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红裙子

熊君红

父亲去世后，婉婷把母亲从乡下接到城里来住。

一天，婉婷接到楼上邻居电话，说看到母亲在西街梅梅衣店内走来走去，不知老人家要干吗，叫她赶紧去看看……

婉婷立马赶到西街，顺利找到母亲。婉婷问：“妈，你怎么跑这来了？”母亲正低头往地上看。听女儿问话，她自嘲道：“我把钥匙弄丢了，在这找找。”婉婷心里好气又好笑，心想，鑰匙掉了，也不该到这来找呀。莫非妈妈老糊涂了？想到这，婉婷赶紧牵着母亲回家。母亲边走边回头，目光久久地流连在衣店橱窗的红裙子上。

回到家，婉婷打开房门，钥匙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婉婷皱皱眉，尽量平静地说：“妈妈，那桌子上不是钥匙吗？……以后，你要出门，就喊我陪着。人走失了难寻得呢。”

母亲笑了笑，说：“都老太婆了，还怕谁捡了去不成？”

婉婷打趣说：“没准哪家子缺个妈呢。那样的话，我就没有妈妈了。”说归说，她每天下班回家第一时间要看到母亲才安心。

有一次，婉婷进屋见电视开着，却不见母亲，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赶紧到卫生间和卧室找，没找到。正着急，阳台一角窗帘在动，母亲藏那里望着对面阳台出神，那阳台上飘逸着一条红裙子。

婉婷不解，母亲这是怎么了？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婉婷接到警察打来电话。这一次，她差点怀疑人生！电话是两百公里外的玉沙县朱集派出所打来的。幸好婉婷在母亲衣袖上，逢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婉婷赶到朱集派出所，母亲正在叫喊：“放我出去！我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

原来，母亲在街上看到一个少女穿着漂亮的红裙子，跟她上了一辆长途汽车。母亲在车上用浓重的方言问路，没人能听懂。等司机发现不对劲时，车已开出两百公里。司机无奈，只好把老人交给当地派出所。

婉婷看到母亲蛮横不讲理的模样，走上前对民警又是道歉又是感谢。见是老人的女儿来了，派出所民警嘱咐她要多陪陪老人，别让老人独自外出。

婉婷想起母亲两次关联红裙子的事，奇怪母亲这么大年纪还喜欢红裙子，那颜色可是年轻女孩子穿的呀。母亲是老糊涂了吗？婉婷跟夫婿商量好，两人把休息时间错开，好照看母亲。母亲三天两头要去逛店，说是看红裙子。

如此多次，可把婉婷急坏了，不知上哪儿找母亲心目中的红裙子。网上也看了不少，没有一条红裙如母亲意的。

转眼中秋节临近。街上，大大小小商铺卖月饼，有手工芝麻饼，有咸蛋仁饼，还有五仁团圆饼，商家吆喝声，买饼人笑声，整条街成了一条欢乐的海洋。

婉婷手提月饼，挽着母亲的手臂，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母亲的眉眼盛满了笑意。

走进一家经典女装店，母亲满眼放光，走进去，取下一条泡泡袖、荷叶边领口的红色连衣裙，冲店小妹喊：“买红裙。”此话一出，惊得店里一众探询目光。

店小妹没听清楚，走上前。母亲拉着店小妹衣袖，娇柔地说：“大明，我就要这条红裙子。”大明是婉婷父亲的名字。

店小妹窘迫得语无伦次：“奶奶，您这是？我，我……”

婉婷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妈有点老糊涂。”说着，赶紧买下红裙，牵住母亲的手出了店门。

母亲满脸笑靥，脚步轻盈。她用树枝般枯瘦的手，撑开红裙子，贴在身上，转了一圈，领口的荷叶边飞扑母亲的笑靥。母亲脸泛一抹红晕，害羞地说：“当年你爸追我时，给我买的红裙子正是跟这一模一样。”

婉婷一下子惊呆了，上前抱紧母亲，泪水湿透了眼眶。

（题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