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词来解读一座城

2022-05-30 02:38陈友涛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7期
关键词:叶蝉深圳小说

陈友涛

细读吴亚丁的长篇小说《出租之城》(2010年8月花城出版社初版;2019年3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再版。)之后,我惊羡这部小说语言之精美,整体框架之巧妙,心理描写之细腻,人物形象之丰满,故事场景之鲜活,无形之中把读者置换成身临其境的角色。作者攒集了20多年的深圳情愫,用独到的见解和眼光剖析社会的横截面,信手拈来洋洋洒洒43万字,修纂这部“都市编年史”。城市的动力源泉来自于一群爱拼敢闯的年轻人,他们是这座移民之城以千万人为分母的缩影,读懂这部小说,也解开了这座城市不动声色让人留恋的密码。

这部长篇小说采用倒叙的手法推进,以主人翁叶蝉企图用一种悲凉的方式离开让他遍体鳞伤的深圳开篇。没有终点的游走,目睹大西北的荒凉,遭遇异域极端的寒冷,让他内心更加矛盾与焦虑。去哪里?哪里有真爱与梦想?“别忘了每年4月1日的聚会”,唐爱国漫不经心的电话提醒,拨动了他脆弱的心弦。这个罹难日,也是他们歃血为盟的新生纪念日,倏然间,把他从颓废和迷茫中挽救回来。是啊,活着真好,活着就有希望和向往。毕竟,这座城市里有他曾经最深爱的人——陈旎,有他曾经用汗水铸就而昙花一现的公司,有他情同手足肝胆与共的员工(小东北,朱怡,刘浪等等),有他患难见真情的铁杆兄弟——唐爱国,还有他崇拜的偶像和标杆(张曼联,韩潮,高远等等),更有他鄙视的梁总和深不可测的夏东林。他永远也割舍不断与这个城市的情缘,他需要深圳的温度与温情来疗伤,正是“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的布局。作者吴亚丁从叶蝉的回忆倒转中逐一把“生旦净末丑”的角色展现,细致缜密的节奏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呈现错落有致的层次感,亦让读者获得潮起潮落般的审美快感。

《出租之城》,通篇中难觅“出租”二字的踪影,但描述内容却处处关联“出租”,作者的高超技艺可见一斑。出租,即收取一定的代价,让别人在约定期限内使用或将自己拥有所有权(或处置权,包括转租权)标的物财产,转让经营或者使用。特点是使用人(使用主体)发生变化,所有权并不发生转移。相对世界城市发展史来说,深圳无疑是一座最年轻的城市。这座城市最大的弱点,地少人多,人口密度大。快速成长的移民之城,自然就有广阔的出租市场,出租也是最快达成的交易。初来乍到深圳的人几乎都有过“出租”经历。出租,用简洁的语言囊括了丰富的信息,引导读者去思考和开启想象空间,悄无声息地产生共鸣。

出租之城的点与面。作者触摸到城市的神经末梢,通过叶蝉的情感和事业抛物线,把城市出租的元素和方式和盘托出,解析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探索生命的真谛。城市当然是出租的主体,毫不吝啬地出租土地和资源,从而造就了一个又一个财富神话。文中提到的外资洪老板也好,张曼联和地产商梁总也罢,何尝不是“先吃螃蟹”的受益者。先富起来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起了很好的示范效应。那些怀揣梦想又渴望自由的人,犹如一粒孕育好的种子,随春风飘荡到了深圳,在这座只有春夏两季的绿色之都,落地之后肆意地生长。叶蝉这个角色跌跌撞撞地出场,绝处逢生后,有过无助的焦虑,有过挣扎的痛苦,有努力的艰辛,才有收获的喜悦。作者实际在向外界介绍一个鲜活的且有代表性的群体,而今深圳经济特区成立40年,奋进的40年中,至少有三代人把青春和理想出租给了这座城。城市更新是必然的过程,实际上又是一次转租,城市更有品味,需要适应它的人来承租。叶蝉最后的一败涂地和夏东林老谋深算后的逆袭恰恰印证了这种出租逻辑。这也让我们看到了吴亚丁独辟蹊径的创作思路。

