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纾的翻译探析晚清民族主义话语建构

2023-05-15 12:21谢柳春
关键词:林译国族林纾

谢柳春

■文学

从林纾的翻译探析晚清民族主义话语建构

谢柳春

(1、福州大学 跨文化话语研究中心,福建 福州 350108 2、淡江大学 英文系,台湾 新北 25137)

“民族主义”是晚清“救国保种”背景下的根本性话语架构,而翻译话语在晚清民族主义话语建构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晚清翻译家林纾的影响巨大,其与魏易合译的《撒克逊劫后英雄略》正出版于晚清民族主义巨型话语兴起之际,在多个修辞层面呼应了这一时代主题。译者在翻译文本中倡导尚武爱国的民族精神,植入国族共同体想象,与时代话语场呼应和互动,帮助开启晚清民众的国家意识和新民思想,参与民族主义话语建构,再现晚清社会的时代追求。译本体现了晚清译介对社会意识的建构作用。

翻译话语;民族主义;民族国家意识;民族精神;国族共同体

引言:晚清民族主义话语与小说翻译

民族主义是现代社会的主要驱动力之一,正如有学者观察:“从其广度、韧性、变化来说,民族现象主宰了整个19世纪和20世纪”[1],深刻影响了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国近代史也不例外。晚清社会内忧外患,封建的统治秩序与传统的价值体系受到“现代”殖民西方的巨大冲击,处于崩溃瓦解的边缘。如何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扶大厦之将倾,无数志士仁人进行了艰苦的思想探索和话语实践。他们探寻自我的身份,掀起“民族”论述的热潮,敏感地意识到建立民族国家在抵御外侮中的迫切性。正如梁启超所言,“今日欲救中国,无他术焉,亦先建一民族主义之国家而已。……有之则莫强,无之则竟亡,间不容发”[2]。在西方带来的现代性焦虑中,在“救国保种”的背景下,依托启蒙(以改造国民)和救亡(重在构建民族国家)这两翼,晚清社会建构起“民族主义”这一根本性话语架构,艰难地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型。

“民族主义(nationalism)”与“民族(nation)”,都是 “一种特殊类型的文化的人造物(cultural artefacts)”[3]4,是文化与政治因素相互作用的产物,并处于不断演变之中。英语中的“nation”(民族)来自拉丁文Natio,早期指自出生就在一起形成一个群体的人们(a group of person born together),到了现代,政治意味强烈,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limited),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3]6。“nation state”(民族国家)则被视为现代历史所特有的,主权政治单位[4],而“nationalism”(民族主义)①,以建立民族国家为宗旨。内涵是“国族主义”②。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中提出:民族作为一种想象的共同体,是民族国家的基础。一个民族国家在兴起之前有一个公开化、社群化的想象过程,而小说和报纸为“重现”(re-presenting)这种想象的共同体提供了技术手段,并通过一种民族历史的“叙述”(narrative)建构民族想象,在想象空间中使国民对自己的国家有所认同[3]7-15。在中国社会的现代转型中,晚清小说即被称为“最重要的公众想象领域”[5],而李今指出,当“中国传统的价值理念丧失了整合社会的力量,翻译异域就成为想象新的理想社会、建构社会新认同的来源”[6]。晚清翻译小说带来异域的他者文化,在建构民族共同体和民族国家的想象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正如萨义德所言:“每一文化的发展和维护都需要一种与其相异质并且与其相竞争的另一个自我的存在。自我身份的建构……牵涉到与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构建,而且总是牵涉到对与‘我们’不同的特质的不断阐释和再阐释。每一个时代和社会都重新创造自己的‘他者’”[7]。因此在翻译异域的话语实践中,中外异质文化相互碰撞、协商,并在与时代话语场的呼应、互动中,对原有的社会秩序产生冲击,在更新旧有的知识结构和构建民族主义话语中参与意识形态的建构。

小说翻译如何参与晚清的民族主义话语建构,为“爱国保种之一助”[8]101?立志“广译东西之书”,译作惊人、影响巨大的翻译家林纾是个很好的窗口。身为晚清翻译大家,林纾“意识到了话语对社会意识的建构、对民族精神的重塑作用”,投身于晚清小说话语的洪流,以“译”代“言”,参与救国[9]。本文拟以社会叙事理论为理论指导,以林译小说《撒克逊劫后英雄略》为案例,结合译本的译序、跋及晚清文人间的互动等,探究译者如何通过适当的社会叙事策略,在翻译文本中植入民族共同体想象,参与民族主义话语建构,并考察这些叙事策略背后的文化成因和历史意义。

