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国民教授基于气、血、水、毒理论辨治血管性痴呆*

2024-04-01 17:12史宏硕司国民
西部中医药 2024年2期
关键词:浊毒国民黄芪

常 慧,史宏硕,司国民

1 山东中医药大学,山东 济南 250000: 2 山东省立医院,山东 济南 250000

血管性痴呆(vascular dementia,VD)是指由于自身存在的脑血管疾病或其他危险因素导致脑血管损伤,从而出现记忆、学习、认知功能受损的痴呆综合征。导致我国人群痴呆的主要原因中,VD 仅次于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1],该病除了需要长期治疗陪护外,还可能引起精神疾病[2],对患者生活质量及精神状态的影响也不可忽视。

司国民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山东省名中医,师承李克绍,是山东伤寒流派主要传承人。司国民教授通仲景之学,长于治疗脑病,从事临床工作三十余年,起沉疴,消痼疾,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创新性地提出从气、血、水、毒角度对VD进行分期辨治,疗效确切。余有幸随司国民教授跟师学习,援疑质理,现将司国民教授临床辨治VD的经验总结整理如下,与同道共勉。

1 气、血、水、毒理论

1.1 生理上同源化生气、血、水为维持人体阴阳平衡,周流不息的基本物质。人体之气,主要由肾之先天之气、脾胃运化之水谷精气及肺所摄纳的外界清气相辅生成,同时也与其他诸脏关系密切。《灵枢·决气》篇[3]217云:“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后天宗气化生,多来自中焦仓廪之官运化的五谷精微。气是人体生命活动之根,“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3]226,人之生死,首赖于气。血为充养脉管,营养滋润的赤色流动物质,气血化生源于脾胃中土,“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3]474,血行脉中,周身流布,环行不休,濡养全身。水指津液,行于脉中,共构为血,行于脉外,滋润濡养周身肌肉关节孔窍。《灵枢·五癃津液别》篇曰:“津液各走其道,故三焦出气,以温肌肉,充皮肤,为其津;其流而不行者,为液。”故清稀浅表易行者为津,稠厚入里难散者为液,浅至肌表,深入脏腑,调节机体阴阳。《续医断》中说:“凡入口者,不出乎饮食之二,化为三物,常则循行为养,变则停滞为病。”气、血、水同源化生,均来自脾胃运化之水谷精微。气、血、水功能上相互为用,气可推动温煦有形之血、水,血、水可载无形之气,三者一源而生,互相为用,可令皮肤充盈润泽,神识清晰敏捷,脏腑阴阳平衡。

1.2 病理上递进互噬

1.2.1 气病及血 《黄帝内经》[3]229载:“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诸病初始多病在气,正气虚损,机体失于固护,阴阳失调,内邪易生。气虚则温煦式弱,推动力微,行血乏力,血运滞缓,久而成瘀;气虚摄血无力,血运失司,游溢脉外,多见衄血。

1.2.2 血壅水盛 “血不利则为水”,血分既病,可累及水分,血流滞缓,津液布散不畅,不循常路,外泄停聚,病为痰饮。唐容川在《血证论》[4]中也指出:“病血者,未尝不病水;病水者,亦未尝不病血也。”血与津液均可载气,病在血分、水分又可反噬至气,血虚则气失其依托,失血亡津液可使气随血与津液外泄,气随血脱,气随津脱。

1.2.3 浊毒藏络 病久正气虚耗太过,痰瘀等病理产物横生,藏于络中,反阻气机,痼于人体,久不能化。此阶段气、血、水均失其常态,日久导致脏腑功能失常,经络受阻,气运血行不畅,人体产生的代谢产物难循常路排出[5-6],病久痰浊瘀血由经脉脏腑入络化生浊毒,损伤人体。

2 气、血、水、毒与VD辨证

司国民教授认为,VD 由轻到重的进展过程与气、血、水、毒理论密切相关。

VD 前期,病在气分,多呈虚证。人体正常气机失其平衡,推动温煦功能失调,无力助化血行,血液难以运送至脑中各细小血管,主要表现为一过性晕眩,记忆力减退,轻度健忘,认知功能轻度受损,日常生活尚可自理,一般不伴有器质性改变。

