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陈欣颖

镜头对面，Viktor Horsting和Rolf Snoeren端坐在酒店房间的书桌前。两人刚刚完成在巴塞罗那举办的新季婚纱发布，正紧锣密鼓地为由设计互联主办、即将在深圳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开幕的亚洲首次展览做着最后的准备。对于不能亲自前来，Viktor和Rolf都深表遗憾，这次有超过八十套品牌最具代表性的高级定制和成衣作品、24组时装玩偶与多幅经典影像远渡重洋，以异彩纷呈的八个章节，一同颠覆中国观众对于时装的想象。

Viktor&Rolf 2018秋冬高级定制系列“完美无缺”

展览名为“MetaFashion（元时尚）”，这并不是因为“Meta”成为了当下的流行词;早在品牌成立的第三年——1995年， Artforum杂志上的一篇论评就指出：“Viktor&Rolf的时尚，更恰当地说是一种‘元时尚’，他们的作品是对时尚概念的解构和重塑。” 而Viktor对其也有着自己的解读：“我们试图传递的，是一种站在时尚的视角之外解读时尚的状态。这种与时尚若即若离的关系，是贯穿我们作品的主题。”所谓“元时尚”，正是剥去时尚的光鲜外衣，进行根本性的追本溯“元”。对此，本次展览的策展人Pooky Lee深表赞同“，他们的作品一直在用创造时尚的方式，来对时尚这一文化和社会现象加以评述和解读，并极大程度地扩展了公众对于服装设计、人体、身份等议题的认知。”

Viktor&Rolf 2018秋冬高級定制系列“完美无缺”

而“Meta”这个字眼确实很难不让人想起最近大火的“Metaverse（元宇宙）”，虽然尚未在这个领域有过多涉猎，但两人对时尚的虚与实有着许多思考。在Viktor看来，当今的时尚很大程度上存在于虚拟当中，“我们有时觉得，在网上流通的图像和承载了工艺与时间的实体间存在着一种割裂。”他随即提到Viktor&Rolf最被广泛讨论的创作之一——2019春夏高级定制系列“FashionStatement（时尚宣言）”，色彩缤纷绚丽、体积感十足的18袭曳地纱裙上，皆饰有取自社交网络的标语，诸如“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其实并不想来”，“我不是害羞，我只是不喜欢你”等，夸张的字体间极尽诙谐与反讽。

一边是倾注着能工巧匠毕生心血的高级定制，一边是看似难登大雅之堂的只言片语，这种冲突在静寂的T台上爆发，碰撞出划破黑暗的点点火光。两者出其不意的结合映射了当今喧闹嘈杂的社交网络，那里图像泛滥，各种讨论声此起彼伏，常常脱离了时装本身，流窜至荒蛮之地。Rolf也补充道：“其实我总感觉我们的作品仿佛是存在于数字世界当中的——虽然它们的本体作为高级定制在巴黎发布，但全世界大多数人都是在网络上看到。”

七件来自这个系列的高定将在本次展览中的“坎普美学”章节展出。除此之外，如行为艺术般探讨“时尚到底是不是艺术”这一永恒话题的2015秋冬高定系列;孕育于疫情期间，以夸张的符号指代个人与社会状态变化的2020秋冬高定系列;在皇室文化大肆流行的当下，通过极端的设计捅破这一现象的2021秋冬高定系列等经典创作，皆分布于各个章节之中。

现在的Viktor&Rolf基本已经与戏剧张力十足的高级定制划等号，但在2015年之前，品牌其实有正常推出常规的成衣系列。在当下，关于高定日常化的讨论不绝于耳，高定和成衣之间的界限越发模糊，而Viktor&Rolf却反其道而行之——取消成衣发布，专注于高定。对此，两人表示：“我们只是想把精力用在那些真正擅长且能感到愉悦的事情上;当意识到一场接一场的时装发布、一个又一个的产品系列不再带来快乐和满足时，我们知道是时候停下来思考并做出取舍了。”

本次展览中，可以看到多件难得一见的成衣作品。在Viktor&Rolf的手下，成衣也不能放弃对创意理念的追求而一味商业化。比如2003秋冬系列“One WomanShow（独角戏）”，以统一的女性形象和循环重复的元素，探讨个体的身份认同问题;2010春夏成衣系列，却以“Cutting Edge Couture（先锋高定）”来命名，调侃着字面意思带来的固有印象。他们的秀总像是概念先行的一场实验，两人将创作过程中最享受的一刻戏称为“灯泡时刻”，即灵光乍现的那一刻，如果是动画里，此刻脑袋上会冒出一个小灯泡，伴随着叮的一声。Viktor说， “当你知道某个想法足以发展成一个系列、一场秀时，那种感觉非常令人心满意足。”

Viktor&Rolf 2017秋冬高级定制系列“行动娃娃”

可持续发展是近年来时尚行业中的热门话题，而Viktor&Rolf早于这波讨论前就开始践行自己的可持续策略。他们选择以概念性的方式绕到字面背后，“就像是探索一种思维方式，展示关于可持续发展更本质的想法。比如2016秋冬高级定制系列，我们没有用到任何新的面料，而是从库存里找出合适的面料进行混搭，其中有来自二十年前的，也有刚刚使用过的。来自往日的碎片汇聚到一起，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存在，这就是创作的意义。”这个系列连同与研发天然面料和染色方式的荷兰纺织艺术家Claudy Jongstra合作的2019秋冬高级定制系列等，将共同在展览的“时装与责任”（ Conscious Design）这一章节中亮相。

除了时装之外，由24组首次在中国进行展示的时装玩偶构成的“玩偶之家”（House of Dolls）展区也不容错过。每一季，Viktor和Rolf都会从秀场上选出一两个最具代表性的造型，将其转换成大约60cm高的瓷质玩偶，精致程度堪比雕塑。“她们虽然是玩偶，但并不是为了被把玩，而是为了被观赏，为了凝固时间。时尚转瞬即逝，但我们想赋予它永恒。”与此同时，数幅展出的时装影像也展现著Viktor&Rolf的设计抵御时光流逝的恒久魅力。比如一幅由摄影大师ArthurElgort 2001年为VOGUE拍摄的作品，超模Stella Tennant身穿来自2001秋冬系列的黑色廓形连衣裙，与身后粗粝的戈壁，共同营造出强烈的肃穆感。

Viktor&Rolf 2018秋冬高级定制系列“3d99aef2c5a5f7c3d9bd3b94e10e1cfb完美无缺”

Viktor&Rolf 2021秋冬高级定制系列“新皇族”

在疫情仍未完全平息的当下，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展览实属来之不易，但两人都觉得这番大费周章十分值得。“我们十分热衷于以展览的形式展示作品，因为博物馆比秀场更加平易近人。更多人能参与其中，并且可以想花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在观赏每一件展品之上。在秀场上，作品往往一闪而过不作停留。这种形式当然有专属于它的魅力和活力，但毕竟只是少数人的游戏。”Rolf补充道，“许多人对Viktor&Rolf的了解可能停留在Flower Bomb香水上，很开心可以有机会让大家亲眼看到并感受我们的时装创作。”

明年就是Viktor&Rolf成立30周年，问及接下来会有什么大动作，两人相视一笑，回答只有简短的“敬请期待”几个字。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两位“不速之客”又将一如既往地另辟蹊径，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带来最颠覆想象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