一、原著Ivanhoe中的民族主题:保守温和的“中间道路”

林译《撒克逊劫后英雄略》(1905)(以下简称为《撒》)的原著(1819)(今译《艾凡赫》或《英雄艾文荷》)是英国著名作家司各特的代表作。司各特以历史小说著称,主要含反映苏格兰历史和社会变迁的Waverly小说系列(共三十多本),和以中古(12世纪)英格兰为背景的“十字军东征三部曲”,包括(1825)(林译《十字军英雄记》,1907)及(1825)(林译《剑底鸳鸯》,1907)。司各特的作品深深植根于民族文化,借助历史,倾诉民族情感,阐发对民族问题的思考。尤其体现了司各特对所处时代中苏格兰族和(大不列颠)英国双重民族性的思考。

以下对文本的分析中,对“民族”身份的论述将涉及到单一民族身份和多民族(国家)身份,为便于区分,将后者称为“国族”,相应的将对多民族国民身份的想象称为“国族共同体”。

中(原英格兰国的)撒克逊族已被(法国)诺曼族征服统治,组成包含撒克逊和诺曼两族的新英格兰国家,由诺曼民族统治,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异常尖锐复杂。小说围绕三个精彩壮观场面展开:比武竞技会、城堡争夺战及吕贝珈会审,以此烘托三对主要矛盾:诺曼族的脑门豆贵族与撒克逊族各阶层之间的民族矛盾、“狮心王”李却(今译理查)与兄弟约翰亲王之间的内部矛盾,及凯特立克和挨梵诃父子之间的家庭矛盾,后两对矛盾围绕前一矛盾展开,因此三对矛盾聚焦的实际上都是民族身份问题。

司各特在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具有骑士精神的民族英雄。如出身撒克逊贵族的挨梵诃,比武场上智勇双全,对待爱情忠贞不渝,面对友情重情重义,是具备人文精神的古典骑士代表;而箭术高超的绿林豪杰骆宾荷德(今译罗宾汉),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是具有骑士精神的平民英雄;此外,与骄横残暴的诺曼征服者浴血奋战的农民队伍,心怀强烈民族感情不屈不挠斗争的撒克逊遗老,及地位卑微却不堕气节,忠心护主的撒克逊农奴等,个个形象鲜明,可亲可敬。在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斗争中,统治者“狮心王”李却被塑造为传奇式帝王,诺曼族和撒克逊族之间征服与反征服的矛盾在其积极调和下逐渐和解,两族结成联盟并逐渐融合,形成新的英格兰国族身份。

讲述的虽然是12世纪英格兰历史上的民族对抗,实际上被司各特用以影射19世纪(大不列颠)英国内部的民族现状。司各特写作的19世纪初,欧洲正开始形成现代民族国家形态,很多国家的国民因而具有双重身份:民族身份和国族身份,并且国族认同逐渐超越对民族身份的强调。此时的英国,融合了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构成大不列颠联合王国,正面对邻国拿破仑潜在的侵略扩张,逐渐形成“英国国族”的共同体意识,超越长期以来(苏格兰、英格兰等)的民族矛盾与对抗。不仅英格兰人,许多苏格兰人和威尔士人也接受了这种英国国族意识,虽然“有一些人仍然认为自己属于苏格兰民族或者威尔士民族,但他们共同拥有对英国国家和英国帝国的忠诚”[10]。司各特就是双重身份的代表——他既是地道的苏格兰族人,也具备英国国族身份。他深爱着苏格兰,在自己的作品中揭露宗主国英格兰在政治、经济、宗教等社会变革中对苏格兰的压迫和剥削,明确抒发苏格兰失去独立的遗憾,表达保护及提高苏格兰民族身份的强烈希望。但同时司各特深受启蒙运动的影响,意识到苏格兰的封建宗法式的社会制度最终必将被英格兰族的资本主义制度所击溃和取代,因此接受苏英合并后的(大不列颠)英国帝国。里对历史中民族矛盾的描绘,映射的却是19世纪坚守民族身份与认同英国国族身份之间的相互纠缠与时代焦虑。正是在此意义上,可谓是一部关于想象的“英国国族共同体”身份建构的作品,小说人物及人物背后的作者作为个体的国家身份意识正是在克服焦虑情绪的过程中逐渐得到完善。

