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当代设计史研究与写作的反思

2023-05-11 17:34陶海鹰北京印刷学院设计艺术学院
创意与设计 2023年5期
关键词:设计研究

文/陶海鹰(北京印刷学院设计艺术学院)

从1936年佩夫斯纳首版 《现代运动的先驱——从威廉·莫里斯到沃尔特·格罗皮乌斯》至今,毫无疑问,人们对设计师研究的价值是给予充分认同的,那么思考设计史研究的价值与意义究竟何在,对于今天我们分析中国当代设计史研究的价值意义、方法路径、叙述逻辑是十分有必要的。在《设计史与设计的历史》一书中,作者认为“设计史的主要价值应该是深化和强化设计历史的写作。它必须通过界定、命名、讨论理论问题和主题,来帮助设计史学家。”[1]在工业革命200多年后的今天,设计在现代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受到人们愈来愈多的重视与关注,然而就目前设计学研究的系统性与完善性而言,相较于哲学、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等学科,仍存在相当的差距。设计作为一种社会行为,可以产生积极与消极的社会价值。在某种意义上,对设计学的研究亦是一种对社会与文化的思考,那对设计史的研究也不仅仅局限于“设计自身的历史”,同时也是一部技术史、社会史、艺术史、物质文化史以及观念史。

显然,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设计史终究是历史学研究的分支,即使在学科目录的设置中,设计学已经从艺术学门类转向交叉学科,但设计史的研究仍具有人类文明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人文精神与社会价值,设计史研究对象的拓展、研究方法的创新、学术成果的产出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等人文学科的研究。此外,我们今天越来越认同设计没有明确的学科边界,相对于其他学科而言,既显得“年轻”而缺少深厚的史学研究传承,同时又因其概念不断被重新定义和更新,我们很难形成一个成熟的设计学和设计史学的研究体系。而设计史研究的最大魅力所在就是源于设计与技术、功能的紧密联系。换言之,正因为设计本身的创新性、交叉性和不确定性,使得设计史研究必须寻求一种跨界、跨领域、跨学科的研究思路与方法,并因其所涉猎的研究内容过于纷繁复杂以及研究范畴的难以界定,导致我们今天看到的设计史著述各言其说,缺少权威的教科书和普遍认同的写作框架。我们今天读到的如马格林的《世界设计史》、乔纳森的《20世纪设计史》等,虽然作者已经尽可能广泛地通过大量设计实践案例、设计思想的梳理与分析,以全球化的视野构筑了世界设计史的格局与面貌,已成为设计史写作的经典之作,但在实际阅读中不难发现,这些设计史著述更像工具书的用途。因此,可以说设计史研究还存在更多的空间与可能,设计史研究体系的不断丰富与完善,在一定程度上对设计学学科体系的构建也是影响深远的。

然而,相对于世界设计史而言,中国当代设计史的价值内涵与研究对象也显得更为丰富、复杂而困难,中国现代设计的出现与发展缺少历史延续性,在世界设计史研究视域中没有存在感,在研究方法与写作模式上也还未形成与本土历史、文化、思想、艺术相适应的独特路径,因此,需要研究者在更为特殊的社会语境、更为广泛的学术视域中去思考设计史研究所面临的深层问题。更重要的是,中国社会历经百年沧桑和现代化洗礼,关于中国当代设计史的研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现代性思潮影响下中国设计现代化史的探索,并在更深维度成为一面折射中国当代社会变迁、历史进程、人文精神、日常生活的镜子。

一、中国当代设计史研究的价值与困境

事实上,无论是世界设计史还是中国设计史的研究及写作都是及其困难的。显然,设计史不同于其他艺术史的写作,因为设计本身就是一门边界在不断拓展、概念在不断变换的学科,“它位于不同领域的交叉处,艺术与工业、创意与商业、制造与消费。设计关注风格、实用性、物质材料、人类欲求、思想、政治、经济。”[1]意大利史学家克罗奇曾在《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中提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著名论断,那么,当代的含义绝不仅仅是一个时间的概念,而更多的是一个思想和观念的认识,正如克罗齐所言,“当代”是对历史做出叙述时多出现的一种思考状态,而这种思考是一种思想的现实化和历史化。中国当代设计史研究中最大的难点即为“正在发生”和“不确定性”,任何文献、事件、评述的记载与呈现都难以完全公允地还原历史发生的原貌与本真,中国的艺术史学家也充分认识到,“历史研究不可能复制历史、还原历史,只能部分真实地描述历史,艺术史研究也是一样,研究者只能尽量接近真实的历史,却永远无法掌握真实的历史”。而当代史研究,无疑更加重了这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模糊感,使得“理性之光”难于穿透时代的重重迷雾。

