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视域下跨阶层流动对人民群众获得感影响研究

2024-04-12 07:31杨玉珍张雪珂
现代财经-天津财经大学学报 2024年4期
关键词:阶层流动个体

杨玉珍 张雪珂

(河南师范大学 商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近年来,我国经济飞速发展,人均GDP水平逐年攀升,人民的生活质量也得到了较大的提高,然而,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却跟国家的快速发展之间存在着不匹配、不同步的现实问题[1],人民对美好生活有着更高期盼,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满足。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断增进民生福祉,更要推动人民群众物质和精神的共同富裕。获得感作为写入党章的中国特色新概念,包含人民群众物质和精神上的多维获得。当前关于获得感的概念和测度并没有统一,总体来说,获得感是建立在客观获得上的主观感知,宏观上是衡量民生福祉、改革成效的重要指标;微观上体现了个体对美好生活的满足程度。实现共同富裕要求全面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人民群众的获得感是衡量共同富裕实现程度的重要内容。因此,如何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是实现共同富裕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

跨阶层流动为提升获得感带来了新的契机。随着经济社会活力迸发,各阶层之间流动加速、机会增多,个体可以在不同行业、不同地域、不同岗位之间流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阶层固化”。跨阶层流动是指社会成员在现有社会结构和体系中,从一个位置或地位向另一个位置或地位的变动(个体地位向上或向下的移动),进而导致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工作和生活条件等方面的变化。社会比较理论表明,当个体向上流动到更高的社会阶层时,通过与周围的人进行比较,能够实现自我认可,进一步提升获得感。然而,跨阶层流动的现状研究表明,我国的跨阶层流动水平与经济发展的速度并不匹配[2],贫富差距产生的“马太效应”,让部分个体的阶层流动感知不升反降。社会适应理论也表明,即使个体成功实现了向上的跨阶层流动,也会面临新的挑战和压力,部分个体会因为无法适应新环境、无法满足新需求感到失落或焦虑,反而会降低获得感。有学者对阶层流动的幸福效应做出了研究,并没有得到一致的结论[3-4]。当前,关于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直接影响的研究较为缺乏,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到底如何,内在影响机制是什么,这一问题需要深入分析与论证。

为了分析跨阶层流动能否通过提升获得感推进共同富裕,本文主要回答以下问题:第一,跨阶层流动能否影响获得感,影响效果如何,通过什么路径影响获得感;第二,大力发展数字经济的背景下,对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之间的关系有何影响;第三,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在不同群体间有何差异。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从理论价值上,构建了共同富裕背景下获得感的内涵和测评体系,拓展获得感的理论体系,探讨了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影响的逻辑机制;从现实价值方面,遵循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契合社会主要矛盾转化的新要求,探讨提升获得感的新路径;从跨阶层流动的角度,为扎实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提供理论和现实依据。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一)文献综述

1.获得感

作为一个中国特色的新理念,“获得感”在评价主体、评价内容与评价标准等方面与已有概念存在一定的区别,当前学者主要从获得感的内涵、测度及影响因素进行研究。从获得感的内涵来看,一部分研究聚焦于“获得”,关注个体实际获得的内容,包括经济利益的获得、公共服务的获得[5],包括社会资源、发展成果的获得,也包含教育、公共服务、医疗、保障等方面的物质获得[6];另一部分研究聚焦于“感”,将获得感定义为个体对美好生活的满足感,强调个体的心理感受,如社会安全感,社会信任感等[7]。总的来说,获得感包括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直接反映了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需求的满足程度。从获得感的测度来看,当前的衡量指标并不完全一致,学者或从个人发展感、社会安全感等维度测量[8],或在客观获得基础上将获得、感知、预期相联系,细分为经济、政治、民生等维度[9],或关注获得感发展的差异性与不平衡性[10],根据研究的侧重点不同构建不同的指标体系。由于获得感涉及的方面较多,测度大多停留在理论层面,少部分研究是基于综合调查问卷或调研数据对获得感做出具体量化。从获得感的影响因素来看,宏观层面的社会发展程度、政策制定会对获得感产生影响[11],包括消费、需求、供给等方面[12]。微观层面的个人特质如性别、年龄等也会对获得感产生影响[8],有学者基于影响因素探索获得感的提升途径。还有部分学者研究了幸福感与获得感之间的关系,认为获得感是提升幸福感的基础,二者呈现“U”型关系,当获得感不断提升超过拐点的时候,就能不断增加幸福感[13]。

