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南山

2022-02-09 07:19吴嘉琦
延河(下半月) 2022年12期
关键词:刚子学校

吴嘉琦

这是北方的一座小城。说是小城,是因为我在其中生活了很多年,对它的方方面面都很熟悉,尤其是天气——长年下雨,偶有晴天,冬天的雾霾很重,常常让人分不清何时是雾,何时又是霾。

我生活的地方在这个小城的南部,相比城市中心,自然要安静些许,没有太大的人流量,亦没有过多的纷扰,出门只要不远,或者步行,或者骑共享单车,总能够抵达。不过在高峰期,堵车的现象还是时有发生。如果你乘坐出租车,会发现司机师傅十分健谈,从国际形势到家长里短,从人生哲学到房价炒股,似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但前提是,你愿意先打开话匣子。

十年前,小城的南部被政府规划为大学城,很多大学的新校区都建设在此,经过近十年的发展,除了本地居民外,学生自然成了这里最主要的人口。公交车站的很多站牌,也多以学校的名字或学校家属区的名字命名,对久居于此的人们而言,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过,林林总总的城中村总是让这里少了一点东西,同时又多了一点东西,至于多的和少的究竟是什么,反而不重要了。

我所在的学校,便是南部大学城中的一所,追本溯源,从清朝成立至今已有一百余年的历史,但从学校的布局和建筑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色。习惯上,我们称这个校区为南校区,城市北边的老校区为北校区,借方位称呼,是为了方便,没有其他寓意。南校区随着近年来的建设,建筑越来越多,却还不算拥挤,学生宿舍主要集中在西南侧和东南侧,排列整齐。从学生宿舍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遥远的南边有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

我们都叫它南山。

我叫刘白。虚室生白的白。

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到放进人海里就再也难以找到。就像那些曾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一样,它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却又真实的存在。

可是你说那些故事真的很普通吗?当然不是。“生活永远是,也仅仅是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刻。”《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一书中这样写道。而作为生活每一个情景经历者的我们,正是在这样的不经意间,成了故事的创作者,与此同时,也是记忆的创造者。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是老郭最喜欢的一本书,最初还是他推荐给我的,那时我们还在上本科,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后来有一天晚上独自散步时,我们在学校的一处路上相遇,才发现彼此原来都有这样一个爱好,便也因此成了散步之友。老郭是学物理的,他身上有着明显的理科生的特质,每每散步时,他总是会给我讲一些物理知识和现象,我虽然听不太懂,却依旧津津有味,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除了在学校里散步,周末我们还会骑车去离学校大概二十分钟路程的一座庙静心养性。寺庙不大,历史却很悠久,平素里没有什么游客,所以在其中闲逛会让人觉得身心舒畅。刻着经文的石碑,系满红布的长桥,一小片翠绿的竹林,几座不高的佛塔,主殿前燃着香的鼎炉,总是带给人不一样的感受。

大四毕业,老郭保研去了东北一个非常有名的学校,而我则留在了本校,继续读着和本科相同的专业,波澜不惊地过着每一个日子。偶尔互通书信,仿佛一切都和过往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周五至周天,我一般会在吴叔的店里帮忙。

吴叔的店开在学校西门外,离我宿舍楼不远,大概是我大四的时候,吴叔来到这里开了一家小饭店,生意算是不错。渐渐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于是他招募兼职的学生,主要是在中午和晚上的饭点负责点餐和端盘子的工作,我因为没有什么事,加之也想要攒些钱,所以到了他这里。

早些时候,是我负责晚上,另一个学弟负责中午,等读了研,时间并不宽裕,所以时间从一天的划分改为了一周,由我负责周五至周天的午晚,学弟则在周一至周四工作。吴叔管饭,但我们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大部分时间都是回学校吃。不过不忙时的晚上,吴叔也会炒两个菜,和我们喝两杯,聊聊各自的生活。

虽然每天几乎都很忙碌,但我从没听到吴叔抱怨过,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见到谁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有一次帮他跑腿办事,拿着他递给我的身份证,我才知道了他的年龄,与我父亲仿佛。

学校一年一度的研究生科研比赛又开始了,想着自己最近不忙,便打算成立一支团队。虽然读研已经半年有余,可对班里的大部分同学还是不甚了解,于是想着可以和接触不多的同学合作,借此让自己多一些和大家交流的机会。

