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乡约:明末清初的乡约实践
——以徽州为例

2023-02-06 18:16
甘肃社会科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保甲乡约徽州

卞 利

(南开大学 a.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b.历史学院,天津 300191)

提要: 以明崇祯徽州府歙县乡约和清顺治徽州府祁门县赤桥乡约为中心,对宋明特别是明末清初徽州乡约的沿革、演变、内容及其基本特征,进行了初步分析和探讨,认为包括明末清初在内的宋明以降徽州的乡约,其演变与发展在全国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堪称全国乡约实施和运行的典范之区。但因自然、社会和人文环境差异,徽州乡约也具有区别于其他地区的诸多自身特征,显示了乡约组织和约正、约副地位变化及职能变迁的复杂性。明末清初徽州的乡约是宋代以来乡约的延续和发展,它既有全国乡约普遍性特征,又有其自身独有特征和时空差异,特别是顺治四年(1647)祁门县赤桥高登乡约,完全采取自发创办、自主经营方式,维持乡约运行长达124年之久,堪称乡约经营的成功典范。徽州乡约的行政组织化和乡约正、副等官役化的起始时间,最早出现于明代万历后期而非清初。

北宋熙宁九年(1076)吕大钧、吕大防兄弟订立《吕氏乡约》文本并在蓝田县桥村创建与施行乡约以来,历经朱熹《增损蓝田吕氏乡约》的改造及实践,至明代正德年间王阳明在江西南部山区大规模推广《南赣乡约》,乡约组织逐渐在全国创建、推广与普及,并因应时代发展而赋予新内涵。特别是明嘉靖至万历年间,随着中央和地方官府的大力倡行,由官方主导创建的乡约得以强势推进,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和因人制宜而层出不穷的各类乡约,纷纷在全国各地实施与展开,形成官方动员、民间响应的良性互动局面,宣讲明太祖《圣谕六条》、清世祖《圣谕六言》即《六谕》、清圣祖《上谕十六条》和清世宗《圣谕广训》,分别成为明代嘉靖以降及有清一代各地乡约的重要职责之一。延至明万历中后期,在陕西巡抚吕坤的倡导下,乡约与保甲合一的乡甲约开始提出并付诸实践。

然而,有关明末清初的乡约,除刘宗周《乡约事宜》和陆世仪撰《治乡三约》研究较为集中外,其他相关地区的乡约则较少受到学界关注。在中国传统乡约发展阶段的划分上,明末和清初的乡约自然被分别划入明代与清代范围来讨论。实际上,在明末清初及其易代之际,部分地区创建和施行的乡约,尤其是清顺治十六年(1649)之前清初的乡约,并不能不分先后地一概将其纳入清代的乡约体系,而笼统地称清代乡约向“行政组织化”①、“官役化”②转变。事实上,这种转变有着较为明确的时间节点③。僻处中部内陆山区的皖南徽州地区,自宋至清,除元代之外,乡约活动始终保持了延续不断的记录,是乡约实施和运行极为典型的地域之一。本文拟以徽州为例,讨论明末清初的乡约,正是基于徽州乡约这一典型性特征。

本文所称“明末清初”,指明代崇祯至清代顺治这一时段。所称“徽州”,指徽州府及所属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和绩溪六县地域空间④。

有关乡约研究的成果,本文主要参考了朱鸿林、秦富平以及康健和汪奔等的综述性论文,还有杨开道、朱鸿林、牛铭实、董建辉、段自成和朱仕金等的研究著作⑤。参考的相关乡约、保甲、社仓和社学等领域的研究论著较多,除直接引用并注于文尾之外,受篇幅所限,其他论著恕不一一列出。

一、源远流长,赓续不断:明末崇祯以前徽州的乡约实践

徽州历史上的乡约源远流长,早在北宋时期,同吕大钧一道倡行蓝田乡约的吕大防⑥于治平二年(1065)谪知休宁县[1]。尽管目前尚无文字可证吕大防于休宁知县任上推广过蓝田吕氏乡约,但其在治理休宁期间,或有实施其乡约思想与实践的痕迹。祖籍徽州婺源县的理学集大成者朱熹对蓝田吕氏乡约进行增删,推出《增损吕氏乡约》,在其于南宋淳熙三年(1176)二月第二次赴婺源故里省墓期间,休宁县陪郭人程永奇曾拜其为师,并远赴福建习学。学成归休后,程永奇即以朱熹弟子名义,在该县陪郭“举行吕氏乡约”[2],这是迄今为止徽州最早见诸乡约实践的文字。咸淳六年(1270)正月,徽州提刑节度致仕同知邱龙友、临安府钱塘县致仕知县歙县人王英杰,曾奏请在徽州歙县岩寺镇“立社以便祈报、以敦乡约事”⑦,在得到宋度宗旨准后于岩寺镇实施。

明代徽州乡约的创建与实践,同中央与地方官府倡行乡约的活动基本同步,大体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据笔者所见,明代徽州乡约的倡建与实施,最早可追溯至成化中期。据《汪仁峰先生文集》记载,成化十七至二十年(1481—1484)间,休宁知县欧阳旦曾“举乡约保伍法,辟乡之有贤行、为众服者为之长”[3]432。他还制定《教民条约》八条⑧,推广乡约与社学。此后,截至王阳明于正德十五年(1520)颁行《南赣乡约》之前,弘治至正德年间,休宁县鹏源汪氏⑨、率溪程氏⑩和西门汪氏等宗族,还仿行《蓝田吕氏乡约》,先后创建了宗族血缘性乡约。

第二阶段,为嘉靖至隆庆时期。在中央和地方官府不断倡行乡约的背景下,明代徽州的乡约也得到了大规模推广和持续不断的实践。

嘉靖五年(1526),应天等府巡抚陈凤梧颁布“申明乡约、以敦风化”告示,在南直隶倡建乡约。嘉靖八年(1529),兵部左侍郎王廷相奏请设立义仓,认为“活民之法,莫善于此。且此法之行,可以寓保甲以弭盗贼,可以寓乡约以敦风俗,一法立而三善兴,养民之中而教民之义存焉”[3]468。