2.跨阶层流动

随着社会结构的变迁,我国社会阶层经历分化与流动。对于我国跨阶层流动的现状,当前学者的观点分为三类,第一种基于“结构化”理论认为我国的跨阶层流动较为微弱,社会结构较为固定[14]。第二种认为我国的跨阶层流动有着良好的发展前景[15];第三种基于当前的数据分析,认为我国的跨阶层流动处在较为活跃的阶段,不存在“阶层固化”[16]。关于阶层流动的影响因素较为复杂,研究发现政治、文化、社会制度与政策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响了跨阶层流动[17]。总体上,跨阶层流动是反映社会开放程度和分层体系变化发展的重要指标,强调每个人都有机会获得成功并改变自己的处境,跨阶层流动性高的社会有利于实现公平正义[18],同时也能提升社会活力,减小不同地区、阶层之间在教育和就业资源方面的不均衡差异,缩小贫富差距[19],促进共同富裕。

3.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

跨阶层流动影响着个体的实际获得和心理感知。实际获得方面,跨阶层向上流动能够显著提高收入水平,确保通过劳动等要素实现收入的增加[20];能够拓宽社会关系,增加就业选择,影响社会资本积累[21]。随着阶层的提升,个体会更加积极地参与政治生活,增加个体政治参与度[22]。同时,个体跨阶层流动,在教育、医疗、就业、社会保障、公共文化等方面的公共服务水平能得到明显提高[23]。心理感知方面,阶层流动直接影响着个体的社会态度,个体跨阶层向上流动时,公共服务满意度、生活满意度、政府信任度等主观感知会上升,同时对未来抱有较强的信心[24]。然而,不同的流动体验影响也不一致,分离性假设认为跨阶层流动会使个体产生社会孤独感和疏离感,当阶层向下流动时,不仅物质方面的条件会明显变差,更会带来明显的心理压力与焦虑,生活满意度、安全感降低[25],对个体的身心健康带来负面影响。当前直接研究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的文献较少,仅有学者从青年群体出发,证实跨阶层流动感知正向预测获得感[26]。有大量文献研究了跨阶层流动对于幸福感的影响,但结果并不一致。部分学者研究发现,阶层流动能够正向增强个体的幸福感[27],这种影响在不同的群体之间存在着异质性;但也有研究表明,个体跨阶层向上流动对于幸福感的提升作用并不显著[3];同时,二者的影响机制方面,跨阶层流动可以通过收入、公平感、公共服务满意度等路径影响幸福感[28]。

4.研究述评

文献分析发现,学者关于跨阶层流动和获得感的研究仍有一定的拓展空间:第一,获得感的概念与内涵有待扩展,获得感尚没有完备的、一致认可的定义,且当前分析大多停留在理论层面,评价体系不够全面,需要对获得感的内涵进行扩充,构建指标体系进行量化与测度。第二,研究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影响的文献较少,仅有的青年群体的研究尚且不够,跨阶层流动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在不同的群体间影响效应也有所差异。当前文献停留在跨阶层流动对幸福感的研究上,但获得感与幸福感并不是一个概念,还需进一步探究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找寻二者之间的影响逻辑和机制。第三,当前研究未充分关注数字经济、人工智能等影响,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数字技术给跨阶层流动带来了新的冲击,数字经济能否促进阶层流动、提升获得感,需要进一步讨论。

