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线是阅读的足迹

周恒祥

打开最新一期的诗刊，有一首短诗映入眼帘：翻开一本旧书，书页上有别人画过的曲线。刚巧，也是我想画的。

读书的时候，我喜欢拿一支笔，看到好的词语、精彩的句子，就随手在下面画线，有时候是直线，有时候是波浪线，有时候是圆圈线，还有时候是两条横线。

画线的习惯是从初中开始的，那时候我要背好多课文，要抄写好多描写景色的段落。现在看学生的课文，我发现描写景色的文章不多了。那时候，我要大段大段地背课文，比如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还有鲁迅的《野草》、巴金的《海上日出》……读第一遍时，看到妙处，我会情不自禁地用钢笔画下横线。学生时代，越是好的文章，画的线越多。下次再读时，我就会特别注意画线的部分，那是我认为文章中最出彩的地方。

多年以后，我的眼前好像还有一个少年拿着笔，在书上画线的身影。

老师批阅作文，喜欢以画线作为激励的标志。在作文上画红色波浪线，醒目而帅气，那是对学生作文莫大的褒奖和由衷的赞赏。后来，我开始注意借鉴读过的作文，总会在写作文的时候改造或化用一些，把能记住的好词妙句写进作文，自然为作文增色许多。

我喜欢坐在饭桌边阅读。我把桌上收拾干净，面前摆上一本书，或者是一本杂志，或者是一份报纸，手里握着一支笔。有人说，不动笔墨不读书。我现在也养成了这个习惯，遇到我认为好的词语、句子，就用笔在下面画线。自己的书，当然可以随便画，有时画线不过瘾，还会在书的空白处写上几句感想或评点的话。日后再读，便很快明了含义。

一边阅读，一边画线，这是读书时最愉快的事。

借来的书，是不能随便画线的，因为书要原原本本还回去，也不乱写乱画，这是对书主人的尊重。即使看到得意处，也要克制自己，不能乱动笔。那怎么办？手边放一本子，随手把精彩之语记下来。

读书画线，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读书习惯。

读书画线，是一种积极阅读。一个文友认为，读书时一边画线一边读，是将书内化的有效方法。画线，是积极地链接自己和书本内容的明确行动。只是读，容易缺乏起伏，从而变得被动。一边思考该在哪里画线一边读书，才是积极的阅读。真的要画线的时候，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你画线会透露自己的价值觀与判断，留下印记。

读书画线，是一种深度阅读。拜访好友，我见他桌上有本《红楼梦》，华夏出版社出版的，字较小，共1025页，书上到处都是他画的线。可见，他阅读之细致、之深度。鲁迅先生的读书笔记分为记号、批语、摘录、阅读提纲和阅读提要等形式。其中，记号就包括画线。钱锺书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每周都要从图书馆抱一摞书回宿舍，他喜欢用又黑又粗的笔在自己喜欢的好词、好句下画线，以至于清华大学的许多藏书中都留下他阅读的痕迹——那些文字下的画线。有句话可以形容钱锺书对书的痴迷：此中乐趣，不可形容，恐怕只有饥鼠入太仓之乐仿佛似之。

读书的时候，很多人不画线，不记笔记，只是眼睛在阅读而已。这是最低层次的阅读，吸收率不会超过5%。有心人把读书分为三个层次：眼睛读，不动手，不思考；动眼、动手（画线，评点，摘抄），不动脑；眼到、手到、心到，思考，与世界连接，与作者对话。

有个老师要求学生一边读书一边画线的时候，使用“三色笔”，以颜色区别画线时间：第一遍阅读时用铅笔画线，第二遍阅读时用蓝色（或黑色）笔画线，第三遍阅读时用红色笔画线。无论是写读书笔记还是画线，蓝色笔和红色笔画的线都是重点，但是在画线时注意最好不要红色线满天飞。这是一个会教学生读书的好老师。

虽然画线是读书的好方法，但是整页画线也不对。我有一个文友是大学老师，她提到自己有个学生就习惯整页画线，但若问他这一页的重点是哪些，他却答不上来。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从表面上看，似乎是画线过多，造成重点不突出。但是，站在这个学生的视角来看，并不是画线让他找不到重点，恰恰相反，他是因为找不到重点才画线的。满页都是画线，反映的是他内心的焦虑。对他而言，这一页所有的内容都是值得反复咀嚼的，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重点，才拼命画线。同时，这也反映这本书中有价值的内容，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知乎上，有一个网友提出问题：“从小到大，课内外的书，只要是自己的书，在看书时都是直接在书上画线，写想法，不会特意去摘抄。现在大三了，突然想到，是不是在书上画线是一个不好的习惯？”

这是一个很会阅读的大学生。画线阅读，还是自然而然的好，不要刻意去画线，水到渠成，情不自禁，见到妙处，随手画下一道线，这才是最佳境界。

读书画线，是对文字的点赞，是对书的敬重，也是阅读的足迹，更是用心、用情、用功读书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