陈凤梧倡行的乡约和王廷相奏请的乡约、社仓之法,得到了徽州府属各县官民的积极响应与支持,歙县[4]162、祁门、绩溪和苏州府长洲县等地,均有嘉靖五年(1526)实施乡约的文字记录。陈凤梧倡建的乡约,同社仓、社学同时并举,要求“本里内推选有齿德者一人为约正,有德行者二人副之,照依乡约事宜,置立簿籍二扇,或善或恶者,各书一籍,每月朔一会,务在劝善惩恶、兴礼恤患,以厚风俗。乡社既定,然后立社学,设教读,以训童蒙;建社仓,积粟谷,以备凶荒,而古人教养之良法美意率于此乎寓焉”。嘉靖二十八年(1549)五月,歙县主簿邹大绩颁布告示,要求“各都里长,每一乡举公正有实行、素信于乡人,如宗长、副者一二人或三五人,呈立为乡约长,以劝善惩恶,率皆其主之,一如宗之法。每月朔望,会于公所,书纪过、彰善二簿,以凭稽考”。歙县潭渡创建了以黄氏宗族为中心宗族类乡约,岩寺镇则建立了以地域为中心的岩镇乡约,“一镇分为十八管,有纪有纲;每管各集数十人,一心一德”。不惟如此,嘉靖三十四年(1555),岩寺镇还创建了备倭乡约,“推举勇骁,俾临事当关足恃。用告十八管首领,相率上下街,吾人请合志而同心,各效谋而宣力”。岩镇备倭乡约应系对嘉靖二十九年(1550)尹畊《蔚州乡约》“乡约者约乡人守御事也”的引申与借鉴,它的出现,标志着徽州乡约内涵和组织的泛化。嘉靖三十一年至嘉靖三十七年(1552—1558)出任婺源知县的郑国宾,亦在婺源县倡建乡约,并依观化堂“建为乡约所”。继之,张槚又在婺源“举行乡约,每月季会于紫阳书院”,先后创建了观化堂等乡约所[5]422。该县双杉王富因“舆情推重”而被“举乡约正”,张槚“奉颁恩例,锡乌纱员袍,躬造其庐,请介乡饮酒礼”。嘉靖四十一年(1562),祁门县“十西都排年谢公器、谢昔、李仲齐等‘条立乡约’”。嘉靖四十二年(1563),祁门知县孙光祖再“进各乡之约正、保长而面加提撕,申之以圣谕,导之以八行,祁门士民咸涤虑向风而率教,俗用丕变”。同年,黟县知县谢廷杰亦“以乡约治都鄙,以德业联诸造士,以时会诫诸乡士大夫,以规条式诸庠士,挈贤不肖治教之。四境之内,骎骎乎动矣”[5]224。在各县知县的倡导下,徽州的乡约得到了普遍的建立。

嘉靖四十四年(1565),徽州知府何东序“择取古人遗训,汇集乡约成编”[5]68,编刻并颁布《新安乡约》,“力行乡约,为条教以训民”。何东序的《新安乡约》统一了徽州府六县乡约组织的编制原则、约正和约副推举标准及其活动内容。它以敦风俗、宣圣谕为目的,以原编保甲为依托,“城市取坊里相近者为一约,乡村或一图、或一族为一约。其村小人少,附大村;族小人少,附大族,合为一约。各类编一册,听约正约束”[5]68,“每约择年高有德、为众所推服者一人为约正、二人为约副,通知礼文者数人为约赞,导行礼仪为司讲,陈说《圣谕》。又得读书童子十余人,歌咏诗歌。其余士民,俱赴约听讲。有先达缙绅家居,请使主约”[5]68。绩溪知县郁兰遵何东序《新安乡约》,“择寺观祠舍为约所,上奉《圣谕牌》,立迁善、改过簿。至期,设香案,约正率约人,各整衣冠赴所,肃班行礼。毕,设坐,童子歌诗、鸣鼓,宣讲‘孝顺父母’六条。有善过彰闻者,约自副举而书之,以示劝戒,每月宣讲六次”。何东序倡行的乡约,将这一阶段徽州乡约的建设与实践推向新的高峰。

隆庆元年(1567),“上俞言官之请,诏郡邑各立乡约”,来自陕西朝邑县的徽州知府段朝宗,以《蓝田吕氏乡约》制定和实施者吕大钧与吕大防、《圣训敷言》作者三原人王恕同乡自居,“明乡约,立保甲”。在为歙县许应登《举创祠修谱立宗法呈》文的批示中,段朝宗云:“据议修谱、创祠、立宗法三事,顾一门光前裕后之谋,实一方移风易俗之机也。且首遵《圣谕》,及录瑞毅公注《孝弟诗》与诸训戒之词,即古蓝田之约不是过也。况今地方多事,保甲、乡约尤本府切欲行之而未能者。兹举首倡以先士民,甚有裨保约,益地方多矣。即如议著实举行。如有梗议挠约者,呈究。”以示鼓励。

段朝宗倡行的乡约取得了丰硕成果。祁门县文堂陈昭祥等于隆庆六年(1572)编撰刊刻成书并得到知县廖希元批准的《文堂陈氏乡约家法》,是这一时期乡约建设的最大成就。该书共由前序、圣谕屏、乡约家会坐图、会仪、会诫、乡约、《圣谕演》附、圣谕歌诗及后序等部分组成。它以宣讲和演绎明太祖《圣谕六条》为中心,“以劝善习礼为重”,希冀在“遵守朝廷法度、祖宗家训”的前提下,实现“人人同归于善,趋利避害”的目的。《文堂陈氏乡约家法》还将陈氏宗族与文堂里甲排年制度有机地结合起来,开创了聚族而居的徽州基层社会中一个崭新的乡村治理模式。《文堂陈氏乡约家法》在实践中得到较好的执行,“行之期年,善者以劝,恶者以惩,人之惕然以思,沛然以日趋于善”,出现了乡约、宗族与祁门地方官府彼此呼应的良性互动局面。

第三阶段是万历至明末崇祯年间。据《耿天台先生文集》记载,万历元年(1573),明神宗准兵部议,在全国实行乡约和保甲合一之法[6]。此后直至天启年间,以乡约与保甲合一为特征的乡约,在徽州及全国各地官府和民间得到积极响应与持续执行,“屡奉当途乡约、保甲之条,查核甚严”。黟县知县甘士价,“严保甲,兴学校,讲乡约”。休宁知县曾乾亨在隆庆乡约“当事者奉新旨,率众讲演圣祖‘孝顺父母’《六谕》于建初寺,一再行之,未几懈涣”的背景下,全力推进乡约建设,形成了“隅都立约所者寝盛”局面。万历十七年(1589),休宁知县祝世禄上任伊始,即“大开乡约,每月朔望,循讲不辍,期于化民善俗。又即罗先生演义,删其邃奥,摘其明白易晓、可使民由者,汇而成帙,刻以布传,虽深山穷古谷、遐陬僻壤,靡不家喻户晓”。乡约在徽州各地得到进一步推广和普及。随后休宁知县李乔岱,力为振饬乡约,“以休居万山中,民性健捍,且西南接江浙境,无赖子出没靡常,盗贼多有,遂议劝谕扞卫,法合乡约、保甲并行之,设立合一条规,首申以《六谕》,附以律章,约以十三条,终以劝罚。纲目明备,刊布全书,风示境内,远近踊跃趋之”。万历二十六年(1598),祁门知县刘一爌更将乡约与社仓建设相结合,创建社仓60处,“给本银四百七十一两,买稻一千五百七十石,并各约输稻,令乡约分贮各仓备荒”。被推举为祁门县西隅约正的商人谢朝元倡首捐“输百石,为各社先,且力纪其成”。谢朝元亦因捐助社仓义举而受到府县表彰,万历四十二年(1614),祁门知县陈翀奎称赞“救荒如乡约谢朝元,凶年可无忧矣”。

