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工艺技法在立体造型表现形式上的创新研究

李 静 韩山师范学院美术学院

景泰蓝，正名“金属胎掐丝珐琅器”，又称“烧青”，是金属胎嵌搪瓷工艺在中国衍生出的一个独立品种，相传盛行于明景泰年间，其初始釉料多为蓝色，故人们习惯称其为“景泰蓝”。景泰蓝是中国工艺美术中的一朵奇葩，将所需形状的铜扁丝焊接在铜胎上，在铜丝分隔好的空格内填充各色珐琅釉，然后焙烧、打磨、镀金而成，为“燕京八绝”之首，一度成为中国重要的手工业。近几十年来，景泰蓝艺术在政府的扶持和相关从业人员的共同努力下获得了极大的发展，除了新釉料的研发、制作工艺的提升和现代职业教育、产学研融合的人才培养机制创新外，景泰蓝的产品造型和呈现形态融入了新的时代审美，多元素、多形式、多材质、多手段的跨界融合为其行业的创新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机。

一、景泰蓝材料及工艺技法

制作景泰蓝产品，主要原材料离不开铜、金、银、珐琅釉料，其辅料依据不同品种的需要而多种多样。大致可分为：金属材料、粘结材料、化工材料和其他材料。其中金属材料主要包括黄金、白银、紫铜、黄铜、钢材、锌、锡；粘结材料包括焊药、胶黏剂；化工材料包括釉料、盐酸、硝酸、硫酸、硼砂等及其他辅助材料。具体制作工具则主要有锤子、钳子、镊子、剪刀、衬子、蓝枪、吸管、喷壶、纱布、砂轮、磨石、木炭等。①唐克英、李苍彦、路甬祥：《中国传统工艺全集·金银细金工艺与景泰蓝》，大象出版社，2004。

景泰蓝的工艺流程烦琐复杂，总体有设计、制胎、掐丝、焊丝、平活、点蓝、烧蓝、磨活、镀金、补蜡、装箱。从制胎开始到最后镀金成活，除部分胎型可半机制之外，其余工序都是纯手工制作完成，因此耗时较长，艺术价值较高。景泰蓝工艺不仅运用了青铜工艺，又借鉴汲取了瓷器工艺，同时引进传统绘画和雕刻技艺，是集冶金、铸造、绘画、窑业、雕、錾、锤等多种工艺为一体的复合型工艺，堪称中国传统文化之大成，因而自古便有“一件景泰蓝，十箱官窑器”之说。②乔其：《景泰蓝收藏可选当代大师》，《光彩》2012年第11期，第56页。

二、传统景泰蓝立体造型的种类和表现

景泰蓝工艺技法在立体造型上的表现主要集中在传统器物、“异形”造型上（异形是相对于简洁的器皿造型而言，是景泰蓝行业对于较为复杂的景泰蓝雕塑造型的俗称）。景泰蓝器物造型规整、形制明确，将传统工艺美学精神和造物特点展现得比较充分；“异形”造型则主要体现在动物、人物及少量生活实用物品上，相较于器皿类而言，其造型稍显复杂，与其他工艺、材质融合较多，多是自然界的飞禽走兽及神话传说中的物象，其造型或优美生动，或粗狂朴拙。在时代语境下，景泰蓝工艺技法在立体造型上的表现应该有更丰富的呈现形态和表现风格来满足当代人们的需求。

三、景泰蓝工艺技法在立体造型上的创新表现

基于现今国内艺术大环境和时代审美要求，在兼顾传统和现代审美、传统技艺和当代工艺的基础上，相关从业者努力探索景泰蓝工艺技法在立体造型表现形式上创新研究的可能性，寻找此传统手工艺与其他立体艺术形式及现代美学的有机融合方式，重新思考景泰蓝的传承与发展问题。

（一）基于“仿古”基础上的守正创新

“仿古”贯穿了景泰蓝的整个发展历程。纵观历代景泰蓝的立体呈现物象，明显显现出陶瓷及青铜器的影子。景泰蓝器物形制的现当代延续依然保持着中国工艺美学的内在精神，在保持景泰蓝特色的基础上做局部的调整和改动，使之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需求，如以张同禄、戴嘉林、米振雄、钟连盛等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为代表所设计制作的景泰蓝经典作品中无不蕴含着传统的美学观念和造物思想，彰显中国的审美情趣，传播中华民族的价值观念。

《四海升平》景泰蓝赏瓶作为2014年北京APEC峰会各领导人的赠礼，以藏于故宫博物院的霁红釉玉壶春瓶为原型，纹样以敦煌莫高窟藻井上的宝相花为设计元素，借鉴中国青花瓷效果，装饰上以程式化图式融入新的元素设计而成。

《战役鼎》造型源于中国传统器物青铜器“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工艺美院博士生导师、中国工艺美术协会金属艺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王晓昕认为仿古造型的景泰蓝守正创新意味着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充分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将中国美学精神和当代审美相结合，在传统中发展，在守正中创新。

