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浮标,亦人生(十七)

2024-03-08 04:09修漂六木
垂钓 2024年1期
关键词:钓点高耸鱼线

修漂六木

旋风过后,河水似乎在不停地上涨,像是上游在开闸放水,水中还夹杂着树枝,变得浑黄污浊。我在岸上看得清楚,他俩的船已经被冲出钓点,这种情况显然不能钓鱼了。这时,我终于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他俩收竿了。我赶紧跑到河边,准备接他们一下。此时旋风再度起势,好像一出场就达六七级,两旁的苞米地被吹得像海上的大浪,转眼间便飞沙走石,沙土打得脸生疼……

一朝踏入钓鱼门,终日如同丢了魂。海涛又休年假了,他迫不及待地拽着高耸来到我的店里,进门之后就四处踅摸。

“你找啥呢?”我问他。

“四眼战队的浮标还有吗?我的又让鱼拽走了。”海涛说道。

我一听,这是划拉东西来了,便佯装生气:“没有,你这鱼咋钓的?!钓一场鱼你非得弄丢两根。”

海涛连忙:“我也不想丢啊!没办法,钓底总挂钩,一挂钩就折大线。咱用的线还长,浮标就容易甩丢。快点儿的吧!别磨叽,一会儿钓鱼去呢!”

我叹了口气,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三支四眼战队浮标:“就剩这几支了,是我留着自己用的。”

海涛伸手接过浮标,说道:“你也不钓鱼,留着也没用,等明年又出新款了,老款的留着干啥!”

“我留着欣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也在想,海涛说得对啊,我成天窝在工作室里做浮标,啥时候能去钓鱼呢?

我正想着,高耸在旁边插话:“六木今天别干了,跟咱去钓鱼吧!你这一天总忙着做标,也不到水边试试,你这样做浮标就跟闭门造车一样,你得去水边试一下,看看自己做的浮标效果啥样。”

高耸的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同时也勾起我钓鱼的欲望。

“你俩去哪儿钓?”我问道。

“你要是去,咱们找个近点儿的地方玩。”正要往外走的海涛回身说道。

我问道:“去哪儿啊?”

海涛:“去石河村咋样?”

“那儿有鱼吗?”

海涛嘴角上翘,说道:“咱去了还能没有鱼吗?!”

“哎呀,你能不能别吹!谦虚点儿行吗?”我说道。

高耸在外面喊我:“六木,你跟着走就行,保你能钓到鱼。”

“行,钓不到鱼你俩回来请客啊!”我说道。

石河村離市里不远,走海长公路,开车20分钟,右转下道,顺着石河桥左边,绕过两个山弯,再穿过一片苞米地,就到河边了。要说黑龙江,那真是到处都有山和河,远了不说,就说眼前这条海林河,它从长汀镇的大山里来,连绵数十公里,是由无数条小河流汇聚而成的,因为是从大山里淌出来的水,所以海林河比其他地界的河流温度低很多,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冷水河流,里面的鱼类资源很丰富,像鲤鱼、鲫鱼、重唇鱼、鳌花、鲇鱼、嘎牙子、细鳞、雅罗等,应有尽有,特别是雅罗,体型肥实,钓起来手感特别棒。每年的6月至10月是这条河最富生机的时候,山上的野花都开了,树林里的温度升高了,河水的温度也随之升高了,河里的各种鱼类会在这短暂的时期完成产卵、孵化的全过程,这么多种鱼聚在一起,真是一片繁盛景象,坐在岸边钓鱼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大鱼从水下蹿上来,在你竿梢前面溅起一大片水花,引得周围的钓鱼人一阵惊呼。别的咱不说,单单这大水花就吸引很多钓鱼人来此碰运气。

海林河水量充足,流到石河村这个位置时,由于河面变宽,河道变深,流速也变得缓慢,里面有几个大石头露出水面,给人一种河水不深的错觉,实际上它很深。

我们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停下车,从车上抬下螺旋桨,放下小汽船。

高耸看了看河面,对海涛说道:“我先领六木钓一会儿,让他感受一下狂钓雅罗的快乐。”

“行,你俩先去打窝,把窝打好点儿。”海涛抬手指着河中的一块巨石,“到那石头下游去钓,那位置是个好钓点。”

