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小说话语呈现方式的汉译研究
——以伍尔夫《到灯塔去》为例

2022-03-24 05:06张林玲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到灯塔去拉姆齐意识流

张林玲

引言

英语现代派意识流小说在呈现作品中人物话语和内心意识流动时常采用大量的自由间接话语(free indirect discourse,FID),包括自由间接引语(free indirect speech,FIS)和自由间接思想(free indirect thought,FIT),这也是意识流小说区别于其他现代派小说的标志性文体特征之一(申丹,1991;高奋,2001)。就其叙事功能而言,自由间接话语的使用体现了叙述者和小说内部人物两者话语视角的融合,能够邀请读者从人物的角度来看待事物,使读者得以更真实、更直接地领会人物即时发生的思想流动(Morini,2014:139)。通过作品中叙事话语和人物话语的融合,可以传递一种双重话语,从而形成意识流小说独特的“双重声音”的叙事和文体效果(申丹,1991:12)。针对意识流小说翻译的研究也特别关注这一叙事特色在目的语中的传递,尤其是自由间接话语在目的语中再现的方式和程度(Rouhiainen,2000;Bosseaux,2007;Gharaei &Dastjerdi,2012;Morini,2014;潘冬,2020)。多数研究发现,在被译入不同的语言时,自由间接话语在语言形式和特征上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变形,导致目的语中叙事效果出现变形和亏损(Rouhiainen,2000;Bosseaux,2007;Morini,2014;王林,2014;黄立波、石欣玉,2018)。究其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自由间接话语作为一种特殊的话语呈现方式,自身具有复杂特性和模糊性,往往会造成读者识别和理解上的困难(Bosseaux,2007;辛斌,2015);二是不同语言在语言结构和特征上存在差异,在翻译过程中往往难以取得形式上的对等。

同时,除了能够凸显意识流风格的自由间接话语之外,意识流小说中传统的人物话语直接引语(direct speech)的形式也不应被忽略。从语义连贯和文体连贯的角度来看,意识流语篇对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话语巧妙的交错使用是一种独特的衔接和连贯机制,具有独特的语义和文体价值。这在以往的翻译研究中被忽略,有限的相关研究鲜见采用整体视角来考察人物话语多种呈现方式的传递与再现以及总体的翻译风格。本文以英国意识流小说代表性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代表性作品《到灯塔去》为例,首先从语义连贯和文体连贯的角度论证意识流作品中不同话语呈现方式的特殊功能,然后对比分析该作品的两个汉译本,即瞿世镜译本(伍尔夫,2000;以下简称“瞿译”)和马爱农译本(伍尔夫,2003;以下简称“马译”)在话语呈现方式翻译策略上的异同,深入探索译者在汉译意识流作品中人物话语呈现方式的过程中展现出的思路和风格。

一、话语呈现方式与语义连贯及其翻译再现

意识流小说中人物话语的呈现方式复杂多样,给读者留下了作品叙事视角随意切换、却似乎又深度融合的印象。这种非直线型叙事使得作品常呈现接近碎片式的、极不连贯的语篇特征,给读者解读作品带来了很大困难。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需要深刻解读这种看似极不连贯的语篇,以形成对原文语义连贯机制的深刻认知,才有可能在译文中将其完整地再现出来。

Neubert & Shreve(1992:93)指出,连贯是语篇深层意义结构的一种特性,指的是语篇中信息单位之间的语义联系。一般情况下,语篇深层语义上的联系是借由表层形式上的多种衔接手段来体现的,两者存在一致性,但在文学性较强的语篇中,这种常规的一致性经常被打破和颠覆,形成小说语义连贯方面独有的层次感、跳跃性和立体性(张曼,2005)。在意识流语篇中,传统的衔接手段,如指称、替代、连接等都存在大量缺失的现象,或是被颠覆性地使用。作者经常借助一些非常规、独特另类的衔接手段,如指示语和不同的话语呈现方式等,悄然构建起看似零散、实则完整的语义框架。Morini(2014:135)曾指出,在伍尔夫《到灯塔去》中,指示语(deictics)的运用具有提示文本读者一些瞬间和即时场景的功能。实际上,值得注意的是,这部作品中的人物话语直接引语也具备此功能,并直接帮助构建语篇整体的语义连贯,这具体体现在以下3 点。

