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向天使的转变
——论乔治·桑的《小法黛特》

高利花

(青海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青海 西宁 810000)

乔治·桑是一位才华横溢、富有个性以及追求理想生活的女性，她的著作颇多，其体裁包括小说、戏剧、散文、书信以及一些政论文章等。雨果曾在《悼念乔治·桑》一文中说:“乔冶·桑在我们这个时代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其他的伟人都是男子，唯独她是伟大的女性。”由此可见对其评价之高。对于乔治·桑的小说创作，柳九鸣在《法国文学史》中把它分为四类:一是早期的激情小说；二是空想社会主义小说；三是田园小说；四是传奇小说[1]362。其中，她的田园小说受到人们的关注最多，也最让读者喜爱，柳九鸣对她的田园小说评价极高:“乔治·桑的田园小说比她的很多其他小说要来得更精炼集中，在艺术上更为完整成熟。”[1]376本文主要通过分析她的田园小说之一——《小法黛特》中女主人公的转变历程来阐释乔治·桑思想中的女性主义光辉和美学理想。

一、巫女:丑恶的代名词

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把小法黛特当作巫女看待，没有同龄人愿意和她一起玩耍，都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成了人们讥讽和嘲笑的对象，认为她身上没有一点能吸引人的特质，有的只是丑恶。

(一)身世之丑

小法黛特由祖母抚养长大，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弟弟之后就跟别人私奔了，在当时来说，她母亲的这种行为必定会引起人们的唾弃，是不守妇道的一种表现，违背了伦理道德。而祖母是靠行医卖药维持生活，人们都觉得法黛大妈会巫术，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在欺骗人。虽然人们有病痛的时候会去找她救治，但并不尊敬她，反而有一种轻视的态度。她的弟弟蝈蝈长得“干瘪、调皮，生来腿脚不好，是个瘸子。”[2]40因此也并不惹人怜爱。由此可见，小法黛特并没有生在一个受人尊重的家庭之中，相反，她家人的一些行为表现影响了别人对她的评价。

(二)相貌之丑

在小法黛特一出场作者就对她进行了外貌描写:“法黛特长得又矮又瘦，披头散发，胆大如牛……黑得像只蟋蟀。”[2]39她原本就长得不漂亮，而且还不注重穿着打扮，不会收拾自己，每天邋里邋遢，这更增加了人们对她的厌恶，觉得这不符合一个黄花少女应该有的特质。在圣昂道什节上，她的装扮更是土里土气，显得奇丑无比。她带过时的帽子，穿着粗布短衣，系上一条十多年前的红色围裙。她的丑陋使她的舞伴朗德里感到耻辱，恨不得躲到地底下去。舞会上的玛德茏妖娆多姿、面容姣好，与小法黛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小法黛特又成了人们讥笑的对象，人们用脚绊她、扯她衣服，还拍打她的帽子。连最正直、对人不怀恶意的巴尔博老爹都觉得她是“最难看、最肮脏、名声最不好的姑娘”。[2]126

(三)与人相处之恶

人们认为小法黛特不仅不漂亮，内心也很邪恶。她时常打趣别人，爱讽刺人。比如，她就经常嘲笑西尔万的软弱和女性心理，叫他们“丑双胞胎”“半小伙子”。撞见别人的隐秘后，不是替人保密，而是遇到什么让她要抱怨他们时，她就会把所有的这些秘密摔在别人面前，让人颜面尽失，丝毫不留情分。别人以为她有巫术，她就利用这一点时常恐吓他们，使他们不得不害怕。总而言之，在人们心里，她一点也不善良，而是充满了邪恶，由于对她的恐惧，又使得人们不得不远离她，因此她没有朋友，没有真正的友谊。

在与朗德里促膝长谈之前，小法黛特是人人厌恶的巫女，人们不了解她，只是通过她的家世、相貌以及她平日里一些不符合人们心意的行为，对她进行嘲讽，他们对她其实并没有深入的了解，更多的是对她的偏见。由此一来，人们更看不到小法黛特丑陋的外表下其实有颗闪光的心。通过她与朗德里真诚的谈话以及他们谈话之后，小法黛特做出了行为上的改变，由此，她实现了由巫女向天使的转变。

二、天使：真善美的化身

在采石场的那天晚上，小法黛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她一大段一大段的讲话，让朗德里更清楚地了解了她的品性，看到了她的温柔和坦诚，转变了对她的看法。她日后的所作所为，彻底改变了之前人们对她的评价，并且认为她拥有高贵的品质，像一位善良的天使，是真善美的化身。

