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法月译本

2022-05-30 02:27高九东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7期
关键词:译本比较

高九东

内容摘要:东天竺僧人法月在唐旅居近二十年,起初作为医僧在“三余之间”译成第一部汉文广本《心经》,而后在将要离唐归国之时对其进行了重译,前后两译本有一定的差别,学界普遍认为后者更优。法月译本《心经》研究目前还是一个薄弱的环节,文章对法月两译本的记载进行了简要考证,并着重分析前后两译本文本之间的差别。

关键词:法月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译本 比较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凝聚了《大般若经》的核心,“心”即为核心、纲要,即说该经典为《大般若经》的纲要。《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佛教经典中有很高的地位,译本众多,其中流传较广的有七个版本[1]。在《心经》的可考译者中,法月是唯一一位将《心经》翻译了两次的译者。法月本晚于鸠摩罗什本和玄奘本,但是鸠摩罗什本和玄奘本仅仅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正宗分部分。“但有正宗,并无序分及流通分,今法月所译三分具全。正宗经文不异玄奘译者。”[2]878“也就是说,《般若心经》有两种形态:一种只有正宗分,即罗什、玄奘所据本;另一种三分具足,即法月所据本。现学术界一般把前一种形态称作‘小本;而把三分具足的形态称作‘大本。在法月之前,大本尚未被译为汉文,这也许可以说明医僧法月为什么敢于在罗什、玄奘等大家之后,又译出另一种《般若心经》,而又把玄奘本的文字,几乎原封不动地抄入自己译本的正宗分。”[3]5

国内对天竺僧人法月和法月译本的研究较少,《心经》文本更侧重于梵文、藏文本或者是西夏文本的研究。本文将对法月版本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初译本和重译本进行介绍与解读,探索法月初译本与重译本之间的具體区别。

一.东天竺僧人法月及其两译本收录

法月(Dharmacandra),音译达磨战涅罗,东天竺人,在《大正新修大藏经》事汇部外教部目录部中有关法月记载的文献分别为:

2156号:《大唐贞元续开元释教录》[2]748-770。

2157号:《贞元新定释教目录》[2]771-1048。

2158号:《续贞元释教录》[2]1048-1053。

上述文献中分别有记载有2次、12次、3次共计17次“法月”的字眼,根据记载,法月也曾翻译过密教部经典与法咒。而关于法月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记载则分散在2157号和2158号中。

2158号的相关记载与2157号基本重合,所以笔者以2157号为基准进行叙述。关于初译本翻译地点及传入时间记载如下:

于安西译,开元二十年因法月三藏贡献入朝,附上件经至于京邑。不及得入开元目录,准敕编入《贞元新定释教目录》。《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右一部一卷其本见在。[2]878

由此可知,初译本是法月在“安西”这个地点翻译的,“安西”在唐朝指“安西都护府”,统辖安西四镇,后在开元十二(724)年法月入唐传入。因为传入的时间已经来不及编入到《开元释教录》,所以将其编入《贞元新定释教目录》。

《贞元新订释教目录》中也有一段法月传记和重译本记录[2]878,892,根据记载法月在该的经历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龟兹国受具足戒,修习大小乘经典,收徒传道。

第二阶段:吕休林表荐入朝,进奉方术医方梵夹药草经书,三余之间译《心经》。法月在开元十八(730)年经由唐朝安西节度使吕休林引荐入唐,让徒弟利言做自己的翻译。法月最开始因“进奉方术医方梵夹药草经书”被当作医僧,在“三余之间”译《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由记载可知,虽然正宗分部分和玄奘译本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也正是因为较罗什本和玄奘本“三分具全”,才得以编入《贞元新订释教目录》。

