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真的要重返苏比克湾？

薛亮

2019年4月2日，美国两栖攻击舰“黄蜂”号停靠在菲律宾苏比克湾港口。

1月中旬，美国与其打得火热的东南亚盟友菲律宾产生了一起外交纠纷，使菲律宾苏比克湾重回大众视线。

事情的起因是，在美军的筹划下，一批3900万加仑（约合1.48亿升）的军用燃油于2023年12月20日从夏威夷珍珠港出发，被试图运送至菲律宾苏比克湾，不料在抵近菲律宾海域之际遭到以艾美·马科斯为代表的菲律宾政界人士及媒体曝光，引发质疑和热议。事发后，美国驻菲大使馆回应称，这是一项美国政府和菲律宾商业实体之间的“常规商业交易”，但对未来用途拒绝置评。1月12日，菲律宾政府负责运营和实施的相关机构苏比克湾大都会管理局发表声明，称由于缺乏外交部的许可，美国油轮未能进入苏比克湾水域。当天，菲律宾总统小马科斯任命苏比克湾游艇俱乐部主席爱德华多·埃利诺担任苏比克湾大都会管理局主席，原主席乔纳森·陈升任内政与地方政府部副部长。眼下，这一事件已暂告一段落，但它再次引发人们关注一个问题：美国要重返苏比克湾？

势在必得：“亚太再平衡”后的重返目标

蘇比克湾海军基地位于菲律宾吕宋岛西部，距马尼拉100余公里，曾是美国在亚洲军事存在的一大标志。1992年美军从苏比克湾撤出。然而，随着2012年以来美国政府调整其亚洲战略以应对正在崛起的中国，美军方开始考虑重返苏比克湾海军基地。此后，美国军队越来越多地在苏比克湾进行联合演习和训练。

近年来在中美战略博弈的形势下，美国进一步明确了重返苏比克湾的目标。美方认为，中国正日益填补美国从该地区撤出后造成的“真空”，作为应对，美军应进驻包括克拉克空军基地和苏比克湾海军基地在内的菲律宾吕宋岛和巴拉望岛等。美国寄希望于利用苏比克湾来增强对台湾南部的机动力、后勤和军力投送能力，增进迅速封锁菲北海峡的能力，拟增派第七舰队濒海战斗舰和反潜巡逻机，用以提升反潜、水面作战、维修设施和重新装备等综合能力。为此，美国从2015年起多次尝试将苏比克湾作为《加强防务合作协议》（EDCA）之下双方合作的军事站点，但近几届菲律宾总统均未批准。2023年6月，时任菲国防部负责人表示，曾提议将苏比克湾作为第五个新增EDCA选址，但仍然没有得到小马科斯总统的批准。即便如此，美国仍对“夺回苏比克湾”抱有信心。

多措并举：“准军事”介入苏比克湾

为实现重返目标，美国“多措并举”，利用港口访问和联合演习的机会提升军事互操作性，通过水道测量工作组和海洋调查船等获取环境信息，并借助私营公司和基础设施项目，使用苏比克湾船坞设施，提前布局。

首先，美军利用港口访问和联合演习，停靠和熟悉苏比克湾。如“肩并肩”联合军演中与日舰在苏比克湾汇合；“在一起”军演中在苏比克湾进行反潜和水面作战训练；“海上合作活动”中在苏比克湾自由港区码头交流造船和船舶维修情况；美国第七舰队的濒海战斗舰2022年1月访问苏比克湾补充燃料；船坞登陆舰2022年5月穿过南海和周边作业区访问苏比克湾并到达澳大利亚达尔文；“伯克级”驱逐舰2023年4月在苏比克湾进行海上补给培训，等等。

其次，美军通过调查活动获取环境信息。如利用海军的海洋调查船及附带水下无人潜航器测试苏比克湾面向南海的水情；通过美菲“共同防务委员会—安全接触委员会”下设的水道测量工作组，实现美国海军气象和海洋学司令部对苏比克湾在海洋学、水文学和气象学方面的调查，以协助海军舰队和指挥官根据可靠的环境信息做出更好的决策等。

再次，通过民用的外壳，实现对苏比克湾的“准军事”介入。2019年，在得知运营苏比克湾造船厂的韩国最大海运公司韩进海运遭遇财务困境后，美国政府即时介入，于2022年成功收购了该造船厂，从而推进了美国对苏比克湾的“军民两用”进程。此后，所有苏比克湾的船厂可以以“民用”名义为美国船只提供维修等服务。在此过程中，苏比克湾也成为美国对菲关键基础设施项目的“优先事项”和投资重点。

与虎谋皮：菲律宾的“十字路口”

当然，苏比克湾的主权在菲律宾手中。对菲而言，苏比克湾关系其“自力更生”的防御态势、自主自为的国防建设事业以及民族主义情感，当然也是其必要时对美“与虎谋皮”的一张底牌。

2024年1月，美国的军用燃料在小马科斯长姐艾美的披露、社会舆论的发酵和菲律宾外交部拒绝发放许可等各方的共同抵制下未能进入苏比克湾，表明现下的菲律宾政府仍将苏比克湾军事使用权视为菲律宾独家所有，不允许美军方在未经行政许可下“暗度陈仓”。其实，早从2016年起，菲律宾便筹划自主建设苏比克湾军事基地。自那以后，菲律宾开始在苏比克湾驻扎战斗机和护卫舰，以使海空军能够更有效地应对南海局势，并欢迎美、日、韩、欧洲国家来投资和助力相关建设。例如，2023年2月，小马科斯在访日期间，欢迎日本帮助建设菲律宾海岸警卫队和提供设备发展苏比克湾的海警支援基地以及在日制巡逻舰上安装卫星通信系统等。2023年9月，菲律宾国防部重申希望法国支持菲律宾海军陆战队，包括法国海军集团在内的船舶军工集团将在赢得潜艇合同后协助建设菲律宾潜艇部队，并将苏比克湾开发成一个能够处理潜艇行动的菲海军现代化基地。同时，苏比克湾也是菲律宾主持东盟舰队检阅会和东盟多国海军演习的主办地，向东盟和世界展现菲律宾政府对“战略自主”的承诺。

然而，菲律宾对苏比克湾的态度未必不会转变，未来如何抉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对南海问题和台湾问题的认知，以及美国对其的重视和支持。比如美国对菲律宾在安全问题上的所谓帮助、对使用基地的补偿以及对菲律宾在国防领域“自力更生”建设的支持，都将影响菲律宾的决策。虽然目前美国已经表现出了对菲律宾的重视，但菲律宾仍心存疑虑。例如，菲方一再表达希望美国帮助其获取F-16战机的意愿，但又表示“成本过于高昂”。可见，尽管菲律宾战略天平日益倒向美国，但在苏比克湾基地这一问题上，菲律宾仍在斟酌。

作为菲律宾政府的一张战略底牌，苏比克湾的走向将成为观察菲律宾正急剧压缩的自主性战略空间和美菲同盟新一段“蜜月期”的一个“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