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恋情

味辛

姜姑娘十八岁那年，媒人给她和柿子湾的大棍牵了根红线。一个赶场天，媒人指引着俩人在乡场上见了一面。小伙儿长得挺拔结实，姜姑娘只瞄一眼就脸红如霞，心跳不已了。于是，过了些日子，媒人就领着姜姑娘和她娘来柿子湾“看人户”了。

先是看房子。一座土墙瓦房，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自然没有话说。接下来就是看粮柜。那个年代，很多家庭温饱都还成问题，所以，看男家的存粮情况就成了“看人户”的重要环节。大棍的爹娘领着姜姑娘娘儿俩来到储粮间。屋里有两口盛粮的大木柜，娘用力敲敲，木柜发出咚咚的闷响。娘又掀开柜盖，黄灿灿的稻谷呈现在眼前。娘满意地笑了。

“人户”这就看成了。于是择一个吉日，举办了婚礼。

婚后的那段日子，家里伙食还不错，一天三顿碗里都能见米，农忙的时候还会蒸一顿干饭。姜姑娘跳进了米箩筐，心里美滋滋的。但是，渐渐地，碗里的米花花少了；农闲的时候，吃的还是苞谷面和红苕煮的“稀搅团”。

姜姑娘就在大棍面前抱怨，说：“你给娘说说，煮饭的时候多打点儿米嘛。”

大棍说：“家里的谷子已经不多了。”

姜姑娘很惊讶：“不是有满满两大柜子吗？”

大棍垂下头，吐了实情。原来，姜姑娘和娘来“看人户”那天，大棍家里实际只有半柜子谷子。为了让女方家看得起，大棍的爹娘在两口柜子里垫了厚棉被，然后把谷子铺在棉被上面，所以看起来就是满满两柜子谷子。有一床棉被破了个大洞，事先没发现，谷子漏进了棉絮里。后来只得拆了棉被，把谷子一粒粒捡出来，捡了大半天呢。

姜姑娘一下跌进了冰窖里，浑身都凉透了。“大棍，你真不是个东西！大棍，你全家都不是东西！”姜姑娘骂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大棍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实在是莫得办法啊！”姜姑娘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大棍就搂着她，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姜姑娘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问大棍：“那往后的日子咋办啊？”

大棍挺起胸膛，说：“我保证在生产队多挣工分，多分粮食。”

大棍一边说着一边吻干了姜姑娘的泪水。

后来，大棍当真就像牛一样地勤扒苦做。

再后来，俩人有了儿子二棒。姜姑娘跟大棍说：“将来给二棒说媳妇，咱是个啥家底，一定要给女家说实话啊。”

当二棒长成大小伙儿的时候，姜姑娘就成姜大婶了。柿子湾的人夸二棒，说：“二棒真是大棍的种呢，活脱脱一个帅哥。”姜大婶嗔道：“不是大棍的难道还会是你的吗？”

二棒有女朋友了。女朋友叫梅子，是二棒在镇办纸板厂的工友，自由恋爱呢。二棒带梅子回柿子湾，梅子一落屋就帮着姜大婶洗衣做饭。姜大婶欢喜得合不拢嘴，就跟梅子的父母商量，要把俩人的婚事办了。

这时候，土地早已承包到户，农村娶媳妇的条件已经是砖墙房、大彩电和组合式家具了。姜大婶和大棍饲养着鸡鸭和猪，也攒了些钱，又想法借了些，就把原来的土墙瓦房改建成砖墙房了。

建起了砖墙房，姜大婶还在愁：接着还要大彩电、组合式家具，到哪儿再找这么多钱呢？

大棍说：“要不先把婚结了，大彩电和组合式家具先应承下，等以后再说吧。”姜大婶瞪他一眼：“这不是哄人家吗？”大棍就红着脸不言语了。

姜大婶把家里的底细说给了梅子。梅子說：“婶，你莫急。”梅子悄悄给了姜大婶两千元钱：“这是我在纸板厂上班的积蓄，就算是我的嫁妆吧。”

婚事就顺利地办下来了。

后来，二棒和梅子又有了儿子木娃。当木娃晓得耍女朋友的时候，姜大婶已经成姜阿婆了。

木娃在县城一个事业单位工作，他的女朋友是在微信上认识的。木娃的微信上有很多女性好友，有一天，他约了一个叫“红玫瑰”的女孩在线下见面，一起去夜市烧烤摊喝啤酒。女孩喝多了，俩人就去宾馆开了房。

不久后，“红玫瑰”怀孕了。眼看纸包不住火了，木娃就领着“红玫瑰”回来见父母。梅子惊讶不已，说：“两个小崽子啊，双方家长都还没有见面，怎么就弄到这步田地了！”就催着见“红玫瑰”的父母，商量俩人的婚事。

“红玫瑰”说：“我的婚事我做主。现在都讲究有房有车有存款，那就在县城里买一套商品房，再买一辆小轿车，而且房产证上必须写上我的名字。”

二棒和梅子就慌了，家里哪有这么多钱来置办啊？就说：“我们慢慢想办法吧。”

姜阿婆一声叹息，说：“咱是个啥家底，开门见山地给人家说实话吧。”

姜阿婆这样说，二棒和梅子就把头垂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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