第三阶段:蕃僧诏归法月恩尚延留,开元末年重译《心经》,后思乡归国。法月在唐朝旅居后期因“刘志成狂贼潜搆凶谋”,以至“凡是蕃僧诏归本国”。虽说法月可以继续在唐朝滞留,因其“忽思乡”也“请还本国”,最后在开元二十九(741)年七月二十六日意欲远辞,结束了在唐朝近20年的旅居。在此期间,法月重译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形成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重译本。

收录《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刻本藏经有《崇宁藏》、《毘卢藏》、《高丽藏》和《赵城金藏》,其中最早收录的是《崇宁藏》。在《日本大藏经》中则有两种对法月译本的记载,一种是署名“摩竭提国三藏沙门法月重译”的《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种则是署名为“东天竺沙门法月三藏译”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此为法月译本的海外藏本。

二.关于两种译本

在此笔者选用《日本大藏经》初译本[3]7-8和《大正新修大藏经》所收录的法月重译本[4]849进行差异的比较,总结如下:

1.经名

初译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重译本:《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日本大藏经》所记载经名虽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但是在尾题处记载有“《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大唐国青龙寺东塔院经本,《贞元录》云:《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所以说法月两译本经名为《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2.署名

初译本:东天竺国沙门法月三藏译

重译本:摩羯提国三藏沙门法月重译

据《贞元新订释教目录》记载:“三藏沙门达摩战涅罗东天竺国人也,游中印度,亦称摩提国人焉。”因此初译本“东天竺国”侧重法月的出生地,重译本“摩羯提国”侧重法月游学地点,即中印度摩揭陀国。

3.序分开头部分

初译本: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兴大比丘众百千人俱,菩萨七万七千人俱,其名曰:观世音菩萨、文殊师利菩萨、弥勒菩萨等而为上首,皆得三昧总持,住不思议解脱。

重译本: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大城灵鹫山中兴大比丘众满百千人,菩萨摩诃萨七万七千人俱,其名曰:观世音菩萨、文殊师利菩萨、弥勒菩萨等以为上首,皆得三昧总持,住不思议解脱。

初译本、重译本两者在地点翻译和部分虚词用法有一定的差别。宣说经文地点初译本译为了“王舍城耆阇崛山中”,重译本则译为了“王舍大城灵鹫山中”。“耆阇崛”是梵文Grdhrakuta的音译,意译为鹫头、灵鹫等,前者音译保留了梵文原本的味道,后者译为“灵鹫山”指明了经文宣讲的地点,在方广锠先生的《般若心经译著集成》中,除法月译本的广本汉译本有7篇,分别为:罽宾国三藏般若共利言等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高丽大藏经》本)[3]10、大德三藏法师沙门法成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敦煌遗书伯4882号)[3]13-14、佚名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敦煌遗书伯3919号)[3]16-18、智慧轮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卍续藏经》)[3]32、施护译《佛说圣佛母般若波罗蜜多经》(《卍正藏经》)[3]33-34、慧清译《西藏传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抄世间解刊)[3]35-36和王尧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西藏研究》1989,03)[3]37-38。其中6篇意译为“鹫峰山”和“灵鹫山”,1篇直译为“耆阇崛山”。

俱,全;都;皆。意为“一起;一同”,《鸿门宴》中有“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5]387初译本将大比丘众和菩萨分开来看,重译本把“大比丘众满百千人菩萨摩诃萨七万七千人”放在了一起,在广本译本7篇中,除王尧译本,其余6篇都使用了后种用法。

关于“而为上首”与“以为上首”,“而,1.表并列关系;2.表相承关系;3.表示递进关系;4.表转折关系;5.表修饰关系;6.表假设关系;7.表因果关系;8.表示时间、方位、范围的界限。”[5]175初译本中“而为上首”中“而”表示限定作用。如《祭妹文》:“今而后吾將再病,教从何处呼汝耶!”此处“而”基本等同于“以”。“以”,表示时间、方位、数量的界限或范围,用法同现代汉语。如《张衡传》:“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5]754由此可知,以更倾向于对人的范围限定,在此句中可说为“以诸菩萨为上首”,符合汉语行文规则。