在此基础上,本文尝试从新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上进行讨论:第一,在共同富裕视域下,对获得感的内涵做出新的阐释,从人民群众“立身”“立命”“立本”的角度出发,构建包含经济获得感、政治获得感、民生获得感的指标体系,用客观方法测度获得感。第二,探讨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机制和内在逻辑,从公平的视角回答阶层流动如何提升获得感这一问题,采用综合数据库进行实证检验,分析不同群体、不同流动方式的影响差异。第三,探究数字经济背景下,如何推进共同富裕。揭示跨阶层流动在推动全体人民物质和精神共同富裕过程中的价值,为优化政策方针提供了理论和经验证据。

(二)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1.跨阶层流动对获得感的直接影响

马克思主义需求理论指出,人的本质是追求需求的满足,个体的需求不仅包括物质层面,也包括精神层面,总体分为三个层次,即生存需求、享受需求和发展需求;从马克思的需求理论出发,结合共同富裕的时代背景,考虑人民群众立身、立命、立本的现实要求,将获得感分为经济、政治、民生三个方面,经济获得感体现生活质量,满足基本需求,立身是基础;政治获得感保证个体平等发展的机会和权利,立命是追求;民生获得感保证个体对美好生活的满足程度,立本是根基。只有通过提升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才能实现立身、立命、立本,实现自我价值和人生意义。

从立身的角度来说,个体实现跨阶层向上流动,意味着个人或家庭的经济状况发生了积极的变化,这种收入和财富的增加会直接提高人们的经济获得感。资源交换理论表明,社会阶层之间存在资源交换关系,高阶层的人通常能够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和机会,当个体实现向上的跨阶层流动时,会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机会,包括更多更好的就业创业机会,更优质的教育资源[24],这些资源又进一步提升个体的经济获得感。从立命的角度来说,高阶层的个体通常拥有更广泛的社会网络和参与机会,当个体实现跨阶层向上流动时,能够增加社会参与,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个体在社会政治生活中拥有更多话语权和参与权。当一个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跨阶层向上流动,也会感受到公平正义的秩序和规则,提升对社会公平的感知[29]。从立本的角度来说,当个体实现跨阶层向上流动,通常会享有更好的社会保障和福利,如更好的医疗保障、养老、住房和其他社会福利,这些福利、保障的改善减轻个体的生活压力,满足个体的多元化需求,增加社会信任感。社会认同理论表明,当个体流动到更高的社会阶层,会感到身份地位和自我价值得到认可,提升成就感和满足感。社会比较理论也表明,随着跨阶层向上流动,个体开始从向上比较转为向下比较,产生积极的情绪,增加生活满意度[30]。反之,当跨阶层向下流动时,个体的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会随之下降。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说1。

H1跨阶层向上流动能够提升人民群众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

2.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的影响机制:收入不平等与机会不均等

跨阶层流动的通道是否畅通,反映了社会机制的公平与合理程度,有必要从公平的角度探究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收入平等是分配结果的公平,机会均等是分配过程的公平,本文选择这两个方面研究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路径。个体发生跨阶层流动,必然会带来公平感知的变化。当个体跨阶层向上流动时,收入随之增加,会缓解收入不平等程度[31],个体顺利实现跨阶层向上流动,也意味着资源较多,根据归因理论,个体会认为机会在各群体中的分配相对公平。然而,当跨阶层流动不畅,甚至发生向下的阶层流动时,收入明显发生变化,甚至影响生活质量和生存质量,相对剥夺感促使个体产生不公平的想法[32-33]。如果个体向上流动的通道受阻,通过努力得不到期望的结果,更容易将原因归结为外界的机会不公平,感知到的机会不均等程度较高[34]。个体感受到收入分配不公平,会导致不同阶层之间的主观落差加大,低收入阶层因为不公平和失落而降低获得感。当社会能够提供公平的机会,让不同阶层地位的个体有机会向上流动时,有助于提高获得感。相反,如果机会不公平,拥有较少财富和资源的个体更难向上流动,进而影响获得感[35]。