在小说中,司各特把英格兰国族身份的建构上升到民族历史“叙述”的高度,同时也叙述了英格兰和犹太“外族”之间的关系处理。与英格兰国族身份形成初期的撒克逊族类似,犹太民族在当时的欧洲一直受排斥及迫害,在传统的民族主义历史中也处于失语状态。身为苏格兰族,司各特充分理解并同情同为弱势的犹太族的遭遇。他在中艺术性地虚构了犹太人以撒和吕贝珈,对他们的境遇进行了同情性的书写,让患失语症的犹太族出现在读者的阅读视野。受压迫的犹太民族与被征服的撒克逊民族互为映照,司各特探讨犹太人的民族身份问题,映射的还是诺曼征服后撒克逊人的民族身份问题。

司各特的国族身份建构的理念,正如卢卡契所指出的:“他(司各特)企图揣摩英国整个历史的发展,来为自己在两个相互敌对的力量之间找出一条‘中间道路’。……正是这样,在萨克逊人和诺曼人的斗争中产生了既非萨克逊族也非诺曼族的英国民族”[11]99。

二、林译《撒克逊劫后英雄略》的民族主义话语建构

《撒》于1905年10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分上下卷,题为“国民小说”。林纾翻译的司各特作品仅三部,即十字军东征三部曲。《撒》是林纾影响力最大的译作之一,影响了近现代诸多名家,如李劼人、郭沫若、茅盾、鲁迅、周作人、钱钟书等。凌昌言曾评价,因为林纾对司各特的引介,中国的读者对司各特的认识和估价,竟超过莎士比亚;司各特成为中国读者认识西洋文学的第一步,译介司各特对于近世文化的意义决不下于《天演论》和《原富》[12]。

《撒》是反映晚清民族身份话语的典型文本,在译序中,林纾论述了该部小说的八大隽妙,其中四妙论及民族(人物)精神及民族国家话题,凸显了在晚清面临民族危机的语境中,他对民族和国家问题的关切及翻译该书的主旨。对勘原著和译本可以发现,林纾在翻译中采用强调、弱化或改变原文叙述的的形式,即社会叙事学阐述的“选择性采用”的策略,建构了两个方面的民族主义话语:一是尚武爱国的民族精神,二是民族融合的国族共同体想象,建立起作品与晚清关于民族主义话语的关联,“参与对社会现实的建构及产生影响”[13]。

(一)《撒》序之主旨:新小说之文体,构民族国家之意识

司各特是英国文学史上由Historical Romance(历史演义)向Historical Novel(历史小说)文体演变的关键人物。他在对与民族或国家命运攸关的重大史实的描写中揭露社会矛盾,反映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抗争,被认为开创了历史小说,是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的先驱。而其故事中的场景设置,及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和情节描写,则脱胎于西方演义(romance)的文体结构。司各特在出版时,特意写了一篇书信式序文,主要说明小说的文体特色,解释自己把历史通俗化的写法。对勘《撒》,原著中长达十页的书信式序言被省略,代之以林纾的“序”。林纾用古文翻译西方小说时撰写的译序中屡屡提及他最景仰的四种古文典范:《史记》《左传》《汉书》和韩愈的古文,其中三家均属于古文中的史传传统,可见在林纾心目中,古文与历史作品联系紧密,而他极力赞赏的《史记》代表着最高品位。细读《撒》序,林纾首先谈到文体,称“纵谈英伦文家,则盛推司各特,以为可侪吾国之史迁”[14]1,并以《史记》和《汉书》为参照系统,点评司氏的伏线接笋变调过脉处及人物的语言生动性。林纾翻译《撒》时也的确是以太史公的文笔为规范,兼在译作中把司各特的作者插话译为“外史氏曰”,从而拔高了文本中“作者”的地位和作品的严肃性,使该译作文体与被中国传统概念视为低俗的演义小说拉开距离,恰呼应了当时梁启超“小说界革命”的倡导,“新一国之小说”更好地为构建政治话语服务。

《撒》序继而谈及小说的内容,特别描述了书中处于被压迫的犹太族的处境:身处寓欧危局,饱受欺压,“见唾于欧人久矣,狗斥而奴践之,吮其财而尽其家,欧人顾乃不怜……然国家有急,又往往假资于其族,春温秋肃之容,于假资还资时,斗变其气候”;究其原因,林纾指出“顾乃知有家,而不知有国;抱金自殉,至死不知国为何物”[14]2,说明林纾关注到民族与国家的紧密联系。近代中国思想史是“一个使‘天下’成为‘国家’的过程”[15]。梁启超曾指出秉持传统观念的国人实为“部民”,浑不知国家与天下的差别,国家与朝廷的界限,国家与国民的关系[16]4978。梁描述:“甲午战争以前,吾国之士夫,忧国难,谈国事者,几绝焉。自中东一役,我师败绩,割地偿款,创巨痛深,于是慷慨爱国之士渐起,谋保国之策者,所在多有。非今优于昔也,昔者不自知其为国。今见败于他国,乃始自知其为国也”[17],因而他主张“定案以国家为最上之团体”[16]5000。摆脱“部民”心态,了解国家与天下的差别,建立一个现代的民族国家才能抵抗西方殖民侵略。林纾深受这一社会思潮影响并与之产生共振,因此在《撒》序中指出犹太人不知国为何物、失国而流离失所、受人践踏的遭遇当值国人殷鉴,“生其畏惕之心”[14]2。