第一,意识流文本以大量的自由间接话语为主,以此展现人物内在意识流动和心理活动。在这一背景下,直接引语的偶尔出现具有即时的视觉化效果,引导出即时事件或即时画面,实现从意识流到即时场景、再从即时场景到人物意识流的相互切换,形成有效的衔接。意识流语篇中分布的大量人物内心独白和回忆,极易让读者沉浸在人物心理活动和对另一时空的事件或人物的回忆中,最直观地感受到人物的内心活动;与此同时,读者也会感到难以理清头绪。适时出现的直接引语引导出即时画面,有助于将读者从复杂乃至琐碎的内心独白中拉出,提醒读者即时场景的存在,帮助读者清晰地梳理脉络线条,把握语篇深层的语义连贯。例如,例(1)表现的是书中拉姆齐夫人给詹姆斯量腿长缝袜子的场景。

例(1)

原文:“And now stand up, and let me measure your leg,” for they might go to the Lighthouse after all, and she must see if the stocking did not need to be an inch or two longer in the leg.

(Woolf,1992:198)

“My dear, stand still,” she said.

(Woolf,1992:198)

“Stand still. Don’t be tiresome.”

(Woolf,1992:199)

“It’s too short,” she said, “ever so much too short.”

(Woolf,1992:199)

瞿译:“现在站起来,让我量一量你的腿。”因为,也许他们明天会到灯塔去,她必须看一看那袜筒是否还需要加长一二英寸。

(伍尔夫,2000:29)

“亲爱的,站着别动。”她说。

(伍尔夫,2000:30)

“站着别动,别不耐烦。”

(伍尔夫,2000:32)

“太短了,”她说,“实在太短了。”

(伍尔夫,2000:32)

马译:“快站起来,让我量量你的腿。”因为他们终归是要去灯塔的,她得弄清长袜的腿部是否还要加长一两寸。

(伍尔夫,2003:22)

“站直了,亲爱的。”她说。

(伍尔夫,2003:22)

“站直了,不要让人讨厌。”

(伍尔夫,2003:24)

“太短了,”她说,“实在太短了。”

(伍尔夫,2003:24)

拉姆齐夫人一边给儿子量腿长,一边有大量的意识流思想活动。在不同地方间隔直接引用拉姆齐夫人对儿子说的话,提醒读者人物内心世界的活动和现实场景之间存在的差异,以及现实场景在时间上的连贯与延续。瞿译和马译都采取了直译的方式来再现这几句直接引语,但是后者的译文更接近口语,用生活化的语言展现了拉姆齐夫人和儿子说话的即时场景,画面感更加强烈。

第二,意识流小说采用了时间蒙太奇的手法,近乎随意地将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进行来回穿插和嵌入,人物内心活动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大幅度地跨越,极具动态特征,十分复杂。传统的有规律的线性时间被打破,这给读者跟从文本的语义推进带来了极大挑战。但是分布在不同章节中的直接引语,尤其是那些间隔较远才出现的直接引语,彼此接应,一再提醒读者故事行进的脉络,有助于读者梳理出时间和空间交错的路径,厘清语义推进的轨迹,如例(2)所示。

例(2a)为小说篇首的直接引语,表明即时场景: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谈论明天是否能去灯塔。随后,在大篇幅叙事和个人内心活动、回忆之后,间隔插入直接引语,如例(2b);直至第二节起始处,才再次出现直接引语例(2c);直到餐桌一幕,例(2d)和例(2e)都在提示读者,故事其实一直都在沿着现场讨论的即时场景持续进行。

例(2)

a. “Yes, of course, if it’s f ine tomorrow,” said Mrs. Ramsay.

(Woolf,1992:181)

b. “But it may be f ine—I expect it will be f ine,” said Mrs. Ramsay.

(Woolf,1992:182)

c. “No going to the Lighthouse, James,” he said.

(Woolf,1992:189)

d. “No going to the Lighthouse tomorrow, Mrs. Ramsay.”

(Woolf,1992:242)

e. “Oh, Mr. Tansley,” she said, “do take me to the Lighthouse with you. I should so love it.”

