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奇总体性思想研究

2021-11-24 10:53徐珂
科学与生活 2021年18期
关键词:总体性

摘要:自《历史与阶级意识》发表以来,以“总体性”、“总体性辩证法”作为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的逻辑张力研究就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一个主要向度。卢卡奇重新设定了总体性范畴的内涵,并赋予它核心范畴的地位。他认为总体性范畴具有双重限定:一是相对于部分的结构性整体,二是相对于有限的历史存在的总体历史过程。总体性方法作为一种人们认识社会的历史、过程、事件的根本方法,本身蕴含着辩证的意味。

关键词:《历史与阶级意识》;总体性;总体性辩证法

一、总体性问题之提出

在1923年发表的《历史和阶级意识》中,卢卡奇对总体性辩证法、物化、阶级意识、历史唯物主义等范畴进行了新的阐述。这些对马克思主义的新理解在当时国际马克思主义理论界引起理论家们的热议。不同于恩格斯之后的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那样并未给总体性范畴设下重要地位,卢卡奇重新设定了总体性规定,并赋予它核心范畴的地位。其目的就是立足于强大的资产阶级现实力量对西方资本主义现实进行批判。“总体性”被视为一种辩证方法,成为一种逻辑批判张力出现在卢卡奇的理论学说之中。

首先,卢卡奇“总体性”思想并不直接承接自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而是更接近于黑格尔哲学。在黑格尔同一哲学的逻辑中,“总体”被视为一种绝对观念,这种绝对观念作为一种主体本质内含于世界真实存在之中。相对于这个绝对观念总体,现实世界中所有具体存在的运动都外在于它,只是总体的有限定在。黑格尔认为总体并不简单地是一般的部分之和,而是对观念的对象化和异化进行扬弃的主体。他对于古典经济学说语境中由于物化引发的资产阶级社会和具有自发性的资产阶级市场经济总体持批判态度。因此,总体性蕴含了对现存批判的逻辑张力。

从劳动的社会化过程出发,不同于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自然经济,资本主义生产经济具有自发性与孤立性。因为在前资本主义阶段的自然经济中,农业生产、个人存在,乃至整个社会都是一个自然共同体。农业生产隶属于自然的个人存在——也就是劳动,而这种劳动总体蕴含于产品整体,整个社会也是由血缘关系联结起来的自然共同体。但随着劳动分工的出现,劳动本身逐渐开始片面化,过去作为整体的劳动活动变成了社会化劳动中的一个环节。作为劳动活动主体的人及其本质,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渐物化。其活动往往局限于劳动的某一部分,而失去了以往作为整体性活动的意义。这种外在经济的物化自发形成的“恶总体”是黑格尔所要扬弃的,他所要追求对是绝对总体。

其次,卢卡奇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不同于以往的社会批判理论逻辑。以往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大多运用人本主义的逻辑范式展开批判,即从应然与实然的矛盾中引出批判。这就是启蒙思想家批判的中世纪基督教神学设立的彼岸与此岸的矛盾,启蒙思想家声援的天赋人权与现实中神权、政权压迫之间的矛盾。只不过在启蒙思想家那里上帝之城成为了地上天堂,即资本主义。费尔巴哈则进一步神学中的上帝之城只是人的本质的异化,据此,基督教所创的应然只有在回到人间后才能真正实现。由此,实然与应然的逻辑差距才引出了强有力的批判张力。青年马克思在1844年的劳动异化理论开始站在无产阶级的政治立场上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批判,不过其理论之中蕴含的逻辑仍旧是从人本主义出发的,而没有将历史辩证法运用到现实批判中去。在发表于1845年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才真正将历史唯物主义确立为方法论。确认了历史唯物主义从现实出发,对所有抽象对价值预设进行了否定,超越了以往社会批判理论中唯心主义的成分。但马克思对于如何从现实中再引导出科学的批判张力并没有重点展开说明。直到1847年,马克思才认识到历史辩证方法的重要性,并将之视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认为只有从具体的现实出发,才能发现以往所有人类社会的具体存在都只是历史的和暂时的。这样才能真正地理解和把握历史,认识客观的历史事件。这种思路不再是从“应该”引出“是”,而是直接从实然中引出科学的应然。马克思理论思路中的这种新的逻辑批判张力的基础即是具体现实中蕴含的现实进步可能性。历史的辩证法不再以抽象的观念性的价值超越作为其出发点,而是从解放现实的物质条件这一角度出发,将原有的人本主义的应然与实然的矛盾在的现实可能性,即“能有”之中统一了起来。批判不再只关注于外在的现实,而是从解放现实的可能性出发,寻求出路。至此,马克思最终成功地联通了应然与实然。

但,卢卡奇的理论见解无法到达马克思关于社会科学批判的高度,这导致了他对于马克思相关理论批评理解的不准确性。从《历史与阶级意识》写作时能够参考的文本来看,卢卡奇对于总体性的解读更多地传袭自黑格尔。这种作为本体存在的总体性反对马克思·韦伯的价值中立。相对于黑格尔同一哲学中的绝对观念总体,一定的具体的社会现象只能被看作是是总体的片段,资本主义的经济过程也只是这个总体的历史和暂时的有限的一部分,并不具有永恒性。

二、卢卡奇的“总体性”思想

一直投身于革命实践的卢卡奇在其自身所处的时代背景与理论背景的影响下,提出了总体性的认识方法。因此,他的总体性思想基于无产阶级革命这一主题。他提出无产阶级要顺利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条件是无产阶级意识的觉醒。具备了无产阶级意识的无产者才能在思想上彻底摆脱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桎梏,从而进行一种能够彻底取缔资本主义制度的革命行动。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产阶级自身的意识是一种物化意识,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物化结构相适应。因此,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物化意识发生了普遍化,变为一种普遍意识。蕴含着辩证思维的总体性认识方法是扬弃这种物化意识的根本方法。基于这种理论批判,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中阐明了总体性原则与总体性范畴的具体规定性。

