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焦虑与父母教养方式的关系:现状、不足与展望

2024-04-06 11:08白洁琼郭力平
关键词:教养母亲儿童

白洁琼,郭力平

(1.忻州师范学院 教育系,山西 忻州 034000;2.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上海 200062)

焦虑是儿童常见的心理问题之一,是在面临压力和冲突时产生的一种情绪体验。研究显示,我国儿童中患有焦虑障碍的比例是10%-15%[1]。与攻击、说谎、骂人等外化行为问题不同,焦虑往往具有较高的隐蔽性,容易被家长和教育者忽视。而焦虑得不到及时疏导,会给处于焦虑状态中的儿童带来更多问题。焦虑的儿童更难适应学校和社会,且多伴随口吃、咬指甲、交流差、多动等常见行为问题[2]。儿童焦虑与孤独等内化情绪问题有关[3]。

家庭是儿童成长的重要环境,父母教养行为会对其心理健康产生重大影响。西方学者于20世纪40年代开始关注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的关系,国内二者关系的研究出现在21世纪之初。以往关于父母教养与儿童焦虑的研究虽然在样本、方法和工具上存在差异,但结果却是一致的,即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之间存在相关。探讨二者之间的复杂关系,对提升父母育儿的质量具有重要价值。

一、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关系研究的核心议题

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之间的关系研究主要关注两个问题,一是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的关系及其影响因素,包括教养方式与焦虑的不同类型、被试年龄及教养人性别;二是二者关系的作用机制。

(一)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的关系

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教养方式的不同类型。父母教养方式的类型很多,笼统地可以分为积极教养和消极教养两大类。积极教养方式包括权威、民主、情感温暖、接受参与、鼓励自主等;消极教养方式包括专制、放任、拒绝、严厉惩罚、过分干涉等。不同类型的教养方式会对儿童焦虑产生不同影响。一方面,消极的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普遍呈现出正向相关,即父母采取消极的教养方式会导致儿童高水平的焦虑。例如,父母过度干涉、拒绝否定、控制等会降低儿童的自我效能感,形成依赖性人格,进而引发更高水平的焦虑;父母的情感冷漠、敌意和攻击会导致儿童对环境充满敌意和威胁的感知,导致对自我的负面看法,从而增加焦虑。另一方面,积极的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呈负相关。采用鼓励独立和情感温暖等方式养育子女的父母,能民主平等地与孩子交流,有利于提高其自主性和成就感,进而缓解或消除焦虑。

第二,儿童焦虑的不同类型。儿童焦虑的类型包括:社交恐惧、考试焦虑、分离焦虑、广泛性焦虑、躯体伤害、强迫性神经症障碍、恐慌障碍等,其中社交焦虑和考试焦虑受到了较多关注。总体而言,无论焦虑类型如何,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之间都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第三,不同性别教养人对儿童焦虑的影响。家庭结构功能理论指出,家庭作为一个结构,每个成员都有其独特的功能。近年来,父亲参与教养受到学界广泛关注,父亲教养对儿童社交焦虑、分离焦虑、学习焦虑和考试焦虑等方面的影响已得到证实。然而,在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分工中,母亲在教养时间、精力投入等方面远超父亲;父亲和母亲在教养实践中的关注点也存在明显差异,母亲比父亲更关注孩子的学业问题。加之男女先天条件不同,女性相较于男性更容易表现出焦虑特质,母亲与子女交互的过程中更容易传递焦虑情绪和行为,从而使儿童习得焦虑[4]。这些因素均可能导致父亲和母亲在对儿童焦虑影响的过程中发挥不同作用。元分析也指出,母亲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之间的相关强度要高于父亲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之间的相关关系[5]。

第四,不同年龄段儿童的焦虑与父母教养方式的关系。年龄是焦虑的重要影响因素,儿童发展的每一阶段都有其特殊的目的、任务和冲突。这意味着不同年龄段儿童的压力源不同,因此焦虑体验也是有差异的。这要求父母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一方面能够准确识别儿童的焦虑类型,另一方面能够灵活调整自己的教养方式,以缓解儿童的焦虑。目前,学界已经关注到了不同年龄段儿童的焦虑问题,也证实了不同年龄段儿童的焦虑均与父母的教养方式有关。这提示我们,父母教养方式对于任意年龄段儿童的发展都是至关重要的。