《撒》序更顺势着意突出尚武精神:淡薄“复仇念国之心”的撒克逊王孙“嗜炙慕色,形如土偶”,令垂老亡国之英雄,激发“哀厉之音”,两者“愚智互形”;而反派英雄太姆不拉壮士白拉恩、华德马,英姿飒爽,所向无敌,甚至犹太女郎吕贝珈“以坚果之力,峻斥豪暴”,皆令人“为之动容”[14]2。仅两页纸有余的《撒》序,出现“英雄”字眼4次,而在该序中未及详述的英雄情结的缘由,林纾在同系列小说《剑底鸳鸯》序中给予了总结:“余之译此,翼天下尚武也……究之脑门人,躬被文化又能尚武,遂轶出撒克逊不列颠之上,今日以区区三岛凌驾全球者,非此杂种人耶?故究武而暴,则当范之以文;好文而衰,则又振之以武。今日之中国,衰耗之中国也......但有多译西产英雄之外传,俾吾种亦去其倦敝之习,追蹑于猛敌之后”[8]91-92。毫无疑问,林纾认为可学猛敌英国之“杂种”(不同民族之间融合)文化,译介《撒》,旨在倡导尚武之精神,更新爱国之意识,救国保种。“异域文本通常被改写以符合本土文学当下的主流风格和主题”[18],林纾改写原著中的“序文”部分,符合晚清尚武自强,构建民族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的需要。

(二)《撒》文之英雄群像:建构以身事国、尚武尚勇的民族精神

司各特小说中,国王及其侍从英勇善战,平民及农奴正直勇敢,农民、士兵和国王一律平等,几乎每一个人物都不失做人的尊严,堪称骑士。司各特的人物刻画及人文主义情怀,贴合了晚清社会时代话语中对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君主开明仁义、民众勇毅爱国,君民平等。林译“除了几个小错处外,颇能保有原文的情调,译文中的人物也描写得与原文中的人物一模一样,并无什么变更”[19]。但为了警醒国人,激励国人“怀国家之想”,林纾在翻译文字处理上也有“创造性叛逆”,很多体现的或许正是他身处国家危局之际塑造勇武新国民、汇入民族国家话语的考量。

例如,小说第一章,撒克逊奴隶歌斯和汪霸在林中聊起撒克逊语和法语的差异后,慨叹族人处境:“,惟此区区空气属我辈耳。此空气允余呼吸者,正须我力为之役,”[20]8。(重点线为笔者所加,下同)林纾在此融入个人的社会政治情感,增译了划线部分,有意强化了失国的感叹,渲染撒克逊族亡国后受剥削受压迫的处境,以警醒国人。

但失国并未屈民,在随后的文字中,汪霸被诺曼贵族描述为“a fool(傻子)”,歌斯为“churl(浑虫)”[21]25,但林译中他们却成了“未尝无勇”“积愤吾辈”的撒克逊族代表,并增译“汝鞭其一,彼人又安肯见告”“方欲剚刃吾胸耳”[20]13,体现撒克逊族即使农奴也英勇、忠心、爱国的形象。

林译通过对名称或个别词汇的翻译变动,即社会叙事学所谓的”加标记建构”,以重塑人物形象的翻译处理在文中多处可见。

原著中力捧的英国文学传统中的“骑士”形象,在林译中全部置换成对“英雄”的塑造。第二十九章中,主角挨梵诃身负重伤却不肯安心静养,仍想马上冲锋陷阵,称为了荣誉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犹太姑娘吕贝珈称此所谓骑士行为不过是“vain glory(虚荣)”[21]357,是为了虚名牺牲了家庭、情爱和幸福。挨梵诃焦躁反驳,自辩之辞林纾译为:“女郎止,汝何知?天下人品之贵贱,即分别于此。,不报岂复男子!汝奈何以冷水沃此嚼火?我辈即凭此好名好勇之心,以,或不至于无耻……凡人畜有此心,则,诛暴君,复自由,均恃此耳”[20]149。原著中,挨梵诃将骑士的精神视为高尚纯洁情感的源泉,它能够驱使骑士为受苦人主持公道,抵制暴君,保障自由,凸显了司各特倾心赞美的骑士精神。反观林译,原著中的“骑士”字眼被译为“英雄”,而塑造英雄的用语,无论是“国仇在胸”、“保全吾爱国之素志”,还是“报国仇”都与原著有较大出入。林译的调整,突出塑造了心怀国家、以身事国的英雄典范。

