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药成方制剂》中呼吸系统疾病用药规律分析

王云龙 陈 诗 唐 寒 陈文玉 葛月宾

中南民族大学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我国是拥有55个少数民族的多民族国家，其中47个民族拥有历史悠久、独具特色的民族医药学体系或民族民间传统医药知识[1]5。各民族医药在治疗重大疾病或多发疾病时，凭借长期实践积累的医药知识、特色诊疗技术和医药资源，为各民族人民健康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医药多样性的体现。成方制剂是将固定的处方组成药物，制成质量稳定、可控的并经批准生产应用的一类制剂，也是临床用药的主要形式。《民族药成方制剂》[1]4，6是通过整理国家药品标准收载的民族药成方制剂，对不同民族药之间、民族药与中成药之间的同名异方、同处方不同剂型及规格等进行了研究，进而保证用药安全有效，以促进传统医药的进步与发展。

各民族医药对呼吸系统疾病均有相关医药理论阐述。如蒙医药体系[2]认为：肺脏在人体内扮演着“大臣”的角色，“大臣丧命王亦驾崩”则形象地说明了肺脏的重要性。藏医药体系[3]中的“三因”学认为：“生理性属肺之交根，‘三因’平衡紊乱导致疾病因素后，培根源盛或衰竭所致的肺系统疾病属培根性肺(可分寒热两大类)病”。此外，壮族、维吾尔族、土家族等[4-6]对呼吸系统疾病也有相关的临床表述。呼吸系统疾病是常见、多发的一类疾病，西医临床分类包括上、下呼吸道感染、急慢性支气管炎、肺炎、哮喘、支气管哮喘、慢性咳嗽、肺纤维化、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肺癌等，其中，后两者已是危害健康的主要类型[7]。呼吸系统疾病的患者覆盖人群广，从婴幼儿到老年人各年龄层均有涉及[8]，且其发病诱因十分广泛，如吸烟、大气污染因子(PM2.5、SO2、NO2)、细菌、真菌、病毒、变应原，甚至是气候因素等。针对呼吸系统疾病的病症及病因，民族医药常经辨证施以多药味组方治疗各种疾病，发挥其多成分多路径的药物作用特点。因此，本研究以《民族药成方制剂》为数据来源，对其所载方剂进行梳理，深入挖掘民族医药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组方用药规律，为后期药物开发和临床研究的开展提供依据。

1 资料和方法

1.1 数据来源 以《民族药成方制剂》[1]1-607为数据来源，根据“咳”“喘”“痰”“肺”等为病症索引，收集109首方剂并建立Excel数据库。为保证数据正确性，录入完成后，由双人单独对数据进行核对。

1.2 数据处理 药物名称、药性、药味、归经参考《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2020版)[9]、《中华本草》[10]进行统一规范，如：“草决明”更改为“决明子”，“羊奶奶叶”更改为“胡颓子叶”，“云实皮”更改为“云实”等，药物属性中如出现“大寒”“大热”“微温”“微寒”等记载，统一归于“寒”“热”“温”之中。方剂中的药物功效根据“十二五”规划教材《中药学》[11]进行分类统计。

1.3 数据分析 运用Excel 2016对109个方剂的剂型与来源民族以及方剂中药物的功效、药物用药频次、性味归经进行分类统计，并采用SPSS Stasistics 26.0与SPSS Modeler 18.0软件，分别对21味高频药物进行R型系统聚类分析和Apriori关联规则分析。

2 结果

2.1 方药的剂型与来源民族统计结果 《民族药成方制剂》共载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上市方剂109首，其中藏药最多，有35首，蒙药18首，苗药23首；所涉剂型中，以固体制剂为主，共93首。其中丸剂、散剂所占较多，分别为32、30首。如图1所示。

图1 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方剂中的剂型和所属民族的频数统计图

2.2 药物功效统计结果 109首方剂共涉及316种药物，按照“十二五”规划教材《中药学》[11]中的分类原则进行功效分类，结果详见表1。其中清热药最多，化痰止咳平喘药、理气药次之。

表1 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方剂中药物的功效分类表

表1(续)