在班群里发了消息后,很快就有同学找我,我一一约出来聊了我的想法,并最终选择了四名同学。比赛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调查报告、研究论文、科技发明,我们要做的是研究论文,但其中也夹杂了大量需要调研的部分,因此任务也比较艰巨。在分工之后,大家就开始忙了起来。

除了各自负责的部分外,也有大家统一行动的安排。由于研究的对象是本市的大学生,所以需要广泛的调查样本,每个周末我们都会游走于各个学校的门口,发放我们的问卷。即便入春,北方的三月还是有些冷,一天的活动结束后,往往手就已经冻僵了,这时我们就会在附近的小摊上买一个烤玉米或烤红薯,一边捧在手心上取暖,一边数着填好的问卷的数量。往回走的路上,一天的疲惫就在欢声笑语中消解了。

“五一有什么打算?”刚子问我。

我摇了摇头,表示暂时并无安排。

“那我们去旅游吧,这回加上调课的时间,可有五天的假期呢。”

想了想目前手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我便答应了他,在他给出的几个建议的城市中,我们最终选择了成都——一个我们两人都未曾去过的地方。

提前查了天气预报和交通信息,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后,我们背着双肩包出发了。抵达成都的时候天正飘着雨丝,很是凉爽惬意,可是站在路边用手机找住宿的地方却花了很久,我埋怨他没有提前订好宾馆,他却悠哉地说:“这样才是旅行的意义啊。”

由于最终落脚处在宽窄巷子附近,我们第一站便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宽窄巷子。游客比我们预想的更多,但也并未到拥挤不堪的地步。随着人流在巷子中穿行,偶尔买些特色的小吃,仿佛我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许久。

晚上吃了火锅,我拗不过刚子,最终陪他吃的中辣,这大概便是痛并快乐着的一种生活方式吧。结果第二天上午,本该是肠胃不好的我有所反应,却变成了他疯狂地去上厕所,相反,我则没有一点吃完火锅后的生理上的自觉。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调整了行程,将去都江堰的安排延后了一天,当天改为了游览杜甫草堂和武侯祠。

最后一天刚子依旧说要吃火锅,我惊讶于他顽强的斗志,不过想到以后未必会有机会再来,也就答应了下来。在火锅店里,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我们彼此聊着这些天的感受,抱怨假期时节成群的游客,调侃前一天碰到的吵架的小情侣,以及,赞叹这里多样的美食。

科研比赛一路跌跌撞撞,最终从初赛进入了决赛。

收到通知是五一收假回来的第三周,要准备最终的答辩,思来想去,还是让队员作为代表上台,而自己去参加外展演讲。虽说多少有些紧张,但既往的经历还是作为了强有力的支撑,所以发挥得还算不错。

结果并没有超出预期,获得了三等奖,晚上大家就一起下了馆子,馆子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赶巧的是,当天举办活动,我们便一边吃饭一边看节目表演,热烈地讨论班级里的八卦,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六月下旬去剪掉了第一次留了很久的“长发”,重新回到了短发的状态。说是长发,其实不过三个月积攒而成,刘海尚不过眉。最开始留着的意图是为了尝试一下新鲜的事物,而剪掉并非是因为不合适,而是因为天气太热,以及长发洗起来过于麻烦。同时,短发也有利于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至于让人头脑发热。

考完最后一门试的晚上,一个人在学校里散步,与往日并无甚区别。起初总觉得待了五年的地方多少让人有些生厌,然而现在看看倒也并非什么坏事——便是习惯了就好。路过超市,随手买了些生活用品和两罐酸奶。道路两旁的灯还亮着,学生活动中心旁的长廊里有独自分开坐着的几个人,而路上,则是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有一个人的,也有两个甚至更多人的,不过后者,终究还是少数。

暑假不打算回家,想要在学校安心地看书。图书馆在假期往往人很少,正是看书和学习的好去处。在做好决定之后,便打电话给母亲。在随便唠了唠家常之后,我告诉她,假期不打算回去了。结果电话对面突然沉默了。

“你爸上个月做了个手术,回来陪陪他吧。”电话里,母亲叹了口气,最终说道,可以听出来,她心里十分犹豫,“你爸不让我说的,但是他很想你,每天晚上都是在你的屋子里睡觉。”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父亲的旧疾又犯了,所幸发现得及时,所以没有什么大碍。手术其实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家里人不想让我担心,便一直没有告诉我。平素里打电话,父亲的声音也听不出半点异样,因此自己没有察觉到哪怕任何一点痕迹。