经过万历年间持续不断的倡行,徽州六县不但建立了完整的乡约所体系,而且约正和约副还广泛参与当地乡村都图里社及宗族的各种事务,成为徽州宣讲明太祖《圣谕六条》、调处民间纠纷、开展互助互帮、实行基层社会治理的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据万历《休宁县志》记载,迄至万历三十五年(1607),休宁全县在城四隅坊厢和乡村33个都,全部建立了乡约(含保甲)所,总数达到创纪录的275处之多。值得注意的是,陈柯云[7]和宋杰、刘道胜[8]分别引用康熙《休宁县志》,称休宁县275处乡约所系清康熙时所建,这显然是错误的。其实,之所以出现万历和康熙《休宁县志》所载乡约所数量相同现象,或是康熙《休宁县志》照抄万历《休宁县志》所致,或系康熙时休宁县与明万历时乡约所数量完全相同。从历代方志后志抄前志现象普遍存在的情况来看,前者可能性更大。除乡约所外,休宁县还在万历九年(1581)奉文创设了社仓37所,另于阳村等村创建社学6座。而歙县城乡则创建了274所社仓[9]102。以上事实表明,万历时期徽州的乡约建设,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朱熹乡约、保甲、社仓、社学四位一体建设的构想。

万历中叶以降,休宁知县李乔岱所申创的乡约、保甲合一之法,逐渐成为此后徽州乡约建设的典范。天启二年(1622),巡按监察御史林一柱再次倡行保甲法,歙县首创乡约推举正、副保长之举,形成了乡约、保甲合一制度下一种新的约保选拔与管理机制。显然,与“本里内推选有齿德一人为约正,有德行者二人副之”的约正、约副相比,此时保甲中的保正和保副则显得地位卑微,甚至出现逃避被佥为保正、保副的现象。

在第三阶段中,包括徽州在内的全国各地自上而下掀起的多次乡约建设高潮,取得了不菲的成就。由巡盐监察御史婺源沱川人余懋衡于公务之暇编纂和刊刻的《沱川余氏乡约》,成为继祁门隆庆《文堂陈氏乡约家法》之后,徽州现存的第二部刊刻成书的乡约文本。该乡约文本共由三卷组成,其中卷一为《约仪九欵》《圣谕衍义六章》《勤俭忍畏四言》《劝戒三十一则》和《保甲三则》,卷二为《律例》摘录,卷三则包括《国风小雅十一篇》《宋儒诗十四首》《明儒诗十三首》,另有置于书首的族兄大理寺少卿余启元撰写的《沱川余氏乡约小引》。沱川余氏乡约与保甲合一,“乡约、保甲,法相表里,乡约以劝民为善,禁于未萌;保甲以弥盗安民,防于已发”。

综上所论,宋明以降,特别是在明代乡约倡建与实施的三个阶段中,徽州乡约正、约副等乡约负责人,享有崇高的社会威望与社会地位,且大都能公正履职。经其调解的民间纠纷或者办理的约内或族内事务,亦多令人信服。明成化年间,休宁县鹏源汪氏宗族响应知县欧阳旦号召,创建了鹏源乡约,族人汪凤英因德行兼优而被推为约长,因其宣讲圣谕得力、处事公道威严而被该族约众称赞,时有“宁可见官司,不可见约长”之誉。

二、因地制宜,顺时而变:明末崇祯年间歙县的乡约

崇祯七年(1634)十一月,浙江义乌人、进士傅岩出任歙县知县。此时,明末农民起义军已风起云涌,该年年底至崇祯八年(1635)正月,李自成、张献忠率领的13家、72营起义军会师河南荥阳县,举行荥阳大会,制定了分兵定所向战略。会后不久,张献忠即率领大军攻陷了明朝龙兴之地凤阳,纵火焚烧了明皇陵。

面对江北地区战火随时可能波及徽州的岌岌可危形势,加之歙县又遇连年旱灾侵袭,“时雨愆期,亢阳肆虐,田畴龟坼,禾菽焦枯,枵腹待哺,苦粒食之难求,赤地靡遗,绝收成之后,望呼抢攘,势诚危急”[9]62。傅岩奉旨操练乡兵,以备不测,“新安山僻,民负险固,向不知兵。近因江北寇氛,遵奉明旨,实练乡兵”[9]52。在该县武生考试时,傅岩甚至专门出了“流氛入我南界,震惊大江以东”[9]42如何应对的试题。但此时的徽州因“承平日久,城守日驰”[9]62,官民对倡练乡兵和严行乡约与保甲之法时态度消极,“民间之未遽以为然者……处处戒严,犹延挨规避;声息稍缓,反怨官长多事矣”[9]48。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傅岩于上任次年,即居安思危,倡乡约、严保甲、筑城墙、练乡兵,“宣讲《圣谕》,稽察善恶,为化民成俗首务。翻刻《乡约全书》,附以《修备赘言》,遍给各乡,于保甲、乡兵讲武之法兼行。农隙,每月定期举行,询报善恶”[9]55。责成“保长会同乡约、里排,将保内各户壮丁堪充乡兵者开报,各自认备器械,酌量住址远近,就便团聚操练。本县单车亲阅赏劝。其有膂力过人、习熟武艺、通晓火器者,约、里、保长具揭开报,以凭录用”[9]87。同时将明太祖《圣谕六条》同“修武备”“行保甲”“练乡兵”相结合,在全县范围内广泛动员民众“修武备”,并谕之切“毋视为泛套”[9]49。这是明末崇祯年间徽州地区倡行乡约保甲的最典型案例之一。

傅岩所倡建的乡约,将明太祖《圣谕六条》与“修武备”相结合,以通俗易懂的文字阐释两者之间关系。

在第一条中,傅岩以徽州重视祖先坟墓保护、恪守孝道的传统为例,引申出“修武备即是孝顺父母”的道理,云:“徽俗重坟墓,树枝草石才动分毫,即称挖骸无踪,到官涕泣,其孝如此。即今陵震惊,朝廷寝食不宁也。只是因此草寇无知,若能以武勇壮乡村之声势,所全岂不甚大甚多?然则生者室庐依然,死者魂魄无恙,岂不是孝顺父母?”[9]49

在第二条“修武备即是尊敬长上”中,傅岩从徽州宗族制度严密入手,引申和阐明了“长上”的范围和练乡兵护卫长上的道理,曰:“徽俗重长上,一家则知有族长、门长,一乡则知有先达,此古风也。然长上包得广,自县尉起,即至朝廷,总谓之长上。朝廷有练乡勇之旨,院府有乡约讲武之书,无非教子弟之精壮,以卫父兄之老弱。如今圣谕在上,木铎几声,谁人不警醒?歌诗几句,谁人不感动?依此尊敬念头,互相劝习,互相保护,不要自看得小了,即是忠君爱国真事业。令如流水,官长都有光辉;人尽干城,亲族俱添气色,岂不是尊敬长上?”[9]49

在第三条“修武备即是和睦乡里”中,傅岩认为,“和睦乡里”源自《孟子》之“守望相助”,认为“古时井田寓军法,照田制办车马盾戟,农夫即是士子、兵士三样,人总是一样人。所以书生俱可为将帅,无事执犁锄,有事一战而胜。盖缘平日间闲空时,武艺留心,久久精通,人人和气”[9]50。针对歙县斗殴、尚气和告状不休之现状,傅岩指出:“倘同心习武,则如手足头目,自然恶识不开,晚栅早闭,夜犬罢惊,小盗潜踪,大敌不惧,一乡之情联属,岂不是和睦乡里?”[9]50

