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年少炽热如诗

2024-03-24 03:49潘凤妍
中学生百科·大语文 2024年2期
关键词:典藏版校刊海子

潘凤妍

故事远得像追随盛夏热风而去的蝉声,朦胧又没有边际。时值五月,高三学生从枯燥、冗杂的复习中抽身,穿上漂亮的新装,企图用半天时间拍毕业照。校园里的凌霄花开得浪漫,似乎所有的期待都在等着一个回应,抑或是答案。

班级大合影之后,校领导们依旧坐在原位,等待下一个班的老师和学生。同学们纷纷散去,有的和最好的朋友拍造型新奇的合照,有的拥在一起哭成泪人。那些分不清是哀伤还是喜悦的场景,离我实在太遥远了。我正上高一,穿行在无忧无虑的校园,肆意于无拘无束的年纪。不会有哪一场发挥失常的考试令我神伤,也不会有一节漏写的课堂笔记使我失落。

走过教学楼后面的花园小径,植物们摇着初夏的风,将交织的芬芳送入鼻尖,将喧嚣隔绝在远处。很快,行政楼出现在眼前。每次去见老师,我总是会紧张和胆怯,自上学以来便是如此。我谨慎地向一楼门口缓慢走去。门是开着的,走近了方看见屋内有几位老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在忙什么。

我小鹿般地探头。靠近门边的一位女老师注意到了我,问我找谁。我说找张老师,校刊的编辑老师。她告诉我最里面那位就是,说完示意我往里走。事实上,行政楼里多是校领导和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其他的科任老师只能在教学楼拥有一个窄窄的工位。张老师除了是高二年级两个班的语文老师,还是校刊《银河》的主编,所以在行政楼还有一张大办公桌。

张老师的办公桌上堆着一些文学杂志,边上垒着一摞崭新的《银河》。他问我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待我一一回答后,他便让我在杂志领取表上签字,还解释说,学校经费有限,在校刊上发表文章没有稿费,只会赠送一本样刊。他夸我的那篇文章写得不错,打算投给市里的日报,末了又说高二有位叫梁益的学生,诗歌写得很好,问我是否认识,嘱咐我有机会多去接触交流,共同进步。

回到教室后,我翻阅起单薄又厚重的校刊。我找到自己写的那篇散文,近乎虔诚地读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带着那份小心翼翼又唯恐他人不知的喜悦,还夹杂着对张老师口中那位“诗歌写得很好”的梁益的疑惑与好奇。

我顺着目录,找到梁益的作品,是三首短诗,一首写父亲,一首写秋天,最后一首写庄稼。事实上,平日里我也能从语文课本里学到几首诸如郑愁予、戴望舒这样的名家的诗歌作品,美则美矣,却不曾令我着迷。梁益的那几首短诗略显质朴,初读我是不以为意的。不过,当看到作品后面赫然标注着原载于一家省级文学刊物时,我大为惊叹和艳羡。我明白了校刊编辑老师话里的含义——因为达到了发表的水准,所以“写得很好”。对于中学时代满怀写作热忱的我而言,能够发表作品是一件期待但又遥不可及的事情。

我决意利用大课间的时间,去认识一下梁益。明明是去结识同样爱好写作的学长,却莫名生出一种去给暗恋的男同学送情书的羞涩感,因此我不得不拉上同桌一起前往。高二就在楼上,物理距离并不远,短短几步路。

梁益模样清瘦,皮肤黝黑,戴着黑框眼镜,出门便主动跟我们打招呼。待我说明来意,他笑了笑,问我喜欢读什么书。我顺口答了前日读过的几本书。他又问我知道几个当代名家。或许是因为紧张,除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我一时竟想不出其他人的名字。他没有继续追问。听我说想读诗,他便返身回教室,拿出一本海子的诗歌精选集给我。他说,读那首《以梦为马》的时候,一定要比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更用心一些才好。似乎前者更合他心意。

那本薄薄的精选集,我近乎囫囵吞枣地读完了。因不尽兴,我又利用周末的时间,跑到县城里的一家书店找来《海子诗集(典藏版)》读。我是午饭后进入书店的,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天色渐黑也未察觉。店员走到边上,很委婉地跟我说,下次看书还是去图书馆更好。我有些惭愧,又意犹未尽,悻悻离开。

粗略读过几本诗集,我深觉自己有了写诗的才能,生拼硬凑几行之后,便忍不住拿给梁益看。梁益发来大笑的表情,并回复:火候不足,稍显逊色。我大失所望。也正是那时,校刊的张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先前的那篇散文已经发表在市里的日报上,让我抽空去他办公室领样报和稿费。我得到人生中的第一笔稿费后,转头就去书店将那本未读完的《海子诗集(典藏版)》买回了家。

暑假很快来临,又很快结束。转眼就到了九月,我升入高二,梁益则开始了兵荒马乱的高三生活。我已然忘记那个夏天经历了什么,只记得开学之后,学校里写诗的人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梁益先后带我认识了钟钟、朱逸,他俩也是诗歌狂热分子。

我们聚在一起朗诵各自喜爱的诗歌,分享彼此的新作。我们自由地写着稚嫩的诗歌,从不承认别人写得比自己更好。对于文本高下的无数次探讨无果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水平更胜一筹,我们决定写同题诗投至校刊《銀河》。令人惊喜的是,我们的作品一起发表了。

张老师经常将我们的诗歌推荐给市里的日报。陆续有作品公开发表,让我获得了更多的鼓励和动力。但张老师说,你们的天地远不止于此,将来一定要去看更开阔的世界。后来,梁益、钟钟和朱逸毕业了,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我留在县城,继续我的高中生活。再后来,我也去了“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的远方。

这些年,我断断续续写作。散文于我而言是写作之始,而诗歌是意外之喜。生命中的无数次迁徙,都得益于诗歌替我叙述、记录那些偶然生起又迅疾消散的感触。也唯有诗歌,替我写下了来自生活的恶意、善意和美意。

总是年少炽热,如诗明亮。如今再回忆起高中岁月里的诗时光,诗仿佛只是一个记忆线索,让我顺之追寻,回到那些青涩但饱满、贫瘠又丰盈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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