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荃教授治疗湿病经验探析

2022-03-03 03:34李素李廷荃
云南中医中药杂志 2022年2期
关键词:临床经验

李素 李廷荃

摘要:湿为六淫之一,为水气所化,属阴邪,与水同类,因具弥漫之性,其致病可弥漫上中下三焦;其重浊有质,侵入最易留滞于脏腑经络,可出现内、外、妇、儿、五官、皮肤等各科病证,特别是现代社会,因湿邪诱发的疾病愈发增多。李廷荃教授临证过程中,治疗湿邪所致各类疾病,紧抓脏腑失调根本,以振脾阳为关键,佐清热之法以助祛湿,且不忘育阴,擅用风药,注重守中激发人体自身修复力,遣方用药独辟蹊径,临床经验丰富。

关键词:湿病;李廷荃;临床经验

中图分类号:R24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2349(2022)02-0001-04

湿邪是指致病具有重浊、黏滞、趋下等特性的邪气,为六淫之一,有外湿、内湿之分,经曰:“湿有自外感得者,坐卧卑湿,身受水雨也;有自内伤得者,生冷酒面,纵恣无度;又脾虚肾虚,不能防制也。历代医家对湿邪的研究颇多,《五十二病方·婴儿索痉》:“索痉者,如产时居湿地久”,最早提出了湿邪致病一说,《黄帝内经》则从湿病病因、病机、治法、方药、预防等方面对湿邪进行了更为详细的阐述,对湿邪形成了更全面的认识[1]。湿邪为病在临床颇為多见,其发病隐匿,病程缠绵,《温热论》中谈到:“且吾吴湿邪害人最广”,吴鞠通《解儿难》:“湿为浊邪,最善弥漫三焦,上蒙清窍,内蒙膻中”,《六因条辨·卷下》:“夫湿乃重浊之邪,其伤人也最广,殆伤则伤其表,表者,乃阴阳之表,肌肉也;中则中其内,内者,乃太阴之内,脾阴也,湿土也。伤则肢节必痛,中则脘腹必闷”[2],足见湿病危害之广。李廷荃教授是山西省名中医,在临床诊疗过程中,治疗湿病颇有心得,疗效较好,现将导师治疗湿病经验介绍如下,以资借鉴。

1 病因病机

李廷荃教授认为湿邪有内湿、外湿之分,内湿多因脏腑失调,脾气亏虚,脾失健运,水湿停聚所致,外湿多见气候、居处、疫疠之邪等,二者虽有不同,但在发病过程中相互影响,常因内外相引而相兼为病。湿邪致病广泛,易侵袭人体多个部位,内外湿相合,湿热秽浊壅聚,发于五官九窍,上攻头面则见暴发火眼、口腔溃疡等;脏腑功能失调,脾虚不运,水聚成湿,则见水肿、慢性湿疹,脾病日久及肾,脾肾阳虚,则见带下;饮食不节,肥甘壅结,化生湿热,湿热熏蒸胃肠,息肉乃生;脾胃健旺,嗜食肥甘,脂质潴留,而见脂溢性脱发、代谢综合征。

2 治疗思路

2.1 紧抓脏腑失调之根本 脾胃互为表里,同居中焦,为气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脾主运化,在人体的水液代谢中起着重要的枢纽作用,《临证指南医案》中说:“湿喜归脾者,与其气相感故也”[3],《素问·至真要大论》:“诸湿肿满,皆属于脾”,因此治湿不离脾胃,李廷荃教授认为,现在社会物质条件丰厚,人们饮食过食肥甘,又贪凉饮冷,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极易损伤脾胃,导致脾胃虚弱,脾虚日久伤及脾阳,因虚致实,湿邪由生,而湿邪亦困脾,使脾气更虚,运化无度,水湿泛滥。而现代人居处环境多外来邪气,脾虚于内,又兼外感,外湿引动内湿,内外湿相合更易造成湿病。因此李廷荃教授强调“脾虚”在湿病中的重要性,为疾病内因,遣方用药注重恢复脾之运化功能,健脾与运脾相结合,守中安和,激发人体自身修复力,使脾气健运,而水湿自除。

2.2 振脾阳为关键 脾脏喜燥而恶湿,湿又为阴邪,好伤人之阳气,尤其易伤脾阳,令脾阳不振,失其运化,轻则停而生湿,甚则聚而成饮,凝而成痰。脾阳的虚弱也进一步助长了湿邪的侵入。现代人生活起居无常,饮食贪凉饮冷,极易耗伤人体阳气,尤其脾阳,脾虚为本,阳气渐耗,湿邪必生。李廷荃教授认为脾胃阳气虚馁,升举阳气能使下陷之阳气得以复升,治疗湿病,酌情使用壮脾胃升阳气之药,可脾升则健,得阳始运。