在第四条“修武备即是教训子孙”中,傅岩以“徽俗训子,上则读书,次则为商贾,又次则耕种”为例,对歙县打行、赌博、奸淫、教咬之风日炽的恶风陋俗进行了挞伐,斥之为“恶业”,并揆究其由,云:“虽是本性愚昧,为人引诱,总由父母从婴孩时失于教训。如今新安武科甲颇多,朝廷又重技勇,即不指望他显亲扬名,日日督他演习枪棒,强似撞祸行凶、象棋双陆,三五成群,不习好样。为父母者,倘怨恨其子孙入打行、赌博、奸淫、教唆邪道,不若劝之习武,岂不是教训子孙?”[9]50

在“修武备即是各安生理”条中,傅岩认为,传统士农工商,虽“道不相通,惟武事四民俱不相碍”。为此,他与当地百姓相约习武:“一乡之中,照保甲各出一后生,每清晨齐执器械,或于空地,或于大路傍立定,保甲长击鼓三通,呐喊三声,即各归本业。日以为常,则耳闻金鼓,目见旗枪,不以为怪。行之既久,俱有精力,图事速成,真生理一助也。只要勤谨为主,捉空乘暇,演习讲论,初不教你遗却正务,岂不是各安生理?”[9]50-51

在最后一条“修武备即是毋作非为”中,傅岩列举了歙县盛行的打行、赌博、奸骗、教唆等“十恶”行径及拐略和剪绺等种种“非为”之举,告诫人们,务必“毋作非为”。云:“打行之人,要有拳勇,若肯习上,造成有义礼豪杰汉子,固是如灯取火;赌博之人,半属贪痴,半属嬉戏,使之亦从嬉戏入门,学至精熟;奸淫之人,使之终日打熬气力,彼自以精神为重;教唆之人,颇有小聪明,使之间谍策画,千虑一得。拐略、乂鸡、剪绺等辈,闻风不敢入界矣。从此风俗敦厚,气象威严,有奸相察,有过相纠,岂不是毋作非为?”[9]51

傅岩对明太祖《圣谕六条》的演绎与宣讲,以反问的形式,阐明“修武备”即是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和不可胡作非为的道理,这是傅岩因应当时徽州所出危局而殚精竭虑之结果。

傅岩创建和实施的乡约,同倡保甲与练乡兵相结合,其目的在于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时局变动,所谓“国家设立乡约、保甲,此乃圣祖寓兵于农妙用,已蒙都院刊刻成书流布。又蒙本府将武备一事贴切提醒,本县可无复赘。但人情在于险塞之地,辄谓自来不受兵革,才见官长说起练乡勇,心中未必以为然……总是安不忘危,即无流贼,亦当严保甲、练乡勇,大则防意外之变,小则驱除流棍、防守盗贼,赌风不行,壮心齐奋。以新安礼义之邦,再加武勇整饬,岂不是天下第一好处?”[9]47

傅岩倡行乡约、严保甲和练乡兵之举,不仅延续了明代后期以来乡约、保甲合一之法,而且还与复建社仓并行。在《复社仓》告示中,他指出:“各坊都原有社仓二百七十四所,已经前任各给印簿,输贮业有成数,日久废弛……今惟复仿前法,令各鄙领簿一本自执,遍告愿备米谷若干登簿,或运输社仓,或即存贮本家,听其所愿,本县惟取输备之数,并不差委盘验。”[9]102

傅岩的乡约建设收到了显著成效。安庆府推官在对傅岩履任歙县知县三年的考核评语中,盛赞其“敷教以风化为先,保民以根本为务。兴庠序,练乡勇,饬关隘,简讼省刑而征输及格,信经济鸿材,匡襄伟器也”[9]12。尽管考核官员的考语不无夸张之处,但傅岩在歙县倡乡约、严保甲、练乡兵和复社仓之实践,无疑取得较好的成绩,有效地维护了歙县及徽州的社会秩序。

三、自发创办,勠力建设:清顺治四年祁门县赤桥乡约的经营与管理

清初顺治年间,全国范围内推行的乡约,一般以顺治九年(1652)、顺治十六年(1659)为两个时间节点。

顺治九年,清世祖颁行《圣谕六条》卧碑文于八旗、直隶和各省,其《钦颁六谕》全文为“孝顺父母、恭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无作非为”,谕“令地方官责成乡约人等,每月朔望宣诵”。同明太祖《圣谕六言》相比,清世祖《六谕》除“恭”“无”二字不同外,其余内容和文字完全相同。可见,清世祖《六谕》是明太祖《圣谕六言》的翻版与延续。据索尔讷等纂修的《钦定学政全书》记载,顺治十六年,清世祖正式“议准设立乡约,申明《六谕》,原以开导愚氓,从前屡行申饬,恐有司视为故事,应严行各直省地方牧民之官,与父老子弟实行讲究。其《六谕》原文本明白易晓,仍据旧本讲解。其乡约正、副,不应以土豪、仆隶、奸胥、蠧役充数,应会合乡人,公举六十以上、经告衣顶、行履无过、德业素著生员统摄。若无生员,即以素有德望六七十岁以上平民统摄。每遇朔望,申明《六谕》,并旌别善恶实行,登记簿册,使之共相鼓舞”[10]929。尽管从字面上看,顺治十六年清世祖设乡约,举约正、约副依然承袭明制,但由民间公举,官府佥充约正、约副的制度,却已成为明代与清代乡约组织及约正、约副选拔的分水岭,官办乡约和官佥约正、约副亦成为承办官府的一种差役。

康熙九年(1670)十月,清圣祖“欲法古帝王、尚德缓刑、化民成俗”,诏谕礼部,钦颁《上谕十六条》,礼部“遵旨议准,应将特颁《上谕》通行晓谕八旗包衣,佐领,并直隶各省督抚,转行府,州、县乡村人等,切实遵行,务使军民咸知尚德缓刑之至意”[10]930。《上谕十六条》是《六谕》的具体化与细则化,萧公权曾将《上谕十六条》与《六谕》进行对比,并将《上谕十六条》归类于《六谕》之下,指出:“官方儒学不再是劝人向善的训谕,而变成防止臣民危害帝国的工具。”[11]杨开道甚至痛斥道:“清代乡约制度因为皇帝的提倡,礼部的管辖,所以慢慢地离开人民自由活动的道路,乡治整个的道理,而向宣讲圣谕的方向跑,教化民众的方向跑……从乡村组织、乡村自治的方面看,我们对于清代的乡约,固然是十二分的失望。”[12]董建辉亦认为:“清代乡约延续了明中后期乡约重视圣谕宣讲的做法,以法令的形式规定‘上谕十六条’和《圣谕广训》为乡约宣讲的中心,将圣谕宣讲发挥到封建时代的极致,其结果是造成乡约的形式化、空洞化。”[13]

康熙十八年(1679)正月,浙江巡抚陈秉直将《上谕十六条》逐条进行衍说和直解,辑为《上谕合律乡约全书》,上奏朝廷并得到礼部议奏和清圣祖恩准施行。康熙二十年(1681),两江总督兼江南巡抚于成龙颁行《弭盗安民条约》,针对江南地区奉行《上谕十六条》不力之状,他重申“讲乡约”,责成“各州县官,务于每月朔望躬诣明伦堂,督率教官齐集诸生及父老子弟人等,将《上谕一十六条》内教孝劝忠、和邻睦族、勤学务本、守法奉公等事宜,逐条详绎宣扬,婉转劝导,切实奉行。其僻远乡村,应选齿德并优,允堪士民矜式之人,聘为乡约,大村每村一人,小村或数村一人,亦如前制,按期讲诲。不许胥棍滥充,亦不得藉端生事。该州县如果能劝率有方,风淳俗美,阖境全无邪僻匪类者,本部院察实,官则以贤良题褒,乡约免其杂差,仍给匾以示奖励”[14]。

