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娜卓玛的诗

2023-02-18 09:51桑娜卓玛
壹读 2023年12期
关键词:火塘群山陌生

◆桑娜卓玛

修行

单薄的母亲

从未停息种植日子

田野的风强势粗暴

吹散母亲额头的汗水

季节的风改变叶子的心事

修补大山的母亲

缝补牵挂

垭口的风吹动思念的经幡

母亲谦卑的汗水

湿润了大地沉睡的眼睛

也把女儿一颗漂泊的心

拴在了风雨中的玛尼堆边

手心里的梦想

沉睡在手心里的梦想

奔波在黑暗的边缘

刀尖想把夜撕开一道口子

可郁积在心底的尘埃

被夜风吹散

那些流浪在心尖的眼泪

趁虚而入

铭记心底的还是那份

最初的单纯与执着

季节的雨

抚慰心底的裂痕

一些影子

终究搁浅在记忆的边缘

时光雕琢着看不清的人心

揣在手心里简单的梦想

启程在山岗

翻越群山的守护

歌声淹没在陌生的星河里

夜终究还是醒了

那点火光

清晨母亲把昨夜盖好的火堆拔开

火塘里的炭火经过漫长的黑夜

小小的火源星星点点

母亲小心翼翼地用火钳夹住

用力吹着

那小小的火光越吹越亮

我躺在火塘边的木床上

童年的记忆锁定在火塘边

母亲用力地吹着

点点的火源温暖着全家

如今当我行走在街头

看着五颜六色的打火机

各种精美的火柴盒

我就会想到母亲

想着那些用力才能吹燃的火苗

我的心就会被紧紧地揪住

长大了,很少在家

漂泊的日子

难得看到火

火塘里的温度渐渐淡忘模糊

而我也忘记了那么多的清晨

母亲的唠叨和忙碌的身影

如今当我提笔

面向自己最深刻的记忆时

找不到用最确切的词表达当时的心境

长大了

当我一次次迷路在陌生的街头

我的心底总会燃起记忆里的火光

那些贫脊却温暖的日子

才发现自己

不管走得多远

都走不出记忆的门槛

老屋里的歌声

木楞房里的歌声悠远绵长

外公和爷爷一夜一夜轮流唱着

让童年有了色彩斑斓的梦

那时候夜晚总是感觉很短暂

父亲总是默默地听着

母亲永远有纺不完的线

而我玩累了总会爬进父亲的怀里

没有玩具的童年有歌声陪伴

幸福而没有缺憾

外公和爷爷都老了

他们都躲进了群山的深处

他们的歌声留在了群山的风里

而我任凭怎么努力

都已记不清他们当时的容颜

没有相片

只有记忆里的歌声

父亲也老了

歌声变得悠远浑厚

木楞房里穿过的风灌满了思念

我记忆中高大的父亲变得佝偻了

能容纳三四十人的木屋

如今变得拥挤

在没有群山的平原里

我的歌声飞不出喉咙

只有在梦里

我依然躺在父亲的怀里

耳旁回响的依然是那些歌谣

凌晨的夜风撕碎了我的眼泪

梦搁浅在遥远的异乡

远山

暮色中村庄静了

火塘跳动的火苗点亮脚步

曾经围坐在火塘边的儿女

此时散落在人间

满脸皱纹的母亲

缓缓关上院子的大门

远山一片静谧

火塘里的火静静熄灭

母亲的思念翻过远山

何时才能抵达儿女的天空

失去

开启或关闭

那么自然

家门为我关闭的瞬间

我突然想不起它

随时开启等候我时的任何记忆

一大串钥匙

而大门钥匙就这样插在锁芯里断裂

我似乎成了局外人

家里人都出门了

而我只能安静等待开锁师傅

手里的一串钥匙

老家的,仓库的,房门的等

但是唯独不见了那把小巧的

曾经我挂在胸口

陪着我上学的木箱钥匙

在四季更替中被我遗忘了

那些年少的憧憬和遐想

青涩的日记本承载着的小秘密

都封锁在那个小木箱里

而我却遗失了那唯一的钥匙

呼唤何时抵达

在遥远的异乡

多少个不眠的夜

我们谈及家人

谈及那些记忆中铭刻的感动

多少个夜我们都在睡梦中笑醒

而思念的泪早已决堤

成长后的生活重担

注定无奈与离别

当你拿着辛苦换来的薪水

寄往远方

那些汗水都变得无足轻重

那长长的思念

让心变得柔软

可是生命的脆弱

何尝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今天嚎啕大哭的你

哭晕在陌生的土地上