1949年至2019年70年间,中国当代设计从工艺美术到艺术设计的变迁,再到今天工艺美术的回归,设计的发展始终与中国社会的变迁、技术的变革和生产模式的转变存在深刻而本质的联系,中国当代设计是在波澜壮阔的历史与现实图景中,最终走向现代化的道路。改革开放之后,中国设计的发展之快是与市场经济活跃下的生产与生活需求密不可分,这种变化可以说是急速的,从引进外资到学习西方设计,从全球时尚到本土文化,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中国当代设计的吸收、自省、自发在经济、文化、风格、生活等信息的交叠杂糅中成长。从某种程度上说,“设计”概念的本身都是在不断被重新定义的,“设计”的内涵与边界紧随社会生活和科学技术的变化而变化,当20世纪80年代学术界还在讨论“工艺美术”和“现代设计”名词的合法性,到20世纪90年代在设计教育界,“工艺美术”的专业名词就已被“艺术设计”所取代。这恰好印证了中国设计理论的思考与研究跟不上设计行业发展的脚步。作者认为,中国设计在新中国成立后的70年发展历程中,从充实轻工业发展改善人民生活、出口换取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物资,到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的商业和产业刺激,以及当代人们生活多样化的需求,大多是在实践先行的摸索中前行,就如同今天我们看到中国设计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如概念的混淆争议、设计的自主和中国设计文化自信的树立,以及当代设计与工艺美术、中国传统优秀造物的割裂,实际上我们缺乏的是一种将设计看做社会大潮流的历史观和历史意识。因此,在“实践出真知”的设计探索之路上,设计理论、设计批评、设计史不仅不该缺席,还应从不同的角度,无论是从大历史观还是微观叙事的视角,敢于做超越于时代、超越于现实的大胆探究。

由此可见中国当代设计史的困难与复杂所在,然而,从设计在当代中国经济、政治、社会、文化与生活中所具有的开拓力与创新力看,又是令人期待和深入探讨的。在历史研究中,特别是设计史的研究,绝不是史学家的个人旨趣,除却拓新学术、滋养心理的宝贵理论研究价值外,毫无疑问,设计史研究与当代设计实践存在紧密的隐性联系。中国当代设计史的研究侧重和关注的当下,秉持设计史研究的现实价值探索,以技术革新与产业环境为前提,帮助更多的同仁、学者、政策决策者、设计从业者、消费者、大众深入了解中国设计的技术、行业、机制、文化与理论,从而在整个社会中创造更有益于中国设计未来发展的外部环境。

二、中国当代设计史研究的特殊性

“当代”是一个历史发展的时间概念,而“现代性”是一个哲学观念下的思想风格。现代性问题是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以来在学术与实践层面不断困扰我们的核心问题,关于它的话语涉及哲学、社会学、文学、艺术学、经济学等诸多领域,是一个始终无法露出地平线、却也不可回避的“元命题”。现代性的出现首先伴随着经济的大规模增长和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随之而来的是民族认同、意识形态、社会公正、伦理道德、家庭观念等人们对理性与进步的现代文明的追求。最后,也更为重要的是在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制度与日常生活的层面,实现同过去全面的超越,建构一种有公平、有保障、有监督、有秩序而又不失活力的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

然而,现代性在中国的历史进程举步维艰,自洋务运动在表层上学习西方先进技术以来,中国在技术、经济、政治的现代化转型中将文化现代性的问题暴露出来。19世纪中后期,中国的国际环境、政治秩序、社会结构都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与屈辱,面对西方优势文明,“中国的知识分子陷入到集体性的自我否定之中”,而“五四”新文化运动作为中国近代以来第一次文化上的“现代性”启蒙,是以全盘反传统主义为基调而展开的。但是,在曲折动荡的100多年中,中国在彻底推翻和破坏传统文明之后,始终未建构起真正适合自身发展的现代性的文化价值观。尤其是近年来,中国在经济发展中取得的成就令人瞩目,然而社会的道德秩序与价值观念仍处于无序的困境之中,一味沉浸于财富的急速增长、物质的日益丰裕,而忽视生态环境的保护与文化价值的建构,并没有吸收西方对现代性反思的成果。因此,中国台湾著名学者金耀基先生说:“中国的现代化,在根本的意义上,是要建构一个中国的现代性,或者换一种说法,即要建构一个中国现代文明的新秩序。这是中国人20世纪未竟之事,也是中国人21世纪最根本的大业。”[2]