此外,小说第二章诺曼贵族描述撒克逊遗老凯特立克:“此老,疾视我辈,而又不畏强御……为种人争其权利,未尝尺寸下人。自言为绿林喜德华子孙,。凡人恒讳其籍贯,不为撒克逊人;彼独沾沾自喜,未尝隐其族氏”[20]25。原著几个贬抑性的描述词“proud、fierce、jealous、 and irritable(为人骄傲,好猜忌,脾气暴躁)”[21]25,林译悉数删除,而增译划线部分,极尽褒扬之词,突出了一个“不畏强御”、不忘国仇、欲复兴民族的爱国英雄形象。

而绿林豪杰骆宾荷德介绍自己“我为下士,之心甚挚”,并恳切游说黑甲骑士(即李却王)“英国之不振,非得助之,无以自立于世界”[20]97,相较原著,划线部分林译有所调整,强调了爱国保种之心和英雄对国之重要,由此,从慷慨激昂的撒克逊贵族挨梵诃、凯特立克,到侠肝义胆的绿林好汉骆宾荷德,再到忠心耿耿的歌斯和机智调皮的汪霸等,林译通过对原文的改写,把西方文化中的骑士重塑为一系列爱国英雄形象。而崇尚英雄的背后,实则是林纾对国人尚武、尚勇、爱国等民族精神的倡导。

配合叙事立场,标题也彰显出林纾激励“以国为身”的民族英雄情结。原著以小说主人公Ivanhoe为标题,突出的是民族对立中的“中间人”,林纾改译为《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强调撒克逊族,凸显的是民族主义话语。“劫”将民族矛盾推到了中心位置,说明林纾对这一问题的重视,显露他深厚的民族情怀。Ivanhoe泛化成“英雄”,再加上林纾在故事情节和人物呈现上的详略增删处理,一幅危难中的民族英雄群像呼之欲出,足以激起晚清读者的兴趣,振奋他们的勇武自强及爱国救国的精神。

(三)《撒》文之民族想象:形塑民族融合的国族共同体理念

晚清社会的危机,既有因西方殖民入侵引发的国与国(黄种与白种)之间的冲突,也包含旧有体制中封建专制、异族贵族压迫引发的满汉(民族)冲突,晚清的国家、民族危机因而变得更加复杂。而司各特小说中传递出的民族和国家议题正好完美地贴合了晚清时代话语的需要。《撒》文中撒克逊族和诺曼族之间民族对抗的历史情景,正映射出晚清汉族与满族对抗的现实局面。然而,被征服、凌辱、奴役的历史经历背后,面对抵御外国强辱的大环境,如何实现爱国保种,或许是林纾思考最多之处。司各特反对走极端的态度贴合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待人处世不偏不倚、折中调和的中庸之道,而他在处理民族关系上倡导的“中间道路”,带领他作品中“劫后”的撒克逊族走出了貌似不可化解的民族世仇,以民族和解、团结的方式,形成了新的国族共同体,这或许让林纾产生了共鸣,并在译文处理上加以体现。

《撒》中促进民族融合、代表国族共同体形象的关键人物,正是一开始隐去真面目和真姓名,从而蕴含其跨民族和跨阶层身份的挨梵诃和李却王。挨梵诃是撒克逊贵族后代,却忠实追随诺曼国王李却,是一个处于两个历史时期——以他父辈为代表的撒克逊的过去和以李却王为代表的诺曼的现在——夹缝中的英雄。诺曼化的挨梵诃开始时被父亲凯特立克斥为“忘国仇”的“逆子”[20]86-87,遭到放逐。但放逐在外的挨梵诃在十字军东征中表现英勇,为英(撒)争光;在比武赛场上代表撒克逊族力克诺曼族,扬名夺冠;路见犹太父女受压迫而不平,为其出头,种种描述完美诠释了重视荣誉、建功立业、主持公道的骑士精神,父子间的裂痕也逐渐弥合。起初,凯特立克“意苟得自由,即没其家族亦不甚恤”[20]88-89,“因欲撮合鲁温娜与阿失司丹为夫妇,以号令国众。后此见其子与鲁温娜宛宛有情,防于国步多沮,故斥逐其子,亦正为国耳”[20]12。因此,故事中一心为撒克逊族(旧国)的凯特立克最后放弃对儿子婚姻的阻挠,意味着民族矛盾的和解,及对民族融合身份的接受。撒克逊(旧国)皇室后人鲁温娜与诺曼化的挨梵诃的最终结合,标志着两个民族未来的政治联合,是一种政治和历史的中间道路。