(二)父母教养方式对儿童焦虑的影响

随着研究的深入,学界已不满足于孤立地考察父母教养方式对儿童焦虑的影响,转而关注父母教养与其他潜在因素的相互作用,以揭示父母教养方式对儿童焦虑影响的内在机制。

第一,中介作用。父母教养方式除了直接影响儿童焦虑外,还会通过中介因素对儿童焦虑产生间接影响。其中一个重要的中介因素为儿童的自我概念。当父母采用负向消极的教养方式时,自我概念起部分中介作用;采用正向积极的教养方式时,自我概念起完全中介作用[6]。这说明,父母的过度干涉、拒绝否定等教养方式一方面可以直接引发儿童的焦虑情绪,另一方面还会导致儿童形成错误的归因和自我概念,否定自我能力,进一步加重焦虑情绪。而当父母情感温暖、理解儿童时,有利于儿童形成积极客观的自我认知,面临问题时更为自信,焦虑水平更低。中介研究佐证了父母教养方式是儿童焦虑的一个风险因素,且会与其他因素共同作用,影响儿童的焦虑水平。

第二,调节效应。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父母教养方式不良的儿童都会出现高水平的焦虑。大概有20%的儿童在遭受父母拒绝后,仍能保持良好的心理适应状态[7]。据此,本文推测存在一些保护因素,可以缓解父母不良的教养方式对儿童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同易感性模型指出,即使作用于儿童的环境要素相同,不同气质类型的儿童也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儿童气质的消极情绪维度在母亲拒绝对儿童焦虑的影响中起到调节作用,较低水平的消极情绪可以缓解母亲拒绝对儿童焦虑的消极影响[8]。家庭环境也是重要的调节因素,当家庭环境纷杂度较低时,父母积极教养方式能够显著负向预测儿童焦虑,而家庭环境纷杂度较高时,这种预测作用变得不显著[9]。

二、研究不足与拓展空间

(一)父母教养与儿童焦虑的作用方向未明

目前父母主效应模型在国内该领域研究中仍占据主导地位,多数学者探讨了父母教养对儿童焦虑的单向影响并得到了近乎一致的结果,即积极的教养方式与儿童低焦虑水平相关,消极的教养方式与儿童高焦虑水平相关。然而,有学者指出,儿童的广泛性焦虑与父母放任型教养方式之间存在双向预测关系[10]。在控制了母亲初始的拒绝水平之后,儿童的焦虑能够显著预测一年后的母亲拒绝[8]。据此本文推测,儿童焦虑与父母教养方式之间存在互为影响因素的“双向作用”关系。

家庭影响的动态相互作用模型(Transactional Model)指出,发展是儿童与其环境之间双向作用的结果。根据该理论,儿童焦虑不仅会受到父母教养方式的影响,还会反作用于父母的教养方式。控制系统理论也指出,儿童和父母双方通过上限控制和下限控制互相调节和塑造对方行为。当一方并不能改变另一方的行为时,会引发愤怒、挫折等过度反应,包括父母会选择使用消极的教养方式。强迫模型(Coercion Model)理论也指出,困难型气质的儿童容易引发其父母强制性的教养行为。上述理论指出,儿童自身的某些特点会影响父母对待儿童的行为。这提示未来研究可以突破环境对儿童的单向作用模型,基于双向作用模型,采用追踪研究或交叉滞后设计,以更好地探讨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

(二)特定焦虑类型与父母教养方式的关系未明

儿童在成长过程中会体验到不同类型的焦虑情绪,但无论焦虑情景和类型如何,父母教养方式始终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实证研究证实。然而,尚未有研究探讨某种特定的教养方式是否会对儿童某种特定的焦虑产生独特而较强的作用。因此,我们无法判断在面对儿童某种特定的焦虑问题时,采用何种教养方式能够最为有效地缓解儿童焦虑,而哪种教养方式更容易引起某种特定焦虑,应该避免。未来研究可以采用更为复杂的设计,探讨儿童焦虑的水平是如何随着父母教养方式的变化而改变的,以更好地判断特定教养方式对儿童焦虑的影响,从而为父母的教养实践提供科学依据。

