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老爸茶

2022-05-30 23:48徐玉向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2年9期
关键词:定安瓷杯茶客

徐玉向

大概,也只有在定安,老爸茶的生意才最为火爆。

我在定安走访期间,无论是县城,还是各乡镇,甚至村头巷尾,但凡开着门的茶棚,必定客满。落座的是清一色中老年男性,即老爸一级的,鲜有年轻人。偶尔有几位女性,要么是服务员,再就是老板娘。

当地的朋友说,定安男人的福气,缘于女性的贤惠。于内,她们是持家的好手,于外,可下田,可作工。加上定安离海口近,且不靠海,田间作物收成一向不错。于是,喝老爸茶,成了当地老爸们的一种习惯。这个习惯,我猜想,一定有不少年头了吧。

喝老爸茶,无关穷富,一天去一趟茶棚打卡,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仿佛一天不去茶棚,不在茶棚露脸,日子就会无端乏味起来。

茶棚装修不必豪华。大都两三间临街的屋子打通,通风透气。屋子有底层的门面房,有几层樓的居民房,偶尔也能见到带瓦片的老式单层屋子。几张板式折叠桌,每张桌子围着几把四条腿带靠背的塑料凳子。屋顶须有悠悠转着的吊扇。

喝茶的杯子,尽管材质有瓷的、木的、铁质、塑料,杯身一律的修长,敞着口。杯子一定要干净。续水的水壶一定能保温。

一壶茶,可以随意添加。在这里,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有的人,坐一个下午,有的人,消磨一天。除了茶,茶棚还有点心、熟花生、槟榔等物。这些,大概只有手头阔绰一些的茶客,或是约了重要的人,才会上吧。

来喝茶的人,一切都显得相当惬意。

衣服可以非常随意地穿,长衫短袖,很少把衬衫扎在裤腰带里的,甚至可以套个背心。穿长裤,裤角必定卷两折。拖鞋,是茶客们的标配。

落座后,很少把双腿规规矩矩摆在凳子前的。有的一只脚去了拖鞋,盘在凳子的另一条腿上,还有的翘在凳子的扶手上,最多的还是二郎腿。背贴着椅子,连说话也不会仰起脖子。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同桌叙着话。大多时候,我看他们都是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往往,扯了约莫十几二十分钟,才会懒懒地伸出粗糙黝黑的手,动一下桌面的杯子。小啜一口,再接着聊,接着看。

他们在张嘴的瞬间,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放下茶杯的刹那,喉头微微鼓动一下。除此之外,一切归于片刻的沉寂。时光仿佛也为他们停留,为了老爸们一天中短暂的快乐。那轻轻的一啜,仿佛是时空中忽然而来的一场雨,雨水撒落在屋顶的瓦片,一滴透明的,凝聚着时光的,由屋檐自然滑落坠入凡间泥土的雨滴。

在手机盛行的年代,在到处都是低头族的今天,这里的老爸茶客仿佛不知手机为何物,或者都深藏在衣兜里,或是摆在桌面夹杂在杯壶之间。他们成了唯一不被手机绑架的人。

也有相熟的人早早约了,一付牌,就着茶,也不用点心。打牌的人被看牌的人里外围了两三层。连电风扇都嗡嗡响,仿佛也因挤不进脑袋干着急。

在一个小镇的考察途中,两条腿走得有些乏。同行的朋友提议,喝杯老爸茶吧。我问服务员,多少钱一杯。她说两块钱。两块钱能喝什么茶?她说是甜茶。一会,她一手端着一个碟子,碟子上有两只敞口带耳的绿色瓷杯,杯面画着兰花造型,另一手握着一个热水壶,齐齐放在我们桌子上。伸头一看,瓷杯里放了一枚西美袋泡茶,一只长柄不锈钢勺子。喝了一小口,茶香之中带着甜味,勺子一搅,底下竟然摊了一层白沙糖。

我止不住连饮几口,一杯很快见底。顺手再续了一杯,边上走过的老板娘笑了,说,喝茶,就要慢慢喝,时间越久才能品到茶的滋味。她说的是滋味,不是我想像中的茶香的香味。第一杯,我不能算喝茶了,或者贪了甜,忽略了茶的本色。听了她的建议,第二杯茶,我摆在桌面,合上平板,努力去看门外过往的景致,听茶棚里的一切声响,接着喝一小口,再搁一会。终于,在快见杯底时,我也品略到一种别样的滋味来。

邻桌只有一位老人家。他一边不紧不忙地喝茶,一边静静地盯着墙角的大电视,大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模样。俄乌战争带来的建筑创伤扑面而来,主持人焦灼的声音,高底错落的枪炮声,门口打牌声,都被顶上的风扇一圈一圈收拢起来,碾碎了,再挥散开去,最终化做一缕盘旋在杯口的茶香。

直到傍晚,我们才兴味未尽地离开这间茶棚。倒车镜里,赫然发现它的名字是“中外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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