具体到设计领域,中国设计在近代以来的每一次现代化转型中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与特征,这也充分印证了中国设计与中国社会变迁不可割裂的联系,设计不是一个狭义的专业,而是从小到人民生活的衣食住行用,大到国家经济命脉和社会体制的产物。洋务运动于物质与技术层面向西方的学习揭开了中国现代设计的开端;辛亥革命的政治变革以及“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文化启蒙,使设计走向了“美育救国”与“民族化设计”之路。这可以说是中国设计的第一次现代性的启蒙。

新中国成立之后,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一系列崭新的国家视觉设计登上历史舞台,在新的人民政权领导下开始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而正是由于计划经济时代对物资的需求,象征狭义“工艺美术”概念的传统手工艺和民间工艺的发展得到了高度的重视,而在20世纪50年代朴素的价值观和社会现实境遇下,现代设计没有生根发芽的土壤。杭间在《中国工艺美学史》一书中所言,工艺美术的命运在新中国工业化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之初即已被决定。毛泽东在《关于加快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中指出,“国家要帮助合作社半机械化、机械化,合作社本身也要努力发展半机械化、机械化,机械化的速度越快,你们手工业合作社的寿命就越短”。手工艺合作化运动之后,工艺美术在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在出口换外汇的背景下,以“工艺美术”为名的设计得到了一定发展,然而由于极“左”思想与前苏联模式的影响,尤其是在国民经济濒于崩溃、传统文化支离破碎的“十年动乱”期间,设计陷于意识形态主导下的单一化甚至停滞的状态。

20世纪70年代末,“十年动乱”结束,中国社会迎来改革开放的发展道路。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经济、社会体制改革浪潮中,设计开始主动学习西方,围绕“工艺美术”与“设计”的观念大讨论,“现代设计”呼之欲出,由包豪斯设计教育体系演变而来的“三大构成”,开始改变以图案为基础的传统工艺美术教育形态,从平面设计的兴起开始,现代设计理念迅速渗透至工业设计、环境艺术设计、服装设计等关乎经济产业发展和人民生活品质需求的各个门类。20世纪90年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日趋完善,城乡居民消费需求日益增长,催生了国内独立设计机构的出现。而工业化的进一步发展促使现代设计与产业的结合更加紧密,民族企业品牌的崛起带动企业形象、产品、服装、室内等设计领域的需求量大增,一大批设计行业协会、知名的设计公司、有影响力的设计师应运而生。

2001年,以加入世贸组织为开端,中国设计又进入到融入世界设计格局的历史新阶段。在经历了快速吸收消化国际经验的20年后,中国设计在全球化与本土化的观念对话中,开始重新审视自身优秀的传统基因和本土文化。通过“奥运会”设计,自主品牌创新以及各类国际性设计大展与活动,中国设计的国际视野得到进一步拓宽,并在自我建构的自觉路径中逐步确立了关于自身的核心理念。2010年以来的10年,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为中国设计思维的突破、设计外延的拓展、设计行业的崛起注入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设计与科技的融合成为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社会创新重要驱动力的同时,也深刻改变了人们既有的生活方式。设计的影响已辐射到我国经济、科技、生态、文化、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而另一方面值得回味的是,中国共产党“十八大”以来,在传承和创新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政策引导下,以及文创产业的带动,“振兴传统工艺”又重返人们的视野。

