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基础研究领域推进有组织科研模式

2024-03-18 09:25王益静李飞
科技中国 2024年2期
关键词:基础学科体系

王益静,李飞

(1.浙江大学金华研究院;2.浙江大学杭州国际科创中心;3.浙江大学中国科教战略研究院)

基础研究是为了获得知识原理、揭示客观规律而进行的实验性或理论性研究,它不以任何专门或特定的应用或使用为目的,鼓励自由探索,允许牺牲一些效率。有组织科研是指在科研活动中建立明确且高效的组织架构和科研管理体系,旨在提高研发资源配置效率和提高科研工作质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基础研究一方面要遵循科学发现自身规律,以探索世界奥秘的好奇心来驱动,鼓励自由探索和充分的交流辩论;另一方面要通过重大科技问题带动,在重大应用研究中抽象出理论问题,进而探索科学规律,使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相互促进”。基础研究处于从研究到应用转化再到生产的科研和创新链条起点,加强基础研究的有组织科研,是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必然要求,是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必由之路。

在基础研究领域推进有组织科研模式,要兼顾“自由探索”和“系统效率”,前瞻性规划基础研究的重点领域,推进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战略统筹,建立完善以基础研究为牵引的研发链与转化链的协同发展系统,进一步强化基础研究前瞻性、战略性、系统性布局。

一、基础研究领域有组织科研模式的国内外实践

构建基础研究有组织科研模式,是世界主要科技强国应对全球科技竞争的重要战略,通过精准响应国家战略目标需求、促进多学科交叉汇聚、统筹实施大科学计划以及推行新的科技创新范式等举措,加快实现基础研究领域突破和更好发挥基础研究“创新策源”带动效应。

美国国家科学院在2020年发表了题为《无尽的前沿:未来75年的科学》报告,纪念75年前美国发布的《科学:无尽的前沿》这项重要科学政策报告,因为其夯实了美国世界科学中心发展体系,奠定了美国科技繁荣基础和创新强国地位。这份最新的报告,依然强调了要加强政府对基础研究的投入,融合科学边界、实施大科学计划,树立战略性关键技术领域的目标导向,从而保持美国的全球科技领导力。纵观全球,尤其是近现代的意大利、英国、法国、德国等世界科学中心,均通过聚焦战略目标导向,对基础研究领域科技、教育、人才事业进行强化支持,体系化地带动科技创新能力与国内经济社会综合发展实力的提升。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通过加强基础研究任务布局与主体力量(国家科研机构、大学)建设,极大地推动了科学技术事业发展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为了推进基础研究领域体制机制改革,2018年国务院出台《关于全面加强基础科学研究的若干意见》,提出“建立基础研究多元化投入机制”“进一步深化科研项目和经费管理改革”等举措。“十三五”期间,研究型大学作为基础研究的主力军,承担了全国60%以上的基础研究和重大科研任务,承担了作为全国基础研究主要资助渠道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80%以上的项目,获得了60%以上的国家科技三大奖励。为了更好地发挥高校基础研究主力军作用,教育部于2022年8月专门出台《关于加强高校有组织科研、推动高水平自立自强的若干意见》,指导高校更好地成为支撑国家科技创新与竞争的战略科技力量,更高效地服务国家战略发展目标。

二、推进基础研究领域有组织科研模式面临的主要挑战

我国在基础研究领域开展有组织科研工作已具备一定基础,包括研究领域规划布局与科技政策体系不断完善,“双一流”建设、基础研究人才自主培养、产学研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等方面持续发挥作用。但是,基础研究领域有组织科研仍存在不少问题,包括基础研究投入占比过低、方向凝练的组织机制仍未明晰、科研成果无法及时转化、协同布局与评价体系还不完善等,基础研究水平仍待进一步提升。

(一)以战略目标为导向的基础研究活动统筹协调难度大

一方面,以自由探索为主的基础研究活动较难统筹协调形成合力。2018年国务院出台了《关于全面加强基础科学研究的若干意见》,但由于跨部门统一协调的基础研究预算机制暂未形成,目前科研支持经费项目仍然比较分散,中央财政基础研究经费通过分部门的方式向不同科研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投放,各执行项目之间缺乏整体统筹、预算协调、知识共享等机制。值得注意的是,当前以竞争性投入为主的科研资助机制,不能较好地满足基础研究有组织科研要求。与此同时,作为承担基础研究任务的单个主体(高校),较难从国家战略目标及宏观系统视角进行科研工作的中长期规划,缺乏系统性指导方针及配套机制,导致基础研究活动难以在较短时间内高效率地满足实现国家战略目标需求。