清圣祖《上谕十六条》、陈秉直《上谕十六条直解》和于成龙《弭盗安民条约》,在包括徽州在内的江南地区得到较为切实地贯彻与执行。康熙三十三年(1694),徽州知府丁廷楗要求各县将明何东序《新安乡约》与《圣谕十六条》结合起来宣讲,云:“今上有《十六条》劝民,命乡约时时宣讲,更为详明。”此后,徽州府属六县于明代中后期已经建立的较为完备的乡约组织基础上,继续强化乡约建设,并次第构建成完整的乡约体系。至迟在康熙中期,仅休宁一县,即已“乡有约,里有保,亦用贱以治贱耳。而环休境内,讲约之地多至百八十余所,举齿德俱优者,宣《圣谕十六条》,以广教化……国朝尤严保甲之令,康熙九年,颁《圣谕十六条》,令天下各府州县于朔望日,官绅同诣明伦堂,以生员二名宣布条款。近奉圣朝屡颁箴言,民风渐古。将溪廖令复实心举行,劝善化暴,奸尻潜踪……今严行保甲之法,与乡约正、副共相核举,正合今《十六条》规式。鼎革之初,所以弭盗而安民;承平之后,所以安民而弭盗”。

雍正二年(1724),清世宗对《上谕十六条》逐条进行注解,撰成万余言《圣谕广训》,并“颁发直省督抚、学臣,转行该地方文武教职衙门,晓谕军民、生童人等,通行讲读”[10]931。雍正七年(1729),清世宗“令直省各州县大乡大村人居稠密之处,俱设立讲约之所,于举贡生员内拣选老成者一人,以为约正。再选朴实谨守者三四人,以为值月。每月朔望,齐集乡之耆老、里长及读书之人,宣读《圣谕广训》,详示开导,务使乡曲愚民共知鼓舞向善”[10]931。至此,乡约已完全沦为行政组织,约正、副亦已皆成为官役化之差徭。对此,常建华云:“清朝设立乡约在雍正时真正制度化了。以后各朝极力维护和推行这一制度。”[15-16]

此后,作为一种差役,乡约正、副地位一落千丈,“乡约昔为铨选,今属唤充,不得援旧例妄与生、监并列”。其承担的繁重差役往往使其鬻妻卖子而陷入破产的悲催境地,“粮户典衣质器,医挖肉之疮;乡约鬻子卖妻,救燃眉之火”。那么,问题是在顺治九年清世祖颁布《六谕》、十六年正式“议准设立乡约,申明《六谕》”之前的清初乡约,其性质与职能如何呢?

笔者发现了顺治四年(1647)五月祁门县赤桥方氏、胡氏、汪氏和黄氏四姓共同重建的高登乡约,其建立时间、内容、性质、职能以及经营活动,有着特定的历史背景。顺治二年(1645)闰六月之后,徽州府属六县次第纳入清朝版图。当年,陕西盩厔人王廷论出任清代祁门首任知县,顺治三年(1646)即“申明乡约,约正、副有缺者,选士民之耆老而行谊者补之”[17]177。赤桥乡约“耆老、士民承流望风,犹虑大化难复,于是公举几人,以应斯役,且复随力乐助约谷贰十石,以为常贮,绍休前绪”[17]177。其实,早在明中后期,赤桥即已建有乡约,“吾乡方、胡、汪三姓,实共为约,主约事者,向有其人,咸兢兢以善乡劝行为务”[17]176。上文所述之祁门知县刘一爌在推行乡约、社仓时,曾拨给全县乡约银471两购买稻谷,其中赤桥乡约得到银9两,买谷30石,“贮约生息,冀备不时讲约、赈济之需”[17]176。崇祯十年(1637),祁门知县樊昌将刘一爌所给银两剩余部分提出,“解部国用”,赤桥乡民相率慕义捐输,至明亡之前,尚存余稻42石。但至清顺治四年时,这些存稻“半为贫户贷欠逃亡,半为因兵搬散,仅存虚数耳。嗣后,每一举行约事,辄苦无措”[17]177。王廷论倡行乡约后,赤桥老人方继美等重建乡约,并号召:“凡兹同事,毋锐始事而荒后,毋狥虚名而阙实效,毋规私嫌而违公务,毋蓄利萌而怀义举。又请于乡曰:‘自今以往,有善,约举之,举使知慕也,勿汝隐;有不善,约书之,使之愧也,毋汝恕。’”[17]178

重建于顺治四年五月的赤桥高登乡约,立有《高登约》,其内容如下:

今奉县主新颁《约簿》,今各约签报约正、副等役,本约已报在官。共议约规,同心歃血,各宜遵守,俱要奉公守法。如有怠慢,致误公事及狥私等情,量事轻重议罚。倘执拗不服,众呈官理论,不致坏规,以成永远约议,庶不负新立约会之意,谨立条款为照。

顺治四年五月初一日,约正方知谊(押)

约副胡渊(押)、汪子洋 (押)

会正方志翔 (押)、黄

约赞方世显、志庆、胡奇、方旂延、方廷对、 方登云、方有则、方有声

约讲胡、汪、黄

纠约方仪(押)、汪、胡岩明(押)、黄(押)、汪(押)

黄文潮(押)[17]179-181

从发起人和约正、约副、会正、约赞、约讲和纠仪的姓名来看,名为“高登约”的祁门赤桥乡约,显然是以聚居于赤桥的望族方氏为主体,胡、汪、黄三姓共同参与的一种血缘性与地缘性相结合的乡约组织。据同治《方氏宗谱》记载,赤桥乡约约正方知谊,系赤桥方氏赤桥智詠公派金安公支83世孙,其父方元寿“治书经,补邑庠生”。会正方志翔为赤桥智詠公派金鼎公支82世孙,系祁门县学庠生,其父方载明曾由岁贡出任浙江崇德县训导。约赞方世显、方志庆均为金鼎公支82世孙,方廷对、方有则、方有声则分别为赤桥智詠公派金鼎金轮公支83世孙,方登云则为赤桥智詠公派金鼎金轮公支83世孙,以上成员全部系祁门县学庠生。纠约方仪则系赤桥智詠公派金轮公支83世孙,因其年长并其高祖曾因方俊“性刚好义……慷慨敢为,仗立大节”而享有较高的社会声誉。

赤桥乡约尽管有胡、汪、黄三姓共同参与,但因方氏宗族成员占据了绝大多数且基本控制乡约的主导权。除约讲外,参与发起乡约的约正、约副、会正、约赞和纠仪等方姓成员,或本身系祁门县学庠生,或祖上系享有声誉之官员,或系好义乐施之地方精英后裔。因此,同顺治十六年及康熙、雍正年间渐次沦为地方行政组织以及乡约负责人官役化不同,顺治四年重建的赤桥乡约,尽管其活动一直持续至乾隆三十五年(1770),但并无行政组织化倾向,乡约负责人和参与者亦非官遣差役,显示出较强的个性特征。至于其所立《高登约》中称“役”,非差役之役,而是一种习惯性的职位称谓。