H2跨阶层流动通过收入不平等和机会不均等影响人民群众获得感。

3.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的调节效应:数字经济发展水平

数字经济的发展为跨阶层流动影响获得感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一方面,数字经济为不同背景和技能水平的人拓展了更多可选择的就业机会和职业,扩大了创业空间[36];另一方面,通过数字技术打破地理位置的限制,人民群众可以平等地获得更高质量的教育资源。因此,数字经济能够通过就业、教育等方面给个体跨阶层向上流动提供更多机会[37],影响跨阶层流动。同时,数字经济推动数字平台的建设和发展,使得人民群众拥有更多参与社会活动的机会,在社交媒体平台能够更加方便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参与社会讨论。数字经济的发展也使得信息更加公开透明,有利于减少不公平现象,促进城乡协调,解决部分公共服务发展不均衡的现象[38]。因此,数字经济从经济、政治、民生等方面影响着人民群众的获得感。根据分析提出如下假说3。

H3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可以调节跨阶层流动对获得感的影响。

综合以上分析,本文尝试在共同富裕视角下,研究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并且从公平竞争、公平对待的视角分析二者之间的影响机制,分析数字经济对二者之间的调节效应,具体的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跨阶层流动影响获得感的分析框架

三、实证分析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研究涉及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简称CGSS)数据库2015年的数据、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hinese Social Survey,简称CSS)数据库2019年和2021年的数据。调查覆盖全国各个地区,主要目的是了解我国城乡居民的生活和就业状况,以及他们对社会热点问题的态度。尽管调查并非专门为本研究主题设计,但它避免了针对性问卷设计可能存在的诱导被试选择的缺陷。另外,地区层面的控制变量来自各地市统计年鉴。

(二)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

根据前文对获得感的内涵分析,综合数据的可得性,构建包含经济、政治、民生三个方面的获得感指标体系。用“与同龄人相比的社会经济地位”来测量横向经济获得感,用“与三年前相比经济地位变化”来测量纵向经济获得感,用“考虑工作能力和工作状况,您认为您的收入是否合理”来测量预期收益获得感,以上三个变量构成经济获得感,记为economic。以“做成下列事情的难易程度如何——去政府机关办事,获得完整、有效、易懂的办事介绍材料”“您如何评价各类党政公职人员的清廉程度——对各类党政公职人员的总体评价”来测量政治参与满意度,以“对当今社会是否公平”的主观评价来衡量公平获得感,用政治参与满意度和公平获得感组成政治获得感,记为political。根据受访者参与保险的数目、对公共服务各方面的满意度打分,以及对国家安全、环境保护的满意度评分,综合为民生获得感,记为livelihood。

采用熵值法这一客观赋权法测度综合获得感,通过信息熵确定权重,避免主观赋权的随意性,首先测量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的权重,再使用加权法,按照百分制计算人民群众整体获得感的得分,记为gain,具体的指标构建体系如表1。

表1 获得感评分指标体系

2.核心解释变量

使用主观测量法来衡量跨阶层流动。根据问题“在我们的社会里,有些人处在社会的上层,有些人处在社会的下层。最高10分代表最顶层,最低1分代表最底层。您认为在您14岁时,您的家庭处在哪个等级上”构造个体出生时的社会经济地位,取值为1-10;根据问卷中“您认为自己目前处于哪个等级上”衡量个体当前的经济社会地位,取值为1-10;用当前经济社会地位减去14岁时经济社会地位,二者的差值表示跨阶层流动,记为mobility。

