教育,“加强国家安全人民防线建设,增强全面国家安全意识”[24],有利于为国家安全学的发展奠定广泛的社会基础和群众基础。

3 需求维度上紧盯国家安全的现实需要,聚焦中国困境寻求中国答案

3.1坚持辩证思维突出核心学科建设与国家安全所涉领域日趋庞杂、所涉问题日趋多元多样相伴生,当前国家安全学也正面临一个资源整合、理论建构和重塑重整的窗口期、关键期。国家安全学属综合学科和交叉学科,从学科性质和现有条件来看,其构建和发展需要依托政治学、军事学、情报学、法学和公安学等现有学科和相关理论成果,这就涉及如何看待和处理国家安全学与现有学科、总体国家安全与具体安全的关系问题,即两点论与重点论的辩证统一。一方面,鼓励和引导各高校和科研机构依托现有学科基础推进相关领域和层面的研究,以使国家安全学能够快速构建、茁壮成长,打牢根基,这也是当前的行动主流;另一方面,特别要突出国家安全研究的重点和关键领域,界定国家安全学的核心学科进行集中建设。国家安全学有其特殊性,虽然非传统安全的重要性不断上升,但传统安全始终具有根本性,政治安全和国土安全是不可妥协、不可退让的,军事安全则是维护和捍卫国家安全的基本手段。延伸到学科领域,军事学、情报学、政治学等构成了国家安全学的核心支撑学科。这就涉及到要把准国家安全的内涵与外延、主要与次要、理论与实践等的互动关系和区别,紧紧围绕核心学科有重点有步骤地展开。既要主张百家争鸣更要有的放矢,既要全面发展更要突出核心。否则,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什么都重点研究最后什么都没研究透,甚至使国家安全学沦为穷和尚的百衲衣,在构建初期就什么布都往上贴,最后没有一块自己的布,在被泛化和通俗化中失去了理论方向和实践价值。在学科建设的过程中,坚持问题和需求导向,突出国家重大安全需求和重大安全短板,发挥传统学科优势和核心学科建设的引领作用,也有利于防止产生过多的论争,防止相关学科领域都来抢资源争话语权,使得年轻的国家安全学在起步阶段就头重脚轻、步履蹒跚,东摇西摆。

3.2坚持底线思维回应重大现实关切大国竞争长期化、安全威胁多元化、周边风险复杂化,是当前中国国家安全形势的突出特点。以“总体国家安全观”为统领,坚持总体思维和底线思维,厘清重大安全风险和可能压力,破解军事、外交、领土、领海等长期困扰的安全难题,为国家大战略提供形势研判、决策依据和风险评估,是时代赋予国家安全学的重大任务。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家安全学是生于忧患、长于忧患,其学科构建和理论研究要服从服务于国家重大安全利益、回应重大现实关切,界定和厘清重大安全问题的底线和红线,加强对国家安全风险的预警研判和对策研究等,这既是迎合时代特点的价值体现,也是提升学科重视度、支持度和关注度的有效途径。一方面加强历史研究和专题研究。对党在历次重大安全问题上的决策进行梳理总结,如建国后的几次对外自卫反击作战,几次台海危机的处理,对中美、中苏间的危机处理等。对冷战时期大国处理重大危机问题展开专题研究,对美苏大国竞争过程中的国家安全制度、决策和运行机制进行深入挖掘,对诸如柏林危机、古巴导弹危机等重大事件进行过程性梳理,还原大国在处理重大危机时在情况研判、预案制定、决策与行动的全过程,从中得出规律性认识和启示,为中国预防和解决相关敏感问题提供历史借鉴和对策参考。另一方面加强主要竞争对手和对象国研究。对主要国家的对外战略取向、对华政策变化、军事部署调整和国内政治动向等做长期的跟踪研究,形成“大国通”“地区通”“专业通”“领域通”等情报专家队伍。紧盯周边安全环境变化,加强对周边地区和“一带一路”沿线国的安全问题研究,培养和储备精通地区政治、军事、经济、社会、宗教、语言、文化等方面的专业人才。着眼中国周边安全困境的重点和难点,如长期困扰中国的美对台军售和对台政策问题,对美国的对台政策实质、可能行动范围和支持力度进行研判,以确定和表明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红线,既形成有效威慑又避免误判引发中美直接对抗。再如美国海空力量在中国领土领海周边的武力巡航和情报搜集问题,研判其战略意图、行动目标、行为逻辑,以此来制定反制措施,短期内避免引发风险爆发冲突,长期目标寻求总的解决。