VD 早期,病在血分,多呈虚实夹杂之证。气虚则血行动力乏源,血运瘀滞缓慢,难以濡养脑中微小血管,形成脑内小缺血灶,久之形成梗死灶、多发腔隙灶;血失固摄,溢出脉外,可见脑内微出血灶。长期脑部小血管缺血会导致脑灌注下降,脑白质缺血受损,可致大脑神志受损[7-8]。临床主要表现为中度记忆缺损、遗忘、认知功能中度障碍,日常生活需要督促。

VD 中期,病在水分,亦呈虚实交杂之证。津血同源,脑内病血日久,津液不循常路,外溢停聚可化为痰浊水湿。现代医学认为,脑内缺血日久,AQP4与MMP-9蛋白过表达,可使JAM-1及Occludin蛋白大量降解[9],此外,星形胶质细胞在缺血环境下也易胞体肿胀,内容物流失[10]。以上均可导致炎性物质释放,破坏血脑屏障,脑中水液电解质代谢失衡,久之可引起血管源性脑水肿,影响认知功能。临床表现为重度记忆缺损,判别能力严重下降,认知功能重度受损,日常生活需要帮助。

VD 晚期,已入络脉,浊毒壅盛,多呈极虚极实之候。气虚久病,正气虚耗,阳气式微,瘀血痰浊阻于脑窍,可致脑部功能紊乱。气、血、水运行失司,病理产物难循常路外泄,长期积聚,顽痰痼瘀,久而入络,化为浊毒。影像下可见脑内大面积梗死灶及出血灶、脑水肿、脑白质病变[11],或可见脑萎缩[12]。临床表现为严重记忆丧失、不识人物、生活不能自理,甚者可见抽搐神昏。

3 从气、血、水、毒理论论治VD

VD 多为本虚标实之证,本虚是指正气式微,标实是指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此病病情迁延,轻重各异,故司国民教授临床以扶正祛邪为治疗大法,从气、血、水、毒角度进行分期辨治。

3.1 病在气分VD 前期,病在气分,此期临床多见虚证,尚无病理产物生成,以一过性症状及轻微遗忘为主要表现。司国民教授认为,VD 前期多见正气虚损,当以益气健脾,行气通窍为主,临床上自拟益气健脑汤(药物组成:黄芪、党参、白术、茯苓、五味子、升麻、柴胡、石菖蒲、远志、红景天)治疗。黄芪为补气要药,禀地和平之土味,入脾可养胃气,促进脾胃运化以滋养元气,善补后天之气,《本草经解》认为黄芪气味甘温,可补形益精之不足。党参补中益气,长于补中气,与黄芪同用,补气之力倍增。白术、茯苓健脾扶中,补益中焦,使气有源生化,顺合春生之令。柴胡“能提下元清气上行”,升麻可“升阳气于至阴之下”,二者相配,轻清升散,行舟楫之力,升举下陷之阳气,引后天胃气上行,布于头面,濡养脑窍。气之主肺也,气之根肾也,气虚可致脱陷,五味子五味具备而补不足,为上品固脱佳药,后世言其入肺、肾二经,上行生津止渴而敛肺金,下行强阴益精而养羸瘦。《本草纲目》[13]载:“红景天祛邪恶气,补诸不足”,可补可行,益气活血通脉,司国民教授常用红景天补气,缓解脑缺血,改善脑循环,疗效甚佳。研究证明,红景天苷可通过提高某些神经营养因子及抗凋亡因子的蛋白表达,抑制轴突生长抑制因子及其受体的蛋白表达,从而降低脑内神经损伤,起到一定的神经保护作用[14]。远志、石菖蒲配伍由来已久,两者相须为用,可通九窍,益智慧。研究表明,远志主要成分远志皂苷、山酮、寡糖酯和石菖蒲主要成分α-细辛醚、丁香酚、β-细辛醚,均可改善痴呆症状,两药并用后,活性物质作用增强,可通过抗氧化、抑制细胞凋亡、改善胆碱能系统、促进突触可塑性、调节Tau 蛋白去磷酸化等机制改善记忆功能。纵观全方,可使中气充盛,气机冲和,力达诸脉,神明渐清。