挂了电话,我立马买了第二天晚上的火车票。

火车站距学校很远,坐公交需要近两个小时,刚子知道我要回家后,借口要出去转转,一直将我送到火车站的进站口。我走进去之前,朝门外挥了挥手。

车厢里拥挤不堪,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味道,不知混合了哪些气体——淡薄的氧气、食物的香气、垃圾的臭味、衣服上的香水味,以及人们呼出的二氧化碳……我找到自己的床位,放好行李,然后戴上耳机,直挺挺躺了下来。

夜里十点多,火车上的灯熄了,临铺的人手机的灯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并且折腾个不停,便是好不容易关了灯,也要翻来覆去,我不知道她怎样能够如此令人厌烦地弄出这些细碎而又密集的嘈杂的声音,尤其是车厢里大家都已经躺下入眠或者安静地看手机,这样的人着实让人讨厌,庆幸的是这次没有打鼾的大叔和吵个不停的小孩。这大概就是我讨厌坐长途火车的原因吧——路程漫长,环境密闭,周围嘈杂,以及有一些讨人厌的旅客。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九个小时,嗯,再熬一熬吧。

在家的日子相比学校总是轻松惬意的。可以用洗衣机洗衣服(学校的洗衣机我从来不用,总感觉不是很卫生),可以自由地走来走去,也可以不用理会手机上收到的乱七八糟的消息。

无论父母在不在家,我都会承担起大部分家务,买菜、扫地、浇花……不知为什么,这次回家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感受,父母比以前都苍老了很多,在很多事情上都开始依靠起了我。尤其是父亲,在手术过后明显消瘦了许多,身形已然不再魁梧。不过好消息是,陪他去医院复查的结果显示,各项指标良好,只需要他控制饮食,做到少烟少酒即可。

假期过去一半的时候和阿媛打电话,她一边吐槽手头写不完的论文,一边骂着前男友,好在这些我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哦对了,可能你都不知道,那会儿咱们一起做项目时,咱们班一些人都是什么样的态度。有次开完组会后,李帅就很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跟着刘白一起做项目,那不肯定得获奖’,我没有搭理他,赏了他一个白眼。”说到这里,我俩都笑了起来。

我想了想,当时我确实拒绝了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名字也大致有印象,只是后来听到了某些风言风语,就早早清理了手机通讯录。

毕竟,有些人总不能留着过年不是。

十月,去听了康士坦的变化球的演唱会,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听演唱会。

其实有些偶然,一周前的某天晚上翻看朋友圈,看到了业已毕业的学姐的动态,才知道康士坦要来的消息,于是专门去问了学姐购票的方式,并抢上了所剩不多的门票。

提前两个小时到了演唱会举办的场地,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龙,在沿着队伍向后走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学姐,便与她打了声招呼。看着排队的人们,我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和自己喜爱着同样的事物,这种不约而同的感觉真的很好。

在现场,他们唱了几乎所有的歌,每一首歌我都会唱,这些歌曾在很多个夜里陪伴着我,让我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孤单。当唱到《美好的事可不可以发生在我身上》时,眼泪夺眶而出,我依旧卖力地跟着唱,完全不在乎领口被打湿。弹着的吉他,拥挤的人群,热闹的氛围,并不算宽敞的空间,却仿佛道出了生命的所有。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有机会去听康士坦的变化球的现场时,那些隐藏的生命的热烈仍然在那里,不曾减退丝毫。而多了的,则是历经岁月的某些感慨,以及他人永远都不会了解的心绪。

因为要参加一场全国性的学术会议,月底的时候老郭回来了。

时隔一年半,他瘦了很多。除了较大的学业压力外,老郭自己也一直在坚持锻炼,所以在瘦的同时,他也变得结实了许多。会议持续三天,最后一天的下午无事,我们便像几年前一样骑自行车去了那座寺庙。

“好像没什么变化。”老郭感慨道,“不过,我想这里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也是,上一次来也是在半年前了。”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过往的时光,“你离开学校后,我大概就没有什么喜欢逛寺庙的朋友了,一个人来实在太过孤独,所以来的次数并不多。”

“我在那边也一样,很难再遇到新的朋友,大部分时间除了上课就是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完成导师交代的任务,虽说有些无趣,但好在还算充实。”

骑车返回的时候天将将黑,晚风有些冷,好在我们都带了外套。路上的车川流不息,从我们身边呼啸着跑过,即使路比较宽敞,我们还是紧贴着路边骑行。两侧的树影斑驳,直至与夜融为一体。

“明天就回去吗?”