3.3坚持法治思维加快国家安全法律体系建设《国家安全法》是对国家安全的理性认识和法律规定,是建立和运行国家安全体制的基础,是国家安全活动的法律依据。美俄等大国都建立起较完善的国家安全法律体系。二战结束后,美国很快就出台了《1947年国家安全法》,“为美国的未来安全提供一个全面的计划,为各部门、机构和有关职能部门间建立起有关国家安全的综合性政策和程序”[25],并设立了专门负责国家安全的职能机构国家安全委员会。1949年美国国会通过《国家安全法修正案》,对《1947年国家安全法》进行优化细化,如对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法定人员做出了调整,并“使美军统帅机构的体制从形式上的统一走向实质上的统一,终于建立起一个以文职国防部长为首的统一三军指挥的统帅机构”[26]。此后,美国《国家安全法案》进行多次修订,以适应国家安全形势任务的不断变化,如冷战时期经历了1982年和1984年两次大的修订,冷战结束后又有1994年和1996年的两次修订。“9·11”事件后,为防范和打击恐怖主义,美国在2002 年颁布了新修订的《国家安全法》,成立国土安全部。2004年通过《情报改革法》则是二战后美国情报系统的最大改革,这也标志着美国在国家安全理念上经历了从传统军事安全到国家总体安全的重要转变。“从历史上看,世界各国的安全体制,均经历了从强调‘国家军事安全’向注重‘国家总体安全’的重大转型”[27]。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迅速在1992年制定了《俄罗斯联邦安全法》,对俄罗斯联邦安全系统、安全会议和安全保障活动等进行了明确和规范。2010年又通过了新的《俄罗斯联邦安全法》,具体规定了俄罗斯总统、联邦会议、联邦政府和联邦行政机构在安全领域的权力,以及国家权力机构和地方自治机关的职能等内容,“在责任的划分和执行方面,2010年版更加清晰,具有可操作性,真正成为俄罗斯安全机制以及各个子系统的法律基础”[6]29。

与美俄相比,中国在国家安全立法方面要滞后很多。20世纪90年代出台了第一部《国家安全法》(1993版),内容主要是规定国家安全机关的职责,特别是反间谍工作方面,直到2014年被《反间谍法》取代。2015 年,新版《国家安全法》出台,这是一部涵盖了“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整体性法律,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安全法。此后,2016 年正式施行《反恐怖主义法》,2017正式颁布实行《情报法》和《网络安全法》,这些都是在国家安全法框架下对国家安全的各领域方面进行补充和细化。特别是在针对性立法方面,法律为维护国家安全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如20世纪90年代,李登辉抛出“两国论”,陈水扁上台后推动“台独”活动不断升级,为遏制“台独”稳定台海局势,2005年出台了《反分裂国家法》,将解决台湾问题的大政方针以法的形式固定下来,为“台独”分裂势力划定了红线,十多年的实践证明该法对震慑岛内分裂势力、维护国家统一的定海神针作用,是国家安全法治化的成功案例。2014年香港的所谓“占中事件”和2019年的“修例风波”,对一国两制和香港安全稳定造成巨大破坏,而2020年6月通过的《香港国安法》,一经公布就产生了重大威慑作用,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两次针对性立法的成功实践,既表明了国家安全立法的重大战略意义,又反映出危机立法和法律体系不健全的问题。未来,如何不断完善国家安全法律体系,推动国家安全体制机制的法制化运行,“把法治贯穿于维护国家安全的全过程”[28],是中国国家安全学的一大历史任务,任重道远。

4 治理维度上探索国家安全的“中国之治”,为完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提供理论和智力支撑

4.1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的统领和规范作用作为组织和实施国家安全工作的基本遵循,国家安全战略是综合运用一国所有资源和手段实现国家安全目标、维护国家安全利益的最高指导方略,起统一思想、明确目标和规范职能任务的作用。目前,美俄等大国都形成了以国家安全战略为统领,比较完备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以美国为例,根据1986年的《戈德华特-尼克尔斯国防部改组法案》,总统每年要向国会提交一份综合性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以阐明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对国家安全利益界定、外交和国防力量的使用及行动建议等项内容进行详细阐述[29]。截至目前,已有包括特朗普在内的六位总统、九届政府提交了17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以国家安全战略为统领,经过多年的发展完善,美国已从国家整体战略到国防、军事、反恐、网络和太空等各个领域,形成了以《国家安全战略》(NSS)、《国防战略》(NDS)以及《国家军事战略》(NMS)为依托的三级战略文件体系。其中,《国防战略》由国防部负责制定和发布,主要是阐明美国国防战略目标和实现目标的手段,以及对国防领域的整体筹划和安排,为国防部各部门制定计划、项目和预算提供战略指导;《国家军事战略》由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负责制定,主要是阐明美国的军事目标、兵力规模和武装部队建设发展规划,并为联合部队调整军事目标、方式和风险等提出战略指导。另外,还会根据实际需要,不断推出相关文件对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进行深化和细化补充。如近几年,美国在大国竞争战略的主导下,格外重视网络、人工智能和太空等领域,先后推出了《美国国家网络战略》(2018)、《2018美国国防部人工智能战略:利用人工智能促进我们的安全和繁荣》(2019)、《美国国家反情报战略:2020-2022》(2020)和《国防太空战略》(2020)等,具有很强的规划性、科学性和指向性。