(一)情感之真

不管是对待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小法黛特都很真挚，无半点虚假成分。

首先，在爱情上，她爱得炽热、专一和执着，并且处处为恋人着想。在很早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体格健魄、长相英俊的朗德里，在朗德里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都会主动地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从困境之中摆脱出来。如西尔万不肯回家，全家都找得发疯，生怕他发生意外且充满了担忧之情时，是小法黛特告知了朗德里关于西尔万的下落，沿着她告知的路线顺利找到了西尔万，这才使得朗德里的痛苦消失了。又如朗德里在鲁特莱浅滩遭遇鬼火，差点被淹死，正茫然不知所措时，勇敢的小法黛特出现了。她带他走出了险境，使他平安回到家中。女主人公对朗德里的爱默默藏在心底，不露痕迹，以免造成对他的困扰，这种爱显得无私和深沉。在舞会上，由于朗德里与自己跳了几圈的舞，遭到了人们的非议，到了晚上，小法黛特就默默地哭泣，仅仅因为她给朗德里带来了痛苦。后来，朗德里看到了她身上美好的品质以及她的博学多才，对她产生了爱情。她并没有显得很疯狂或者忘乎所以，而是很克制自己，时刻保持冷静。因为她知道自己需要变得更好才能得到朗德里家人的认可。因此，她去了麦阳城堡，在那里留下了好的名声，小法黛特的女主人给了她很高的评价：“这是个十全十美的基督徒，勇敢、节俭、清洁、细心、性格很可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2]134从麦阳城堡回来后，小法黛特的行为举止变得优雅得体，穿着越来越考究，她变成了人们想要追求和心仪的对象。但她并未因此而卖弄风骚，依旧一心一意地爱着朗德里。最后，凭着她的正直、善良、无私征服了朗德里的家人，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和尊重，同朗德里缔结了美好的婚姻。

其次，在亲情上，小法黛特也有着同样真挚的感情。虽然她的祖母从小对她很刻薄、粗暴，时常打骂她，让她穿破烂衣服并且很吝啬，但她从没有埋怨过，而是依旧爱着祖母。当她说想要离开家时，祖母挽留了她，她很顺从地留了下来，因为担心祖母上山采药不安全。当自己的母亲做了有损名誉的事而遭到人们的唾弃和谴责时，小法黛特并没有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而跟着别人一同谩骂自己的母亲，她认为：“我妈总是我妈，不管她是别人想象的那样，或者我所认为的那样，或者像我从未听人说过的那样，我总是尽心尽意爱她。”[2]85除此之外，小法黛特像母亲一样对待他的弟弟，给予他温暖和关怀，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最后，在对待朋友上，小法黛特也充满了真情实感。在西尔万发烧时，小法黛特尽自己所能让他好起来，尽管西尔万不待见自己，说了一些刻薄的话，她也不计较，只想着让他早日康复，最后，她的无私赢得了西尔万的友谊。

(二)内心纯良之善

小法黛特实际上并非人们所认为的那样邪恶，而是拥有一颗像上帝一样慈悲的心。她不忍伤害一棵植物和任何动物，“她不喜欢使青蛙受痛苦，不愿扯掉胡蜂的腿，不愿把蝙蝠钉在树上”。[2]87她觉得它们一样富有生命并且具有生存的权利，这说明她拥有博爱的思想，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在舞会上，由于她和朗德里跳舞，引起了玛德茏的误解，从而对朗德里产生了不好的情绪。小法黛特知道这件事后，很自责，愿意向玛德茏说明情况，希望她不要误会朗德里，更希望他们能和好如初，尽管她自己也很爱朗德里。从中可以看出小法黛特内心很纯良，没有私心。她见多识广，拥有高超的医术，只为了能救死扶伤，从未想过从中获取丰厚的利益。在她继承了祖母一大笔财产后，她并没有贪图物质的享乐或是对那些穷苦的人极尽挖苦，而是造了一幢漂亮房子，用来接济那些不幸的孩子，自己亲自给他们上课，给他们带来教育，对那些不富有和得不到关爱的孩子和蔼可亲，充满了同情心。由此种种，都可以看出她单纯善良、无私奉献。

(三)人格独立之美

小法黛特拥有如此大的魅力，能征服全村最俊的朗德里以及赢得别人的一致称赞，这与她拥有独立人格分不开。虽然她从前穿戴不整、受人讥笑，但她内心却并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她不会为了获得别人的同情或宽容去讨好别人，她也不愿意去讨那些她不喜欢的人的欢心，而是做好自己应做的事，内心足够丰盈、洒脱。尽管她对朗德里爱得热烈，但却并不卑微，没有在爱情的漩涡里丧失理智和失去自我。在朗德里的家人反对他们的恋爱时，小法黛特并没有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觉得生活失去了色彩，而是积极应对，寻求解决的办法。对于独自离开家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堡，小法黛特的表现是那样的毅然决然，她愿意通过努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由此可见，小法黛特是个很清楚自己内心需要什么的人，并且会为了心中的目标而不懈奋斗，不会被别人的思想所左右，很有主见，在经济和精神上都很独立。这些特点，使得她更加美丽和吸引人。

