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发药

胡展奋

北外滩“龙门大楼”的附近社区居然有近百名孤寡老人，这在上海不算第一，至少也算第二吧。问题是，每逢传统佳节，老人们就都盼着李万强。

那么，李万强又是谁？李万强的雅号是“龙门阿四”，乃上海典当协会的副会长、龙门典当公司的董事长，虹口区民营企业协会副会长，虹口区人大十二、十三、十五届代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到节日老人就盼阿四，盼着他的亲切慰问，端午节盼他的粽子，中秋节盼他的月饼，重阳节盼他的糕团，腊八节盼他的腊八粥，而大年夜呢，阿四每年都把大家请到自己的“龙门大楼”，酒行三巡，宴开九席，没有一年的年夜饭不是尽兴而散的。

虽然每户像分仙丹似的只有四五粒，毕竟能救急于万一。

信不信随你了，这样的慰问他坚持了28年。即令疫情三年，阿四也把年夜饭分送给所有孤老，问他为什么如此认真执着，他总说，一、我也曾苦难与孤独；二、我的财富来自社会，应该还给社会。

但最大的挑战还是这波疫情。从管控到放开后，孤老们真正的窘境来了，外面的药物在疯抢，他们只能干瞪眼，大难临头，还能指望阿四吗？

阿四还真没忘记孤老们。12月中旬，各种退烧药、止痛药陆续送到了老人手里，虽然每户像分仙丹似的只有四五粒，毕竟能救急于万一。但随着“中招”的老人越来越多，一个个“老阳人”急需指式血氧仪，以及时了解自己的危情，便在群里向他求援。他告诉我，他那时连“血氧仪”是个什么东西都茫然无知，赶紧请教专家，赶紧联络网购，又赶紧发动员工挨家挨户送到孤老手里，但事情还没完，老人一查几乎个个血氧偏低，有的甚至低到了80，而导致血氧低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脑部的疾病；又比如吸入空气的氧含量太低；再比如呼吸系统的疾病，以及呼吸道不同程度的堵塞（窒息）和肺栓、心源性或非心源性的肺水腫等。正常情况下氧饱和度应该是在95%以上，如果低于80%就可以诊断为低氧血症，从而直接影响组织细胞代谢，严重者可以导致死亡。很多的慢性呼吸系统疾病患者，因为长期耐受低氧状态，如果低于正常数值也不会出现明显的不适。但当血氧饱和度低于70%时，人就一定会有明显的不适，气急胸闷，甚至危及生命。

不管怎么说，他意识到，这麻烦事儿算摊上他了，送老人们上医院本应该是街道的事，但目前医疗资源如此短缺，住院治疗根本不可能，只能居家自救，考虑到老人缺氧大都是中招后而加剧，眼下只能“急则治标”，使他们血氧先上去再说，踌躇了一下，决定再次开仓放药救急，拿出了日本带回来的“角鲨烯”，再次像分发灵丹一样，每人12粒，每天4粒，连服三天。

圈子里，角鲨烯以“升氧”著称，央视对此有过报道。所以老人们一旦用上就啧啧称奇，口服三天，血氧无不噌噌地升……

阿四说，看着他们转危为安，老要想起自己当年的遭遇。1985年从安徽回沪，两手空空创业，在八仙桥地区的龙门路做服装外贸，名气越做越大，一直做到荣获“龙门阿四”的诨号，可说上海滩做外贸的如果没听说过“阿四”，那简直就是没做过外贸。但事实上他早年多次栽过跟头，有一次穷到公司年夜饭都凑不齐，可每次都有“贵人”相助，都有人把他从深井里捞起来，朴素地说，这就是“爱心”，老话说“托一把”——“相形之下，我如今有条件，发一点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说着又接电话又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