要说钓急流,选钓点,海涛绝对是我们当中的高手,他每次都比别人钓得多。所以他让我俩在大石头下游钓,我俩没有异议。要是我自己来,肯定坐在大石头上钓。海涛说到大石头下游去钓,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次我们收获颇丰,钓得也确实过瘾,事后我分析了他那个钓点上鱼的原因:第一,在流水中有那么大的石头,石头后面很容易藏鱼。鱼在急流中逆水而游,累的时候也会找个水流速度慢的地方休息,大石头后面就是一个很好的休息场。第二,石头后面水流较缓,我们撒下的鱼饵不会马上被水冲走,这样就容易形成鱼窝,把鱼引来。第三,天气能决定鱼咬不咬钩,那天的天气特别适合鱼开口,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钓鱼首先得有鱼才行。当然,我们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海涛选好钓位,我俩去钓就行了。

高耸开着小船,船顶着水浪,突突作响的小马达压着水花,把我俩送到钓位。拋下船锚找好钓点,高耸坐在船头,戴上他那久经风霜的破草帽,真有点儿“孤舟蓑笠翁”的感觉。我坐在船尾,拿着打窝勺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往水里打着蛆虫,一时间竟有一种别样的思绪:这也不是钓鱼啊!这不成侍候角儿的鱼童了吗?等一会儿让高耸来当鱼童,我得钓鱼去。

随着蛆虫不断入水,下游开始有水花翻滚。“快看!鱼被引上来了。”高耸说道。

眼看着水花不断地向我们的小船靠近,浮标也有了反应,一个小幅度的下顿过后,高耸迅速提竿,鱼竿瞬间弯如大弓,鱼在水中上下冲击。“你继续撒蛆,别让鱼窝散了。”说着,他把鱼领到船的另一侧以便遛鱼。鱼在水里力量大,加上水流冲击,半斤的鱼就能拽得鱼线嗡嗡响。俗话说得好,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不一会儿,高耸就拽上一条半斤左右的雅罗。

就这样,我这边不断地补着窝子,他不停地从鱼窝里往外拎鱼。钓得兴起时,高耸大呼:“海涛选的钓点真好,只要浮标走出一竿的距离,立马就是一下点顿,钓得那个来劲啊!”好鱼情延续着,钓上来的鱼一条比一条大,开始钓的都是半斤上下的,后来上了一条1斤多的,高耸遛了半天,那鱼就是不靠边,一领到船边它就往水下扎。雅罗鱼胆子很小,稍感不安转身就跑,而且它可以利用鱼鳔将振动传送至内骨,从而增强对高频声音的感知度。受伤时,雅罗鱼会释放一种极具传播力的成分,使其他同类因害怕而游走,这种传递信息的本领是雅罗鱼独特的交流方式。也正因为它的这个特点,高耸用线很长,4.5米的竿子拴着7米的主线,绑极其锋利的9号伊豆钩。

高耸又把鱼领到船的另一侧,但鱼还是不靠边,他又遛了十多分钟,后来我拿抄网,两人配合着才把它弄上来。这一看,真大啊,高耸说他从来没钓过这么大的雅罗,今天真是选了一个“爆护”的钓位,自打钓上那条大雅罗,高耸就开始频频断子线,主线也断了两根,最后连备用线都用上了。凭经验判断,这些咬钩的雅罗应该都在2斤往上,可惜都没拽上来。

渐渐地,高耸的心态变得急躁起来,加之船上空间太小,活动不开,换子线都要左腾右挪,气得他大喊:“这钓的什么破鱼,这鱼没法钓了!”

我在船尾看着他跳“老虎神”,便说道:“不行我来钓吧!你歇一会儿。”

高耸头都不回:“这鱼你钓不了,我这水平都不行呢!你钓?你想啥呢?!”

我拿着打窝勺往水里打了两勺蛆虫,憤愤地说:“我钓鱼好歹也十多年了,钓个雅罗有啥钓不好的?!我今天要是钓不上来鱼,脑袋瓜子揪下来给你当球踢!”

高耸坐在船头,回头看了我一眼:“行,你来你来!”说着他便把鱼竿收到船边,起身同我换位置。小船的空间太小了,我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位置调换过来。当我坐在主钓手的位置时,心里别提多敞亮了。那话咋说来着?“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回也该我过把瘾了。拿起鱼竿的一刹那,我的心里美得不行,心说小雅罗,我来了,来钓你们了!