（二）多维度的艺术形态、材质工艺和表现手段跨界融合的探索性创新

景泰蓝工艺技法融入立体造型的方式除了直接嫁接于现当代立体艺术之外，其多艺术形态、多材质工艺、多表现手段的跨界融合亦是景泰蓝创新的重要途径。传统景泰蓝常以各类瓶罐器物和“异形”造型等形态出现，与金银花丝、宝石镶嵌及牙雕、錾刻、点翠等工艺相结合，而现代美学观念下的景泰蓝呈现形态和表现效果的探索除了保持原有的跨界融合方式之外，更多的是通过更为开阔的思路和表现手段来寻求景泰蓝更丰富的呈现可能性。

用中国的传统工艺表达西方文化，中西结合的设计理念下诞生了优秀的、耐人寻味的珐琅作品。施君的《女王御座》是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登基60周年设计制作的，座椅造型延续传统的欧式风格，主体架构为中国传统掐丝珐琅工艺，区别于传统珐琅的是，它采用白铜掐丝来取代传统的紫铜掐丝，用更有立体效果的高花丝、低釉面的处理方式凸显整体作品的凹凸效果，中西融合的设计理念使这件作品成了当代珐琅艺术的优秀之作。

用西方审美典范的造型形象融入东方元素的图案纹饰及色彩，用朴实无华的石头造型结合自然风景的图案纹饰和色彩，“披”上中国景泰蓝工艺效果的外衣进行创作。如张德峰的《维纳斯系列》和《好山好水好地方》将中西方文化、传统与现代进行碰撞，颠覆了人们的惯性思维，引人深思。《维纳斯系列》既暗含了近百年来西方文化对中国传统审美方式的侵蚀，又体现了对东西方文化融合的期望（如图1）。《好山好水好地方》系列更是把随处可见、低到尘埃中的普通石头造型与精美富丽“雅”的图案视觉效果有机结合起来，土石本朴实，源于自然，辉煌升华过后蜕变为另一种精致的美，自然与非自然的辩证关系引人深思（如图2）。他以西方的经典图像和景泰蓝的工艺技法及文化形态作为艺术媒介，创作出具有当代特征的优秀景泰蓝雕塑作品。

图1 《维纳斯系列》之一张德峰/作

图2 《好山好水好地方》之一张德峰/作

将中国传统的文人审美情趣与景泰蓝工艺技法有机结合进行当代珐琅创作。传统景泰蓝主要服务于宫廷皇室，其特点迎合统治阶层喜雍容华贵的趣味，装饰繁复、色泽绚丽，而现当代景泰蓝作品的呈现形态多了一抹文人风骨的色彩。王晓昕的《文以铸魂》选取中国传统器物玉壶春瓶、梅瓶等经典造型，同时融合中国陶瓷工艺珍品青瓷的色彩意象、陶瓷开片和金缮等表现效果，采用景泰蓝工艺技法，体现中华传统文化融合创新的时代性表达。值得注意的是，此件作品创造性地利用当代艺术的解构与重塑方式，在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的同时，使景泰蓝这一古老的工艺在新时代得以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如图3）。申文广的《山水之间》以典型的代表中国传统文人风骨的太湖石为造型进行解构与再造，以陶瓷开片的肌理和效果作装饰，辅以青瓷的质地与效果，描绘出一幅山水相交相融的图景，体现了中国文人的意趣。

图3 《文以铸魂》 王晓昕/作

将现代雕塑的构成方式与空间效果融入景泰蓝创作为其当代性呈现提供了可能。李静的《旦》、《戏说》（如图4）、《黎明重启》（如图5）立足三维立体的雕塑视角，但区别于常规雕塑的团块状造型，而是将点、线、面重新解构并综合运用于景泰蓝造型形态的探索中。汲取中国剪纸和戏剧中的典型图像，将雕塑原本的立体团块造型向板、面转化——“立体变平面”；再由这些板、面造型以组合、穿插、并置、镶嵌等方式重构为立体造型——“平面变立体”；同时，现代工业材料——镜面不锈钢、钉等综合材料的合理利用也为当代景泰蓝的多种呈现提供了新的可能。新的景泰蓝构成方式的选用，不仅使板、面之间穿透的空间形成的“负”形与主体的“正”形相呼应，打破了板材形式的单调，现代镜面金属材料的搭配也增加了其“如影随形”的倒影虚拟空间，拓展了其多元空间表现的可能性。

图4 《戏说》 李静/作

图5 《黎明重启》 李静/作

四、结语

随着时代的发展，跨界艺术的融合，如今的景泰蓝工艺技法在立体造型上的发展在坚守传统的中国工艺美学精神、兼顾传统造型法则和时代艺术审美的基础上，正在努力地创新发展，正如其他优秀的传统艺术形式一样，传承和创新是永不过时的话题。把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多元艺术形式中的有益成分有机结合起来，探索全领域文化与思想的碰撞，不仅能促进珐琅艺术领域内的资源整合，更是为优秀传统艺术的传承与发展注入了时代内涵和新的生机。对景泰蓝工艺技法在立体造型表现形式上创新方式的探索，不仅是对景泰蓝艺术当代呈现形态的思考，更是延续民族文化的责任与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