另一方面,基础研究还未形成面向战略需求的体系化对接机制。基础研究要更好地服务国家战略需求,需要对重大问题进行解构与凝练,对解决路径与主体进行设计与分工,建立完善的目标体系协同与落地机制。以自由探索为主的基础研究活动,对国家战略需求、产业应用需求以及企业技术升级需求的响应不及时,较难组织以问题为导向的目标任务分解,无法敏捷性地开展学科调整及战略型人才培养储备等工作。这些导致基础研究活动与其他科研活动之间相对独立运行,研发链与转化链、人才链等融合不够,基础研究的“创新策源”带动作用发挥较缓慢,实现国家重大创新突破的周期也会大大延长。

(二)大科学时代下基础研究学科建设与评价体系还不完善

面对新形势、新变化、新要求,国内基础研究领域有组织科研模式仍处于探索阶段,适应大科学时代发展的基础研究学科建设与评价体系还不完善。

一方面,有组织科研的学科体系设置不够完善。由于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突飞猛进,学科边界日益模糊,学科融合交叉是科技发展尤其是前沿科技发展的战略性趋势。然而,当前我国一级学科门类划分的颗粒度过细,不利于开展跨学科交叉的基础研究,也不利于战略型基础研究人才培养体系建设,导致学科与产业的联动存在较多障碍,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存在脱钩。与此同时,以智能化为特征的会聚技术不断涌现,如何利用好大数据、人工智能等赋能基础研究活动,也对基础研究领域学科建设提出重大挑战。

另一方面,有组织科研的评价体系还不够完善。对于国家急需的重大科技任务,有组织科研可以发挥协同攻坚的优势,应对科研团队进行全面的系统性评价。但是,我国现行的科研评价体系仍主要聚焦于独立的学科发展,强调个体的科研贡献,未能充分体现科研成果的综合性、有效性、创新性评价,科研团队中个人贡献度评价标准也还不完善。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科研组织和个体参与有组织科研活动的积极性。同时,垂直性的科研管理模式和现行考核指标体系,进一步放大了单个组织贡献和个体贡献的导向性,妨碍了协同研究。

(三)贯穿基础研究、应用研究、技术开发的链条还不通畅

随着新兴技术发展、科技创新体系的完善,科技创新范式呈现新的规律,科技成果的转化周期明显缩短。在新的科技创新范式下,以基础研究为起点,从科研到生产的研发与创新链条正发生着根本性变化。但是,目前基础研究仍存在与国家战略重点产业需求对接不畅、资源错配的问题。以生物育种研究为例,我国基础研究和技术开发已取得突破性进展,Web of Science核心数据库和IncoPat专利数据库中论文和专利授权的数量已和美国并驾齐驱;但是,国内缺乏育种科技领军企业,无法快速消化基础研究成果,该领域的大量科研成果没有推动形成具有市场竞争力的高科技产业,反而让其他国家的育种龙头企业得了便利,造成了一定的科研资源浪费。相比来看,美国等发达国家已形成以跨国龙头企业为主导,以育种、制种、销售三大环节为主线的农作物育种产业科技创新体系。

三、推进基础研究有组织科研模式的建议

推进基础研究有组织科研模式,既要关注科研组织模式的建制化和体系化建设,同时又要注重保护“自由探索”的科学精神。通过科研组织模式的优化重构,加强前瞻性方向的科学规划、科研力量的战略性统筹、创新链条的系统性布局,提高基础研究体系的整体效能。

(一)以未来产业为导向统筹有组织科研的顶层规划及资源保障

以未来产业为导向的基础研究有组织科研活动,是贯彻落实科技创新新型举国体制的重要路径。未来产业是由重大变革的颠覆性技术及其新产品、新业态所形成的产业,具有高成长性、战略性、先导性等特征。基础研究作为支撑未来产业发展的原始动力,从科学、技术、市场一体化统筹规划基础研究领域的任务布局,推进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开放创新的一体设计、有效贯通,可以更好发挥基础研究“创新策源”带动作用,提高研发与创新体系整体效能。加强以未来产业为导向的基础研究有组织科研顶层规划,完善“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重大科技问题遴选、凝练、分解等机制,统筹考虑科学前沿探索与企业创新主体能力相协同的系统匹配性。坚持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部署,建设一批未来产业研究院,鼓励支持行业科技领军企业深度参与基础研究活动,依托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国家科研机构、国家实验室推进科教产融合的科研管理体制机制。