3.控制变量

为研究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的关系,本文构建了获得感影响因素的线性回归模型,并在回归模型中加入可能影响获得感的控制变量。个人因素控制变量,包括个人的年收入、年龄、性别、民族、婚姻状况、户口、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健康状况、工作状况。其次,鉴于中国人对家庭比较重视,个人的生产生活安排以及情感精神需求受家庭的影响,加入家庭子女数量结构、家庭资产情况、家庭房产数目等家庭因素变量。最后,考虑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加入地级市层面的控制变量,包括经济发展水平和地区产业结构,经济发展水平用人均GDP取对数衡量,地区产业结构用第三产业的增加值比第二产业的增加值衡量。此外,考虑内生性问题,可能存在部分遗漏变量,本文参考李涛等(2021)[39]的做法构造人格特征变量,考虑CGSS问卷问题可得性,构造三个人格特征变量,分别用于衡量顺同性、乐群性和开放性。顺同性用“对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信任水平”来衡量,乐群性用“与朋友社交频率”来衡量,开放性用“男人事业为重,女人家庭为重”这一传统观念的认可程度衡量,具体的变量描述见表2。

表2 描述性统计结果

为了避免收入极值的影响,剔除了个人年收入不到100元和超过五十万元的观测值,同时考虑模型异方差,将个人年收入取对数,对家庭常住人口、房产数等连续变量进行1%双边缩尾处理。

4.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给出了6 753个观测值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人民群众整体获得感最低为14.51分,最高为93.95分,均值为55.90分。跨阶层流动的均值为1.24,整体呈现出向上流动,当前阶层相比出身的阶层有所提高,但流动幅度较小。

(三)实证分析

1.基准回归结果

因变量为获得感,自变量为跨阶层流动,采用普通最小二乘回归分析两者之间的关系,模型设定如下

Gainij=α1+β1mobilityij+γ1Xi+Pi+εij

(1)

其中,Gainij表示j地区个体i的获得感得分,mobilityij表示跨阶层流动情况,Xi表示个人、家庭、地区控制变量,Pi表示个体固定效应,εij表示随机扰动项。

在进行回归分析之前,对模型是否过度拟合以及变量之间是否存在多重共线性的问题,通过方差膨胀因子进行验证,加入所有的控制变量,得出的VIF结果远小于10,说明模型没有过度拟合,变量之间也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表3汇报了跨阶层流动对获得感影响的回归结果,列(1)纳入个人特征的控制变量,包括个人的年收入、年龄、性别、民族、婚姻状况、户口、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健康状况自评、工作状况,控制个体固定效应,用整体获得感跟跨阶层流动做分析。考虑家庭情况以及可能的遗漏变量问题,列(2)加入家庭控制变量,包括家庭规模、家庭房产数和家庭投资,列(3)加入地区控制变量。列(4)—(6)因变量分别为经济获得感、政治获得感、民生获得感与跨阶层流动。回归结果显示,逐步加入控制变量之后,跨阶层流动对人民群众总体获得感的影响为正,且在1%水平下显著,进一步分析发现,跨阶层流动对经济获得感的影响最大。基于此得出结论,跨阶层向上流动能够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跨阶层流动对获得感的影响可能在低阶层群体与中高阶层群体中有所不同,进一步对不同阶层的获得感进行研究,参考林相森和李湉湉(2019)[40]的做法,选取在14岁时家庭阶层为3等级及以下的受访者代表低阶层群体,选取在14岁时家庭阶层为3等级以上的受访者代表中高阶层群体,并删除不适用的观测值。在模型中加入个人、家庭和地区控制变量,区分低阶层与中高阶层群体,得到的结果如表4所示。列(1)、列(3)、列(5)、列(7)为跨阶层流动对低阶层群体获得感的影响,列(2)、列(4)、列(6)、列(8)为跨阶层流动对于中高阶层群体获得感的影响。回归结果表明,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回归系数在所有群体中都为正,且在1%水平下显著。似无相关检验发现,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在低阶层与中高阶层的群体中存在着显著的差异,通过系数大小看出,对于整体获得感、经济获得感、政治获得感和民生获得感而言,跨阶层流动对于低阶层群体的影响大于中高阶层群体。

