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人,去向何方?

2023-05-26 07:19王柯予
大学生 2023年5期
关键词:货厢快件片区

王柯予

编者按:人潮熙攘,车轮滚滚。快递小哥、长途卡车司机、出租车司机随着他们的车轮转动,一群人忙碌起来,一座城市也开始运转。这些日夜兼程的人,谈笑间述说着甘甜与辛酸。让我们追随他们的脚步,听听车轮上的故事。

这个盛夏,有人飞驰在阳光下,用汗水勾勒未来的模样。

下个盛夏,他们是否已到达可以安居的家园

货车、包裹与他

上海松江一条多行道边,一辆中型货车刚刚熄火。司机阿建脖子上搭了条毛巾,从驾驶座下车。他绕到车尾,拉开货厢门,一手撑着侧边,跳进货厢。货厢里散落着方方正正的快递盒,也有奇形怪状,用蛇皮袋装着的物品。他把这些包裹尽量堆到一起,而后跳下车,挑拣出部分放进电瓶车车尾的篮筐中。中等大小的件,他会放在底部,小件则装入蛇皮袋,再将其封口,叠放在中等大小快件的上方。剩下的大号快件,便用麻绳捆在篮筐后方,或者固定在所有快件的上方。

毒辣的阳光下,阿建干两分钟活儿就需用毛巾擦一下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做完卸货、拣货、扫描工作,墙灰色的背心早已被浸湿,成了黑灰色。

阿建是一名快递员,每天鸟叫声渐响的时候,便是他的起床时间。迅速洗漱、吃过早饭后,他开着货车来到分拣站,把自己负责片区的货物拉到快递站点,将快件卸下,然后重复着分拣、扫描、装车、派送的工作。这是阿建每天要接手的第一批货,约在中午十一、二点能送完。结束后,阿建回到站点,在旁边的店铺随便吃个盖饭,小憩一会儿。下午1点,阿建继续重复上午的工作,直到天色暗下来,阿建基本能完成第二波快件派送和上门揽收的工作。第三趟,就是把一天内揽收的寄出件运到分拣站。最后是时有时无的收尾工作——白天因故未送出的快件,若客户需要,则按要求再次派送至指定地点。阿建每天的“行程安排”就是如此。

“干快递,哪有不赔钱的”

“像现在这么热的天气,在门口拣货,过一会儿就得到屋里凉快一下,喝口水。这温度都不能说是晒,是烫人啊!”在骄阳的热情“关照”下,阿建的肤色已经是黝黑黝黑的了,他接着说,“但也只是歇一会儿,马上又得接着出去干活,不然耽误时间,送货量达不到指标。”阿建透露,快递员收、送快件都有严格的货量和时效要求,“我们公司规定,8点30分前,快件出仓率要达到80%,10点前,早上从分拣站取的第一批货一定要送达65%以上,一天揽收快件的比例要达到下单量的98%,快件发出率要达到90%数量不达标,就会罚款。”

阿建说,做这个工作,被罚款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在业务熟练之后,一般不会为此被罚款,但是在运输、派送过程中,快件很容易遗失,这部分的损失都是由负责派送的他承担。阿建需和客户协商,根据快件原值赔偿。阿建分享了他遇到过的“令人头疼”的丢件情况:自己离开电瓶车送货时有人顺手牵羊从货篮中拿走快递;客户同住人接收快件,未告知其本人,导致客户看到快件已签收却并未拿到快递这些不在可控范围内的“丢件”,也免不了赔付。有些客户一旦得知自己的快件可能丢失,也不等协商,直接拨打客服电话投诉。然而,投诉是无法撤销的,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后续快件被找回,公司也仍然会根据“客户投诉”的条款,从阿建的工资中扣除罚金。一开始阿建还总纠结于快件是如何丢失的,经历得多了,渐渐地也不以为意了。他摆了摆手,笑着说:“几块钱的件赔过,一千多块钱的件也赔过,干快递哪有不赔钱的!”

