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秃鹳:征服了一万个女人的丑鸟

2024-04-16 09:39钱多多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24年3期
关键词:加尔各答孟加拉殖民

钱多多

最近,印度生物学家普尼玛·德维·巴曼获得联合国授予的“地球卫士奖”,她获得这个奖的原因是她一直在保护一种濒临灭绝的鸟类——大秃鹳。

大秃鹳是一种高约1.5米,有锐利的蓝色眼睛、细长的黄色脖子、步态僵硬的秃头鸟。印度人将它们称为“Hargila(吞骨者)”,因为它们以腐肉和内脏为食。长相丑陋又吃腐肉,所以一直以来印度人将它视为不祥的象征。但是现在,它却帮助许许多多印度女性获得工作机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英军猎杀大秃鹳

1757年6月,英国东印度公司与印度的孟加拉王公在普拉西发生战争。孟加拉当时有7万军队,而英国将领克莱武指挥的军队只有900名英兵和2000名印度士兵,双方实力悬殊。孟加拉王公认为印度必胜无疑,但是诡计多端的克莱武事先买通了孟加拉军队的将领米尔·贾法尔。

胜利之神也站在了英国身后。战役打响时,一场大雨让孟加拉军队的枪炮火药受潮,失去了效力。而英军却因战争经验丰富,提前考虑到了极端天气的情况,给枪炮火药盖上了防雨布,保证火药能正常使用。

当孟加拉军队急速冲锋时,遭到了英军枪炮的密集攻击,死伤人数众多。最重要的是,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削弱了孟加拉军队的斗志,他们很快败下阵来。

经此一役,被收买的贾法尔下定决心要和英军共进退,其他孟加拉军队也都心怀异途,对英军采取不抵抗政策。很快,英军就以22人死亡、53人受伤的微小代价击溃了7万孟加拉大军,获得了普拉西战役的胜利。

随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建立起以贾法尔为纳瓦卜(地方行政长官)的傀儡政权。东印度公司苦心经营孟加拉,并将该地区的中心城市加尔各答确立为临时首都。

英国军队进入加尔各答之后特别讨厌飞翔在空中的大秃鹳,觉得它们经常在垃圾堆里找腐食吃,又脏又臭。最让英军难以忍受的是,它们体形巨大,站起来将近成人的身高,把腐烂的动物尸体拖到树顶上吃完后,还会留下臭烘烘的粪便。

最初,有几个士兵被大秃鹳的粪便击中后直接拿枪射杀了大秃鹳。接着,许多英国士兵们以此为乐,把大秃鹳作为射杀的目标,不断比赛谁杀的大秃鹳多。

大秃鹳本就因为相貌丑陋、身体有臭味被当地人排斥,英国士兵射杀它们的时候更没有人反对。事情愈演愈烈,人们不仅射杀大秃鹳,还会给它们投喂装有子弹、炸药的食物,大秃鹳不断被射杀、炸死。活着的大秃鹳也感受到了威胁,大量迁出加尔各答,去往更加偏远、荒涼的城市。

英国政府的殖民脚步并没有因为大秃鹳的离开而停止,他们在加尔各答大兴土木,吸引大批印度北方的移民进入城市。他们对外宣传城市的美好前景:“繁荣的城市,不断发展的经济,甚至连街道都比其他地方干净,因为没有丑陋的食腐者大秃鹳。”英国政府甚至把赶走大秃鹳作为城市进步的一环。

很多印度人也相信了宣传,纷纷来到加尔各答定居。英国殖民政府虽然建了大量的房屋租给新来的移民,但是他们居住区的条件和欧洲人居住区的条件截然不同。欧洲人居住区干净整洁,印度人居住的街道狭窄而且人员复杂。

在人们的日常称呼中,逐渐将欧洲人居住的南城称为“白城”,而印度人聚居的北城称为“黑城”。“黑白城”将加尔各答明显划分为两个阶级,严重影响了英国殖民者对城市的治理,后来更是引发了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之间的互不信任。

双方的矛盾逐渐激烈,尤其在用水问题上,殖民政府和印度本地人的思想截然相反。

一直以来,印度人民习惯于在居住地建立“水塘”,他们认为“水塘”可以降温、通风。殖民政府却认为“水塘”会滋生蚊虫引发疟疾,这是印度居民疾病频发的来源。

1860年开始,加尔各答政府希望通过引进英国先进的供水、排水和垃圾处理技术,以实现对“黑城”用水系统的改造。这本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但是在实行中却与政府原本的设想背道而驰。加尔各答市政府修建了通往威灵顿广场的地下水渠。

