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中篇小说中贵族形象的特点

2022-05-30 14:19强伟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8期
关键词:普希金

强伟

内容摘要:普希金在中篇小说中描绘了许多贵族形象,他们的身份与地位不同,心态和性格迥异,体现了普希金时代俄国贵族性格中的复杂性,也反映了当时俄国的社會变革。

关键词:普希金 中篇小说 贵族形象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被誉为俄罗斯最伟大的“民族诗人”,他凭借自己非凡的才华和对俄罗斯社会的关心写下了很多深刻的作品,尤其是反映俄罗斯贵族思想和生活的作品占据绝大多数。

普希金刻画了众多的贵族形象,而这一直是被学者们重点研究的内容,例如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奥涅金,被赫尔岑称为“多余的人”,这也开创了俄罗斯文学史上“多余人”的先河。不仅如此,普希金在他的中篇小说创作中也描绘了性格迥异的不同贵族形象,真实地反映出沙皇统治后期俄罗斯的社会状态。其中篇小说中的贵族形象可以划分为以下几种。

一.旧贵族

俄罗斯的贵族阶层主要是“旧贵族”,也即封建历史上的传统贵族。作为贵族阶级的一员,普希金对自己所在阶级是抱有巨大的热情和希望的,他认为贵族之所以是贵族,是因为他们有着天生的责任和义务,即对国家和人民的使命。他们应当维护国家和民族的荣誉,应当追求勇敢和自由,应当忠诚和朴素。这是他所认为的贵族阶级的固有使命。他自己也说过愿意像格里鲍耶多夫那样为祖国牺牲自己的生命。在普希金的众多作品中都描绘了他心目中贵族应有的形象。如《皇村回忆》中的奥尔洛夫,《罗斯拉夫列夫》里的波琳娜等,他们都寄寓了普希金对理想贵族的赞美。

与诗歌及散文的诗意化赞美不同,普希金的中篇小说更多地反映了俄国的社会尤其是广大农村的现实状态。在这些小说中,有很多普希金所不认可的贵族形象。他们一般都从小接受正统的贵族教育,礼节周到,举止高雅,衣着光鲜,很多人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他们不关心国家的前途和人民的命运,只考虑家族的利益和个人的私欲。有的人利益至上,有的人阴险狠毒,有的人虚伪贪婪,有的人平庸腐朽,虽然性格各异,但都是封建时代的既得利益者和忠实捍卫者。

1.专横贪婪的贵族形象

阿法纳西耶维奇是《彼得大帝的黑人教子》中的人物,他经常设宴,在宴会上高谈阔论没有任何价值的无聊话题。他为了得到沙皇陛下对家族更多的庇护,不顾家人和女儿的反对,将女儿嫁给她不熟悉的黑人易卜拉欣,并极力反对她喜欢火枪兵瓦列里安。当娜塔莎无意间听闻沙皇陛下前来提亲而父亲却满口答应的时候,站立不稳,头撞在箱子上直接病倒了两个星期,阿法纳西却并不关心,而是在易卜拉欣前来探望的时候极力讨好他。事实上,得到好处最多的还是阿法纳西耶维奇自己,作为封建家长,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也就是自己的利益,他不惜将亲人作为筹码。阿法纳西耶维奇形象的经典之处就在于并非刻意的描绘,而是通过这种非重点的刻画写出了贵族阶层的现实状态,为了家族牺牲女儿的幸福,这种事情看似残酷,却被作者写成了稀松平常的小事,也从另一方面反映了俄罗斯上层社会的现实状态。这种对子女婚姻的包办在中国传统文学中也是极为常见的,而在普希金笔下,这种专横已经脱离了个人好恶,完全只以利益作为衡量了。

人与人之间为了利益总是会不断地倾轧,贵族之间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明争暗斗,正如《杜布罗夫斯基》中的特罗耶库罗夫。他是一个专横残忍的人,“在他的庄园所在的省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过着穷奢极欲的贵族生活,视别人的讨好为理所应当。他对于手下的仆人和农奴极为苛刻严厉,动辄打骂家仆。一些女仆被他玩弄之后又随意丢弃,显示出了他荒淫的一面。甚至省里的官员和法庭的法官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他可以随意打发自己的客人或对他们恶作剧,也没有人敢于反抗。别的小地主对他也只能卑躬屈膝。一次,为他管理狗舍的犬夫嘲讽了他的穷贵族朋友杜布罗夫斯基,他却毫不在意,这位朋友因为尊严受伤想要他的犬夫道歉,他却因此心生怨恨,买通官员,逼迫他的老朋友交出土地,在杜布罗夫斯基因此重病的时候也没有停止对他的迫害,最终把他逼死,竟因此感到了“报复的畅快”,其阴险狠毒之甚简直令人发指。