表1 美国《国家安全报告》发布情况

4.2为完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提供理论和智力支撑从国家顶层设计的角度来说,长期以来中国是有国家发展战略,而没有国家安全战略。1953年,国家开始制定和实施国民经济五年计划,后扩展为国民经济和社会的五年发展规划,以此作为国家发展战略的纲领性文件,目前已完成十三个五年规划。在国家安全领域,最早出现国家安全战略的提法是在2004年,即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决议中,在维护国家主权安全部分提到,“针对传统安全威胁和非传统安全威胁的因素相互交织的新情况,增强国家安全意识,完善国家安全战略,抓紧构建维护国家安全的科学、协调、高效的工作机制”[30]。长期以来连国家安全战略的提法都没有,完整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自然无从谈起,国家安全战略的相关内容更多的体现在党中央的重要会议精神和高层讲话中。在对外阐释上,更多的是采取发布白皮书的形式。1991年中国开始对外公布白皮书,主题内容集中在人权问题(《中国的人权状况》,1991)、民族地区问题(《西藏的主权归属和人权状况》,1992)和国家统一问题(《台湾问题与中国统一》,1993),后逐步向军事、政治、经贸和周边安全等方面扩展。白皮书的发布日益制度化和体系化,至今已持续30年,发布136份[31]。特别是从2010年开始,用中英双语发布白皮书,显示了透明度的提高和对外释放的善意。在国家安全的核心领域国防和军事战略方面,从1998年开始,中国对外发布国防白皮书,内容涵盖了国家的安全形势、国防政策、国防建设、军队建设、国际安全合作以及军控裁军等方面,基本上每两年对外发布一次。其中,2015年以中英法等8种文字发布《中国的军事战略》专题白皮书,首次对中国的军事战略进行集中阐释。截至2019年最新的《新时代的中国国防》白皮书,先后对外发布国防白皮书十次[32]。

表2 中国发布白皮书涉及国家安全情况统计(1991-2020)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完善国家安全体系,提高防范抵御国家安全风险能力,特别强调要“完善集中统一、高效权威的国家安全领导体制,健全国家安全法律制度体系”[24]。如何从战略上加强国家安全的顶层设计,推动领导体制和法律制度体系的现代化、高效化,是未来国家安全治理的重点,也应是国家安全学的重大选题方向。2014年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提出,为国家安全战略提供了理论指导和依据,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立则在“完善集中统一、高效权威的国家安全领导体制”[24]上迈出了重要一步。与此相伴生,2015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审议通过了第一部国家安全战略文件《国家安全战略纲要》,其制定和实施“是有效维护国家安全的迫切需要,是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必然要求”[28]。以战略纲要为统领,在国土、军事、网络、太空、情报、核和反恐等方面建立系统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并将其上升到法律和制度层面加以规范,既是国家安全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应有之义,也有利于减少外界的猜疑、误解和误读。当前,中国正处于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期和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期,也是国家安全的转型期和风险叠加期,如何科学制定和制定科学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防止犯战略性颠覆性错误,是一个重大的时代命题。而成熟的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背后,是国家安全学长期的研究积累和成熟。如二战后美国情报、国际关系和军事学等国家安全领域相关学科的繁荣,是相关理论研究的深化和细化及旋转门制度下政府、军方、智库、高校和社会力量在国家安全研究上形成的整体合力,促成了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体系的成熟和完善。当前,加强学科统筹,聚焦大国竞争背景下中国国家安全的困境难题,需要坚持开门和开放式研究,在高校、科研机构、智库和业务部门间开展基础理论和重大现实问题的联合攻关,机构联合、军地融合、学科专业整合是重要途径。在这一过程中,国家安全学作为黏合相关方向、专业和领域的综合性、交叉性学科,能打破学科隔断、专业隔离、机构隔阂的限制。通过加强基础理论研究增强学科厚度,通过“加强国家安全意识教育,努力打造一支高素质的国家安全专业队伍”[28],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和人才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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