表4 不同阶层回归结果

2.内生性检验

主要考虑获得感和阶层流动可能存在反向因果,这些因素会导致内生性问题。为了保证估计结果的一致性和有效性,使用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的回归。因为影响获得感的因素较多,根据“同群效应(Peer Effects)”的研究思路,选择人民群众阶层流动状况的均值作为跨阶层流动的工具变量,这是因为地区跨阶层流动状况会对个人的阶层流动产生一定的影响,同时跨阶层流动均值不会直接影响个体的获得感。根据2015年CGSS数据可得性,选择省份跨阶层流动均值和乡镇跨阶层流动均值为工具变量,分别记为IV1、IV2。

表5汇报了加入工具变量之后的结果。第一阶段的结果检验发现阶层流动均值与跨阶层流动状况之间存在高度相关性,拒绝了弱工具变量检验的原假设,阶层流动均值可以有效地作为工具变量。模型输出的二阶段最小二乘估计(2SLS)的回归结果显示,使用工具变量之后,跨阶层流动对获得感的影响仍然为正,且在1%水平下显著,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保持一致。

表5 内生性处理结果

3.稳健性检验

为进一步检验跨阶层流动对获得感影响结果的稳健性,采用因子分析法对获得感进行测量。主成分因子分析法从12个指标提取了3个因子,在因子分析的基础之上,采用功效得分法计算经济获得感、政治获得感、民生获得感的得分,分别记为economic1、political1、lifelihood1,并根据权重计算出总体获得感得分,记为gain1。同时对自变量进行替换,参考阳义南和连玉君(2015)[16]的做法,将受访者现在的职业以及14岁时家庭的职业代码转换为国际标准职业社会经济地位指数(ISEI),得到一个连续变量。如果现在的社会经济地位指数大于14岁时的社会经济地位指数,则视为发生跨阶层流动,赋值为1,反之为0,记为mobility1。将跨阶层流动与总体获得感、经济获得感、政治获得感和民生获得感做回归,采用主成分因子法得到的获得感与跨阶层流动做回归分析,并加入个人、家庭、地区层面的控制变量。表6列(1)—(4)为替换因变量的回归,结果显示,跨阶层流动对整体获得感、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的回归系数为正且显著。列(5)—(8)为替换自变量的回归,结果表明,采用不同的方法测量,跨阶层流动和获得感之间的影响均为正且显著。因此结果是稳健的,向上的跨阶层流动能够提升获得感。

表6 稳健性检验:替换变量

考虑到数据来自2015年CGSS数据库,存在一定的滞后。结合变量的构造方法与数据的可得性,从2019年、2021年CSS数据库中找到测评获得感较为全面的指标,参考上文的分析,重新构造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做分析。具体而言,以“与同学相比的社会经济地位”来测量横向经济获得感,以“五年前与现在本人的社会经济地位变化”来测量纵向获得感,以“五年后与现在本人的社会经济地位变化”来测量预期收益获得感,由这三个问题构成经济获得感得分,记为economic2。以“上次所在社区的选举中的投票情况”来测量参与获得感,“您对现在社会总体公平公正情况的评价”测量公平感,由这两个变量构成政治获得感得分,记为political2。按照受访者的保险数目,以及对于医疗、教育、城乡、住房、就业、文体、环境保护、国家安全以及其他等各项公共服务的满意度打分,构造民生获得感变量,记为livelihood2。利用熵值法计算出总体获得感得分,记为gain2。鉴于CSS数据库中不包括14岁时的阶层地位自评,基于数据的可得性,2019年、2021年跨阶层流动数据分别由职业流动、收入流动做替代[41],记为mobility2。