但即便如此,普希金也试图对其卑鄙行径进行掩饰。在写到杜布罗夫斯基病重时,特罗耶库罗夫曾为此良心不安,并称只是为了报复。这反映了普希金的时代局限,他对于自己理想贵族的反面抱有的是一种惋惜和包容之情,而没有那种革命者的坚决彻底。在很多革命小说中,反面人物总是被塑造成十恶不赦的恶徒,这在十九世纪初的普希金作品中是看不到的。

伪君子们一般都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高雅,而光鲜的外表下却隐藏着邪恶的内心。《黑桃皇后》中的格尔曼便是这样的人。他喜好打牌,却能克制不去赌博,在别人面前总是保持简朴,坚持只靠俸禄生活,说自己“不能牺牲应付的开支得到意外之财”,但他其实对金钱非常贪婪,在欲望的驱使下,他不再甘心朴素保守的生活,为了得到可以发财的三张牌的秘密,他不惜做八十七岁老太太的情夫。他不是一个败家子,懂得珍惜金钱,能隐忍等待发财的机会,而老夫人便是他发财的希望,老夫人的不配合使他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接用枪威胁她,将老人生生吓死。他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毫无羞耻之心。他的朋友托姆斯基对他的评价描绘了赫尔曼最真实而又生动的画像:“他有着拿破仑式的侧面,灵魂却像梅菲斯托菲尔,他的良心上至少压着三种罪恶。”

格尔曼是十九世纪初俄国社会开始转型的代表形象,他的身上掺杂有早期资产者的特质。身边的贵族如托姆斯基等人奢靡的生活激起了他内心的贪婪、狂热和幻想,他不再甘于朴素的生活。在这样一个转型时期,金钱至上的观念使得传统的道德力量逐渐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冒险精神和金钱狂热。在他决定从老伯爵夫人手中得到三张牌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传统的道德廉耻;从他吓死老伯爵夫人的那一刻起,他对于金钱的态度就不再是吝啬而是充满着占有欲了。正如托姆斯基所言,他的侧面像拿破仑——不同的是,拿破仑追求的是领土和霸业,而格尔曼追求的是金钱。

2.平庸腐朽的贵族形象

不劳而获的生活滋生了一大批社会的寄生虫,他们的沉浸在琐碎的世俗生活中,既没有物质上的追求,精神世界也一贫如洗,他们绝不是普希金理想中的崇高贵族,却也并不像特罗耶库罗夫那样卑劣,他們没有理想,也没有能力。他们对于国家和社会没有一点贡献,连自己的产业都打理不好,甚至连作恶都缺少足够的能力。他们要么寄生在农村的庄园上,要么寄生在城市的上流社会中,是真正的行尸走肉。俄国贵族阶级的腐朽没落,由此可见一斑。

《黑桃皇后》中的老伯爵夫人便是其中的典型。她虽已年过八旬,却依然沉溺于年轻时的浮华与轻佻。她保持着年轻时的衣着打扮,幻想上流社会的浮夸生活。她不愿相信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还在做着年轻时风流的美梦。她既吝啬,又冷漠,对于自己的养女丽莎极其苛刻,丽莎倒茶时,她嫌糖放多了;丽莎读书时,她指责书读错了;丽莎陪她出门散步时,路上的坑洼都成了丽莎的不是。丽莎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能引起她的责难。老伯爵夫人的双眼已经浑浊,精神已经枯萎,只剩下这件衰老的躯壳。而由于她的幻想迷梦,才招来了格尔曼这样的冒险家。老伯爵夫人虽然只是《黑桃皇后》中的配角,却能够反映出俄国贵族阶级衰颓的历史现实。

二.新贵族

普希金所处的时代是大变革的时代,资本主义兴起,新的思想新的观念对于腐朽的沙俄上层社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此时出现了大批面貌一新的贵族,他们通常接受过先进的国外的教育,并具有改变俄罗斯落后面貌的强烈愿望。然而在封建势力根深蒂固,资本主义发展薄弱的沙皇俄国,想要实现这样的理想是很困难的,新贵族总是陷入两难的境地。

1.“多余人”的形象

“多余人”是十九世纪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经典形象,如赫尔岑笔下的别里托夫,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等,虽然这一形象是从屠格涅夫的《多余人日记》开始被人熟知,但在这之前就已经有这一类形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他们出身高贵,却厌恶上流社会,力图改变现实却又找不到出路,希望改革却又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地位,同情底层人民却不能脱离贵族阶级。他们生活空虚,性格软弱,没有反抗的勇气,只能在生活中彷徨嗟叹。

普希金的作品中,“多余人”的形象便已经出现。《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奥涅金无疑是被研究得最为广泛和深入的,他受过西方先进的启蒙教育,身体里流淌着革命的热血,却又没有行动的意志和决心,因此成了所处社会中的“多余的人”。《高加索的俘虏》中,身为“俘虏”的贵族青年因受过的教育、黑暗的社会现实以及精神的创伤,导致成为了社会的“多余人”。《茨冈》中的阿乐哥,不满贵族社会的黑暗现状却又不能脱离这样的社会秩序,向往自由生活却又无法真正解脱,成了一个悲剧的“多余人”。