3.2 病在血分VD 早期,病在血分,气虚无力摄血,血不循经,离经之血久而化瘀,虚实夹杂,瘀于经脉脏腑之间,治疗以补血活血,化瘀通脉为主。临床司国民教授多用补阳还五汤合通窍活血汤加减(药物组成:黄芪、当归、丹参、川芎、赤芍、麝香、红花、防风、枳壳)治疗。司国民教授倡此期重用黄芪,临床可用至45 g,甚者可用至60 g,补气之力盛,推动血行,使瘀血去而脑窍通,配伍少量枳壳防黄芪重用壅滞之虞。当归,血药也,既可补血,又可活血,黄芪与之5∶1 相配而成当归活血汤,黄芪数倍于当归,以无形之气补有形之血,气血双补,兼以活血,使补而不滞。丹参味苦、性微寒,入心肝二经,安心神而定魄志,通血脉而磨癥坚,亦补亦泻,功同四物,可化瘀而不伤正。研究表明,丹参可通过多成分、多靶点和多途径调控VD,而其中所含丹参酮ⅡA 发挥抗氧化应激作用,调节脑内氨基酸含量,防止神经受损[15-17]。川芎为气中血药,可引气血上行,通阴阳气血,与当归、赤芍共成角药,可使活血之力更甚。离经之血已失其濡养作用,还阻碍血液化生运行,活血后不应忽视祛除离经之血。麝香为此方要药,味辛性温,为诸香之最,透达内外,可使经脉之中癥瘕血痹无所遁形。研究表明,麝香酮可提高胸主动脉对45Ca 的摄取量,增加细胞内可用钙来提高学习记忆能力,还可促进脑内SOD 含量升高,抑制MDA 含量,缓解缺血、缺氧造成的脑损伤[18-19]。红花行瘀之效甚佳,与麝香合用,可入微小经脉,清离经之血,加强通脉化瘀之力。防风味辛性温,东垣言其合“风升生”之势,引药力上行不怠,又为润剂,似雨露甘霖,滋脉润络而防诸药之辛燥;它可与黄芪、赤芍,共成黄芪赤风汤,此方源自王清任的《医林改错》。司国民教授认为VD 此期病在血分,虚瘀并见,此方扶正祛邪并举,可沟通人体内外阴阳,王清任誉其可使“周身之气通而不滞,血活而不瘀。”[20]观全方之貌,补而不留滞,化瘀不伤正。可临证灵活加减,若瘀阻日久,常加虫类药如地龙、全蝎、蜈蚣以加强其通络作用;若头痛目眩重,可加用天麻、石决明、钩藤以熄风止痛,改善脑内微小血管循环,缓解脑缺血症状。

3.3 病在水分VD 中期,病在水分,多见水湿停聚,痰浊内生,虚实并见,病理产物犹在经脉脏腑。司国民教授认为气虚运化无力,痰浊水湿停聚,反致阳气阻遏,无力行水。此期当以温阳为先,一暖肾阳,补命门之火,火盛而水沸,水饮得温则痰浊阴凝自化;二助脾阳,补益中焦,使脾得健运胃气充盛,运化水湿,防痰浊再生之弊。臣以通窍化痰之药,消顽痰,祛胶黏,痰浊去则神明得复。佐以洁净府、去菀陈莝之药,开痰浊下行之路,引其自下排出。治疗应以温阳通窍,化痰降浊为主,临床自拟补阳降浊汤(药物组成:益智仁、肉苁蓉、黄芪、茯苓、白术、桂枝、鹅不食草、石菖蒲、青礞石、白芍、大黄、沉香)治疗。肉苁蓉气味俱浊,主降,可温补肾阳,兴命门之火;益智仁属姜科植物,其果实味辛、性温,可温脾暖肾,李中梓言其:“逐脾胃之寒邪,而土得所胜,则肾水无相克之虞矣”[21];兼以黄芪、茯苓、白术益气健脾利水,坐镇中土。肾阳得温,助生脾阳,中下焦阳气上升,若雾露之溉,可温化水湿痰浊,又可绝痰浊阴凝再生之源。桂枝味辛性温,可发散,和营通卫,又可引阳气遍布人体内外,使气血津液周身环行不息。鹅不食草可散风寒,除湿痹,多用于治疗鼻渊,司国民教授认为,其味辛性温,入手太阴肺经,可温通脑气,利九窍,对治疗脑病同样效佳。研究表明,鹅不食草可通过介导信号通路,改善脑内氧化应激反应,减少炎症因子含量,从而保护神经,促进脑功能恢复,佐以石菖蒲可加强通利脑窍之力[22-23]。青礞石长于荡涤伏匿宿痰,与鹅不食草、石菖蒲同用,可攻逐脑内顽痰胶结。沉香性沉主下,可纳气归肾,降逆下气,调畅气机,引痰浊下行,防闭门留寇之弊。白芍一可洁净府以利水气,《神农本草经》谓白芍“利小便”;二可柔肝敛阴,清风木之枯燥,防温阳燥热伤阴。大黄味苦性寒,荡涤肠胃,泻热通便,可使脑中痰浊走肠腑下行。诸药配伍,攻补并举,温肾阳以助脾阳,通脑窍以滚宿痰,引下行以消痰凝。