这种民族矛盾如何化解,对“国仇”的态度为何转变,林纾忠实呈现的同时在翻译中也有“选择性背叛”,对小说中民族矛盾的步步缓和添加了自己的解释。如上一节分析提及的二十九章,对挨梵诃“国仇在胸”的“英雄行状”的改译,及对其忠心念国的直抒胸臆,显示出父子二人虽有分歧,但均出于爱国,只是对爱国的理解不同。凯特立克心怀撒克逊民族,爱国复国的目标是撒克逊族的单一民族国家,而挨梵诃倾心的则是融合了撒克逊和诺曼两个民族的统一民族国家,“报国仇”“诛暴君”的对象则是勾结国外势力、意图篡位,对国不利且对内施行暴政的约翰王及其团伙。

化解民族仇恨是司各特小说的核心,其中李却王可谓是解决民族问题的核心。林译对此也有浓墨重彩的人物塑造。诺曼国王李切自称英王,精撒克逊语,循撒克逊俗,与撒克逊绿林修士惺惺相惜,对待诺曼与撒克逊一视同仁,以致李却王与撒克逊族的绿林豪杰一同饮酒进脯时,“众大欢呶,几忘其饮于王前”,“且彼此咸叙当日攻剽之事,矜伐其能,几忘上座者之为皇帝也”[20]214。此外,领导绿林好汉谋划并攻下无良的诺曼贵族的城堡,英勇拯救被俘的凯特立克、鲁温娜等,雄才大略、豪爽仗义、撒克逊化的李却王,在撒克逊族也有极高的威望,为民族关系的缓和奠定坚实的基础。

在故事背景上,林译强化了撒克逊族“以国为身”,牢记亡国之恨的基调。因而为了更好地理解民族矛盾最终的化解,在李却王的形象塑造上,林译也多处进行了增删或改译,强化其善解民族矛盾、深得民心的英雄形象,体现了林纾对国族共同体的想象。

例如,在比武结束后的宴会上,凯特立克敬酒时称李却王“在彼种类中极善战,地望亦高,亦其族中”[20]74。划线部分的增译,突出李却王仁义君主形象,为凯特立克日后的转变奠定了基础。此外,李却王“礼人下士,偶有武能,即加开奖,无有靳惜,”[20]214;“百姓见太姆不拉人行尽,”[20]228;“以王爱人,”[20]230;在这些描述中,划线部分林译或增译或改译,并抹去了原著中李却王“his administration was wilfully careless, now too indulgent, and now allied to despotism(对于朝政漫不经心,时而宽仁放任,时而又近乎暴戾)”的性格缺陷[21]565,强化了他深得民心的人格魅力,让读者在明了危机产生的原因和不同阶层人民对待危机的态度后,理解到“在这么一个时刻,必须出现这么一个英雄”,才能消弭撒克逊民族在林译中更为深重的国仇家恨,并“由于他以前的缺席而更给人以深刻的印象”[11]106-109。

显而易见,挨梵诃和李却王是理想化的民族融合的代表,体现了国族共同体构建的方向。《撒》文所呈现的在民族和解和融合的框架下,实现统一民族国家的描绘,事实上也呼应和宣传了晚清爱国人士所勾勒的民族与国家的图景,下节将略加论述。

三、《撒》文民族主义构想背后的历史文化成因

林纾在《撒》文中主要采取强化或增添与英雄相关的语义信息的翻译叙事策略,尤其以跨民族的国族英雄的塑造,展现国族共同体的想象,建构晚清民族主义话语。以下就这些叙事建构策略背后的成因,从晚清历史语境及译者的主体性两方面展开简要论述。

中国近代意义的“民族”一词最早出现在1895年的《强学报》[22],这一概念的出现和应用,标志着中华民族主义思想的兴起。现代民族国家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是一种新的思想话语和历史实践。现代社会的历史以民族国家的发展为主线,但如何建立民族国家却颇富争议,主要存在以下两种理论或主张:一是以血统、种族为主划分民族,建立单一民族的国家;二是以文化为主划分民族,建立多民族的国家[23]。1905年林纾与魏易合作翻译《撒》时,正值中国民族主义这一巨型话语兴起,但不同政治派别对“民族”观念分歧最显著的时期,对于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民族国家,政治家、知识分子和普通民众尚未达成共识。

