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霾如流矢（组诗）

孙志翰

对黄昏的迷恋

火烧云是最后一张名片

是游手好闲的印证

奇幻的表演没有固定的背景

我总被它略过

只蒙受其中一道微光

思念被催化成万能胶水

暮色安详是个不错的伙伴

那持续送来的星光

已不再明确幸福是什么

就像黄昏的黏性无法确定何时消失

小飞禽急切地寻找着洞穴

面向窗帘内橙色的灯火

一碗白米，几条青菜

造就了那些迷恋

习 惯

我宁愿吃土，死去，也不要像你这样偷，

像你这样撒谎。

——玛丽·奥利弗

习惯一种生活不必一味药引子

美式不加糖、茉莉花、加冰威士忌

任何一种饮料都好

习惯的破碎总有洪钟一撞

烘焙一生的谎言

无所事事地偷走了时光

习惯在睡前为你读诗，那只《青蝙蝠》

描摹出一副青黑的面具

提醒我周围埋伏着无数劲敌

不可轻易翻出旧日恋情

情感呀，为何我仍是痴心一片

就像梵高的星辰

辗转反侧，徒增着金黄

四十岁，我已不习惯撒谎

有时谎话少了，却硕大如猫

神秘而诱人

告诫自己，停手吧

即便我期许它

编造出美妙绝伦的生存境界

背 面

我从未像爱护颜面一样照看它

它消解太多的忧伤和孤独

趁着酒后推卸给青青紫紫的脸庞

生存只依赖一套五官

而我有太多器官，每一个都自生着阴暗

我有我的，你有你的，没有人交换

于是你我互相窥探

我和儿子绕着湖边散步

长满藻类的浅水里

游鱼漫不经心地将唇齿安放在体前

鳃和嘴联动着，游走于吃喝

一具死鱼浮于水面

鱼肚白得使我惊诧

它的背面何以如此纯洁，不生皱褶

泉州开元寺东石塔前

这里的人叫南人，树是楠树

左手树干垂下的波罗蜜修炼着失重术

右手的桂圆施行繁育法

石碑记载着它怎样被反复地焚毁

并不比西边的木塔活得经久

可信奉它的人总在重建

一层层浮雕被烟火焙过无数次

第一级是膀大腰圆、手提硬刃的金刚

第二级的高僧身后正走出伏虎

第三级是手握禅杖的长老在开悟子弟

再上一级是观音，第五级看不清了，穿着

整洁儒雅

塔尖是个八仙过海式的大葫芦，拽着几根

生铁链

一左一右两头狮子，和我同样的姿势仰望着

一个外地僧人围绕过来

他穿着灰色道袍，长须，光顶

单肩布包上绣着“道法自然”

或者他的法术自然天成

但年轻的女施主并不给予他开口的机会

她们只想把照片拍好

他感到扫兴，点起一支烟

扔下一句北地的狠话走开了

“您有您的钱，我有我的言。”

我并不知道这句真理可以爬升到哪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