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笋坝遗址考古札记

文 图/代玉彪

（作者为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

冬笋坝遗址位于重庆九龙坡铜罐驿镇长江左岸三级阶地的平坝上，20 世纪50年代进行过4 次考古发掘，是重庆境内巴文化的标志性遗址。这个神秘的巴人墓地在此后的60 多年仿佛被学界淡忘了，直到2020 年9 月，一群来自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的考古人再次唤醒了这片沉睡的巴人故土。

1954年冬笋坝遗址发掘现场

冬笋坝遗址2020 年度考古工作田野部分结束有一段时间了，作为近年来重庆地区巴文化的重要发现，引起了学界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我作为工作组一员有幸见证了本次考古发掘的全过程，工作前期的无助、寻墓的艰辛、船棺发现的欣喜、遗址后续保护的多方博弈，至今仍在我脑海中浮现。

传说中的冬笋坝

冬笋坝遗址是重庆境内巴文化的标志性遗址，1954 年、1955 年、1957 年，西南博物院、四川省文管会等单位对遗址进行过4 次考古发掘，共清理战国至汉代墓葬81 座，墓葬形制较为多样，以船棺葬最具特点。遗址整体呈现出墓葬数量较多、分布规律性较强、墓葬形制及出土随葬品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特点，为探讨巴蜀文化的特点、文化的发展演变及秦汉时期朝廷对这一地区的统治策略提供了重要资料。

寻求突破

新一轮的冬笋坝遗址考古发掘意义重大，院长白九江强调，应该把遗址纳入巴蜀文明进程研究的层面进行考量，将会掀起巴文化研究的新高潮。因此，首先要对以铜罐驿镇为中心的区域进行系统的考古调查勘探，包括可能存在的居址类遗存要从聚落的角度进行考察；注意周边区域地形地貌的观察；重视对口述史、重要线索的梳理与整理。一定要多措并举，寻求突破。

冬笋坝遗址周边环境

铜罐驿火车站

工作组一行即刻前往铜罐驿镇进行踏勘。铜罐驿是一个因成渝铁路在此设立车站而兴的新乡镇（原铜罐驿老街距此3 公里左右），还保留着车站办公用房、招待所等与火车站相关的设施。走在街道上，两侧还有着20 世纪90 年代重庆街镇的影子，如新华书店、印刷厂、粮站等。

我们沿着轩宇宾馆后的山坡仔细观察，这些山坡多为砺石层，与考古报告中的黄土层大相径庭。有些山包为基岩层，基本不可能找到包含物。20 世纪50发掘的冬笋坝遗址墓葬基本在成渝铁路以西。现在滨江路左侧的山包基本都在成渝铁路以东，这些山包有战国至西汉早期墓葬的可能性不大。江边基本为沙滩，也基本无发现墓葬的可能。在罐头厂家属区，到处可见房屋拆除后的建筑废弃物，后期考古勘探的难度非常大。

首次田野踏查，可以说一无所获。

墓葬都去哪儿了？

从江边小村到滨江重镇，60 多年的沧桑巨变使得铜罐驿到处都是建筑物、硬化路面、建筑废弃物，我们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既往发掘区域上面。经反复对比20 世纪60 年代和70 年代的航片，对照考古报告中的地形图，基本确定既往发掘区，认为在糖厂区可能有未被发掘的墓葬。

我们在实地走访考察中，巧遇一位非常了解巴人船棺的老人王万益。他说他曾经在船棺上玩过，这座儿时的“玩具”后来被运到了重庆博物馆，他还曾去博物馆参观过这具船棺。热心的王老先生带我们前往船棺所在地。他指着一根高高耸立的电杆，说：“那座船棺就位于电杆附近。”通过后期的考古发掘，在电杆附近发现了保存最好的88 号船棺葬，也清理了既往发掘的12 号船棺葬。

通过对既往考古资料、近期调查勘探收获及口述史调查等信息的综合分析，我们认为罐头厂运输队职工宿舍南侧、东侧为既往考古发掘和船棺发现区域，不具备进一步工作的价值；其北侧至建设村1 组55 号铜器发现地点，很可能为冬笋坝遗址的重要组成部分，埋藏有较多墓葬，且未经发掘，应作为本次考古工作的重点。