在20世纪初中国的政治舞台上,除了清政府外,主要活跃着两大政治力量,即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派和以梁启超为代表的改良派。维新变法失败后,改良声音式微,革命声浪高涨。1905年革命派成立同盟会,认为中国面临民族危亡危机,根本原因在于清王朝的腐败无能,要救国就必须推翻满清统治。他们受中国传统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种族民族主义取向影响,认同的是第一种理论,并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即以“排满”为目标,进行民族主义运动,主张建立单一的汉民族国家。

而梁启超在1903年游历北美期间,受德国思想家伯伦知理学说影响,提出“中华民族”概念,并“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国家主义倾向”[24]。梁启超提出:“吾中国言民族者,当于小民族主义之外,更提倡大民族主义。小民族主义者何?汉族对于国内他族是也。大民族主义者何?合国内本部属部之诸族以对于国外之诸族是也”[25]。他主张联合汉、满、蒙、回、藏等“五族”,以“中华民族”的“大民族主义”来建构现代多民族的统一国家,反抗帝国主义侵略,这后来成为改良派的共同诉求。梁反复倡导“新民说”,“新民”即“国民”,也表明他努力用“国”的概念替换“族”的概念,由此“国”与“民”的结合更加紧密;强调“国”高于“族”,使个人由家族或族群依附转为为国奉献,在“保国”的危难关头,族与族的矛盾应该被搁置,甚至被化解。中国近代的民族主义是由于西方列强的侵略而发生的,或许因此,晚清改良派构想的民族主义是针对西方殖民主义而建构的统一的“中华民族”国族共同体。

在此国族共同体理念之下,改良派的思想家们从优胜劣汰角度提倡整个民族的尚武精神。除了《新民说》,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严复的《论世变之亟》、蔡锷的《军国民篇》等都对欧洲和日本的尚武风气大力推崇,号召全民开展“军国民”运动。可以说,对尚武、尚勇、尚力的提倡成为维新时期及后世思想家改造民族国民性的基点,对身体的改造升华成对整个民族、国家的改造,通过尚武、练兵、提升国民身体素质来强国保种的理念蔚然成风,成为时代的强音。

作为晚清爱国志士的林纾,一生努力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平衡。他从事翻译实业多年,在文化对比中对国际竞争的大势有了清醒的了解,“国家”意识也慢慢建立。林纾将尚武精神与爱国思想联系起来,通过译介西方小说建构尚武民族精神,并在对中国民族的设想和民族国家的想象上,更倾向于改良派的国族主义主张。林纾在作品和诸多演讲场合都以大中华的观念来看待民族复兴,并怀抱“维新、改革而不弃旧”,“折中渐进的思想”[26]。例如,1901年在《伊索寓言》的跋语中,林纾以宋朝王安石变法被废罢后,蜀洛朔三个保守党互相争斗的例子,说明党争及内斗之害,并指出,“此皆不明于种族之辨者也。天下所必与争者,惟有异洲异种之人,由彼以异洲异种目我,因而陵轹侵暴,无所不至”。因此感叹“今吾乃不变法改良,合力与角,反自戕同类,以快敌意,何也?”[8]1231905年林纾在《英孝子火山报仇录》的“译余剩语”中特别说明:“是书本叙墨西哥亡国事。墨之亡,亡于君权尊,巫风盛,残民以逞,不恤附庸,恃祝宗以媚神,用人祭淫昏之鬼;又贵族用事,民愈贱而贵族愈贵。外兵一临,属国先叛,以同种攻同种,犹之用爪以伤股,张齿以啮臂,外兵坐而指麾,国泯然亡矣。呜呼!不教之国,自尊其尊,又宁有弗亡者耶!”[8]137此皆表达了林纾同种大中华族应当团结御敌的理念。就民族性格而言,林纾在《剑底鸳鸯》序中直言“吾华开化早,人人咸以文胜,流极所至,往往出于荏弱。泰西自希腊、罗马后,英法二国均蛮野,尚杀戮……流风所被,人人尚武,能自立,故国力因以强伟”[8]97。因此,林纾重视对西方尚武精神的介绍引进,认为其对振奋民族精神、强盛国力有着重要作用。