2.3 药物药味、药性、归经统计结果 药味、药性、归经统计结果如图2所示。按照药性可分为温、凉、寒、平、热五类，每个药物对应一种药性，各药性出现的总频次为315次，以寒、温、平为主。药味分为甘、辛、苦、酸、咸、涩、淡，每个药物对应一种或多种药味。各药味出现总频次为475次，以苦、辛、甘为主。归经分为心、肝、脾、胃、肾、心包、大肠、小肠、膀胱、三焦，每个药物对应一种或多种归经，归经出现的总频次为727次，前三位为肺、肝、胃。

图2 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方剂药物的药味(a)、药性(b)、归经(c)分析图

2.4 药物频次统计结果 《民族药成方制剂》共载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方剂109首，涉及药物316味，累计使用总频次1043味次，有21味药物出现频次≥10次，为高频药物，其中甘草出现的次数最多，为39次，频率为35.78%，其次为红花(34)、诃子(31)、木香(27)、檀香(27)，结果见表2。

表2 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方剂中药物的使用频次结果表(≥10次)

表2(续)

2.5 高频药物聚类分析结果 将统计所得的高频药物以二分变量模式录入SPSS Stasistics 26.0软件中进行聚类分析，当截距为17时，得到8类，具体分类如图3所示。第一类：余甘子、毛诃子、藏木香；第二类：洪连、榜噶；第三类：天竺黄、力嘎都、红花、檀香、牛黄；第四类：沙棘；第五类：北沙参、拳参；第六类：肉豆蔻、沉香、丁香；第七类：诃子、木香、石膏、栀子；第八类：甘草。

2.6 高频药物关联分析结果 运用SPSS Modeler 18.0中的Apriori算法对21味高频药物进行关联规则分析。置信度评估精确度(可信度)，表示前项出现时，后项伴随出现的频率；支持度主要是评估关联的普遍性，表示前行和后项同时出现的频率。提升度即前项的出现对后项的出现概率提升的程度，提升度大于1时，则推荐，小于1时，则不推荐。设置最小置信度为90%，最低支持度为10%，最大前项数为5，以置信度进行排序，得到核心药物组合14种，结果如表3。药物组合中肉豆蔻-沉香的相关性最佳，关联网络化展示如图4所示。

图3 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方剂中高频药物系统聚类分析图

图4 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方剂中高频药物系统关联分析图

3 讨论

3.1 各民族呼吸系统疾病用药特点分析 我国少数民族分布于全国各地，所处的环境气候不同。不同地域、气候与机体的生理、病理变化密切相关[12]，同时也影响着药用资源。在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时不同民族之间用药也存在着各自的特点和规律。藏族主要居住在西藏自治区、青海省和四川省西部等高原地区，气候干燥，温度低。在用药上多以温、平性药为主(如红花、檀香、肉豆蔻等)，温肺化饮，并适当佐以寒、凉药物(如力噶都、余甘子、榜噶、石灰华等)，而且重用理气药(檀香、沉香、藏木香等)，这可能与高原地区空气稀薄有关[13]。蒙古族与维吾尔族地处我国西北，干旱少雨。其用药特点表现为寒温并用，且寒凉药物频次略多于温热药，常用温热药如红花、木香、檀香、沉香，常用寒凉药物主要有石膏、栀子、北沙参、牛黄等。苗族、傣族、彝族主要分布于我国西南地区，地处山区，湿热多雨，故易生湿邪。因此在处方上多用寒凉药物，如虎耳草、吉祥草、金银花、桔梗、洪连、陈皮、薄荷、荆芥等，药味以辛、苦为主，借此类药物清泄火热、祛风散结之功。

3.2 呼吸系统疾病用药功效分类分析 咳、喘、痰是呼吸系统疾病的主要临床病症，是由肺气上逆、痰热郁肺所致，因此多使用化痰止咳平喘药，有利于肺气宣发肃降，能平喘，祛痰，利咽。此外，痰阻气机、气滞痰凝、气行痰消，也常配伍理气药。明代朱丹溪所著《丹溪心法·咳嗽》指出“肺胀而咳，或左或右，不得眠，此痰挟瘀血碍气而病”，故而活血祛瘀药也较为常用。