三、构建中国设计史自身的研究路径与叙述方式

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的设计史研究与写作中,永远绕不开“工艺美术”与“设计艺术”名词的混淆和争议。事实上,已经有诸多学者针对这一问题做了详细的甄别和充分的阐释,这是在历史的变迁中形成的误解,并且由此同一个名词在不同时期所指向的对象与内涵也是不同的。杭间先生将其归结为“工艺美术”的5次误读。“(1)‘五四’运动前后弃‘工艺’凸显‘美术’而确立‘美术工艺’;(2)1949年以后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成立为标志的工艺美术国策及其相关教育观念的折衷和妥协;(3)改革开放初期‘实用经济美观’调和下对‘工艺美术’的功利性利用;(4)90年代开始的以‘艺术设计’取代‘工艺美术’的激进思潮;(5)当代手工艺人通过品鉴和艺术市场的成功‘重返’工艺美术。”[3]中国当代设计或者工艺美术的发展,是与中国社会70年跌宕起伏的发展不可割裂的。从今天对工艺美术的狭义理解,它代表着手工业生产方式的旧时代,而设计则是体现工业化、信息化时代的现代生产方式。但是当我们真正回溯这段历史的时候,工艺美术最初的含义是超越手工艺和民间工艺的片面理解,现代设计也无法囊括工艺美术的全部价值与概念,正如杭间先生所说,在急速发展和巨变的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工艺美术的概念被误读了,在时间的流转中发生了实质概念的转变。对设计历史与观念的反思滞后于设计实践的阔步向前。设计的概念是随时代不断延展的,即便是在21世纪第2个10年也已结束的时候,我们仍然无法对设计做出固化的定义,设计不应被理解为一门固定的专业,从思维到实践都是一个跨学科、跨领域,并且在不断变化中的概念。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设计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反映社会生产方式、人们生活方式和时代文化的一种时间概念,无论是传统的农耕社会,还是现代的工业社会、信息社会,设计都是综合了人类生存经验、技术手段、审美观念、生活理想的行为方式。因此,中国当代设计史的梳理和写作的研究对象是无所不包的,虽然时间跨度非常大,但是这种整理和思索是有利于放在大历史观中思考中国设计的发展,这或许也是一种历史感。“所谓历史感,是指人突然对自己生活的时代有所领悟,把人类今天碰到的种种问题和数千年来我们祖先生活的社会联系起来,从而产生一种企图超越某一个特定时代、某一种特定文化社会规范来考察历史的意识。它往往出现在社会或思潮发生重大转向的历史关头。”[4]回溯历史,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设计在现代化与现代性影响下的曲折发展历程。事实上,以史为鉴适用于任何一种研究门类,对设计史的探索不仅仅是文献的罗列,而是为了探寻某条线索或某种规律,就比如中国当代设计不应是随波逐流的发展,更不应是一种短视与功利的发展。如尹定邦在《〈白马设计学丛书〉序》中说:“设计学不止于研究性质理论,还要研究规律理论和关系理论。规律指运动的规律,设计的规律理论指设计的性质理论在时间、环境、条件无始无终的运动变化之中所呈现的规律。首先,这里有一个设计的诞生、成长、成熟和变异的生命周期描述理论;其次,这里有不同设计之间的平行、交织、矛盾、斗争、新陈代谢和继承借鉴理论;第三,这里还有设计与科学、技术、艺术、经济、管理的相互制约和相互促进的理论。设计的历史和设计的历史性批评,重点就在于用史实来论证史论。”[5]因此,对中国当代设计史的书写和批评,就是探寻一条合理、规律、自主发展的中国设计的道路。

第一,研究中国当代设计史需要相对开阔的学术视野,需要大量搜集相关的文献资料,对中国当代设计的历史线索、不同时期的类别、事件、代表人物与作品进行系统梳理,对中国当代设计史的社会价值与文化意义进行阐释。一是从大的历史与社会研究着手,从《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中国当代史(1949—2007)》《当代中国史研究》《中国当代史研究》等国内外文献中去掌握较为全面的当代中国史概况,以此了解1949年以来中国社会的演变过程、社会面貌的全面变化、社会成员全面参与的生活进步等完整的当代中国史认知对象,着眼于相对宏观的学术视野。二是将研究视域聚焦“中国设计史”与“中国工艺美术史”的现有研究成果,广泛吸收和阅读相关著作和文献。其中,有写至明清、近代时期的即作为全书尾声的,如高丰的《中国设计史》、胡光华的《中国设计史》等,也有论述至新中国成立后“当代设计史”部分,如田自秉《中国工艺美术史》 中“新中国的工艺美术”、陈瑞林的《中国设计史》中“现代转型:20世纪中国设计”、赵农的《中国艺术设计史》中“艰难的变革:现代时期的设计”、夏燕靖的《中国艺术设计史》中“新生与发展:新中国设计事业发展纪程”、沈爱凤《中外设计史》中“现代中国”等。三是注重史料文献和统计数据的查找与分析。在中国当代设计史的研究中离不开史料、数据等基础资料,主要以官网公布和正式出版的文献为依据,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1949—1979中国工业设计珍藏档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国徽国歌档案》《中国统计年鉴》等。同时,注重学术论文的整理。在中国当代设计史跨越70年的历史资料收集中,可以借鉴大量的学术论文和学位论文,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在《装饰》《美术》《美术研究》等美术设计类学术期刊中发表的学术论文,以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关于设计事件的报道和述评文章。四是广泛进行专题研究阅读与分析。除了宏观的设计史研究,要着重收集和研究专题性成果,如杭间《中国工艺美学史》中从“工艺美术到设计艺术”的章节,将社会改革理想与设计名词的阐释联系在一起,体现出开阔的学术视野与文化氛围;郑工《演进与运动——中国美术的现代化(1857—1976)》中采用“分场”的空间转换概念来研究中国美术的现代化进程,而非通常意义上现代主题“单线绵延”的线索,此外还有陈晓华的《工艺与设计之间:20世纪中国艺术设计的现代性历程》、祝帅的《中国设计研究百年》、徐琛的《20世纪中国工艺美术》、庞薰琹的《论工艺美术》《当代中国的工艺美术》等。五是尽可能寻找亲历者进行采访或口述文献资料的查证。要在查阅文献资料的基础上,对一些设计史中重要的见证者,尽可能通过已经出版的口述史和自传中获取设计史研究所需的资料,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前往设计机构、工作室、企业、博物馆考察与观摩,最大限度收集真实可信的研究资料,采访和整理中国当代设计专家学者,以及设计教育工作者,在此基础上形成设计史写作的基础材料。