4.序分后半部分

初译本:尔时观世音菩萨在彼众中,即从座起合掌,向佛瞻仰尊颜,目不暂舍白佛言:世尊,我欲于此众中宣说诸菩萨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唯愿世尊听我所说。尔时世尊以梵音告观世音菩萨言:善哉,善哉,具大悲者,听汝宣说,兴诸众生作大光明。

重译本:尔时观自在菩萨摩诃萨在彼敷坐于其众中,即从坐起,诣世尊所面向合掌曲躬恭敬瞻仰尊颜,而白佛言:世尊,我欲于此会中说诸菩萨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唯愿世尊听我所说,为诸菩萨宣秘法要。尔时世尊以妙梵音告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善哉,善哉,具大悲者,听汝所说,兴诸众生作大光明。

初译本和重译本的序分后半部分在句子结构上有较大的差别,“在彼众中,即从座起合掌,向佛瞻仰尊颜,目不暂舍白佛言”与“在彼敷坐于其众中,即从坐起,诣世尊所面向合掌曲躬恭敬瞻仰尊颜,而白佛言”,笔者分别试译为“在那时观世音菩萨从他们之中的座位中起身,双手合十,面向佛陀瞻仰佛陀尊贵的面庞,目光不离佛陀向佛陈述”和“在那时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还坐在他们(大比丘、菩萨摩诃萨七万七千余人)之中,而后从座位上起身,向世尊的方向合掌鞠躬,恭敬地瞻仰世尊的面庞并向佛陀讲述”后一段文字描写较前一段逻辑更为清晰,更能清晰地描述观世音菩萨向佛讲述之前的一系列动作,有较好的连贯性。

“于此众中宣说”可翻译为“在这众人之中宣讲”,“于此会中说”可翻译为“在这场集会中讲述”。纵观整部经文的着落点,观世音菩萨宣说经文应为在这场集会中向众人宣说“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与此众中宣说”缺少了“在集会中”的这一地点。此外“宣说”有宣讲佛法的含义,在此用法恰当。

初译本并没有“为诸菩萨宣秘法要”类似字眼,其大意为“向诸菩萨宣说秘法的纲要”,在“唯愿世尊听我所说”之后添加此句,叙述了观世音菩萨向佛请求宣说的目的,即宣说“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的纲要。

5.正宗分五蕴皆空篇[6]5

初译本:于是观世音菩萨摩诃萨蒙佛听许,以佛神力入于慧光三昧,行深般若波罗蜜多,照见五蕴,自性皆空。彼了知五蕴自性皆空,三昧定起告舍利子言:善男子,菩萨有般若波罗蜜多心,名曰普遍智藏,汝今谛听善思念之,当为汝说,作是说已。舍利子白观世音菩萨摩诃萨言,唯愿宣说,今正是时。

重译本:于是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蒙佛听许,佛所护念入于慧光三昧力,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自性皆空。彼了知五蕴自性皆空,从彼三昧安详而起,即告慧命舍利弗言:善男子,菩萨有般若波罗蜜多心,名普遍智藏,汝今谛听善思念之,吾当为汝分别解脱作是语。巳慧命舍利弗白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唯大净者愿为说之,今正是时。

正宗分五蕴皆空篇初译本与重译本的差别则更偏向句子的差异。“以佛神力入于慧光三昧”为“以佛神力入于慧光三昧”,“佛所护念入于慧光三昧力”为“佛陀所加护的力量放入慧光三昧力”。重译本较初译本强调了“护念”,即“另外恶不入为护,馁善得生为念。”

“三昧定起告舍利子言”为“从入定中起对舍利弗说”,“从彼三昧安详而起,即告慧命舍利弗言”为“从他那入定之中祥和坐起后,对号称智慧第一的舍利弗说”,经文中多次提到“三昧”。“三昧”即为“定”,为佛教修行方法之一,可以使人集中精神,抛弃一切杂念。和初译本相比,重译本对系列动作特别是对从“入定中而起”的描述更加流畅。