3.4 浊毒壅盛VD 晚期,气、血、水病久,痰瘀等病浊蓄积体内,渐入络脉,浊毒内生,正虚毒盛,极虚极实,治疗当以回阳通络,醒神开窍为主。司国民教授自拟回阳化毒汤(药物组成:附子、干姜、肉桂、黄芪、人参、茯苓、白术、防己、全蝎、僵蚕、大黄、甘草)治疗。附子善入气分,为阳中之阳,温肾水,暖命门,黄元御称其:“走中宫而温脾,入下焦而暖肾,补垂绝之火种,续将断之阳根”[24],长走而不守,为回阳救逆第一品药;肉桂善入血分,引火归元,守而不走,温补命门,桂附配伍,气血并补,一走一守,相约相制,补命门之火力更甚。干姜味辛性温,守中散寒,可暖脾胃,调阴阳,与附子相配,命门之火生养脾胃之阳,脾胃之阳反哺命门之火,其助阳之力更胜。人参甘润,可缓附、桂、姜燥烈之气,辛润相配,刚柔并济,阴阳有序,利其助阳生髓。此以四逆汤为底,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本草纲目》有:“附子无干姜不热,得甘草则性缓,得桂则补命门”[25]之说。五药合用,回阳救逆,补命门火,助后天阳,阳盛则肾水温,水沸得行。气行则血行,治痰先治气,人参、白术、茯苓、甘草为四君子汤,为补气第一方,和中补土,扶正益气,救后天胃气。防己为阳中之阴,于经络无所不入,与黄芪并用,驱风行水,不忘益气固表,可祛风不伤正,补气不恋邪,还可防骤脱之虞。浊毒形成日久,病久入络,草木之性难达络梢,需用虫类药搜风剔络,全蝎长于搜风通络,僵蚕擅祛风化痰[26],二药配伍,可借其走窜攻冲之性,入络梢,搜顽痰,剔痼瘀,去浊毒,使阳气可达脉络末梢,引血引水濡养血脉,与上述扶正补益之药并用,通脉络而不伤正。大黄引痰瘀下行,擅降浊阴,使浊毒有路可出,此外,大黄苦寒,还可防此方性热太过。甘草可减轻药物毒性,防回阳峻烈之药伤阴耗气之弊。纵观全方用药,可使先后天阳气得复,周身气机升降有序,阳气升则津血行,入络梢则浊毒穷,阴阳和则神明清。

4 小结

气、血、水生理上同源化生,病理上层叠递进,相互为患,由虚到实,虚实同病,久之入络,化生浊毒。虚乃痴呆之本,痰浊瘀血为其标,治疗时应在祛邪的同时注意扶正。司国民教授认为,黄芪益气之力可比诸参,且壅滞之弊不显,补而不滞,气行可推动、温煦体内血与津液流动布散,使痰浊得清,瘀血得化,对脑小血管病变大有裨益,故多用于治疗VD。现代研究表明,黄芪中所含黄芪多糖具有修复脑内海马CA1 区受损神经元的功能,可提高学习记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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