(三)父亲和母亲的交互作用未明

父亲和母亲作为育儿的合作伙伴,双方对于彼此参与教养的态度和支持,会影响到其教养行为,进而影响儿童的发展。然而,目前学界仍处于单独探讨父母各自作用的阶段,缺乏对父母交互作用的研究。“母亲守门”概念指出,与父亲相比,母亲通常承担着儿童教养的主要责任,在孩子养育和家庭决策等方面拥有更多话语权。母亲会认为父亲在教养孩子上是“门外汉”,并出现“关门行为”,即对父亲的参与持一种拒绝、阻碍、甚至否定的行为或态度。“关门行为”会降低父亲参与教养的意愿,而母亲对父亲参与教养的肯定、表扬等则会增加父亲参与教养的信心与主动性。一方面,父亲参与教养对减少儿童的压力源、降低焦虑水平具有直接影响;另一方面,根据家庭系统理论“溢出”假说,父亲参与又会通过母亲的积极情绪、行为“溢出”对母亲和儿童的互动产生影响,进而降低母亲对儿童的负面影响。基于此,未来研究可以关注父母双方的交互作用,可能更符合当前家庭教育的实际情况。

(四)年龄的累积效应或者消退效应未明

儿童年龄越小,父母在照顾低龄子女时越容易出现包办代替、过度保护和溺爱等行为,这种控制会增加儿童的焦虑情绪[11]。随着年龄增长,儿童各方面的能力都有所提高,父母会给儿童更多独立自主的机会,从而降低其焦虑水平。从这一角度出发,父母教养方式对儿童焦虑的影响,可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出现消退效应。也有学者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母与儿童之间的交互作用越来越多,加之父母对儿童学业表现等方面的期望和焦虑上升,二者的关联也会随年龄增长而增强[12],即年龄的累积效应。目前国内研究仍局限于横断设计,对于二者之间关系的变化无法给出科学而准确的结论。未来研究可通过追踪研究,更好地揭示年龄对二者关系的影响。

三、研究展望

今后关于父母教养方式与儿童焦虑关系的研究可以在以下几方面继续探索。

第一,进一步明确二者之间相关的强度。未来研究有必要通过元分析等方法,对已有实证研究的数据进行再分析,以进一步揭示二者之间的关系问题。譬如,父母教养方式到底对儿童焦虑具有多大的解释力度?哪种教养方式对儿童焦虑的影响最大?哪个年龄段儿童的焦虑与父母教养关系最强?儿童焦虑在性别上是否存在差异?城市正常儿童、流动儿童、留守儿童的焦虑强度是否有差异?这些问题都有待进一步明确。

第二,以系统化思维思考二者关系。未来研究可以构建更为复杂的模型,如通过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探讨儿童自身因素(气质类型、自我效能感、对冲突的解释机制)、父母自身因素(父母情绪状态、父母养育压力)、成员关系(亲子关系、亲子依恋、同胞关系、夫妻关系)、家庭因素(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环境)、社会环境因素(社会支持)等对二者关系的影响。

第三,考虑研究方法的多样性。国内对父母教养方式类型的判断,基本上是通过问卷来确定的。国外学者将父母教养方式的研究方法(问卷法和观察法)作为调节变量所做的元分析发现,观察法所获得的二者相关强度要高于问卷法[13]。这提示我们问卷法在收集数据上可能存在一定偏颇,造成数据分析中对二者关系的低估。未来研究可以将观察、情境测验等方法纳入研究考量。

猜你喜欢
教养母亲儿童
教养方程式
给母亲的信
留守儿童
教养,就是选择做个更好的人
六一儿童
十二位果敢妈妈不同寻常的教养笔记
熊孩子的超市教养课
悲惨世界
送给母亲的贴心好礼
“六·一”——我们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