“当为汝说,作是说已。”为“按照你能理解而方式给你讲解。”“吾当为汝分别解脱作是语。”为“我为了能让你辨别什么是‘解脱这样给你讲述。”五蕴皆空篇是正宗分最开始的部分,重译本此句交代了观世音菩萨向此经的当机者舍利弗开示的内容。

“唯愿宣说”放在经文中语句应为“唯愿〇〇宣说”重译本中补全了这个部分,为“大净者”,关于“大净者”这一说法笔者并未在相关文献中查阅出相关记载,但在《成唯识论》卷一开头有这样的记载:“稽首唯识性,满分清净者,我今释彼说,利乐诸有情。”[7]9佛为满清净者,菩萨为分清净者。佛与菩萨合称满分清净者,此乃传统之解释。原意则指完全清净者。笔者在此推测“大净者”应为观世音菩萨。

6.正宗分色空相即篇——最后[6]5

初译本:舍利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觉……远离一切颠倒梦想,……。

重译本:于斯告舍利弗,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学……远离颠倒梦想,……。

初译本仅说了“舍利子”而重译本则译为了“在这里告诉舍利弗”。而后此句就是关于“觉”和“学”的使用;觉,觉悟;醒悟;明白。《归去来兮辞》:“觉今是而昨非。”[5]392强调一种不加外力的顿悟。学,学习。《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5]729在此句中强调以学习来获得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

关于是否在“远离颠倒梦想”中“颠倒梦想”前添加“一切”二字,笔者查阅方广锠先生的《般若心经译著集成》中《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汉译本除去法月译本共计9种汉译本[3]3-38。在这9本中,两本无类似翻译,两本译为“远离一切颠倒梦想”,其余5本,包括玄奘和鸠摩罗什译本把此句译为“远离颠倒梦想”。

7.流通分

初译本:……佛说是意卍一作经……。

重译本:……佛说是经已……。

笔者查阅方广锠先生著《般若心经译著集成》汉译本广本[3]3-38,几乎全为重译本用法。

以上是笔者对法月两种译本部分翻译有差异的词句的简单评述,笔者认为重译本更好一些,方广锠先生在《般若心经译著集成》序言部分表示:“对照两本,其内容基本相同,但序分及正宗分前半部分的文字互有参差。从参差异处考察,应该承认重译本的文字稍优,这只要将两本稍加对照,即可明白。可能因为随着法月居华日久,汉文水平日益提高,对当年利用业余时间译出的第一个《般若心经》不甚满意,故又重新订正润饰,并改动经名,形成所谓‘重译本。[3]6”

在开元朝被当作医僧的法月,继鸠摩罗什、玄奘等人后译出且在之后重译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广本,并在之后流传到日本、朝鲜,成为众多广本译本中保留较为完好的几部之一。尽管现在广为流传的是玄奘所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略本,且法月译本部分考证依然存在着不明之处,但是法月译本是中印两国佛教交流的一个具体实证,反映了法月初到汉地与在汉地生活数年后的成长,是中印佛教交流中的一个具体投影。因笔者能力有限,文中部分内容可能会有纰漏,万望批评指正。

参考文献

[1]旺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汉藏译文比较[J].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28(3):97-105.

[2]高楠顺次郎,等.大正新修大藏经,(卷55)[M].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34.

[3]方广锠.般若心经译著集成[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4]高楠顺次郎,等.大正新修大藏经,(卷8)[M].大正一切经刊行会,1934.

[5]曾林.古代汉语词典[M].四川辞书出版社,2012.

[6]史冬梅.心經·坛经[M].云南人民出版社,2018.

[7]韩廷杰.成唯识论[M].东方出版社,2020.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指导教师:李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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