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槐花开

曾娟

每个女孩子在豆蔻年华都会有如槐花一般洁白的心事。

初中三年级时，我喜欢上了隔壁班一个成绩好的男孩。男孩有着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会打篮球，喜欢踢足球。对于初中三年级的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并不奢求拥有。每天早晨，想到白天就能见到他，心里总是充满喜悦。也因此，我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学习上，那一年，我的文章第一次刊登在了报纸上。

高中时，老师把这个男孩安排在了我的后座。从此，我和他成了好朋友。他喜欢清唱Beyond的歌，也喜欢看武侠小说。我喜欢张晓风老师的作品，对历史和政治也很感兴趣。他会偷偷翻看我写的作文，我会默默关注他每一次的考试成绩。放学后，我经常会假装无意路过操场，在那儿看他穿着白色衬衣在风中奔跑。在那一帮踢足球的男孩子里，他最是安静却也最是张扬。风中有槐树的清香，不远处的狗尾草在风中摇曳。在初夏的傍晚，我静静地站在操场旁，只觉得世间如此美好。

对于感情，我是一个羞于表达也拙于接受的人。高中三年，即使他一直坐在我的身后，即使我一直喜歡着他，但我从未直接对他说过喜欢他的话。而他，应该也是很喜欢我的吧，要不然他不会在室内体育课上在我耳边清唱《真的爱你》，要不然他也不会偷偷地翻看我的每一篇作文。

高考那年的初夏，老师让同学们根据模拟考的分数填报大学志愿。我瞄了他一眼，他迟迟不填。我根据分数填下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的志愿，交完志愿，我看到他填下的是湖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那天放学，很晚了，他一直磨蹭着，没走。我突然之间隐约觉得要失去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心里一下空了，难受却又不知道原因。只是惆怅着，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后来，我和他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校门。我只记得，那天的夕阳格外的红，傍晚的微风中有淡淡的凉意。小径两旁的槐树上仍然挂满了一串又一串的槐花，可我，却没有了满心欢喜。他在屋前的槐花树下待了一会儿，见我路过，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洁白的槐花挂在树上，它多像那时的我，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只想远远地看着，只想默默地祝福，从未想过去奢求去拥有。

后来，上了不同的大学，有了不同的人生。他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现在是教导员，是两名孩子的爸爸了。而我，在人生的路上还在跋涉，出书，求学……依旧喜欢槐花，依旧把四季当风景，只是，每每到了槐树花开的季节，看到那一串又一串的槐花，我总会想起当年那个穿着白色衬衣在球场上狂野踢球的男孩日记里那一页如同槐花一般洁白的心事。

再次见到他，是在毕业十年同学聚会上。他还是一样的清雅俊朗，隔着那么多的人，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笑着，不语。我也淡然一笑。

走出喧闹的聚会，我突然看到他正站在屋前一棵槐花树下。我默默地走了过去。他突然说，是不是所有的喜欢都必须大声说出来？我怔住了，想了一想，静静地说，我很喜欢槐花，以前只以为是因为它洁白清香，优雅迷人，后来听奶奶说，槐花可以吃，在他们幼年时期，在战乱天灾的年代，槐花和槐花树是救人的粮食。从此之后，我就知道了，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人世之间，会有因果，树和花对人们的福报都会换得人们的喜爱与珍惜。何况人乎？当年，我没有接受你的喜欢，是因为我的家境不好，父母缺衣少食，不想拖累你。在我心里，太阳不能因我失去本来的光芒。即或，你会心甘情愿。而你，今日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无愧于身上的警服，便是对人民的福祉。他突然笑了，就像当年那个少年，面对阳光，连地上的影子都似乎含着温暖。

“长安十二槐花陌，曾负秋风多少秋。”他背对着我说。

我心中一笑，只是不语。

“今生之诺，当来生之约，来生若有缘，不会辜负。”他点点头，转身上了车。

抬起头，虽是春天，我却依稀看到满树槐花洁白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