赤桥乡约共立有《条例》13款,除第四款涉及宣讲圣谕活动之外,即“凡朔望宣讲《圣谕》,执事之人供给酒饭;听讲之人,各给茶饼乙双,执木铎加茶饼乙双”[17]186。其他12项大都是关于该乡约经营与管理条款,特别是乡约内部的地租收入、仓储稻谷、公匣契据保管及开支账目管理等活动是其主体,如对乡约活动开支、输助田租、社仓存贮、约内田租收入管理等,该《条例》第四、五、六条,即作了详细规定与安排:

一、乐输田租,方姓公议输田租肆拾秤,胡姓输田租贰十秤,汪姓输田租贰十秤,黄姓输田租贰十秤,共计实租乙伯秤,入约以备约事,俱要腴美之田。倘有瘠瘦,佃户交不足数,坐出田之家补足无词。其田租,各姓着令佃户送至管年之家交纳。

一、田租,递年眼同经收,不得任田户拖欠。倘遇大歉之年,听众议监让,不得徇情。

一、租,四姓轮收,方收两年,胡、汪、黄各收一年。其谷照时价,七月中元预兑价银乙半,余至九月重阳日算帐兑完,分毫不许价欠物抵押等情。如违,罚银一两公用。[17]184-185

赤桥乡约实行轮年值守和违例处罚制度,该约第七、八、九条规定:“一、本约置匣一个,锁匙三,托管年之家管匣、三姓管钥,黄姓遥远,听其央托自便。一、支用必须四姓公议,不可乱动分毫。如有私相授受及滥等情,除不认外,公罚银一两。一、凡词讼,约内须当解纷争、劝向善,不得生事需索及徇私护党,致启衅端。如有不公,以坏约规,公罚无词。”[17]185

同官办乡约不同,赤桥乡约采取互助办约方式,通过内部资产经营和增置,强化乡约自身的造血功能。其约内活动经费开支明确,即“每年七月十五兑粮日期及九月初九日算帐,管年之家备亥贰斤、丑贰斤、酒四壶、每人米饭一小升外,其余约内公议约事,会首之家只备一肴一菜。供给茶、饭,俱系约认,不得过费”[17]185。鉴于顺治四、五年间,祁门县境内尚时有叛乱发生,赤桥乡约以顺治五年为始,暂定五年为期,“将五年内所收之租,除约事费用外,买产以为常贮,定期九月九日清算,因名‘高登会’”[17]188。顺治十年(1653),五年期满交盘,赤桥乡约首任约正方知谊、约副胡渊、汪舟书、黄锺于七月书立盘约,将乡约管理及账目交予下一届约正、约副方继美、胡渊和汪继春经营管理,其文曰:

幸逢一周,忻逢县主张爷讲约化民,请幽德兼优者任之,以广励风俗。今斯文、父老公举约正方继美,约副胡渊、汪继春,各将所输本各归还各姓,而所置之田及各姓典租并入上欠帐清盘,与新约正管理,以作约内常贮。后之执事者,协力营运而扩充之,毋负立会补约之盛举也,惟实望之。立此《交盘约簿》二本,新旧约正各执一本存照。[17]189

该《盘约》特别强调乡约资产的“营运”与“扩充”,可见赤桥乡约完全靠最初方、胡、汪、黄四姓捐输的100秤稻谷作为乡约活动的经济支撑。经过五年运营,该约经济状况大有好转。据其《置产簿》统计,第一届乡约期间,共购置田产5处、方姓捐助1处,田租收入41秤11斤,另有出典利息收入,“共存典本现银及人上欠帐”40两5钱9分[17]190-191。经首任乡约正、副“历尽艰险,兢兢支撑,不敢妄动毫厘”[17]189的运营与积累,赤桥乡约初步实现扩充与盈利。此后自顺治十二年(1655)至乾隆三十一年(1766)共112年间,赤桥乡约先后购买48处田产,田租收入亦大幅增加。

赤桥乡约的主要活动,除宣讲圣谕、调解纠纷、致力于教化外,还于每年孟春月朔和九月初九日,定期开展对越国公汪华大帝之神和土地正神的祭奠做会活动,并立有格式化的祝神文本。

自顺治四年(1647)五月至乾隆三十五年(1770)九月,赤桥乡约持续维持活动达124年之久,且始终未受顺治、康熙、雍正和乾隆年间中央及地方官府乡约行政组织化和约正、副等官役化影响,这在清代乡约发展史上堪称奇迹。探究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笔者认为主要在于赤桥地处徽州西部山区,且乡约以“高登约”命名,并未纳入清代祁门县正式建立的官办乡约体系之中。它没有同全国的乡约一样出现同质化倾向,而是遵循其自身发展逻辑,进行自主经营与管理。就此而言,赤桥乡约更应被纳入明代乡约延续发展的范畴,而与清代顺治九年(1652)特别是顺治十六年(1659)以后的组织行政化、约正副官役化的乡约区别开来。

四、共性与个性交织:徽州乡约的基本特征

明末清初徽州的乡约,既是徽州乡约发展长河中一个重要阶段,又是当时全国各地乡约建设中的一个缩影,共性与个性交织,显示出鲜明的时代特点与地域特征。

第一,绵延赓续,几无中断。宋明以降至明末清初,除元代未见施行外,徽州乡约始终得到持续不断的创建和施行。万历八年至三十六年(1580—1608)间的休宁县,从曾乾亨“申饬奉行”乡约,到祝世禄每月朔望宣讲明太祖《圣谕六条》后“特书善恶二簿,以昭劝戒”;从鲁点“重教化,加意乡约”,到李乔岱“申乡约、保甲合一法,刻成书颁示,民用相睦,朔望与诸生讲明经义”,最后到歙县知县傅岩倡乡约、严保甲、练乡兵和复社仓,以及清顺治初年祁门县赤桥乡约,徽州各县历任知县无不以倡乡约、宣圣谕、端风俗与敦教化为己任,并根据中央与地方府倡行乡约制度与政策变化而变化,这是乡约发展最基本的共性特征。

第二,六县皆举,遍地开花。宋明以降特别是明代后期暨明末清初,在上级官府和本地官员的大力倡导下,徽州府属六县纷纷建立起了覆盖地域空间的城乡乡约体系,由明末清初各地乡约参与村族纠纷调解与劝息合同文约的大量出现可知,徽州真正实现了“乡有约,约有所,择正、副以主其事,而又有常贮以供其费,所以广教化、励风俗”[17]176的乡约建设目标。