出租之城的灵与肉。作者颇费笔墨地塑造了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唐爱国,他是叶蝉事业起伏的见证人,也是叶蝉的情感导师。年轻人体内多巴胺的过量分泌和荷尔蒙的游走,在活力四射的城市里,总会干一些荒诞不羁的事。向西村,深圳最有代表性的城中村,给很多人提供了情感释放的演艺场。的确,陌生的城市里,纵使你才华横溢,在没有迅速地挖掘到财富之前,也只能屈身于廉价的出租屋,只能在马路上厚颜无耻地“抠女”,消费水平仅停留在普通的大排档上,无需掩盖的自卑感也会油然而生。唐爱国的情感路线设计和叶蝉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虽然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处级领导岗位,但从未摆脱出租屋恋情。青儿卑微的身份显然与之不匹配,两人莫名其妙地走下去了。这也是作者独一无二的出租屋恋爱观,阐明简爱也有真情,真爱才有生命力。他家境殷实,还有触手可及的社会关系,随意可以打造成一个现实中的纨绔子弟。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作者笔锋急转,让他为一群人代言。这个群体符合城市的气质,他们经历了残酷的青春撞击之后,开始艰难的人生突围,矢志不移地追寻梦想。作者用意很明确,把他们归类为和“北漂”南北呼应的“南漂一族”,像火焰一样的簕杜鹃满城开放。形形色色的人闯入这座城市,只能靠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头脑来拯救自己。小说的格调并非都是晦暗的,作者糅合了“艺术之美,人性之光,思想之力”,超越存在的现实,让人充满希望和期待,看到人生美好的曙光。这正是作家的笔杆使命与担当。

出租之城的得与失。生命和情感是很多小说惯用的主题,这篇小说的爱情故事也不落俗套。陈旎的出场,已经在身上打了清晰的二维码,扫码进入的男士需有自知之明。作者如是描述“美女是台昂贵的机器,生来是要巨款维护的。”一位脸蛋上从不缺乏职业笑容的空姐,如中福彩一样的幸运指标分配给了叶蝉。如果说香港洪老板递给叶蝉来到深圳的第一副碗筷,那么陈旎既是她的“天鹅肉”,又是他的创业引擎。她需要高雅的就餐环境、时尚的装饰、高档的住房与之美貌搭配。于她而言,奢侈的并不过分的需求,一个追求她的人必须毫不吝啬地满足。小说的结尾把她定格在高速公路旁的巨幅广告牌位上,穷困潦倒的叶蝉只能以局外人的身份意味深长地观望,也许夏东林支付着这笔高昂的广告费。天生丽质的她有资本把自己,除灵魂外的东西用于出租,寻找更好的租户。城市的宠儿,用美貌获取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这合乎常理。恰如《乱世佳人》的女主角斯嘉丽,这种爱情观两部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出租之城的痛与悟。爱情是甜蜜的,更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颠扑不破的定理。叶蝉,这个起初有点冥顽不化的世界思想史专业的硕士研究生,还未走出前女友黛黛香消玉殒的阴影。正是和陈旎的这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让他明白赚钱才是硬道理,名牌才能掩饰自己贫穷的底色。人生的每一次的满足,都是人生价值提高的一个指标。陈旎和叶蝉的爱情灰飞烟灭之时,表现的很绝情,而且是出乎意料的冷漠。我们不能把陈旎绑在道德的十字架上,毕竟她的职业生涯受年龄限制,如果套用出租的定义,她出租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且租期稳定。反之,从叶蝉不听财务司经理的专业建议来看,一意孤行,野心勃勃地投资,导致了无言的结局。这不是悲剧,而是人生成长过程的一道坎,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地成功,生活中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决策埋单。作家刻意把笔端聚焦这类介于普通劳务工和实力企业家之间的中产阶级,也是新富阶层,深圳称呼他们为“白骨精”。“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响亮口号,折射出深圳人的拼劲儿和闯劲儿。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城市,具有“来了都是深圳人”的包容与大度,同时告诫他们“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是吴亚丁城市题材小说的精髓所在。

当这部长篇巨著翻到最后一个页码,豁然开朗。叶蝉和历史学的马绝尘教授讨论虚无缥缈的“南十字星座”,作者看破却不点破,发人深省。小说没有悲天悯人的曲调,“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的生活意境,遵循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我们都是这个城市的租客,来来往往,浮浮沉沉。终究我们会明白,深圳,才是真正的理想王国。我想这也是小说通透人性之后要表达的主旨吧!

陳友涛,湖北谷城人,现定居于广东深圳。文学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特区文学》《唐山文学》《鸭绿江》《中国文化报》《中国民航报》《羊城晚报》《深圳特区报》等。作品入选《凤凰山全国诗歌大赛获奖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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