围绕王万益老人提示的电杆，我们布设了两条探沟，刚清理完建筑垃圾，一枚稍残的秦半两横空出世，又见有零星战国晚期至西汉早期陶片，可能是墓葬被损毁后所遗，推测这里应是冬笋坝遗址墓葬区的一部分；后续又发现1座保存较差的土坑墓。在重新布设的TG4 内发现4 座土坑墓，且均延伸入西侧的房子。经与业主代表商量后，拆除砖房进行全面揭露，墓葬一座接一座暴露出来。

船棺再现

首先，我们对前期暴露的可能是船棺的墓葬（M88）进行清理。墓葬开口呈长条形，长4.74 米，宽1.14—1.24 米，墓圹内填充白膏泥，接近船棺的特征。是否仅为长条形墓而非船棺葬？船棺是否较为完整地保存下来？经仔细清理，船棺侧板显露出来，真的是船棺！整个工地沸腾了。

船棺葬自20 世纪50 年代冬笋坝遗址发现后，近60 年来重庆境内再无发现，而成都平原及周边近些年来却屡有发现，一时间，船棺葬是巴人葬俗，是蜀人葬俗还是巴蜀共有之的讨论此起彼伏。由于既往考古发掘及资料发表有限，限制了相关问题的探讨，对冬笋坝船棺进行系统发掘、资料整理与发表也成了本次考古发掘的重要目的，这也是大家发现船棺后欣喜若狂的原因。

船棺内淤土清理后，一具除了头端因晚期房子基坑破坏而少量残损的船棺显露出来。船棺由圆木去掉部分截面挖制而成，长4.34 米，宽0.88 米，残高0.36—0.4 米，船棺侧板厚0.03—0.06 米。船棺内随葬品保存基本完整，人骨不存，头端为矛（仅存銎部），腰部左侧为铜钺，中部有铜剑、铜带钩、铜削刀，胸部位置为正置的铜盘，脚端右侧为铜钺和削刀，脚远端为叠置在一起的铜釜、铜鍪、铜甑、陶釜等炊器。根据文保专家的建议，船棺每天至少喷三次保湿液；保证日常遮盖，避免日晒雨淋和保持环境相对稳定；金属质文物要防止氧化。

冬笋坝2020 年度发现的首座船棺葬（M88）

M88 脚端随葬品

冬笋坝遗址M98、M99

情真意切

M89、M90 随葬品有比较大的差别，M89出土有铜剑、铜矛、铜钺等兵器，而与之相邻并排且规模相当的M90 没有发现兵器，二者之间是否存在性别的差异？结合头向分析，二者似乎满足男左女右的规律。M98、M99 清理结束后，也发现了类似的规律，左侧的M98 出土铜剑、铜矛等兵器，而右侧的M99 不见兵器，还出土了一件纺轮，纺轮一般作为女性的重要指征。M105、M106 也存在这样的随葬品组合的差别，M105 出土有铜剑，而M106 不出兵器，且出土纺轮，也满足男左女右的规律。随葬品保存完整的墓葬，尚未发现并排墓葬均出土兵器或均不出土兵器的情况。并行排列的船棺葬M12、M88 似乎也有这样的规律，M88 出土铜剑等兵器，而M12 不出土兵器，只是二者的方向相反，为女左男右。结合宣汉罗家坝遗址的考古发现，这样的规律很可能是存在的。

冬笋坝遗址发掘区全景

冬笋坝遗址考古成果专家座谈会

冬笋坝遗址临时性保护大棚

在铜罐驿镇召开的“九龙坡区冬笋坝遗址2020 年度考古成果专家座谈会”上，一些考古学家充分肯定了本次考古的重要成果，同时也为遗址的后续保护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计划将遗址进行原址保护与展示利用，仅对其中两座船棺葬进行切割搬迁工作。

而今，一座临时性保护大棚已经建成，在不久的将来，一座巴文化主题的考古遗址公园将会呈现在世人面前，讲述冬笋坝别样的前世今生，展示巴文化融入汉文化的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