而在普希金的中篇小说中,“多余人”这一类型的形象也有所展现。《罗斯拉夫列夫》中的波琳娜便是其中的一个。她博览群书,思想先进,认为女人也能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她和“我”辩论女人对于国家的作用并使“我”感到震惊。她能看清自己身边的现实状况,而小说中却多次写到她“眼含泪水”,她无力改变周围的一切,只有在“我”的面前流泪和表达自己的想法。这种“多余人”的形象在普希金的诗歌中也有体现,叙事诗《高加索的俘虏》和浪漫传奇诗《茨冈》中都有这类形象。“多余人”是那个时代特殊的一群人,他们总是感受到环境带来的压力,却很少采取行动,这又加重了自己的压力,他们十分脆弱,一点困难就让他们失去勇气,所以往往一事无成。普希金小说中“多余人”的描写开了俄罗斯文学这一类人物形象的先河,对后来的作家的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

“多余人”是对俄国当时一类有志的知识青年的现实刻画,反映在作品中实际上是作者对俄国社会以及青年命运的一种思索,尽管没有能够探索到出路,却能深刻反映俄罗斯社会变革时期贵族青年的性格挣扎和初步觉醒的民族意识。

2.自身的投影

作为一个贵族青年,普希金也曾沉溺于奢华的贵族生活,并十分珍视自己的贵族身份,但人生经历使普希金受到了十二月党人的巨大影响,写下了《乡村》《自由颂》《致恰达耶夫》等歌颂自由,反对沙皇专制的作品,因此招致了沙皇政府的不满和迫害,被流放到高加索地区。在短暂的一生中,普希金看到了农奴们悲惨的命运,看到了贵族们为富不仁的糜烂腐朽,也看到了革命党人的艰苦尝试。他以笔作为武器,热情歌颂革命,鼓舞贫苦人民反抗沙皇统治。但他终究只是一个贵族青年,并不能与普通的劳苦大众真正融合。其小说中的一些贵族,是他自身的投影。

《上尉的女儿》是普希金最为著名的小说之一,其主人公贵族青年格里尼奥夫是一个性格鲜明的典型形象。他少年时不务正业,整天玩耍,十七岁时,父亲要他去当兵锻炼。旅途中突遇暴风雪,他迷路时碰到了流浪汉一般的普加乔夫,普加乔夫带着他来到了一家客栈歇脚,度过了暴风雪。重新启程时,他不顾反对,把自己崭新的棉皮袄送给了普加乔夫。之后普加乔夫叛乱并攻陷了他所在的要塞,原本准备处死他的普加乔夫认出了这名送给他棉皮袄的少年,因此释放了他,并希望他为自己效忠,但格里尼奥夫表示自己已经宣誓效忠于沙皇,不能为自立为王的普加弄夫效忠。

格里尼奥夫有着贵族青年好逸恶劳的通病,但他为人正直,对帮助自己的人也能尽力回报,尽管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流浪汉;他又宣誓效忠沙皇,拒绝为普加乔夫效命,即使被死亡威胁。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或好人,和普希金一样,身为贵族,受时代和出身所限,他并不能显得更加进步。正如普希金在小说中对普加乔夫的矛盾性描写以及对格里尼奥夫忠诚精神的赞美一样,普希金能够认识到像普加乔夫一样走上起义道路的人民是穷途末路别无选择的,认识到贵族对人民大众的压迫是农民起义的根本所在,认识到沙俄军队对起义军的镇压是残酷的,却依然反对这种以暴制暴的反抗方式,他不希望俄罗斯社会再出现如此的暴乱场景,但又没有更加行之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这正是那个时代普希金们的痛苦写照。

普希金中篇小说作品不多,但部部都是佳作。在小说中他描绘了很多贵族生活的画面,描写了不同贵族的行为和心态特征。在那个沙皇统治晚期的俄国, “旧贵族”仍占大部分且正在走向腐朽没落,那些有思想有抱负的“新贵族”正在成为一股新生的力量,影响着俄罗斯的未来。普希金在其小说不大的篇幅中描绘了俄罗斯波澜壮阔的社会生活画卷,他的现实主义精神也深刻地影响了俄国文学的发展。

参考文献

[1]普希金.普希金中短篇小说集[M].译林出版社,2002.

[2]汪介之.黑桃皇后:魅力与价值[J].名作欣赏,1999,(2).

[3]唐晓.略论普希金作品中“多余人”形象的演化[J].襄樊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7).

[4]吴雪松.《上尉的女儿》的人物刻画特点分析[J].佳木斯教育学院学报,2005,(1).

[5]赵宪彪.普希金笔下的庄园贵族形象[D].湘潭大学,2009.

(作者单位:湖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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