第二,借助学科交叉的研究方法,如前文所阐述的,设计学的概念和外延在不断拓展,设计史的研究对象和范围必然也会随之不断变换和扩大,因此,在研究方法上,要尽可能打破学科间的藩篱,拓宽学术视野,丰富设计史研究的知识结构,适度引入社会学、经济学、图像学、文艺学等领域的研究方法,透过中国当代设计发展状况的表层研究,由表及里,更加注重具有广发社会意义与文化影响的当代价值剖析,力求客观整体、观点鲜明。同时,在研究方法中采用人文、艺术领域常见的阐释论述之外,应采用定量分析与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式,在设计史写作过程中,在经验描述基础上也应注重实证研究,并且从大量丰富的考察对象中,选取代表性案例进行梳理。

第三,创新和丰富设计史论的写作与阐述方法。首先,中国当代设计史的写作区别于以往单纯历史叙事或专题评论的思路,应从现代设计生成的角度,分析近代以来中国设计的渐进性发展道路,厘清当代设计与中国社会变迁、现代思想传播、现代经济制度的内在联系,更好诠释中国当代设计的历史内涵与创新价值。可以说,举步维艰的当代设计变革深刻反映了中国社会波澜壮阔的现代化发展历程,设计是一门兼顾形而下之器、形而上之道的学科,从设计表象、物质文化再到思想价值,从国家视觉形象塑造、民生福祉设计再到文化软实力建设,共同构筑起中国设计自身的话语体系。此外,从写作的技术路线上,应采用史论结合的价值分析与观念重塑。在1949—1999年50年间的设计史叙述中,以时间为线索呈现新中国成立以来设计的事件、人物、思想;在2000年之后的写作,考虑到对当代历史的不确定性和开放性,可以采用设计批评和理论探索的方式针对当下刚刚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热点与前言问题展开讨论。从设计史框架中的节点出发,借助微观视角尝试深入一点的研究可以管窥大设计史框架中的一隅,以及透过展览和对话的方式呈现中国当代设计史脉络中的某一段落,上述这两种方法都是为了弥补和避免“中国当代设计史”这一大跨度研究中极容易出现的内容空洞、行文乏味的问题。

四、结语

综上所述,关于设计史的写作,尤其是中国当代设计史写作是一件极为复杂且具有史学意义和创新价值的研究工作。在学术层面,中国当代设计的历史变迁内容极为深刻,蕴含丰富的社会物质文化资源。中国当代设计在“曲折的现代化”中发展变化,与社会转型、历史变迁密不可分,具有相对开阔的“跨学科”“跨文化”学术视野。尽管无论如何雄心勃勃的努力研究,从研究基础的薄弱和难度来看,都难以做到尽善尽美。但无论是梳理中国当代设计史在文献、事件、现象的基础材料,还是去探究中国当代设计史不同的观察视角与脉络,都可以从物质到文化,从设计本体到交叉学科,为进一步构建全新、清晰、逻辑的学术框架,为深入研究设计思想史和观念史奠定基础,成为中国当代社会历史在物质文化与日常生活领域一面特殊的镜子,促成设计史写作的多样性。在实践层面,面对中国当代设计语焉不详、与传统造物割裂的现实问题,通过语境分析和理论总结,构建中国现代设计从被动发轫到主动发展的全景式面貌,为多元的设计观念赋予时代与历史的价值,并提出未来中国设计发展的创新策略与可能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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