2.3 清热为祛湿之佐助 湿邪致病隐匿缠绵,重浊黏滞,他邪易粘着依附,《景岳全书》中说:“湿证最多,而辨证之法,其要为二,则一曰湿热,一曰寒湿而尽之矣”[4],李廷荃教授在实际临床中发现湿病致病广泛,而其中尤以湿热证最多,湿与热纠缠,最难去根,正如朱丹溪言:“六气之中,湿热为病,十常八九”[5],湿热常相兼为病,湿与热合,如油入面,胶着难解,故祛湿时不忘清热,使湿去则热无依附,热清则湿不留恋,且湿热为病又有湿重于热,热重于湿之分,二者在疾病中所占的比例不同,病症表现亦不相同,且又有湿热在上,湿热居中,湿热流注于下的三焦之异,故临证当详加辨别,灵活用药,使湿去热清,脏腑安和。

2.4 祛湿不忘育阴 李廷荃教授认为湿为阴邪,其性类水,湿邪内蕴,人体津液总量受损,阴液不足,因此水亏成湿,无水舟停,而成湿病。治疗当增水除湿,使阴分充足,助湿邪排出,且湿邪非温不化,祛湿药多辛温香燥,易耗气伤阴。湿热为病,热为阳邪,必煎灼阴液,损伤阴分。由此可见阴虚既是湿病病因,又是湿病结果,故增水可助除湿。且祛湿同时,酌情运用辛香温燥之品,不可过量,当注重滋肝肾之阴,时时固护阴液,恐伤阴之弊。

2.5 擅用风药 《素问》“湿淫于内,……以辛燥之”,即风胜则干,风动则地干,风胜湿,湿自土生,风为木化,土余则制之以风,湿性重浊,趋下位,下者举之,得阳气升腾而愈矣[6]。李廷荃教授认为,气属阳,阳气旺,则湿不停,而脾能健运,治疗湿病,运用风药,可借助其升散之性,醒脾升阳,开宣气机,达到燥湿健脾的作用。

2.6 注重守中,激发人体自身修复力 《中庸》中说:“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7],《素问·至真要大论》谓:谨守病机,各司其属,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盛者责之,必先五脏,疏其气血,令其条达,而致和平,都体现了致中和思想。李廷荃教授认为,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湿病致病虽广,但运用中庸之道,注意内外环境的调节,恰当适度,不偏不倚,无过不及,湿病可以避免。李廷荃教授主张,人体居处活动当远离湿邪环境,避免外湿侵袭。生活起居饮食当谨守规律,避免生冷油腻,摄入过多,增加湿邪产物。忌贪凉饮冷,耗伤脾阳。忌安逸少动,当适度运动代谢,以加快湿邪排出,从而由此才能守中调和,激发人体自身修复力,防范湿邪,远离湿病。

3 辨证用药

湿邪致病广泛,有内湿、外湿之分,又有上、中、下三焦的区别。李廷荃教授治疗湿邪,重视湿邪病位的区分,病位不同,症状表现不同,选方用药亦不相同,以此辨证加减用药。

3.1 湿在皮肤 因遗传因素,素体湿热或饮食肥甘等导致湿热内壅于肌肤所致,多见脂溢性脱发、痤疮、湿疹等病。李廷荃教授认为脾健不在补,贵在运,凡欲运脾,则用苍术,苍术走而不守,善行。苦参主心腹结气,症瘕积聚,黄疸,溺有余沥,逐水,除痈肿,补中,明目止泪。薏苡仁淡渗利湿,兼能健脾,功似茯苓,凡水湿滞留,尤以脾虚湿盛者为适用。因此治疗湿在皮肤之病,临证多用苍术、苦参、生薏米。

脂溢性脱发病机核心为湿热壅盛,上溢头皮,治疗在苍术、苦参、薏苡仁运化脾湿基础上加土茯苓加强淡渗利湿的作用;丹皮清化湿热;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加入车前子清热利湿;女贞子、旱莲草滋养阴液,防湿热伤阴。

湿热逆于肉里,营气不从,发为痤疮,当清热燥湿,先其所因,方用四妙散合荆防四物汤加减。药用苍术、苦参、生薏仁燥湿,开解皮腠;荆方四物汤除壅滞之邪气;川牛膝活血养血;全蝎软坚散结,消疮疡肿痛。

湿疹则多选用党参、苍术、茯苓健脾助运;黄连清热;泽泻淡渗利水,使湿邪从小便而走;风能胜湿,运用防风、羌活,醒脾以燥湿。

3.2 湿在肌肉 脾主四肢,脾虚则不能制湿,湿邪困阻,阳气不升,四肢萎废不用,而见虚劳(慢性疲劳综合征),方用升阳益胃汤,益气升阳,升清降浊,药用黄芪、人参、甘草健脾益气除湿;半夏、白术、茯苓、泽泻燥湿渗湿;羌活、独活、防风、柴胡升举清阳,搜百节之湿;黄连苦燥清湿热;白芍酸收和荣气,制诸药辛散之性;服后恐助中焦之火,酌加石膏、知母等。

湿热痹阻,经络气血不通,络脉拘急,则见痹证(痛风),关节红肿热痛,方用麻杏薏甘汤,药用麻黄、杏仁宣肺除体表之水;薏苡仁渗经络之湿,除筋骨之不仁;全蝎缓急止痛;生石膏、丹皮、银花藤清热泄浊;车前子利湿,使湿邪从小便而走。