可是那兴奋劲还没持续5分钟,我就兴奋不起来了。俗话说“看花容易绣花难”,4.5米竿拴着7米的鱼线,想拋出去可不容易。我左手拿着鱼饵,右手使劲挥着鱼竿,结果在空中挥了个“寂寞”,鱼线根本不听使唤。我连挥了两次,结果很尴尬,完全抛不出去。

高耸在旁边说道:“鱼钩都甩不到位,还钓啥鱼啊!”

我转过身来把钩线往水里一扔,心想,这回真没辙了,高耸用的线太长了,和我平时用的齐竿线不是一个路子。

“我教你抛竿吧!”高耸说。

我忙问怎么抛。

高耸说:“你左手捏着铅坠,右手把竿立在空中,利用惯性把浮标荡起来,再顺势把手中的铅坠拋出去,同时扬竿把铅甩到身后,顺势抛出去。”这一套连贯动作,我认真听了,也听懂了,可是自己照做还是抛不出去。有些东西不是你掌握了方法就能做到,还得不断地练习才行。我又试了两次,还是抛不出去,索性把鱼竿往船上一横,浮标、鱼钩往水里一扔。

高耸在身后说道:“我给你拿把刀啊!”

“拿刀干啥?”我回头说。

“你不是说钓不到鱼把脑袋拧下来给我当球踢吗?拧下来太疼了,给你拿把刀,省事。”高耸笑眯眯地说。

我白了他一眼,转回身来,心想还真是挺打脸的,自己连抛竿都做不到。我瞄着水面,正想着怎么跟高耸斗嘴,就看水中的浮标上下抖了几下。我赶紧提竿,左手拽鱼线,鱼线另一端传来鱼的挣扎力。我兴奋得喜上眉梢,高兴地喊道:“鱼!鱼来了!”

在把鱼拽上船的那一刻,我俩都笑了:鱼钩上挂的不是雅罗,而是一条泥鳅。我就纳闷,用9号伊豆钩居然钓上来一条泥鳅,泥鳅的嘴那么小,它怎么把鱼钩吞进去的?是不是瞄准钩尖撞上去的呢?真是神奇!

不去想它了,反正我上鱼了,虽然不是目标鱼,但总是个活物。

高耸催道:“快点儿收竿吧!咱俩回去。”

我们一上岸,海涛忙问:“你俩钓了多少?”

“没钓多少,总跑鱼,今天也不知道咋了,总上大的,跑了好几个了,主线都断两副了,浮标丢了两支。”高耸说。

“线断了不要紧,这浮标丢了太可惜了,好不容易做的,这回又丢两个。”海涛又扭头冲向我,“六木,这回你看到了吧,不是我不爱惜浮标,是真没办法。等你不忙了,再多做几根,钓溪流太费浮标了,外面买的还没有咱自家做的好使,要不然就在外面买了。”

我说:“现在不是还够用吗?等闲的时候我给你多做几个,我这一根浮标咋也能换你几条小鱼吃。”

海涛毫不含糊:“换鱼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只管做标,鱼我保你吃够。”

说话间,高耸和海涛再次驾驶小船奔向钓点。

河水潺潺,轻风拂面,看似不远的几块大石头,实则要开上三五分钟才能靠近。

可能是水岸空气清新,负氧离子浓度高的缘故吧,坐在河边看他俩钓鱼,我一点儿也没觉得烦躁无聊,心情反倒特别好。河面轻风拂过,奔腾的河流像起褶皱的绸缎,仰望蔚蓝天空,几缕云彩挂在天边,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我不禁想起苏轼的“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嗐,要是凤九在身边多好,我俩坐在遮阳伞下,看着风景,聊着过往,钓着小鱼,那是何等惬意啊!可惜现在她不在这儿。因为思念,我还做了几支名叫“凤九”的浮标,全长 600毫米,吃铅2.7克。