除了丢件外,阿建被投诉的另外一个理由是“没有送货上门”。从2020年开始,几个快递巨头为了争夺市场,开启了一场价格战,快递单价一降再降,而这次价格战的影响一直持续至今。

各快递公司降低了源头的收件价,但快件中转和运输的费用基本固定,便只能减少“派送”的成本,因此快递员派送快件的收益被压低。快递员每日需派送的快件数量较大,就导致他们进行“送货上门”所付出的时间成本与收益大大不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快递员将快件暂存在驿站、寄存柜,也需要自费。大部分物流公司的快递员送出一件快件的收益只在一元上下浮动,而寄存单件快递的费用就需0.3至0.6元,甚至更多。即便如此,快递员仍选择将快件放在代收点。阿建解释:“说实话多走几步、少走几步路,我们都无所谓。主要还是时间,每天百来单货,一家一家跑肯定是送不完的,还不如花钱买个时间,总比最后不达标被罚款来得保险。”

做快递员以来的记忆

阿建的同事胡铭打趣说:“干我们这行的,大多都是‘有故事的人。”用胡铭的话来说,做快递员,是他和身边一些朋友的下策,他们都是因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才踏入这个行业的。快递员没有底薪,同时也没有薪资上限。只要肯吃苦,就能保证收入。

如果把胡铭负责片区的缩略图印在纸上,就可以看出,他每天就像在玩线条复杂的“一笔画”游戏:早上从原点,也就是自己的出租房出发,取货后在片区派送“打点”,只有把每个点踩完,晚上方才回到原点休息。胡铭做快递员已经有些年头了,在此之前,他在上海还做过很多工作,当过电焊工、销售员,也当过饭店服务员。

外向、负责、热心,这些都是胡铭从业以来听到过的对自己的评价。正如客户、同事所说的一样,他每天都带着十足的热情工作。每次上门取件,面对客户他总是笑嘻嘻的,骑着“小电驴”在路上奔波的时候,他也总喜欢哼点小调。

不过,他的热情好像是随着一天的工作进入尾声而逐渐熄灭的。一天下班后,他照常在路边小饭馆点了几瓶啤酒,配几道小菜。

这次他好像喝得有些恍惚了。问到他的年龄,他只是说:“我不记得了。不知道啥时候开始,不太关注这些了,我只记得我属兔。”提到工作之余的生活,他垂下头,嘀咕了一句:“我是被遗忘的人,不需要记忆。”十年前做生意赔本后,胡铭就再没回过安徽老家了,他不太愿意和父母联系,也没有找伴侣。幸运的是,送件、取件的工作使得他每天都有一次又一次和人邂逅的机会,这是他热情的来源。不幸的是,他好像仅仅拥有这些匆匆的邂逅罢了。在这偌大的一座城,一笔画游戏反复玩了百遍千遍,对他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记录下的高光时刻。

这里,好像是可以暂留的地方

对从业多年的老快递员来说,片区以内,已经不存在什么未曾问候过的地方,也不再遇得上能称为“新奇”的人。一眼就能望见的、要七拐八拐才能找到的建筑,他们都去过;破口大骂的、笑容满面的、摔门而去的、热情递水的客户,他们也都见过。对待这份已从事多年的工作,胡铭的态度毫不含糊,他说:“说喜欢肯定也算不上。但是现在暂时还是要继续干下去。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就做好这一行。”

不過,和阿建不同的是,胡铭不会在快递行业长久地安定下来,快递员对胡铭来说,只是个过渡职业。胡铭说:“我的最终目标还是做生意。干快递是为了还之前开店欠的债,上个月刚刚还完,现在开始要靠送快递赚开店的本钱。”实际上,在上海打拼的十几年里,胡铭已经尝试过自己开店,两次,只是都亏本倒闭了。尽管如此,他仍想再试试。

或带着随遇而安的能力,或心怀打破稳定的决心,阿建和胡铭一直在路上,建设自己的栖息地,找寻自己真正的故乡。正所谓“和你的梦想有关系的,和你所想象的自己有关系的,才是你的家园”。

他们又在城市的角落飞驰起来了,这一次奔赴的终点将会是

责任编辑:贾倩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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