(Woolf,1992:242)

读者在间隔出现的直接引语的提示下,能够识别出哪些是正在发生的即时情节,哪些是人物的内心独白或回忆,从而摸索出语篇的语义结构和脉络。间隔出现的直接引语将常规叙事串联起来,形成语篇内部的显性连贯机制。而从整体来看,自由间接引语和直接引语两者的差异和对立形成了间隔有序的语义关联标志,为读者辨别人物意识流和即时场景的交错提供了清晰的线索。这一点在翻译时也应该被完整地保留和再现。只有在目的语中完整地保留并再现原作的语义连贯机制,才能使译文具备真正的语义连贯,从而被译文读者理解。

针对以上间隔出现的直接引语,可以以例(3)为例,这是两种译本分别对例(2a)和例(2b)的译文。

例(3)

原文:“Yes, of course, if it’s f ine tomorrow,” said Mrs. Ramsay.

(Woolf,1992:181)

“But it may be f ine—I expect it will be f ine,” said Mrs. Ramsay.

(Woolf,1992:182)

瞿译:“好,要是明儿天晴,准让你去,”拉姆齐夫人说。

(伍尔夫,2000:1)

“但是说不定明儿会天晴——我想天气会转晴的,” 拉姆齐夫人说。

(伍尔夫,2000:3)

马译:“行啊,如果明天天气好,当然没有问题。”拉姆齐夫人说。

(伍尔夫,2003:1)

“也许明天是个晴天——我希望明天是个晴天。”拉姆齐夫人说。

(伍尔夫,2003:3)

两种译本都进行了直译,瞿译采用了更加口语化的风格,“明儿”“准”等词汇更加鲜明地体现了原文的口语形式。

第三,直接引语可以提示读者小说叙事从一个人物的内心独白转向其他叙事视角。意识流作品往往会在一个人物的意识流中嵌入另一个人物的内心独白,或在人物意识流动的过程中突然嵌入叙事者自己的声音。在整个语篇中,叙事视角变化频繁,读者并不能轻易识别。通过突然转向直接引语,就可以提醒读者留意叙事视角的复杂切换。换句话说,简短的直接引语就是辨别叙事视角交接切换的最佳线索。

例(4)这段话的后半部分是在转述拉姆齐夫人的话,看似是叙事者视角(“said Mrs. Ramsay”“She told the story”),但是从突然出现的直接引语(“Very beautifully, I believe”),读者才能恍然意识到,这整段话其实是另一个人物查尔斯·坦斯利对当时场景回忆的意识流,是典型的自由间接思想。

例(4)

He should have been a great philosopher, said Mrs. Ramsay, as they went down the road to the f ishing village, but he had made an unfortunate marriage. Holding her black parasol very erect, and moving with an indescribable air of expectation,as if she were going to meet someone round the corner, she told the story; an aff air at Oxford with some girl; an early marriage; poverty; going to India; translating a little poetry “very beautifully, I believe,” being willing to teach the boys Persian or Hindustanee, but what really was the use of that?—and then lying, as they saw him,on the lawn.

(Woolf,1992:187)

又如,例(5)是拉姆齐夫人和查尔斯·坦斯利一起上街的片段,其中的自由间接引语传递出坦斯利对自己的思考和对周围环境的观察,而直接引语是拉姆齐夫人读出的内容,随即转入拉姆齐夫人的内心独白,体现了不同人物意识流的切换。

例(5)

The vast f lapping sheet f lattened itself out, and each shove of the brush revealed fresh legs, hoops, horses, glistening reds and blues, beautifully smooth, until half the wall was covered with the advertisement of a circus; a hundred horsemen, twenty performing seals, lions, tigers...Сraning forwards, for she was short-sighted, she read it out... “will visit this town,” she read.

(Woolf,1992:187)

综上所述,自由间接话语和直接引语之间的差异与对立,是意识流文本构建语义连贯的独特方式,同时这种差异具有重要的叙事意义,既展现了不同叙事视角的切换和融合,又构建了意识流文本独特的连贯体系和完整的深层语义。