我正浮想联翩,耳边似乎响起一个声音:“六木,你干啥来了?”我猛地回过神来,是啊,我干啥来了?不是来钓鱼,检验浮标标相的吗?现在他俩把我自己扔到岸上了,我到哪儿去观察标相?正想着,天空中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看这蔚蓝的天,也不像下雨的样子啊!难道是我听错了?不能啊!我起身仰头望向天边,一切正常,没啥异样,天还是那么蓝,只是风稍微凉了些。再看河中的他俩,还在忙活钓鱼。我扯着嗓子冲他俩喊:“海涛,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多经典的台词,让我用到这儿了。

又抬眼看那蔚蓝的天空,连我自己都不信能下雨,可是我真真切切地听到雷声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旱天雷?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吧,让你琢磨不透,我在岸上也是无聊,便继续扯着嗓子喊:“下雨收衣服啊!”我这点儿声音在大自然面前就像天上掉下的一滴雨一样,太轻太轻,他俩可能真听不见,或者是听见了也不愿意回答。正钓鱼呢,没工夫搭理你,谁都叫不回来,这个我是知道的,所以再喊也是白费力气。

正在这时,水面突然起了一阵旋风,刮得水浪翻滚,仿佛河水倒流一样。这突如其来的风也让他俩的小船颠簸起来。我抬头看了一下西边的天空,虽然依旧湛蓝,但站在高处踮脚看,能看到那边的山后涌起了黑云。反正也是无聊,我又扯着嗓子喊他倆,他俩还是不理我,而我却能听到他俩说话,就听船尾的高耸对海涛说:“咱俩上岸吧,风太大了。”海涛说:“再钓两条吧。”他俩的对话我听得非常凊楚,我在岸上连蹦带喊,他俩却看不见、听不见,真是匪夷所思。

旋风过后,河水在不停地上涨,像是上游在开闸放水,水中还夹杂着树枝,变得浑黄污浊。我在岸上看得清楚,他俩的船已经被冲出钓点,这种情况显然不能钓鱼了。这时,我终于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他俩收竿了。我赶紧跑到河边,准备接他们一下。此时旋风再度起势,好像一出场就达六七级,两旁的苞米地被吹得像海上的大浪,转眼间便飞沙走石,沙土打得脸生疼,能见距离不足10米,我不得不蹲下身,抓住河边的蒿草,扶着堤岸匍匐着,以抵御风的冲击,生怕一松手整个人就被吹进河里。趁着风弱些的间隙,我睁开眼,看到河面水浪翻滚,雾气腾腾,看不到小船,只能听见马达的声音。我紧张至极,因为发动机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没办法,我冒险爬上河床,站在高处循声看,终于发现他俩的小船在下游400多米远的地方靠了岸。我赶紧小跑过去——与其说是小跑,不如说是风把我吹过去的。我跑到的时候,他俩已经成功下船了,我趴在岸边抓住高耸递上来的舷绳,三个人齐力把冲锋舟拽上护岸。

这时,风小了很多,零星的大雨点从天而落,砸得河面水花四溅,西边的天空黑压压的,云层贴着地面碾压过来,中间夹杂着闪电,雷声滚滚,真是吓人。

三个人抬着小船,顶着风跑到车跟前,以最快的速度装车。

这时,我问海涛钓了多少鱼。海涛悻悻地说:“今天钓的鱼真大,钓到最后都觉得是在养鱼池里钓鱼!”

“鱼呢?”我接着问。

海涛懊恼地说:“跑了,全都跑了!”

我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高耸。高耸说:“真都跑了,刚才一阵旋风,水上的浪有1米多高,我俩还没来得及收竿呢!鱼篓子挂到水下的石头上了,船上下一颠簸,鱼篓子就给拽破了,鱼全都跑了。也算行了,刚才刮那阵旋风都能把船掀翻,船能开回来就是万幸了,这要不是顺着水流开过来,船当时就得翻。”

说话间,雨帘密实起来,我们顾不得装车,赶紧钻进车里躲雨。

…………

事后,我们分析了一下,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雅罗鱼今天这么爱咬钩,一定是因为它感知暴风雨将至,所以才会疯狂进食。有句钓谚叫“风前雨后”,今天算是应验了一半,不知道下完雨能不能钓到鱼。

时过境迁,那次惊险的垂钓经历让我记忆犹新,我也以此文献给那两个与我风雨同舟的兄弟,虽没钓到鱼,但无比难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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