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派掌舵北爱会加速爱尔兰统一进程吗

曲兵

2月3日，英国北爱尔兰地区（以下简称“北爱”）在经历近两年的权力真空后，重新组成权力共享政府，其中来自民族派政党新芬党的米歇尔·奥尼尔担任首席部长，来自联合派政党民主统一党（DUP）的艾玛·利特尔-彭杰利担任副首席部长。这两个职位拥有平等的权力，但新芬党政治人物出任北爱地方政府首席部长极具象征意义，毕竟一百年来一直是主张北爱留在英国的联合派把控北爱政局。新芬党支持北爱与爱尔兰共和国统一，该党掌舵北爱，引发外界对爱尔兰南北统一进程加速的极大关注。

都是脱欧惹的祸

北爱两年来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北爱地方政府以权力分享为基础，最大的联合派政党与最大的民族派政党共同提名首席部长和副首席部长。2022年2月，因不满英国脱欧后的贸易安排，DUP籍的首席部长宣布辞职，导致北爱政治陷入僵局。在同年5月的北爱议会选举中，新芬党赢得27席，首次成为第一大党，DUP则以25席屈居第二。由于DUP党魁杰弗里·唐纳森拒绝提名首席部长人选，北爱一直无法组建有效的行政机构。

DUP的抵制与英国脱欧有关。脱欧意味着需要在英国和欧盟之间建立“硬”边界，这涉及将边界划在哪里的问题。北爱的特殊之处在于其与爱尔兰共和国同处一岛且经济、社会往来密切。2019年，为了尽快脱欧，英国鲍里斯·约翰逊政府事实上接受了欧盟提出的海上划界方案，即将英欧的海关和监管边界划在北爱尔兰和大不列颠岛之间的爱尔兰海上。“爱尔兰海边界”确保了北爱和爱尔兰之间陆地边界的开放，但代价是在北爱和英国其他地区之间设置了贸易壁垒。

这并非简单的贸易成本问题。1998年的北爱和平协议《贝尔法斯特协议》规定北爱人的身份可以是“英国人”“爱尔兰人”或“两者皆可”，但脱欧引发的边界问题再次搅动了已被模糊处理的身份认同问题。DUP认为将北爱与英国其他地区区别对待侵犯了北爱和平协议中所保证的北爱宪法地位，英欧贸易协议中的制度性安排将加速爱尔兰南北统一进程。

为了安抚DUP，英国政府做了不少工作。2023年3月，英国政府与欧盟委员会达成“温莎框架”，其中规定从英国其他地区进入北爱且终点是北爱的货物，将走免除检查手续的“绿色通道”。但DUP领导人杰弗里·唐纳森认为这些举措还不够，一再与中央政府“谈条件”。2024年1月，苏纳克政府做出多项有立法保障的新承诺，并向北爱提供33亿英镑的资金支持，终于换得DUP取消抵制。

爱尔兰统一并非“触手可及”

新任首席部长米歇尔·奥尼尔声称北爱可能在十年内就统一问题举行公投，新芬党主席玛丽·卢·麦克唐纳则表示“统一的爱尔兰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就目前而言，爱尔兰统一仍是一个愿景，现在举行公投的条件尚不成熟。

根据北爱和平协议，只要多数北爱选民支持留在英国，那么“北爱是英国的一部分”这一宪法地位不得改变；如果未来北爱多数选民支持统一，英国政府大臣就应举行全民公投。在北爱，大多数联合派人士是新教徒，大多数民族派人士则属于天主教徒。1921年爱尔兰南北分治时，新教徒占北爱地区人口的三分之二。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天主教徒人口呈现快速增长势头。根据2021年人口普查结果，北爱天主教徒人数已经超过新教徒，两大群体的人数之比为45.7%∶43.5%。新教徒在人数上逐渐处于劣势，其内心焦虑感与日俱增。

但民调数据显示，北爱地区的绝大多数人并不希望该地区的宪法地位发生变化。对这一问题进行定期调查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学教授布伦丹·奥利里表示，由于许多天主教徒犹豫不决并倾向于保持现状，支持留在英国的人比支持南北统一的人多20个百分点。英国《金融时报》分析指出，“新芬党之所以成为北爱最大政党，是因为联合派内部分裂，而非民族主义高涨。”

此外，近些年北爱地区持新身份认同的人数明显增多。在2022年的北爱议会选举中，约20%的选民认为其既不是民族主义者也不是联合派，而是将自己的身份标签定义为“其他”。代表这一群体的联盟党获得17个议席，较上次选举增加九席。

2024年2月3日，英國北爱尔兰民族主义政党新芬党副主席米歇尔·奥尼尔当选北爱尔兰首席部长。

做好“今天”要做的事情

新芬党不会放弃南北统一这一政治目标，但正如爱尔兰总理瓦拉德卡尔所言，“统一的爱尔兰不是今天要做的事”，“北爱新政府必须优先考虑人们的日常事务”。这既需要昔日冲突的两大教派间人士跳出零和博弈思维、切实在良治方面下功夫，也需要英国政府摆脱狭隘的党派利益，扶持与推动北爱社会的全面发展。

当务之急是为民众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务。北爱“无政府状态”期间由少数公务员管理地区事务，由于无权执行预算，公共服务被大幅削减。2024年1月，数万名护士、教师等公共服务人员在北爱举行了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罢工。奥尼尔上任后表示她将成为“所有人的首席部长”，新政府将把钱重新放回陷入困境的民众的口袋里。在英国脱欧已成既定事实的情势下，北爱新政府还应思考如何利用北爱享有同时进入英国和欧盟市场的“特权”，以灵活务实的方式用好两大市场的红利。

其次是重建两大社群之间的信任。北爱和平进程开启20多年来，暴力已基本消弭，但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社群之间的和解并未如期而至。在贝尔法斯特市，约60道“和平墙”将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社区隔开，数量比1998年时还要多。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21年的报告，北爱只有不到10%的学生就读于“宗教融合”学校或与单一信仰无关的学校。

再次是确保权力共享制度的稳定运行。权力共享原则强制代表天主教和新教的主要政党组成联合政府，其本意是将对手转变为合作者，但实践中两派争相使用否决权，导致1999年以来北爱政府约40%的时间都处于停摆状态。对此，英国下议院北爱尔兰事务委员会在2023年的报告中提出，建议北爱政府首席部长/副首席部长应由北爱议会以三分之二的绝对多数选举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