“嗯。”

开完十月的组会之后,带师妹和师弟们去吃饭。

今年导师一共收了三个学生,两个师妹,一个师弟,在学习上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导师让我多带带他们,于是我便给他们了一份书单,要求他们本学期内读完,同时在每月的组会上汇报自己的感想,也可以提出最近遇到的一些问题。

由于种种原因,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吃饭,理所当然的,我来请客。师妹和师弟们的意思是均摊便好,但见我坚持,就没有再说什么。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学习和生活的话题,氛围十分融洽,就像是一家人。

“老师是个对学术很严谨的人,他对于除学术之外的事没有什么追求,这非常值得我们学习。他对学生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静下心来,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被外界所影响。所以我们都要向老师看齐,活得更纯粹一些。”在快吃完饭的时候,我举起水杯,对他们说道。

师弟师妹们都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水。

十一月,去听了另一个小众的乐队的演唱会,还在原来的地方。

许是天气过冷,又许是乐队太过小众,所以场外排队的人远没有上一次多,但有一点没变,就是即便戴着口罩,我也能看到排队的人是年轻人居多——像我一样的年轻人,甚至比我更年轻。

进场之后等待乐队的时间大致在一小时,看似短暂,但又有些漫长。我无所事事,一会儿玩玩手机,一会儿抬起头看看台上。

在我的左前方和右前方分别有一对情侣。并非是刻意去关注,而是因为他们就在我的前方,不大的空间里想要不听到周围人说的话以及不看到他们的样子,是一件很难的事。

右前方的情侣,在演唱会开始之前各种自拍,为了避免自己作为背景被拍进去,我一直没有摘掉口罩,并且稍稍侧着身子,低着头。

左前方的情侣,女生一直在跟男生抱怨检票员因为何种缘故刁难她,因此进场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我想着听演唱会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同时厌倦于这种持续不断的负面情绪,所以瞪了那个女生几眼——不过她并没有察觉。等到演唱会进程过半,他们觉得饿了,便提前离场去吃火锅,这让我有些讶异,毕竟两个人的门票加起来,价格并不算便宜。

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们的这种相处是让人羡慕的——有人可以倾诉,有人可以抱怨,有人可以一起听演唱会,有人可以一起去吃火锅——在几乎任何“想要”和“想去”的时刻。如此想来,自己才是那个狭隘的人呢。

学校给每个学院一个出国交流的机会,时间在明年一月。学院综合考虑,把名额给了我们年级,鼓励大家报名。

这样的机会对于我们这所偏远的北方城市的学校而言,说是非常珍贵也毫不为过,我自然也是想去的。费用虽然学校会承担一部分,但剩余的部分依旧高得吓人。为了获得这个名额,年级里几乎闹得不可开交。

有情侣在别人的挑唆下分手了,有看似牢固的小群体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关于谁谁谁生活不检点的问题也被匿名投到了书记的信箱,这些哄闹的现象令人唏嘘。好在自己早早表明了不会去争取的态度,所以一直游离在这一事件的边缘,听到各种消息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参与讨论。

之后的结果在预料之中,拿到名额的人是学院办公室的一名助理,成绩虽算不上非常优秀,但至少在中等偏上的水平,平时也老练于人情世故,是我在这一方面望尘莫及的人。不过,对于和这样的人交往,我也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世间熙熙攘攘,大部分人和事终究都是过客而已。

刚子报名去学了摩托车,学习和考试的时间都在周末,我想了想自己的安排,拒绝了他想要一起学的邀请。

本科时候考的驾照现在还在抽屉里扔着,从未使用过,要不是当时父亲说这是必备的证件之一,我是绝不会花时间在它上面的。摩托车听起来确实潇洒,不过与我个人的风格似乎不搭,还是不凑热闹的好。况且,吴叔那边还需要我帮衬。

某一个周天晚上,本市的学生基本都回校了,所以店里的生意要比周六好很多。一直到很晚,最后一桌客人才离开。我将门口的灯关掉,贴在玻璃上的门牌翻了过来,“营业中”变成了“打烊”二字。

吴叔在内厨洗着碗筷,我则在外面擦着桌子,将桌上的残渣倒进垃圾桶。在将内厨消完毒后,吴叔走了出来,坐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摆弄着他那用了很多年的旧手机。