第三,官民互动,良性运行。明代崇祯以前暨明末清初,徽州绝大部分乡约建设基本上遵循官方倡导发起、民间响应配合即官督民办的原则与方式进行。即如清顺治四年重建的祁门赤桥乡约,表面上看似民间自发建设,其实也是在清代首任知县王廷论倡行、第三任知县张大受“讲约化民,请幽德兼优者任之”背景下展开的。万历休宁宣仁王氏宗族在其《宗规》中,一再告诫族人:“吾族虽散居,然多者千烟,少者百室,又少者数十户,兼有乡邻同井,相友相助,须依奉上司条约,严谨施行。”即使是乡约组织行政化,约正、副沦为官役化的清代,在地方官倡行之时,徽州依然能迅即响应并完成乡约建设任务。其中,康熙十四年(1675)闰五月,婺源县溪源乡约正程远、保长程钟秀联合17位轮值约正和约副共同订立的《与下村争曹村上屋充当差派合同》,就是一个典型案例。该《合同》云:“向奉上司明文,以近附近,编立乡约、保甲,本村里甲丁粮,有远辖别约地方者,有与二图同里甲者,本村各遵上司,行乡约,点保甲,设团长、灶丁,及中平镇一应差役,官有确据保甲之籍册,私有历立充约之合同。论约不论图,历世无异。”正是官方与民间的相互配合,彼此互动,才使得徽州的乡约建设和基层社会治理实践卓有成效。

第四,奖惩结合,注重实效。同全国其他地区一样,徽州乡约在实施过程中亦时有不重实效,“法久渐玩,民习为文”现象发生。对此,徽州各地府县官员,一方面,以身作则,主动深入城乡约所进行动员与宣讲并刊布传播乡约文本。嘉靖四十一年(1562),祁门知县孙光祖将县治桃李圃更名为风教堂,作为乡约所,并“朔望会集师生、乡士夫、约正、副,举行乡约”;另一方面,实行奖惩并举措施,以维系圣谕宣讲及乡约实践的常态化运行。同时,还要求约正和约副等必须公正选拔与推举,并责令其秉公处事,不得徇私枉法,假公济私。对廉明正直、公正履职的乡约正、副,徽州地方官府和各地乡约还给予褒扬与奖励,万历二十五年(1597),休宁县林塘范氏申报77岁约正范潼,恳请赐予其冠带,知县宋国华审核合格后,旋即“合行给帖付执,一体冠带荣身优老施行”。同是万历年间,绩溪知县陈嘉策奉府遵行乡约,“以善人胡塘、张时顺申府”表彰,被徽州知府授予“为善最乐”称号。休宁知县李乔岱甚至亲自为一去世之地位卑微的打铁匠题以“铁中铮铮”四字牌匾予以旌表。崇祯年间,歙县知县傅岩为动员和鼓舞民众,力行乡约,宣讲圣谕与乡兵讲武之法,“每月定期举行,询报善恶”,曾一次性“对割肝孝子王之卿,节妇程氏、汪氏、吴氏、蒋氏、李氏陆名口,旌奖以广风劝”[9]55。与大张旗鼓表彰为善者相比,徽州乡约对记过书恶则采取了慎重态度,本着劝过自新、重归于善的良好愿望,万历婺源沱川余氏乡约即规定:“其初犯小过,戒责更新。不改,书簿。二簿,约正、副谨藏,不得他寄,以防遗失。”在乡约日益行政组织化和约正、副等负责人次第官役化的清代,徽州地方官依然对宣讲《上谕十六条》敷衍或不力者予以惩罚,康熙二十八年(1689)出任休宁知县的廖腾煃,“莅任之始,他务未遑,首先举行乡约”[18]218。每逢在城乡约所宣讲《上谕十六条》时,不仅“召集僚佐绅衿,亲诣督率,依期宣讲”[18]219,而且颁发《循环簿》二扇,“定限每月初二日,将前月讲约处所、乡约姓名并听讲人数,填簿倒换,以备稽查……将以一乡之从违,别尔等之勤惰,即视奉行之勤惰,定后来之劝惩”[18]219。但部分乡约仍“竟同泛视,即此循环二薄之慢无填报”[18]219。为此,廖腾煃本着从严惩处的原则,“嗣后每逢朔望,尔等齐集附近村庄之人,各扶老携幼,在于讲约处所,照依原颁《圣谕十六条》,高声宜讲,期至遵行,毋许怠玩。仍于每月初二日填簿报查,循入环出,以凭稽核。事关化民成俗要务,如敢仍前置之高阁,失误宜讲填报者,定行差拘究责”[18]219。清嘉庆五年(1800),祁门县环砂村乡约程之璞等以公举的乡约正程珮70岁,“疾病在身,自愿退名不当,免误公事。每见珮当之时,凡有出步行走,私使伊姪嘉焕顶名‘风育’……加焕怙终不悛,不自揣有犯奸犯赌之案,竟挺身冐伊服叔风育即风煜名目,希图充约,致经合族同攻,沐批候饬,另行公举”[19],而重新订立乡约选举合约,将“‘风育’更名‘永思’,照户轮流,每户举一正直者,办公应役”[19]。这是乡约正因为非作歹而被撤换的重要文书,它为我们了解完全官役化后乡约组织和约正、约副的运行实态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第五,融宗族、会社于乡约之中,地域特征突出。与其他地区相比,徽州乡约的地域特色鲜明。在宗族组织化的过程中,明代宗族逐渐乡约化且呈现出阶段性特点,而“宗族乡约化导致了宗族的组织化”[20]。特别是宋代以来聚族而居的徽州,宗族牢固控制着乡村社会。徽州官府倡行的乡约,大多与当地宗族密切配合,或建立纯粹血缘性乡约,如万历婺源县《沱川余氏乡约》;或将宗族规约作为乡约条款,如隆庆祁门县《文堂陈氏乡约家法》;或参照乡约而立祖训家规等宗族规约,如正德休宁县《西门汪氏祠规》即系汪尚和“奉族长之命而总伊川宗会、吕氏乡约、范氏义田、朱子《家礼》诸说,参考遗意而成编”;或乡约所设于宗族祠堂,并在祠堂宣讲《圣谕》和乡约,如万历祁门翠园胡氏宗族“本宗各支,俱有祠宇,每岁春秋,务开讲乡约,宣读《圣谕》,以为一方昭穆之劝”。可见,徽州宗族已成为开展乡约建设与活动的中流砥柱。明代后期乡约日益行政组织化和乡约正、副不断官役化后,聚族而居的徽州乡约负责人与族长和保长或联合订立文约,维护宗族所在村庄利益;或调解族内乃至本族与族外纠纷。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和康熙三十三年(1694),聚居婺源县上溪源程姓宗族乡约约正程远及纠仪程志远等作为主体成员,同族长程嘉福和程嘉禧等一道,共同参与发起订立了该村《复禁牛轩培桥山合同规条》及《新立规条》等活动。乡约不仅与宗族密切配合,而且与文会等相关会社组织彼此互动,不少乡约的约正、约副和斯文等,还广泛参与文会及相关会社活动,有的甚至成为会社的发起者和骨干成员。明中后期歙县江村慈化西社,即“于里中择年高德茂者为约正、副,率一里之人咸聚焉。月有常会,会有常期,相与赏善罚恶,型仁讲义。立社学以训蒙,置社仓以贮谷,俾人自为教,家自为养”[4]163。此外,乡约还同文会一道,履行当地社会治安和教化之责,如清道光年间婺源县甲路乡约、保甲和文会即曾共同勒石竖碑,严禁私宰耕牛,保护农业生产。