将2019年和2021年CSS数据合并,得到混合截面数据,进一步对跨阶层流动和获得感之间的关系进行检验。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列(1)—(4)中跨阶层流动对整体获得感、经济获得感、民生获得感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在1%水平下显著。替换数据库之后,依然能得到相同的结论,说明本文结果是稳健的。因此,假说1得证,跨阶层流动正向影响获得感,跨阶层向上流动,总体获得感、经济获得感、政治获得感、民生获得感都会提高。

表7 稳健性检验:替换数据库

四、进一步分析

(一)作用机制分析

根据前文的论述,跨阶层流动可能通过收入不平等、机会不均等影响获得感。为此,本文研究跨阶层流动通过中间变量影响获得感的机制。

1.跨阶层流动通过收入不平等影响获得感

关于收入不平等RD的度量,本文使用 Kakwani 指数对个体层面的不平等进行测量,Kakwani 指数得出的范围是0-1。个人不平等指数的计算公式为

(2)

首先检验跨阶层流动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进一步检验跨阶层流动和收入不平等对获得感的影响。如表8所示,列(1)为跨阶层流动对于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可以看出,跨阶层流动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为负且显著,跨阶层向上流动,能够降低收入不平等感。列(2)是加入收入不平等与跨阶层流动的回归,可以看出收入不平等对于获得感的影响为负且显著,收入不平等程度增加会降低获得感,而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为正且显著,说明跨阶层流动可以通过降低收入不平等程度,进一步影响获得感。

表8 机制检验结果

2.跨阶层流动通过机会不均等影响获得感

从问卷中筛选出关于收入机会和教育机会两个问题:“现在有的人挣的钱多,有的人挣的钱少,但这是公平的”和“只要孩子够努力、够聪明,都能有同样的升学机会”。根据回答从不同意到同意依次赋值1-5,得到对收入机会不均等(IE)和教育机会不均等(EEO)的态度,结合公式IP=(IE+EEO-2)/8构造机会不均等指数IP,将机会不均等的取值范围限制在0-1,数值越大表示机会不均等的感知越高。

为了检验跨阶层流动、机会不均等和获得感之间的传递路径是否成立,首先验证跨阶层流动对机会不均等的影响,接着判断三者之间的关系。表8列(3)表明,跨阶层流动对机会不均等的影响为负且显著,列(4)加入机会不均等与跨阶层流动的回归,机会不均等的系数为负,跨阶层流动仍然为正,且都显著,这表明机会不均等程度越高,获得感越低,跨阶层流动可以通过降低机会不均等程度,影响获得感。因此假说2得证,跨阶层流动可以通过收入不平等和机会不均等影响获得感,跨阶层向上流动通过降低收入不平等和机会不均等,进一步提升获得感。

3.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调节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之间的关系

首先对数字经济水平进行测度,本文选择数字基础设施、数字产业发展和数字普惠金融三个方面代表数字经济[42],并评估各省的数字经济发展指数。为了与前文的数据匹配,测评了2015年各省的数字经济水平,记为Digit,并将数字经济发展指数、数字经济发展指数与跨阶层流动的交互项加入模型。

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列(5)—(8)回归系数表明,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对于获得感的影响为正且显著,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越高,越有利于提升人民群众的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数字经济水平与跨阶层流动的交互项为正且显著,说明数字经济水平能够调节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越高,越能够促进跨阶层向上流动对于获得感的提升,因此假说3得证。

(二)异质性分析

已有研究表明,城乡户籍制度是跨阶层流动的阻滞因素[43]。对跨阶层流动与获得感之间的关系做城乡异质性检验,结果如表9所示。经过似无相关估计检验得出,组间系数差异检验的p值都小于0.10,说明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在不同户籍的群体中有着显著差异。列(1)—(6)分别是跨阶层流动对于城乡居民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的影响。从回归结果来看,跨阶层流动对农村居民获得感提升较小,对于城市居民的获得感提升较大,对于民生获得感的影响差异尤其明显。出现这种结果,可能是因为城市和农村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资源分配方式存在差异,城市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通常高于农村地区,人民群众对于物质生活的要求也更高,会更加注重职业发展机会、收入水平等,再加上城市地区的资源和机会也比农村地区更为丰富,农村地区还是会受到一定限制,因此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提升也更大。