二、话语呈现方式与文体连贯及其翻译再现

连贯是语篇内部深层次的关系网络,但它不仅限于语义层面,也体现在文体层面,这一点在文学性极强的意识流语篇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从文体特征的角度来说,自由间接引语是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衍生而来的变异形式。Leech & Short(1981)认为,语言形式的变异可以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认定,即某一特征的一般性出现频次与在某个文本中出现频次的差异。在普通语篇中,自由间接引语出现次数较少;但在意识流风格的文本中,自由间接引语则被大量使用,分布非常密集,常规的直接引语出现的频次则要低得多,反而成为变异的显性文体特征,构成前景化的文体特色。王东风(2012)在探讨文本多维连贯模式时指出,语言的常规表达和变异表达分别构成文本的前景网络和背景网络。变异表达之间、变异表达与常规表达之间都存在意义上的关联。文本中被前景化的语言成分之间实际上存在一种“前景连贯”,因此不可以孤立地去解读变异,而应将其视为具有特定意义的文本关系网络。在意识流语篇中,直接引语可被认为参与构建了特殊的“前景连贯”,是整个文本连贯体系的一部分。翻译意识流风格的文学作品时,译者要依据原文的衔接线索,尽量保留并再现源语文本的“前景连贯”,向译文读者呈现源文本最重要的文体特色,再现两种话语呈现方式各自的语言特征。

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话语在语言特征上有较大的差异:前者通常比较直白、简约;后者句式较为复杂,跳跃性强,变化大,但也有比较明显的话语标记,如人称代词的变化、指示语(包括时间指示语和空间指示语)、连词、标点符号和口语化表达等。针对这两类话语,译者往往需要采取不同的策略。而译者翻译策略上的细微差异,例如针对自由间接话语进行轻微的操纵变形,也可能带来原文和译文的巨大不同,使译文本的文体前景化效果亏损。

比较《到灯塔去》的原文和两个汉译本可以发现,源语文本中的很多直接引语,在译入目的语时,都作了简化处理,源语文本的叙事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打了折扣。由于采用了不同的词汇和句法形式,原文的文体特征在译入语中呈现出非常不同的形式和效果。

例(6)

原文:“There’ll be no landing at the Lighthouse tomorrow,” said Сharles Tansley,clapping his hands together as he stood at the window with her husband.Surely, he hadsaid enough.She wished they would both leave her and James alone and go on talking. She looked at him. He was such a miserable specimen,the children said, all humps and hollows.

(Woolf,1992:184)

瞿译:“明天不可能到灯塔去,”坦斯莱啪地一声合拢他的双手说道。他正和她的丈夫一起站在窗前。真的,他也该说够了!她真希望他和丈夫继续谈天,别来打扰她和詹姆斯。她对着他瞧。孩子们说,他驼背弓腰,两颊深陷,真是个丑八怪。

(伍尔夫,2000:6)

马译:“明天不会有船登上灯塔。”查尔斯·坦斯利说;他和她丈夫并排站在窗口,两手“啪”地拍拢。真的,他已经说得够多了。她希望他俩都离开,让她和詹姆斯单独呆一会儿,再聊一聊。她看着他。孩子们说他是个丑陋的怪物,弯腰驼背,脸上疙疙瘩瘩。

(伍尔夫,2003:4-5)

瞿译采取了直译策略,以较为寻常的口语翻译了查尔斯·坦斯利的原话。但马译中则具体指出了“有船登陆”,细化了读者对landing 一词的理解。原文中出现的“Surely, he had said enough. ”是比较明显的自由间接引语,两种译文均省略了“拉姆齐夫人想”这一心理过程标示语,瞿将其译为“真的,他也该说够了!”,附加了感叹号,明确地标示出了这是拉姆齐夫人的内心独白:坦斯利话真多!这在马译中则体现得不甚明显。原文最后一句中,“the children said”被放置在句子中间,模拟了人物内心活动的跳跃性,同时暗示了这是拉姆齐夫人内心的回想。但是,这两种译文都将该成分直接放在了句子开头,变成了更容易被汉语读者接受的正常句式。这种调整,未能体现出原文对人物内心的模拟。在瞿译中,“他正和她的丈夫一起站在窗前”,也在暗示这是拉姆齐夫人对即时场景的观察,是从拉姆齐夫人的角度来叙事的。

例(7)

原文:Heshould have been a great philosopher, said Mrs. Ramsay, as they went down the road to the f ishing village, but he had made an unfortunate marriage. Holding her black parasol very erect, and moving with an indescribable air of expectation, as if she were going to meet someone round the corner,she told the story; an aff air at Oxford with some girl; an early marriage; poverty; going to India; translating a little poetry “very beautifully, I believe,” being willing to teach the boys Persian or Hindustanee, but what really was the use of that?—and then lying, as they saw him, on the lawn.

