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沂水纪王崮春秋墓铜盂铭文释读及相关问题*

2021-06-30 11:25张俊成
考古与文物 2021年2期
关键词:器形金文中华书局

张俊成

(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2012年至2013年,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当地文物部门对位于山东沂水县泉庄镇“纪王崮”山顶的两座春秋楚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1]。我们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该墓出土一件铜盂的铭文进行讨论,撰成此文,以就教于方家。

该盂器物已残,铭文7行36字,重文2(图一)。为了讨论方便,现综理各家意见并参以己见,录铭文如下:

图一 鉴盂铭文

该铭文虽已基本可读,但对一些关键词的释读尚有一定分歧,我们参照学者们的意见对此进行讨论。

邛,除见本铭外,还见于十九年江干鼎(《集成》02693)、伯戋盘(《集成》10160)等。邛或作,见于叔鬲(《集成》0677)。邛,学者多读为江,即江国。方浚益:“邛国不见于经传,其字从工者,当即春秋之江国。籀文于国邑名类皆从邑,经传以同声通假作江也。”[2]郭沫若认为“邛当即江黄之江”[3];刘节、杨树达亦释邛为江[4]。李零认为邛应当就是的省体,邛即古书中的江国[5]。陈槃认为释邛为江,盖误[6]。我们认为从文字学角度而言,邛释作江是可以的,但邛是否一定是江国还需要进一步讨论,学者对此有不同认识。任相宏认为邛应指古江国[7],钟红丹认为“江”字不一定就指江国,可能只是氏名,“江伯厚”与古江国并无联系,只是山东另一个江氏后人在某地为君,即采邑主之类[8];孙敬明认为邛伯乃江国灭国之前的某一代国君[9]。

其中第一种类型最常见。一般认为该字左上半是声符。陈剑认为甲骨文“眢”字左半即以是䀹(睫)字的表意初文的繁简各体为声符。金文“”字左半或左上部分以䀹(睫)字的表意初文的简体为声符[30]。甲骨文中眢字形体还有、、、、等,可以看出,目上部分除了“”形体外,其它与字左上部分形体差异还是较大。“”字左半为“丮”,象双手所持之形,字第三种形体左下部还有从廾,也是表示双手之形。“”第二种形体,右为丮,左为、。最常见的是第一种形体,右从丮,左下为“井”,上作、、等形。

此形体除陈剑释作䀹(睫)字的表意初文的简体外,还有学者释作“韭”,徐伯鸿认为“”上部与篆文的“韭”字相类,乃韭与葱薤之属的象形;下部从井,并引《谷梁传》“古者公田为居,井灶葱韭尽取焉”,指出井、灶、葱、韭,乃生活之所需[31]。林沄也认为该字左上为“韭”,下从井形是因为韭类植物进入生长旺期需经常浇水,所以用园圃中之井以强调之,因此用韭形加井会葱是没有问题的[32]。

鉴在典籍中又作滥,《吕氏春秋·节丧》:“国弥大,家弥富,葬弥厚。含珠鳞施,夫玩好货宝、钟鼎壶滥、舆马、衣被、戈剑不可胜其数。”毕沅曰:“梁仲子云:‘壶滥’刘本作‘壶鉴’”[39]。《墨子·节葬》:“几梃壶滥”[40]。字作“鉴”是以金为形旁表示其材质,字作“滥”是以水为形旁表示其功能。林沄也指出鉴字从水,可能是强调其为盛水器[41]。文献和金文中常见器皿连言的情况,如文献中习见“盘盂”连言。《墨子·兼爱下》:“琢于盘盂。”[42]《吕氏春秋·慎势》:“功名铸于盘盂。”[43]金文中也常见器物连言者,如“盂簋”(滋盂)“壶盂”(齐皇盂)“盉匜”(甫)“盘盉”(免盘)等。连名之器用途大多相类似,鉴、盂不仅器形相近,而且春秋中期以后,鉴逐渐代替了盂,所以二者在功能方面也多有相似之处。故此,该铭文中“滥盂”应读作“鉴盂”,也属于器皿连言的情况,而非表示修饰关系。

