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不回“南国”

2021-08-14 18:53黄也
小资CHIC!ELEGANCE 2021年30期
关键词:侯孝贤南国麻花

黄也

无意识的寻觅,是一场终究无果的迁徙。现代气息与乡土底色不安地交杂在了一起,不断挤压着处于两种语境之间无处可去的边缘个体。

归途?亦漂泊

《南国再见,南国》(1996)是一部有关迁徙和精神家园的电影,讲述了彷徨之人的彷徨人生。90年代的台湾,正处于城市化飞速发展的进程,迁徙随之而来,异乡人越来越多,这也对应着待归家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家”又在何处?主人公小高和手下扁、扁的女友小麻花深入南国腹地在某种意义上是在找寻丢失的“家园”,这无疑是一次无意识的追寻之路,归途亦漂泊。

都市计划的崛起正在不断消解乡村的淳朴和自然,土地改革改变了人和土地的关系,私有和公有之间的界限被利益划分的越来越冷漠,政客和黑帮可以推杯换盏,黑金势力像散不尽的乌云,笼罩着潮热的南国。这一局面不仅造成了小高等人走向穷途末路,也让侯孝贤钟爱的那份乡土丢失了本真,蒙上了颓废的霓虹。南国是原住民的家园,怀乡的寄托。南国再见,似无奈的告别,附上南国,又成了一种遥想式的低语,有叹息和缅怀之意。

无家的乡愁,疏离、清冷、无序,远离乡土和自然的人在城市边缘地只能实验性的生存。高向女友阿瑛倾诉“事情不去碰触,火花就不会出来”和“我喜欢有些没有预期的事情”,潜台词是他还在尝试找寻出路,这是无能为力的另—种说辞,冠冕堂皇且毫无希望。他醉酒时的那段濒临崩溃的剖白才是真实的内心处境,人到中年还一事无成,疲惫、失望、没有未来。虽混上了帮派的中层,还开了一家餐馆,但高并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在老大面前没有话语权、缺乏当老大的魄力及虚张声势的语言习惯等都侧面反映了他的好人身份,可是一个好人混黑帮能有出路吗?

高是一个无方向的悬浮着的人,他日常的语言里充满了词不达意的论调,“上海勢在必行”“维护环境”“全世界都知道”“搬家不是打仗”……既展现了他在“旧时代”生活的印记,也记录了他试图融入“新世界”学到的知识,他奔波在新旧之间,企图找寻出路。他想去上海开一个餐厅完成父亲的遗愿,他想给女友一个将来,他想照顾受欺负的小弟,可是现实是另一种面貌,他的想成了一种无望的希冀,漂泊在虚幻之地,被遏制在了城市底层。

相对于高对未来还有所想,扁和女友小麻花则是彻底的无望者,他们跟在高的身后住在他的家里,更年轻却没有对生活的热情,甚至“寄居”在高的精神世界,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们冲动无知,毫无办法。不去过多的思考也不会设想后果,他们只能无目的无方向地游离在城市边缘,背后是形状模糊的“南国”。小麻花在舞厅里唱的那曲《夜上海》不仅是高的人生注解,也预告了扁和小麻花自己的未来一一“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南国的滋昧

一列缓慢行驶在平溪的火车拉开了高惆怅的人生之路,一辆突然失控冲向嘉义稻田的汽车见证了高无奈的终局。从台北到台南的迁徙,他从未有过主动性的选择,一直都在被迫前行,帮人办事,但不可置否这一过程于他而言是一种自由。

霓虹闪烁的城市与落寞的乡村走马灯般的流动,如幻影。他和他们享受“流动”,因为流动可以短暂抽离出原来的困境,像生活的休止符;而造成这种“休止”的就是反复出现在影片中的火车、汽车、机车,它们在地理意义上是完成空间转换的工具,捕捉了城市和乡村动态的景观,在象征意义上则是连接了旧世界和新世界桥梁。

火车是较为传统的公共交通工具,一开场以平溪线为“观景点”是导演的有意为之,厚重的工业时代和日据期的印记在山野风光的映衬下虽是一派祥和,但仍能听见种种过往和历史。汽车是都市人的标配,一种身份象征,暗示着社会经济发展的进程,车水马龙的城市如果没有这些如单元格般的存在,城市还像城市吗?火车上嘈杂但有旧情怀的浪漫,汽车空间狭小但相对的私人化会让人更自在舒适,上年头的旧物和现代化的新宠,机车显然被夹在了中间,更适合代表稍纵即逝的青春,接近成长经历中的梦幻时光。

高一行人骑机车回扁老家嘉义的“自由行”是对青春的回溯也是他们真正走向末途的号角,这是影片最精彩的一镜到底:扁载着小麻花、高跟在后方,三人两组骑着机车盘行在弯弯曲曲的南部小道,绿意盎然的风景和享受骑行的人营造了一幅和谐放松的场景,但配乐雷光夏《小镇的海》又勾起了另一种情绪,飘渺、悲怆、未知,与三人的欢声笑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预告着危机的到来。

迷离的配乐、昭然的结局,绿色的城市、红色的餐馆……滤镜之下的“南国”,真实又奇异。侯孝贤标志性的长镜头、生活感和诗意表达陷入“南国”的世界后,像顶了一盏不温不火的白炽灯,无力的躁动和迷失四处逸散。风景向后流转绵延不断,不安紧随其后越逼越近,熄灭的路灯和初升的朝阳相对,影片结束在一个黎明,暗夜刚刚消逝,新的一天仍在未知的流动,这是“南国的滋味”。

《南国再见,南国》是侯孝贤导演的第十三部长片,也是最为随性的一部作品,灵感是看到高捷、伊能静、林强三人在一起的画面,他觉得这组微妙有趣的关系可以延申,所以一个“无剧本、历时九个月、搁置了很久、一周剪好”,即兴而来的乘兴之作出道了。如此的创作经历也让影片流露出了一种游离感,有一丝文艺和神秘,也有一点黑色和闲散,如同林强为本片创作的摇滚主题曲《自我毁灭》一一越飞越远的灵魂,越来越轻的梦想都飘向了看不见的远方,无依无靠,无形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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