(Woolf,1992:186)

瞿译:在他们走向渔村的那条路上时,拉姆齐夫人说,要是卡迈克尔先生没缔结那不幸的婚姻,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位大哲学家。她端端正正撑着那把黑色的阳伞,带着难以描摹的、有所期待的神态向前走,就像她要去会见街角等待她的什么人似的。她透露了卡迈克尔的身世:他在牛津与一位姑娘陷入了情网,很早就结了婚;身无分文,去了印度;翻译了一点诗歌,“我相信那挺美,”他想给孩子们教点波斯文或者梵文,可那又顶什么事?——结果他就在那儿草地上,就像他们刚才看到的那副模样。

(伍尔夫,2000:10)

马译:卡迈克尔先生本该成为一个大哲学家的,要是没有那一次不幸的婚姻,拉姆齐夫人说,这时他们正走在通往渔村的路上。她把她的黑阳伞举得笔直,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隐约的期待情绪,仿佛她转过弯就会遇见一个正在等待她的人;她娓娓地叙述着:卡迈克尔先生在牛津和一个姑娘谈恋爱;早婚;贫困;去了印度;翻译一点诗歌,“我相信文笔十分优美”,他愿意教男孩子们学习波斯语和印度斯坦语,但是那有什么用呢?——结果他就像他们看到的那样,躺在草坪上打盹儿。

(伍尔夫,2003:7)

该段话中的直接引语原句简洁直白,对于这部分直接引语,两种译本都采取了轻微的补偿策略。瞿译用了远指指示词“那”,马译补偿了“文笔”,都意在使原话变得更加直白易懂。对于原文中不断出现的“he”这一人称代词,两种翻译也都采取了补偿翻译的策略,明确地指出了“he”是卡迈克尔先生。马译在原文并没有出现he 的地方,例如“an aff air at Oxford with some girl”前都明确地加入了补偿性的“卡迈克尔先生”。如前所述,这整段文字看似是叙述者的全知叙事,实则为查尔斯·坦斯利内心的意识流独白,是自由间接话语。经过补偿加入“卡迈克尔先生”之后,全段信息更加明确,但是也从人物的意识流叙事变成了叙事者的全知叙事,意识流的痕迹也就不复存在。

从以上多个翻译实例可以看出,翻译意识流文本时,很多译者在处理再现人物话语时往往并没有严格的文体意识,忽略了不同话语呈现方式之间的差异与对立,尤其对直接引语构建的“前景连贯”缺乏敏锐的认知和再现意识——一方面,对直接引语经常进行简化翻译;另一方面,对于自由间接引语较多地采用转化翻译和改译的策略,将其改造为普通的间接引语。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原著和译文内容理解上的难度,但是却使源语文本独具特色的文体风格大大失色,文体意义出现亏损。

结语

在意识流风格的文本中,不同的人物话语呈现方式具有自身的叙事、文体和语义功能,两者的交错运用,又在文本内生成新的语义和文体连贯机制,构成了独特另类的语义和文体特色,这是翻译意识流文本时译者容易忽略的一个问题。Baker(2000:243)指出,要探寻译者的翻译风格,需要研究译者惯用的翻译策略,关注译者使用的典型表达方式和使用语言的特征。本研究遵循此思路,仔细比较了英国意识流作家伍尔夫的代表作《到灯塔去》两个汉译本对原著人物话语呈现方式的翻译策略。比较的结果发现,在将源语文本译入汉语时,译者往往并不具备明确的文体意识和语篇连贯意识。在话语呈现方式的翻译上存在较为随意和简化处理的倾向和问题。采取此种翻译策略的动机是降低读者对原著和译文理解的难度,从而达到使译本更易为读者接受的效果。但是,毫无疑问,源语文本独具特色的语义整体性和前景化的连贯机制在译文中被破坏,相关的叙事效果在译语文本中也几乎不复存在。

总而言之,原文中各种前景化的表达在文本中构成的前景网络是译者在翻译文学性作品时需要特别关注的问题。在文学翻译实践中,译者不仅要做到对源语文本基本语义的转化与再现,同时也要格外关注该类文本的文本连贯特征和机制,努力在目的语中完整地再现文学作品的各种前景化的文学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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