3.3 湿在五官九窍 内外湿相合,湿热秽浊壅聚,而见五官九窍之疾患。顽固性口疮,多因脾经有热,胃火上攻所致,而反复不愈,则必是虚实夹杂,故疾病留恋,久治不愈。病机关键在于脾胃阳气不振,湿热困阻。方用半夏泻心汤,药用黄连、黄芩治标热;人参、干姜振脾胃之阳气,生地、丹皮清热滋阴液。

真阴亏损,水津不足,水亏成湿而成劳淋,方用当归贝母苦参丸,药用当归、贝母、苦参养阴血,清湿热药;生地滋补真阴;车前子、丹皮清热通淋。脾病日久及肾,脾肾阳虚,兼有湿热,当内外同治,外用方药用苦参、花椒、明矾、硼砂、大风子清热燥湿止带,内服方药用制附子、茯苓块温脾暖肾;杜仲炭、熟地炭、覆盆子、焦术、山茱萸滋补真阴,于阴中求阳。

肠道息肉,湿热体质是肠道息肉发病的主要因素,饮食自倍,湿热熏蒸为辅助因素,方用自拟消息方,药用苍术燥湿运脾;苦参清热燥湿;薏苡仁淡渗利湿;且苦参、薏苡仁有抗癌之功,其在下者,引而竭之,大黄、土茯苓清热解毒,兼清余邪。

4 典型病案

张某,女,41岁,2018年9月19号初诊。主诉:颈项及腰部疼痛3年,时有颈项部困痛,可牵及双上肢及背部,腰痛肢麻,憋胀不舒,无浮肿。口干苦,纳差少饥,眠尚可。大便干,数日1行,小便调。面色不荣,体瘦。月经近10月未行。舌质淡红苔心黄脉弱。诊断:痹证,脾虚湿困。方选升阳益胃汤加减:黄芪15 g,党参15 g,薏苡仁10 g,木瓜30 g,当归6 g,白芍30 g,川断15 g,川芎10 g,川牛膝30 g,葛根30 g,独活30 g,羌活10 g,伸筋草30 g,甘草6 g。7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

二诊:2018年9月26日,服药后诸症减轻。现:颈肩部困痛,双下肢憋胀,疼痛麻木,无浮肿,腰部及臀部困痛。纳食改善。眠可。小便调。大便2日一行,质变软,较前通畅。口干苦欲饮。舌质淡苔白根略黄微腻。辨为脾虚湿困 清阳不升,方用升阳益胃汤加减:生黄芪18 g,党参10 g,苍术10 g,茯苓10 g,陈皮10 g,清半夏10 g,羌活10 g,独活10 g,防风10 g,泽泻10 g,黄连6 g,生地15 g,猪苓10 g,甘草6 g。7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

三诊:2018年10月3日,颈肩及双下肢疼痛基本缓解,偶有麻木不适,舌根苔转为薄白,效不更方,上方继服7剂后麻木亦缓解。

按:该病证疾病特点是脾虚为发病之本,湿邪痹阻筋脉、 肌肉、骨节,而致营卫行涩,经络不通,日久不愈,伤及肝肾,此为病机。脾主四肢,湿邪困脾,阳气不升,经络痹阻,故见肢体困痛;湿邪困阻脾胃,运化无权,故纳差少饥;运化无力,湿阻气机,津液不布,肠道传导失司,则见大便干结;气血生化乏源,故面黄体瘦。治当以健脾升阳除湿、补益肝肾为原则。方中黄芪、党参、甘草健脾益气除痹;重用葛根、独活、木瓜、伸筋草除湿止痛;独活性善下行,可治伏风,祛下焦与筋骨间湿邪;当归、白芍、川芎养血和营通脉;川牛膝、川断活血通利关节、补肝肾,强腰膝,且与独活、木瓜合用引药下行,除下肢痹痛;生米仁健脾除湿,舒筋脉,缓和拘挛;甘草调和药性,且与当归、白芍相合,柔肝缓急,以助舒筋。诸药相配,既可益气健脾、又可除风寒湿邪,兼补益肝肾气血,邪正兼顾。首诊重在祛风湿利关节,着重去标,二诊着重求本,方用升阳益胃汤,方中重用生黄芪,配伍党参、甘草益气健脾养胃;防风、羌活、独活祛风除湿,升举清阳;清半夏、陈皮、苍术、茯苓、泽泻、猪苓除湿热而降浊阴;少佐黄连以退阴火;生地滋补真阴,以防阳升过旺,补中有散,散中有收,诸药合用,共奏益气升阳,清热除湿之功,使气足阳升,则正旺而邪伏。

5 小结

湿邪伤人,为病之广而又复杂,缠绵难愈,病患深以为苦。李廷荃教授治疗湿病时灵活多变,经验独到,从整体出发,注重调和,丰富了湿病理论,为临床治疗提供了新的思路,值得借鉴推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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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秋风,边永君,张华东,路洁.路志正从湿论治内科杂病验案举隅[J].中国中医药信息杂志,2010,17(9):84-85.

(收稿日期:2021-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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