四、结语

对勘原译著,林译《撒》文采用的翻译叙事策略,相较原著强化了民族精神和跨民族的国族英雄的塑造,反映了晚清改良派知识分子群体的国族共同体想象,小说的译介反映了特定时代中国人对现代民族国家的诉求。在排满和联满尖锐对立的时代浪潮中,在爱国保种的时代呼声里,聚焦国家和民族议题的《撒》在译入中国后激起强烈反响。晚清孙宝瑄读完此书后,写诗阐发自己的心境:“河山黯黯百年仇,老去悲吟涕未收。可叹王孙空乞食,中兴心事付东流”[27]。而鲁迅、周树人兄弟多年后不忘“撒克逊遗民和诺曼人对抗的情形,那时看了含有暗示的意味,所以特别的被看重了”[28]。郭沫若则回忆《撒》对他的文学创作的决定性影响:“幼时印入脑中的铭感,就好像车辙的古道一样,很不容易磨减”;并称林纾在文学上的功劳可与梁启超在文化批评上的贡献相比[29]。

实际上,林纾将翻译看作唤醒民众、救国保种、改良文化的一条实业,其译著“一部有一部之微旨”,皆“寓其改良社会、激劝人心之雅志”[30]。从话语角度看,林纾意识到了翻译话语对民族精神的重塑及对社会意识的建构作用。晚清的译入语境,正逢梁启超基于中华民族理念倡导建立统一多民族国家,并主张“以小说作为政治改革的大众媒介”,这种主张,“事实上为林纾的翻译提供了一种‘道’,由此也为其打开了一片天地:民族救亡成为了当代的‘道’”[31]。林纾在翻译实践中“对译本进行适用于本土意识形态的修辞设计”,将译本视为“抵抗帝国主义侵略、展开现代国家文明想象的利剑”[32]。

现代民族主义作为民族救亡的希望依托,成为晚清的异域翻译大力推广的时代主题。除了林纾的翻译,如在留日学生团体中,“日本的民族主义对一些甚至非常不关心政治的留学生也有深刻的影响。许多论述爱国主义方面的日本著作和传记很快都有了中译本”[33]。大量的民族主义相关的译作,连同受域外翻译小说影响而创作的本土乌托邦作品,如梁启超的《新中国未来记》、康有为的《大同书》、及之后陆士谔的《新中国》和蔡元培的《新年梦》等,一起形塑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理念及青春新中国的想象,在打造“中华民族”和民族国家的“想象的共同体”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不久,改良派倡导的“中华民族”概念也被革命派等其他团体所接受,而此后“中华民族”国族共同体理念在现代中国的生根和发展也正显示了社会话语建构的力量。

回顾一百多年前的翻译话语实践,对考察译者群体如何通过翻译发挥主体性和社会责任感,并研究在中外交流中,如何做好文化互译,更好地建构我国国家形象和推广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理念,不无启发意义。

①nationalism通常被译为“民族主义”。“民族主义”一词,在中国1901年由《国民报》最早使用后开始在众多政论文章中频频出现并得到深入讨论。见金观涛、刘青峰:《从“天下”、“万国”到“世界”——兼谈中国民族主义的起源》《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法律出版社2009 年版。刘禾在《语际书写——现代思想史写作批判提纲》则称之为“国家民族主义”。这一用法可能最早源自陈独秀1904年在《说国家》中使用的“民族国家主义”。见旷新年“民族国家想象与中国现代文学”一文,载于《文学评论》,2003年第一期,页码:3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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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ist discourse in late-qing analyzed from linshu’s translation of

XIE LIUCHUN

Nationalism was a basic discourse framework in the background of “Saving the Country and Preserving the Race” in the Late-Qing period, and the translation played a key rol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ist discourse. Lin Shu, as a renowned translator in the Late-Qing, together with Wei Yi published their translation ofwhen the nationalist discourse was in heat, which was a good sample to be investigated. By advocating the national spirit of martialism and patriotism, and implanting the “Imagined Community” of Chinese nation into the translation, the popular translated novel interacted with the state-nation discourse in the Late-Qing period and helped to enlighten the people on the national consciousness and idea of new citizen, thus participating in the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ist discourse and reflecting the thirst of the times. The analysis of Lin Shu’s translation reveals how translation in the Late-Qing period has contribu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consciousness.

translation discourse; nationalism; “nation-state” consciousness; national spirit; community of chinese nation

H059

A

1008-472X(2023)03-0087-09

2022-12-14

福州市社科基金项目(2019FZC42);国家留学基金委2020年青年骨干教师出国研修项目(202039);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世界语言与文化研究(JSZW22007)。

谢柳春(1974-),女,福建上杭人,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及跨文化研究。

本文推荐专家:

胡美馨,浙江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 话语与跨文化研究。

潘红,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话语研究、文体学、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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