就器形而言,该器虽自名为盂,但器形更近于鉴(图二)。盂多有圈足,器腹较深,而鉴器腹多较为扁平,更重要的是盂几乎不见束颈者,而东周时期鉴的基本器形是束颈,平口沿外折,该器侈口、折沿、方唇,沿面外缘外凸,束颈,颈下均匀分布四个兽首衔环耳,收腹,平底。颈部饰吐舌龙纹,腹上部饰三周勾连蟠螭纹,腹下部饰一周“S”形吐舌龙纹,衔环饰变形蝉纹。器形非常接近辉县甲乙墓出土春秋中期龙纹鉴[44]。所以从器形而言此器实为鉴,而非盂。从流行时间而言,盂始见于商代晚期,盛行于西周中晚期,鉴则出现于西周中期,而且从功用角度而言,鉴逐渐取代盂,春秋中期出现的鉴是从西周流行的盂演变而来。所以从此角度而言,“滥盂”读作“鉴盂”当更好些。

图二 鉴盂

[1]a.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临沂市文物考古队,沂水县博物馆. 山东沂水县纪王崮春秋墓[J].考古,2013(7).b.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沂水县纪王崮一号春秋墓及车马坑[C]//海岱考古(第6辑),北京:科学出版社,2013:280—311.

[2]方浚益.缀遗斋彝器款识考释(第13卷)[M]//刘庆柱,段志洪主编.金文文献集成(第14册).北京:线装书局,2005:222.

[3]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M]//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8卷).北京:科学出版社,1983:171.

[4]a.刘节.中国古代宗族移殖史论[M].台北:正中书局,1948:222.b.杨树达.曾侯簠跋[C]//积微居金文说.北京:中华书局,1997:71.

[5]李零.楚国铜器铭文编年汇释[C]//古文字研究(第13辑).北京:中华书局,1986:361.

[6]陈槃.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撰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533.

[7]任相宏,邱波.山东沂水天上王城出土芈孟子鼎、君季盂铭文考略[N].中国文物报,2012-08-17(6).

[8]钟红丹.纪王崮墓葬国族问题小议[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6(1).

[9]孙敬明.从莒地出土两周十四国金文看莒文化的交流与影响[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3(1).

[10] 金荣权.古江国地理与历史论考[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0(1).

[11] 司马迁撰,裴骃集解,司马贞索隐,张守节正义.史记:秦本纪(第1卷)[M].北京:中华书局,2014:277.

[12] 左丘明撰,杜预集解.左传(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49.

[13]同[12]:150.

[14] a.彭裕商.释“厚”[C]//出土文献(第2辑).上海:中西书局,2011:137-142.b.林沄.说厚[C]//简帛(第5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310-311.

[15] 容庚编著,张振林,马国权摹补.金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5:381.

[16] 黄德宽.古文字谱系疏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930.

[17] 林沄.华孟子鼎等两器部分铭文重释[C]//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建所三十周年纪念论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2-18.

[18] 张世超,孙凌安,金国泰,马如森.金文形义通解[M].京都:中文出版社,1996:1432.

[19]同[17].

[20] 严鲁申.山东沂水纪王崮春秋古墓出土铜器铭文考释及墓主人身份蠡测[J].三江高教,2012(2).

[21]同[8].

[22] 陈英杰.金文中“君”字之意义及其相关问题探析[C]//中国文字(新33期).台北:台湾艺文印书馆,2007.

[23]同[7].

[24]同[20].

[25] a.何琳仪,胡长春.释攀[C]//汉字研究(第1辑).北京:学苑出版社,2005:422—428.b.苏影.山东沂水春秋古墓新出铜盂铭“滥”字释读[J].殷都学刊,2013(2).

[27] 同[25]b.

[28]同[17].

[29]李学勤.由新出盂铭释金文“总”字[C]//出土文献(第3辑).中西书局,2012:119-121.

[30]同[26].

[31] 徐鸿伯.说山东沂水春秋墓出土的邛白厚之孙禀君季悤 铜鉴盂不是江国之器[EB/OL].http://blog.sina.com.cn/xubohong7407,2012-6-1.

[32]同[17].

[33]孔颖达.毛诗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2009:836.

[34]同[17].

[35] 白于蓝.战国秦汉简帛文献古书通假字汇纂[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641.

[36]同[20].

[37]同[31].

[38]同[25]b.

[39] 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09:222-223.

[40]孙诒让.墨子间诂[M].北京:中华书局,2001:170.

[41]同[17].

[42]同[40]:120.

[43]同[39]:462.

[44] 郭宝均.商周铜器群综合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 198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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