(一)总体性原则

在写于1921年1月的关于罗莎·卢森堡的一篇论文中,卢卡奇明确地将“总体性”范畴表述为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原则与方法论特征。他认为这也是黑格尔运用总体性对古典经济学进行的纠正。基于对伯恩斯坦、庸俗经济学的批判,青年卢卡奇指出若不能运用总体性的观点就是抛弃了辩证方法的出发点、目的、前提和要求,孤立地理解革命,将之理解为脱离整体发展的孤立行动,而没有以社会历史演变中的一个片段来看待社会革命,是一種个人主义方法论。这种观点将导致经济宿命论:庸俗经济学者认为经济现实受着永恒自然规律支配,这就使得人们的行为必须同这个规律相适应。因为有限的个人始终是无法对抗无限的社会总体结构。主体的能动性在超越资本主义社会的革命中就无法发挥。

同时,卢卡奇也对科学方法即实证主义方法提出了质疑。他认为实证主义所谓的科学方法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这种方法具有非总体性的特点。他指出在马克思主义中并不存在着分门别类的彼此孤立的科学,而只存在这一种历史的辩证的作为总体的社会科学。卢卡奇指出马克思运用总体的观点辩证地看待思想和历史的发展这一方法,正是维护了黑格尔辩证法的本质。这一辩证方法把社会作为一个总体来认识,因为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与研究对象实际分离的状况。而造成这一状况的原因在于科学的分工和专门化的趋势,产生了用于专门科学和方法论上的一些抽象概念。这就是将作为有机总体的社会科学不断地划分为众多的独立的学科,并赋予它们完全的自律性使之彼此独立地存在和发展着。这种脱离了总体的自律性正是马克思所要扬弃的。因此,卢卡奇指出应当用社会历史的总体性来取代实证主义科学的自律性,重新确立马克思总体性原则在整个社会科学领域中的指导地位。

(二)总体性范畴的规定性

卢卡奇的总体性范畴具有双重限定:一是相对于部分的结构性整体,二是相对于有限的历史存在的总体历史过程。总体性方法作为一种人们认识社会的历史、过程、事件的根本方法,本身蕴含着辩证的意味。其要义在于要从对历史事件的本质和作用的总体过程的认识出发,才能够真正地理解和把握历史事件的本质。

一方面,总体性是作为相对于部分的结构性整体,使得孤立的现象呈现出一种片面性。卢卡奇认为对于事实的认识必须整合到整体当中才能使之成为可能。马克思主义将科学方法中的具体的人和事看作是历史总体过程的部分,或是片段,即历史过程的各个具体方面。卢卡奇认为总体性范畴并没有赋予它的各个要素以一种同一性,各个要素之间仍然存在着一种辩证的关系。现实并不是既定的直观和片段式的事实,而是蕴含有一种总体性的逻辑张力。若在方法论上采用个人主义而导致经济宿命论和对社会主义的伦理改造是不可避免,并且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对社会主义的“伦理”改造是总体范畴的主观方面,在个人看来他所处的社会环境是一种外在于他自身,并且这种外在环境的变化发展并不受自身的影响,自有规律地变化发展着。应对这种资产阶级的经济宿命论只有两种途径:一是将认识到的不可改变的“规律”,并将之运用于人自身所想要实现的目的(例如技术);二是人自身的行为、思想上进行实践,改变世界,这就是伦理学。

另一方面,总体性是作为相对于有限的历史存在的总体历史过程,这使得社会生活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定在性。在彼此之间的相互作用下,所有具体的社会存在的客观形式在不断发生着变化,这一过程与它们之中总体性的作用是同步的。而资产阶级科学则在方法上将理论和历史区分开来,将诸问题与原理、方法分离。也就是说缺乏对于总体性的把握,理论和实践就无法统一。卢卡奇据此指出只有无产阶级才能在行动中冲破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并且能够在这种现实的总体中通过实践将之改变。因为,无产阶级既是历史这一辩证过程变化发展的原因,又是其变化发展的产物。这一关系体现在现实中就表现为无产阶级既是资本主义持续危机的产物,同时又是促使其走向危机的执行者。卢卡奇认为马克思辩证法有两个前提:一是要把总体既作为被设定的对象,二是同时将之作为进行设定的主体。主体与客体在总体性关系中的地位变为主体与对象。

三、小结

卢卡奇的总体性思想赋予了他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理论的逻辑张力。并且在他发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之前,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总体范畴并没有得到学界足够的重视。也就是说,总体性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重要性正是通过卢卡奇的理论将之重新提出,并对其进行了详细深入的讨论和归纳而体现出来的。但学界对于卢卡奇所提出的总体性本身具有双重规定的思想持怀疑的态度。一些学者认为这是一个唯心主义的命题:卢卡奇的客观总体性无法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科学的剖析,因为在写作《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时的他还只是从观念上来观察这个复杂的世界。还有学者认为卢卡奇在书中主要是把在辩证法对视野下,将之与人的主体性、人的对象化活动联系起来考察,具有导致对人的主体性夸大的可能。卢卡奇本人在1967年的新版序言中也对此作了自我批评,他认为自己当年谈论这一问题时“是以纯粹黑格尔主义的方法进行的”,因此,未能完全超越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立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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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珂,马克思主义学院,2019级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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