而你在父亲最后生命中的缺位

让你无法接受

所有美好瞬间瓦解

天就这样在你心里塌了

我无法用语言安慰

泪水修补着我们破碎的情感

我的朋友

看着你痛苦我无能为力

面对生活我们一次次妥协

可今天你不想妥协

但是别无选择

一次次与亲人告别

奔赴远方与生活

而意外不经意间

带走了你的父亲

陌生的城市

吞没了你的泪水与心碎

山风带走了你父亲的亡魂

朋友沿着来路往回追寻

相信你会遇到你的父亲

你悲伤的泪水

不要惊扰他前行的脚步

相信父亲能感受你的无能为力

原谅你的缺席

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市场内

各种语言也惊人的速度奔跑

和时间赛跑的不是风

是大大小小奔跑全国的物流

和惊人的工作速度和效率

干渴燥热的夏天

三十八度

没有风

而命运在尘埃里等待抛售

疲惫,忧虑,焦躁,奔跑

梦醒来时

生活早已赶路

陌生的城市和人群

我收藏着思念

风跟随母亲的视频

把我和陌生的土地清晰划分

母亲说山风又带走了一个老人

母亲湿润的眼睛

让隔着屏幕前的我心疼

安慰成了多余

一阵风吹过

把一个夏天慢慢揉皱

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

比钟表准时

父亲给牛马喂好草料

年老木门的咯吱声像个告密者

宣告父亲出门了

此刻

手电筒微弱的光

回应父亲胸膛的平静

父亲背包里背着

母亲昨晚准备好

而此刻早已冰凉的冷饭

这是父亲一天的干粮

但是父亲从不在意这些

父亲的一天又开始了

穿梭于沟壑纵深的群山之中

一家人的生机都在群山里

群山沉默地读取父亲

三个孩子的学费

家里年迈的老人

让佝偻着背捡野生菌

挖各种药材根的男人沉稳了

一年四季

山里的狂风袭击过父亲

暴雨敲打过父亲的脊梁

每块石头都知道父亲的心事

这个风雨无阻的硬汉

多少次被生活撕裂

又多少次被生活缝合

多年后在远方

我用简单的文字

试图解读父亲和群山

但他们都默契地沉默着

而我只能慢慢闭上眼睛

回忆着儿时在火塘边

总会悄悄爬进父亲的怀里

那种幸福和宠爱

温暖我的一生

手艺人

刻刀爬过满脸皱纹

在木头的心脏里

倾听花开的声音

木头上打造自己的城池

单一的表情

看不出喜怒

坡上的小木屋

简陋的操作房

木雕师傅在一堆木头里

捧着一个有裂缝的木碗

用木粉缝补瑕疵时

把自己的心事也慢慢疏解

当山顶落满积雪时

木碗翻山越岭

在尊贵的客人面前

木碗承载着主人的热情

那醇香的美酒

总有一滴会把木雕师傅的心事解读

天灾

雨不着边际地袭击大地万物

同时击碎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面对熟悉的大地

老人的歌声飞不过

喉咙的坎

庄稼都累了

夜间跟随雨的呼唤

在大地上沉沉入睡

田边佝偻的老人

面对快要成熟的光秃玉米地

显得突兀而悲壮

一场暴雨

有风做伴

咆哮的江水

打断路人的沉思

努力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深夜当空空的酒杯砸向大地

一道崭新的伤口

舔舐一双无辜的眼神

深夜

深夜

嗒 嗒 嗒……

水管遗漏的水滴

不知疲倦地弹奏

属于自己的旋律

时光积攒的伤痕

在这深夜悄然无眠

裹紧年岁中衰老的理想

一滴干净的液体

滑落无声

心跳覆盖着心事

拉紧夜的四角

捂着一些不愿诉说

又无法释然的残梦

从春天逃离

却再也走不进春天

阳光下的谎言

纯真而傻气

这样的深夜

那些流浪的诉说

及我无法抵达的春天

都成了一个咒语

触摸心门之上生锈的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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