收拾好了桌子,我又开始处理那些喝完的饮料瓶,把它们放好,以便下周卖给回收的人。在经过吴叔的时候,我看他戴着之前我帮他配的度数不高的老花镜,小心翼翼地输着一个电话号码。我没有太在意,直到半小时后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把拨打电话的界面点开又关掉,关掉又点开,犹豫了很久。

直到最后,吴叔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我想劝他,但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那一定是个他非常挂念的人吧。

十一

翻了年,刚子的摩托车驾照拿到了手,他用自己积攒的钱买了一辆小型摩托车,看起来十分拉风。在车上,他贴了很多自己设计的图案,美其名曰要显示个人的风格。在把摩托车骑到学校的第一天,他就要拉着我陪他去兜风。

恰好昨天写完了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时间比较充裕,我便穿上外套下了楼。

“你想去哪里呢?”刚子待我在后面做好,递过来一个头盔。

“要不我们就往南骑吧,看能不能骑到山脚下。”

“没问题。”

往南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时而路上有树,时而又有些小道。等到骑了很远的一段路后,眼前就是平坦开阔的大道了。我们也不知这是否就是某一段高速,因为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牌子或标记。

迎着晚霞,我在后排张开双臂,感受着临近南山的奇妙风景。我们在车上大喊了几嗓子,丝毫不担心路人异样的眼光——况且除了几辆车,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路人。

太阳完全落了山,风也冷了起来。“我们往回走吧。”我拍了拍刚子的肩膀,“估计是骑不到的,能够这样更近一些地看到那座山,就已经很知足了。”

于是在十分钟后,刚子调转了方向,我则拿起手机,拍下了几张山景。

十二

再次去庙里的时候,庙里的桂花开了。

于是买了两个桂花制成的香囊,准备一个留给自己,一个寄给老郭。

新来的师父说最近许愿很灵,给我拿来了一根红布,我想了想,在布上写下了一句话,“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平安顺遂,身体康健”,然后将红布挂在了许愿树上。师父笑着说:“我们做过的事,终有一天会结出果来。佛渡有缘

人,长存善念,常怀善心,便都是有缘人。”看着满树的红布,我不禁有些出神。

过了半个月,我收到了老郭的回信。自从不在一个学校后,我们经常会给彼此写信,很少用手机交流。只有寄过信的人才知道,等待远方友人的回信,是一件幸福的事。那次他来,也是提前用信件告知我,并给我了一封会议的邀请函。

回信中,老郭写道,桂花的香囊很好闻,他挂在了书包上。他还说,某一天他在操场上跑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女生,也是那种很认真的人,他们在互相了解了一个月后,正式在一起了。从信封中,我还摸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这家伙!”我笑着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祝福他。

十三

从舍友处得知,本科的班主任离职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

本科的时候他对我照顾良多,除了那时我是班长外,我们的私交也很好。他常常会送我一些书,鼓励我多阅读。即便读了研,他也总是会在平时见到我的时候,跟我聊聊最近的想法,给出我一些中肯的建议。

因为舍友在学院里从事学生工作,所以消息要灵通些。据说他是在家乡找了一所新学校任职,然后买了房子,孩子这些年一直由他的父母和妻子抚养,明年就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级,父亲不在身边总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他带的几个研究生更换了导师,不过好在,具体的工作都已经交接完成,他在离开前专门去找了其他几位老师,劳烦他们多费心,并且对学生们说,有事情随时都可以联系他。

在他离开这个城市之前,我要到了他的地址,给他寄去了一捧满天星。

十四

开题答辩通过之后,我和阿媛约了烧烤,为了避免长胖,我们吃完去了操场散步,直到走不动后才爬上了稍高一点处的栏杆。

每天操场上都有跑步的人,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坐在栏杆上看着或跑步或散步的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我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对阿媛说。

“谁说不是呢,刚来的时候还在这里晕头转向,不知道宿舍楼怎么走。要不是碰到了你,我可能要花更长的时间。那一大堆行李现在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疼。”阿媛把玩着手腕上的红绳,将有图案的中心点摆正。

“是啊。这两年你多少和当初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是那种朝向好的方面的变化。”说着我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此时操场上的灯还没亮。

“在看到了生活的不同面貌之后,人都会变的,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只要每个人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阿媛回答我,“其实你也变了一些,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到,相比以前,你笑得要少了。我希望你快乐。”

我希望你快乐。虽然没有看向她,但我知道她在看着我。

我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将卷起来的袖子拉了下来。

远处,南山的影子似乎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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