表9 异质性检验结果

进一步研究发现,跨阶层流动对于经济和政治获得感的影响在东中西部地区不存在显著差异,但是对于民生获得感的影响有显著差异,因为篇幅原因,在此只汇报民生获得感的结果。列(7)—(9)是跨阶层流动对于不同地区民生获得感的影响,结果表明,跨阶层流动对于民生获得感的影响在东部地区最大,在西部地区的影响最小且不显著,这说明跨阶层流动也难以让西部地区群众提高民生获得感。这是因为当前公共服务在地区间和城乡间发展不平衡,东中部地区整体优于西部地区,西部地区也面临着部分基本公共服务供给不足的问题,投入相对不足,因此西部地区人民群众即使实现跨阶层向上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也大多体现在经济获得和政治获得方面,对民生获得感影响并不显著。因此,当前政策的目标应该是缩小城乡、地区之间的公共服务差距,重点提高农村居民和西部地区人民群众的民生获得感。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我国已进入推进共同富裕的新阶段,提升全体人民的获得感至关重要,跨阶层流动能够促进社会的公正和平等,通过物质获得和心理感知对获得感产生影响,促进物质和精神的共同富裕,但是目前文献缺乏对二者关系的探讨。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也给二者之间的影响关系带来了新的研究视角。在此背景下,为了厘清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机理,本文从共同富裕的角度出发,重新阐释了获得感的内涵,基于立身、立命、立本的三个维度构建了包含经济、政治、民生的获得感指标体系,结合2015年CGSS数据库、2019年和2021年CSS数据库,实证检验了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首次从公平的角度,对二者的影响机制做出探讨,分析了不同群体间的异质性,并把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纳入分析框架。研究发现,第一,跨阶层向上流动能够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对于低阶层出身的群体的提升效果更加明显,提升跨阶层流动有助于实现共同富裕目标。第二,跨阶层流动能够通过收入不平等程度和机会不平等程度影响获得感,跨阶层向上流动缓解收入不平等、机会不平等,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第三,数字经济能够有效调节二者之间的关系,随着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正向影响也更加明显。第四,跨阶层流动对于获得感的影响存在着明显的异质性,对城市居民经济、政治、民生获得感的提升均大于农村居民,对于民生获得感提升在中东部地区较大,对于西部地区的影响较小且不显著。

根据以上结论,本文的政策启示在于:第一,将促进跨阶层向上流动作为提升获得感、推进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径,通过改善教育机会,优化劳动力市场,提供职业培训和技能教育,鼓励创新创业等方式,保证流动通道的畅通,保障人民群众能够通过自身努力实现跨阶层向上流动。第二,在保障程序公平下,努力实现结果公平。各级政府应通过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来缓解收入不平等和机会不均等,在保持地区经济活力的同时,实施收入再分配和三次分配政策。健全相关法律法规,保障公民的权利,进一步完善人民群众参与公共生活的机会和途径,采取多种方式为公众的意见表达提供制度化平台。第三,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数字经济是推进共同富裕的新引擎,为各阶层带来更多的机会和福利,积极推动数字经济的发展,加大对数字基础设施的投资建设,推进数字化转型,提高人民群众的数字素养,利用数字红利,促进社会各阶层的流动性,增加个体向上流动的渠道,能够提升人民群众获得感。第四,积极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和区域协调发展。让人民群众共享发展成果的关键在于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完善公共服务制度体系。夯实基层服务基础,持续改善西部地区、农村地区的公共服务设施,缩小教育、养老和医疗待遇的区域、城乡差距,重点提高农村居民和西部地区人民群众的民生获得感。加强数字服务建设,通过数字技术弥合地区之间的服务差距,数字技术赋能人民群众的需求和福利水平,提升获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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