第六,乡约组织的行政化和约正副官役化。明万历至天启时期,徽州乡约及约正、约副确有逐渐行政组织化与官役化的发展趋势。尽管学界公认乡约行政组织化、约正和约副官役化,至清雍正七年才最终作为制度固定下来,但万历以后,有关徽州乡约正、约副不断被官府役使,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船槽岭系婺源县龙脉所在,该县知县谭昌言于万历三十二年(1604)颁发告示,严禁在船槽岭私建庵堂、挖山凿石、起窑烧灰,并颁布告示,规定:“如有仍前至所禁山内挖凿取石,起窑烧灰,并肩挑船藏等情,许地方里排、约保实时指名呈来,以凭拿究,定以强占山埸,依律坐罪。如里约地方容隐不举者,一并究治,决不轻贷。”奉宪示勘察龙脉的生员程世法等,甚至建议知县“乞拘各都里约,唤集各山业户,送契验价,以便官买,并唤各窑愚民取结禁戢,立石昭示,永为遵守”。万历三十九年(1611),新任知县赵昌期再次颁行告示,严令在船槽岭违法开采者拆除灰窑,“如有一窑未拆,本犯及本都里约、保甲重究。各都里约、保甲不行呈举,亦并坐罪”。并责成“各都地方里约、保甲人等,每月朔、望,各具有无伐石烧灰甘结,呈递查考,不得故纵容隐,亦不得假借生事。访出,一体重责三十板,枷号一个月示众,决不轻贷”。显然,这里的乡约正、约副和保长、保副一样,已被婺源县官府视为差役而任意役使,约正、约副甚至被要求出具所在里约《无伐石烧灰甘结》。崇祯十年(1637)十二月,休宁东亭村余伦在《县主欧阳公准免保长呈》文中,称:“天启二年,按院林[一柱]爷颁行保甲,该约举报身兄余显忠保正,潘世芳保副。世芳脱免,身兄独力充当,守法奉公,老而不怨。不幸今年三月身故,理合告明另佥。身系弱民,不敢私报直举。保内居住潘、余、金等姓,呈上天台电览。身姓已充一十六年,兄今物故,恳乞金批,发下本约,着今各姓俱照例,依次轮充,当周而复始,永远遵行。”显然,乡约正、副官役化并非始于清代,而是至迟明万历年间即已在徽州出现。

总之,尽管徽州的乡约发展与演变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堪称全国乡约实施和运行的典范之区,但因自然、社会和人文环境的差异,徽州乡约亦具有其他地域不同的空间特征,显示出了乡约组织发展和乡约正、副地位变化及职能变迁的复杂性。重建于顺治四年的祁门赤桥乡约,依靠自身内部造血功能,独立存续124年而未被行政组织化,约正、副亦未沦为官役化,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不过,我们亦应看到,赤桥乡约毕竟是徽州西部偏僻山区的一个个案,而伴随全国乡约的行政组织化与约正、副等乡约负责人的官役化,徽州其他地区的乡约与约正、副等乡约负责人,并未能幸免行政组织化和官役化命运。康熙十二年(1673)七月祁门县十二都洪村乡约正洪大有会集全都四约会议,“议定凡有公务公费,四约均派均出”的合同文约;乾隆十二年(1747)休宁县知县郑鸿任以钤有休宁县满汉合璧官府方印颁发给该县二十五都五图程子任委任其为乡约副的清乾隆十二年九月二十六日休宁县正堂加三级《印照》[21]公文,都有力表明,徽州的乡约组织已经深度陷入行政化和制度化的境地,充任约正、副者亦已不再是宋明时代“公正有实行、素信于乡人”,而享有被赐予冠带荣光、令人称羡的缙绅等精英人物,而是蜕变为缙绅等避之唯恐不及的卑贱差役。正如江峰青1918年撰写的《东山振义约约会记》中所云:“乡约者,贵能约束一乡也,立法之始,本各乡绅耆任之,自官府以吏役相视,搢绅先生乃不屑置身其间,而乡自治遂无以辅官治之不足。世教之衰,其由来旧已。”清代乾隆以后的徽州乡约组织已完全行政化,乡约的约正、约副亦已全面走向官役化了。

注 释:

①相关研究成果参见段自成、施铁靖:《试论清代乡约的政治职能》,《河池师专学报》(社科版)1998年第3期;段自成:《清代乡约长的官役化与乡约教化的效果》,《平顶山师专学报》2003年第3期;段自成:《论乡约行政组织化背景下的乡约与官府的关系》,《泰山学院学报》2009年第5期;段自成:《清代乡约基层行政管理职能的强化》,《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11年第2期;段自成:《论清代乡约职能演变的复杂性》,《求是学刊》2013年第2期;段自成:《清代北方官办乡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

②相关研究成果参见常建华:《清乾嘉时期四川地方行政职役考述——以刑科题本、巴县档案为基本资料》,《清史论丛》2016年第1期;常建华:《清乾嘉时期的福建地方社会职役——以刑科题本为基本资料》,《明清论丛》2018年第1期;常建华:《清乾嘉时期的江西地方社会职役——以刑科题本为基本资料》,《历史教学》(下半月刊)2018年第1期。

③参见常建华:《清代宗族“保甲乡约化”的开端———雍正朝族正制出现过程新考》,《河北学刊》2008年第6期;常建华:《清代国家与社会研究》,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④本文所称之“徽州府”,包括北宋宣和三年(1121)之前的歙州、徽州及元代徽州路,其所辖地域皆为歙县、休宁、祁门、绩溪、黟县和绩溪六县,其中婺源县在元代一度升为州。

⑤相关研究成果参见:朱鸿林:《二十世纪的明清乡约研究》,《历史人类学学刊》第2卷(2004年)第1期;秦富平:《明清乡约研究述评》,《山西大学学报》(哲社版)2006年第3期;康健、汪奔:《二十年来明清乡约研究述评》,《中国史研究动态》2022年第2期;杨开道:《中国乡约制度》,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朱鸿林:《孔子从祀与乡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牛铭实:《中国历代乡约》,中国社会出版社2005年版;牛铭实:《中国历代乡规民约》,中国社会出版社2014年版;董建辉:《明清乡约:理论演进与实践发展》,厦门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段自成:《清代北方官办乡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朱仕金:《中国古代乡约新探》,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

⑥据《宋史》卷340《吕大防传》云:“(大防)尝为《乡约》曰:‘凡同约者,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有善则书于籍,有过若违约者亦书之,三犯而行罚,不悛者绝之。’”(见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0844页。)

⑦雍正《岩镇志草》利集《艺文上·题请建立镇东祖社奏疏》,清乾隆留耕堂刻本。

⑧嘉靖《休宁县志》卷7《词翰类·纪述·教民条约》,明嘉靖二十七年刻本。

⑨明代汪循《汪仁峰先生文集》卷19《述先君承德郎事实》,(《四库丛书存目》集部第47册,第432页。)载,“先君姓汪,讳凤英,字大祥……提学副使安福欧阳公昔宰休宁,举乡约保甲之法,闻其贤,辟为约长,一年而乡里肃然。乃相谓曰:‘宁可见官司,不可见约长。’以不容人私也。”

⑩毕郁《书率溪程氏祠堂族约后》云:“余姻友程君师鲁领其宗老用衡翁,命作为忠壮祠祭约数条,间以示余阅,其间有谓‘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患难相恤’之语,盖有得诸蓝田吕氏乡约之旨。”(正德《新安毕氏会通世谱》卷17《诗文志》,明正德四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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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成都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