三、巫女向天使转变过程中所体现的思想内蕴

不受欢迎、惹人厌恶的小法黛特实现了蜕变，变成了人人称赞的天使，是真善美的化身，这其中包含了作者深厚的思想内蕴。

(一)女性主义思想

乔治·桑是女性主义的先驱者，一生都为争取妇女解放而不懈奋斗，她不能忍受父权制度下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因此她积极反抗。在生活中，她穿男装、抽大烟、做很多男性所做的事。在婚姻中，当她发现自己的伴侣不适合自己时，她会很决绝地选择离开，从而去追求自己所向往的爱情。她欢喜自由，更鼓励女性要独立自主，不要成为任何人的依附。在作品中，她塑造妇女自己的形象，抒发其人生感悟和表达理想。在《小法黛特》中显现出了乔治·桑的女性主义思想。

1.男女平等的爱情观

在小法黛特和朗德里两个人的爱情中，他们是互相尊重，做什么事都会商量，不会强迫对方。如小法黛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恋爱的事，因为她觉得这还不是合适的时机，朗德里尊重她的意愿，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家人。在小法黛特为了他们的幸福而选择离开家乡一段时间时，虽然朗德里很痛苦，不想让她走，他感觉自己一刻也无法离开小法黛特，但最后还是尊重她的选择，等她回来，并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照顾她的家人。除此之外，小法黛特和朗德里无论在经济上和精神上都是平等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小法黛特物质上虽然很贫穷，但她并不看轻自己，而是努力研究各种草类的作用，把它们研制成药物，有一身好的本领，这也说明她可以凭着这身本领养家糊口。在她的祖母死后，给她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财产，瞬间变得很富有，甚至比朗德里家拥有更多的财富，因此，他们达到了经济上的平等。在精神上，他们两人都拥有高尚的品质。虽然，朗德里出身富裕，但他有良好教养，为人不肤浅，很勇敢、正义，一点不蛮横无理，而小法黛特又是真善美的化身。在他们的爱情中没有低贱或高贵，而是能进行精神上的平等对话，这也体现了作者思想中平等的爱情观。

2.女性主体身份的构建

女主人公小法黛特是个拥有独立人格的女性，她是自己的主人，而不是一个他人眼中的客体，她能通过自己的口表达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叙述声音，而不是通过他人转述出来。在男性作家笔下，女性很少能够直接表达自己的声音，而且“男性作家强调美化女性的奉献精神，而女性作家则强调女主人公对自我价值获得实现的期望和奋斗。”[3]小法黛特就是这样，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自己的价值，收获了爱情的甜蜜，赢得了人们的赞赏，她身上所表现的自尊、自爱、自主，体现了女性主体身份的构建，打破了传统社会中女性一直处于附庸的地位。

(二)美学思想

乔治·桑曾在《致读者的信》中写道：“艺术家除了提供些谨慎的缓和的方法，减轻他的描绘所引起的恐怖以外，还有一个更重大和富有诗意的任务。他的目的应该使人喜爱他关怀的对象，必要的话，我不责备艺术家稍稍美化这些对象。”[4]6由此可见，乔治·桑是追求美和理想的，她笔下的农民都有美好的品格，即人性美，她笔下的自然风光充满了诗情画意，雨果曾评价过乔治·桑对大自然的描写：“广袤的大自然整个儿反映在您的一行句子里，就像天空反映在一滴露珠里一样，您看见了宇宙、生命、人类、牲畜、灵魂。真是伟大。”在《小法黛特》中，乔治·桑着意刻画了小法黛特和朗德里这两个闪耀着人性美的形象。通过对他们两个的恋爱喜剧，为读者唱出了一支心灵美的赞歌，表达出了“乔治·桑对建筑在心灵美基础上的爱的追求”。[5]97小说中那种和缓、古雅、平静的田园生活风味，给人以一种隽永、清幽、富有古典韵味的美感。

四、结语

《小法黛特》是一曲洋溢着人性美的田园牧歌，作品中的人物生性淳朴、善良。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人与自然之间和谐共处，寄托了乔治·桑对理想的追求。在宁静、古朴的田园气息的沐浴下，也闪现着乔治·桑的女性主义光辉，希望女性可以从被压迫的状态中解放出来，这一思想具有超时代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