进一步优化基础研究有组织科研活动的资源保障机制。构建完善以长期稳定性经费支持为主、竞争性经费支持为辅的资助模式,出台鼓励行业科技领域领军企业参与基础研究活动的专项政策,注重短期效应与长期发展相结合的科研资助激励体系。完善央地协同支持未来产业研究院建设的体制机制,进一步撬动地方财政、区域科技领军企业、社会组织等多元投入。更好发挥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主力军作用,对具备学科与产业特色优势的高校,体系化地布局基础研究攻关方向、建设科研条件平台,并给予长期稳定的研发经费支持,将科研经费支配权、技术路线选择权、成果转化受益权等最大限度地赋予研究者。

(二)进一步优化适应大科学时代要求的学科治理体系

学科作为专门的知识体系,是开展基础研究活动的基本单元,打破学科边界、促进学科会聚,构建适应大科学时代要求的学科治理体系,是保障研究型大学开展有组织科研活动的重要基础。我国采取本科与研究生专业与学科目录分别设置的方式,相对而言,针对研究生教育的学科分类,门类与一级学科结构划分较细。然而,学科前沿交叉领域是最具创新潜力的,学科颗粒度过细并不利于学科会聚。近年来我国非常重视交叉学科建设,但是,交叉学科的评价与治理体系还有待完善,学科与产业融合发展不够紧密。建议改革学科设置目录,通过调整“指挥棒”引导减少我国高校的院系设置数量,可考虑先在地方高校全面试点推进“大院”改革,切实促进学科交叉会聚,完善“学院主责教育、研究院主责科研”矩阵式结构,完善校院两级治理体系。在鼓励支持学科交叉领域发展的同时,对学科交叉前沿重大领域做足规划预测、强化资源配置、固化制度体系,建立更加灵活的新兴学科的设置程序,激发与保障学科体系的发展活力。

建立面向国家战略需求的大学科及人才培养架构,针对国际前沿目标和未来产业发展及时调整学科建设方向和人才培养目标,持续强化有组织的前沿交叉融合研究、科学技术工程融通研究、依托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的基础研究等工作。鼓励根据国家任务需求类型,在高校或依托高校设立科研机构实体,提高有组织科研的科技管理效能,建立与传统学院相区别的评价体系,确保有组织科研实体突破原有院系的组织结构限制,灵活跨越学科界限,更好地针对重大战略问题开展有组织科研。强调科研团队以及成员在参与重大攻关项目中的投入及实际贡献率,注重交叉合作成果认定。同时,构建符合基础研究规律和人才成长规律的评价体系,改革并建立健全多研究序列评价体系。在完善长周期分类评价机制的基础上,鼓励引导广大教师更加关注和对接国家战略需求,尤其推动年轻教师承接重大项目、长期潜心钻研,做“胸怀国之大者”的大科学家,形成一系列高水平、标志性、有影响力的成果。

(三)推进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开放创新的有效贯通

通过学科与产业深度融合促进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进而形成产业链创新链有机融合。从“自由生长”向“定向培育”转变,依托各类战略科技力量,针对性推动聚力攻关能力,完善科教产融合的体制机制。以“产学研用”融合创新思路,央地协同加强国家实验室、国家重点实验室、省级实验室等战略科技平台建设布局,以任务为导向打造跨领域、多层次、多学科交叉的科技攻关人才队伍,形成一批支撑国家科技自立自强的标志性成果。围绕国家和地方确定的重点发展领域,推进高校与行业科技领军企业合作成立学术指导委员会、教学指导委员会,促进学科建设、专业认证与创业就业资格协调联动。统筹提升各类实验室以及科研设施的数字化、智能化水平,建立大型科学仪器设备等共享机制,明确各参与主体的分工及权责。

强化行业科技领军企业在有组织基础研究中的支撑作用。行业科技领军企业是国家战略科技力量之一,由该主体牵头的跨领域、大协作、高强度的基础研究任务,能够打通从科技强到企业强、产业强、经济强的生态通道。依托未来产业研究院,鼓励支持校企共同开展基础性、前沿性科学技术研究、技术科学研究,除捐赠形式外,对于企业投入交叉前沿学科建设的科研经费也给予一定的税收减免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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