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书避嚣

2021-07-25 16:33GULU
新青年 2021年5期
关键词:布衣孙犁书名

GULU

孙犁《书衣文录》 手迹

《白洋淀纪事》

《书衣文录(手迹)》(百花文艺出版社)

都说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我却觉得书柜里书的衣服总是少一件,“心之忧矣,之子无裳。”于是,常有“装书”的念头。

每天都要看的书,想带出门的书,出版年代久远的书,书体污损的二手书,封面设计不佳的书(如英国小说《美丽曲线》,需遮起它的曲线才见美丽),以及不同时期、不同出版社出版的同一作家的作品,散兵游勇般的存在,若统一着装能编成“文集”军——这些书,我都想为它们“包装”。

得知今天的爱书人,为了使书籍免受灰尘、水渍、油污等的侵扰,用保鲜膜将书裹,用自粘膜给书贴膜,给看完的书重新穿上塑封衣,用硫磺纸包书……很想知道:穿上这样的书衣,书的皮肤不会过敏吗?

《说文·巾部》说:“帙,书衣也。”可见自古时书籍便着“布衣”。布衣青衫,是书生也是书衣本色。在《书的梦》中,孙犁回忆起自己念中学时“破天荒的慷慨之举”:花一圆大洋买到一部古书,又买了2尺花布,拿到裱画铺去做了一个书套。

捧起着布衣的书,阅读时,仿佛始终牵着添香的红袖,指尖柔软,梦也温暖。而好看的碎花布,更包一角春天随书置于案头。

不仅是春天。梁实秋在《书房》中写:“……他(闻一多)仿效青岛大学图书馆庋藏中文图书的办法,给成套的中文书装制蓝布面,用白粉写上宋体字的书名,直立在书架上……”可以想象,蓝布面的书宛如一排排海浪,书名如白鸥,载着热爱“青松和大海”的闻先生,自由遨游在书海。

看网上教做布书衣的教程,我的眼睛说会了,手却说:不,你只会包纸书衣。从小到大,用过的挂历、包装纸、购物袋等,母亲会压平皱褶,一张张存起来给我包书,所以我的书均着素淡的纸衣。

书与纸衣,仿佛是舒婷诗中的橡树与木棉,“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翻动书页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是它们在“互相致意”。而着纸书衣的最佳之处是可以让书“说话”,说出一部《书衣文录》。

一生爱书惜书的孙犁,70年代初被查抄走的书籍部分发还,但很多已破损不堪,他开始裁纸为旧书残籍装束:从纸篓中捡拾的废纸、向同事索要的旧摄影封套、报社处理的皮纸……一次,市委宣传部春节慰问病号,带来一包水果,“余亟倾水果而裁装焉。呜呼,爱书成癖,今包装又成癖,此魔症也。”

装书让孙犁休息脑力,排遣积郁,甚至在地震頻繁的1976年,院里嘈杂,他仍稽留室内,徐徐装书。“一接触书,我把一切都会忘记,把它弄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我觉得是至上的愉快。”

包好书衣后,孙犁用毛笔工整地誊写上书名、作者、卷数,“偶有感触,虑其不伤大雅者,亦附记之”:题于《列子》上的“实谷不华,至言不饰,至乐不笑”,题于《美化文学名著丛刊》上的“实不喜此等无聊文字”,而记在《六十种曲》书衣上的“前日王林倩人送玻璃翠一小盆,放置廊中向阳处,甚新鲜”,一行字又为六十种曲外,添一种清润的小曲……

这些信手记下的文字,简短隽永,是书话也是私话,成为孙犁独创的一种文体,被编辑成《书衣文录》出版后,深受读者的喜爱。

习惯在阅读器上读书的小孩,每每看到我在包书,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装书避嚣,那种静谧与欣喜,很难对他说清,也不必说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福。

“一人在室,高烛并肩,庭院无声,挂钟声朗,伏案修书,任其遐想。”这是装书给予孙犁先生以及我的至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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