传统医学长期实践发现，呼吸系统传染性疾病为肺系疾病中的多发疾病且多为其他呼吸系统疾病的诱因。中医归纳此类疾病在温病“疫病”范畴，民族医药亦有相近认识。民族医药治疗此类疾病多采用清热药、化痰止咳平喘药、理气药[14-15]，这与表1中的统计结果相吻合。清代医家邵登瀛《瘟毒病论》“疫重解毒”篇，就强调“古人治疫，全以解毒为要”；藏族医典籍也载，对“年仍奈(传染性、流行性疾病)”的治疗先以“杀菌祛邪”为主，其次是“散热、发汗、下泄”，最后以平和“隆”滋补身体治疗。瘟病毒寓于邪，毒随邪入，热由毒生，因而在治疗“疫病”的药方中，清热解毒药大多作为药方的基原。

故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时，多采用清热药、化痰止咳平喘药、理气药、祛瘀药，符合传统医药的基本理论。

3.3 呼吸系统疾病用药的药性、药味、归经分析 用药规律分析发现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药物药性以寒为主。寒盛不除之，则热进而有相争之势，且风寒入肺，气触其痰，痰阻气道，肺失宣降，发为咳嗽，故治疗此类疾病尤其是咳嗽时寒性药居多；其次为温性药和平性药。张仲景言“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气机郁闭，得温则行，故温性药能温养阳气，温肺化饮；平性药调和诸药，调节阴阳平衡。数据挖掘呼吸系统用药中药味以苦为主，辛、甘次之。苦入心经，能泄、能燥、能坚，具有清泄火热、泄降气逆、泻火存阴等作用；辛入肺经，能散结、能祛风、能横行、能利窍、能润燥，具有行气而祛痰，开宣肺气治平喘等功效，甘入脾经，能补、能和、能缓，具有补益、和中，调和诸药的作用。分析发现治疗呼吸系统药物归经以肺经为主，明清时期叶天士认为“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风邪犯肺是呼吸系统的重要病机[16]，故呼吸系统疾病的病位在肺，故药物多入肺经；风邪袭人，肺多失宣降，入肺之药对治疗呼吸系统疾病具有重要意义。然《黄帝内经·素问》又载“五脏皆令人咳，非独肺也”，呼吸系统疾病虽为肺之本病，但若其他脏腑功能失调，亦会影响到肺气的宣降而致病，如肝火上冲，气逆于肺，胃寒停饮，饮邪迫肺，故应用肝、胃经之药较多。

3.4 呼吸系统用药中高频药物功能分析 呼吸系统用药在《民族药成方制剂》涉及高频药物21种，甘草药性平，能补脾益气，清热解毒，祛痰止咳，临床上常与其他药物配伍使用，具有缓和药性、解毒、增效等作用[17]。红花能活血通经，祛瘀止痛，虽非是肺系疾病的常用药，但有医家[18]指出：“肺主一身之气，肺气和则血脉利；肺气病则血脉瘀。血脉瘀则肺病益甚。故肺病多夹瘀。”所以治疗呼吸系统疾病，不能单单调理气机，还应同时配合调津、活血化瘀药，以促进气机恢复正常。此外，也有文献[19]报道，在治疗肺系疾病时加入红花等活血祛瘀药，可以达到肃降肺气，改善肺脏之气血循环，使肺络疏通，瘀消痰化，肺气平调的目的。同时也利用红花活血通经，祛瘀通络之功而起到协助正气，加强血液循环，清热宣肺，驱逐客邪，正复而病愈的效果。诃子敛肺止咳，降火利咽，藏、蒙药中常用，被誉为藏、蒙医中的甘草，药中之王。木香、檀香、沉香均属理气药，清代名医黄宫绣曾言：“木香下气宽中，为三焦气分要药，然三焦则以中焦为要，中宽则上下皆通，是以号为三焦宣滞要剂。”《药品化义》同载“木香，为调诸气之要药”，故理气药对于肺气壅滞、胸闷不畅、咳嗽气喘等呼吸系统疾病有止咳祛痰，纳气平喘等功效。

3.5 呼吸系统疾病用药中高频药物聚类分析 高频药物聚类分析分为8类。类一：余甘子、毛诃子、藏木香。余甘子清热凉血，生津止咳，毛诃子为收敛药，藏木香为理气药，调气解郁，三者组合有泻火解毒，清肺之效。类二：洪连、榜噶。洪连、榜噶味苦，可清热泻火，燥湿化痰，降逆肺气，用于咳嗽胸闷。类三：天竺黄、力嘎都、红花、檀香、牛黄。天竺黄、力嘎都、牛黄清热豁痰，红花活血通经，散瘀止痛，檀香行气温中，五药合用可治表热证发热与咳嗽并重者。类四：沙棘。沙棘止咳化痰，健胃消食，在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藏药“五味沙棘散”中为君药，具有清肺、止咳化痰、治培根等功效[20]。类五：北沙参、拳参。两者均为寒性药，“热者寒之”，主治肺喘热咳，可用于邪热闭肺症，组合配伍可增清肺泄热之效。类六：中肉豆蔻、沉香、丁香均为辛味药。辛味药可解表宣肺，用于治疗风寒感冒。类七：诃子、木香、石膏、栀子。诃子、栀子味苦，木香、石膏微辛，辛、苦配伍，可开降除痞，表明治咳之法，当以宣肺、清肺、降肺及化痰为要。类八：甘草。《本草正》言：“甘草，味至甘，得中和之性，有调补之功，故毒药得之解其毒，刚药得之和其性，表药得之助其外，下药得之缓其速。”故甘草常作为佐使药使用，且甘草味甘，缓而不燥，有润肺止咳之功效，因性平和，肺寒、肺热均可配伍使用，也为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常用药。

3.6 呼吸系统疾病用药中高频药物关联性分析 通过关联规则分析，探寻药物之间与呼吸系统的潜在联系。药对组合中“肉豆蔻-沉香”的提升度最佳，沉香为理气药，能温中行气，纳气平喘，肉豆蔻为收敛药，除能涩肠止泻外亦能温中行气，可助沉香纳气平喘，载药下行，且两者均是藏药典籍《四部医典》中所载五味肉豆蔻方中的代表药材。“红花-牛黄”的支持度最高，红花为活血化瘀药，活血通经，牛黄为清热药，清心豁痰，开窍解毒，两者配伍可宣透化浊、清热利湿。红花与牛黄也是蒙药“小儿清肺八味丸”中的主要组成药物，韩忠耀等[21]认为“小儿清肺八味丸”符合新冠肺炎普通型湿毒郁肺证的临床治疗原则。

在许多关联的药物组合中，均有檀香、沉香和木香等理气药配伍。例如，牛黄清心豁痰，配伍红花和檀香，补气养血，调膈上诸气；红花活血化瘀，天竺黄清热豁痰，配伍檀香活血行气，疏散风热；丁香主归脾胃经，补气健脾，诃子涩肠敛肺，有利咽之功效，配伍木香以助肺气畅达，调气醒脾；诃子涩肠敛肺，石膏甘寒，清泻肺热，木香行气健脾，三者配伍，可宣通肺气；甘草治肺燥干咳，但补虚药易滋腻，壅滞气机，配伍红花、木香可行三焦气滞，复中焦运化之效，补而不滞，滋而不腻。乔爱萍与王琦[22]认为由于肺的生理作用及病理特点，肺系疾病中常存在气虚或气机升降出入失调的因素。《黄帝内经·素问》也言“百病生于气也”，呼吸系统疾病主归肺经，肺主一身之气，朝百脉而主治节，助心行血，若风邪犯肺，则耗损肺气，肺气虚弱，继而宗气受损，不能“贯心脉以行气血”，导致气血运行不畅。而理气药调畅气机或补益正气，可疏通气机，维持机体内动态平衡，配伍理气药疏理气机，使肺气宣发肃降，可用于治疗气虚、气逆、气滞等疾病。

综上，本研究通过对《民族药成方制剂》方剂进行挖掘统计分析，归纳其中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用药组方规律，初步探讨了高关联的药物组合及其配伍作用机理，阐述传统医药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用药原则和组方特点，为其现代临床应用和药物开发提供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