与此同时,加尔各答成立水塘委员会负责填埋印度市民饮水的水塘。水塘被填埋后,人们的饮用水只能依靠威灵顿广场一处城市市政供水点。不久后,此处供水点就受到了污染,造成了穷人饮水困难,引起更多人患上各种疾病。

本来,如果殖民政府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印度民众的生活能够得到改善。但是,政府迟迟未有行动,引发了印度人民的抗税风波,财政吃紧的政府只能愈加严厉地限制所有市政更新工程。这些行为让加尔各答陷入困境。

1868年,加尔各答暴发霍乱,霍乱病毒随着市政供水点和地下水渠迅速传播开来。与此同时,印度遭受气候大灾难,农作物因为极端天气全部枯萎,颗粒无收。加尔各答陷入饥荒和霍乱交织中,许多人死在家中。

传教士法基·摩汗·赛纳帕提提及这场浩劫时写道:“时至今日,印度人民从未忘记这场可怕的灾难:一年内死了300万人,600万人无家可归。马路、沐浴河阶、田野、丛林,不管到哪里,你都可以看见尸体。”

众多尸体停放在路边,很快就腐烂发臭。殖民政府想要处理却不知如何处理。此时,卫生官亚瑟佩恩提出:“大秃鹳喜欢吃腐肉,也许它们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大秃鹳成了救星

那个长相丑陋、散发着臭气的鸟类再次出现在殖民政府的官员面前。他们始终不能相信小小的鸟儿能够解决尸体激增的问题。亚瑟佩恩坚持自己的看法:“印度一直执行天葬,如果没有大秃鹳,我们早就病毒肆虐了。它们就是天生的尸体处理器。”他甚至找了许多关于天葬和大秃鹳的资料来印证自己的说法。

“当年如果不是军队用残忍的方法射杀它们,逼大秃鹳迁移到其他地方居住,我们的麻烦也许不会这么大。”亚瑟佩恩在政府会议上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殖民政府也确实黔驴技穷,只得仔细研究亚瑟佩恩方案的可行性。政府将相关资料送回英国,由众多生物学家论证,生物学家们都认为此事可行。最后,由政府牵头从各地捕捉了许多大秃鹳送到加尔各答,用来处理街上的尸体。

大秃鹳每天盘旋在街道上,发现有尸体就会及时拖走并且吃干净。在政府的支持下,许多大秃鹳都从外地运往城市中,街道慢慢被清理干净。大秃鹳的出现,解决了殖民政府面临的巨大问题,因此政府对它们非常推崇。后期死亡人数逐渐减少后,殖民政府一度还曾买肉供给大秃鹳们食用。

1896年,殖民政府设计加尔各答政法团的徽章时,提出要表彰大秃鹳在此次饥荒和霍乱中的突出表现,让设计师将大禿鹳也加入徽章中。最后,政法团的徽章是两只大秃鹳衔着蛇站两边。

政府和民众对大秃鹳的喜爱,让它们的数量激增。但是好景不长,1947年8月15日,英国同意印度独立。独立后的印度政府十分想要摆脱殖民色彩,不仅改掉了政法团的徽章,也不再保护、推崇大秃鹳。

大秃鹳再次被认为是不祥的鸟类,被印度人大加杀戮。再加上森林砍伐、沼泽排水改农田等社会活动,大秃鹳的营巢环境和觅食环境逐渐恶化乃至丧失,加上人类干扰和非法狩猎,大秃鹳种群数量日趋减少。

很快,它们就在加尔各答销声匿迹了。2016年,大秃鹳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被列为濒危物种。然而,即便数量稀少,大秃鹳本身的怪异加上当地人的嫌弃,仍让它们无法得到足够的保护。

以前,大秃鹳还能在恒河沿岸以焚烧、遗弃的人类尸体或者河中鱼虾为食,自从恒河受到污染,鱼虾数量减少后,它们只能转移到垃圾场生活。

仅有的800到1200只大秃鹳生活在阿萨姆邦一个名为布洛根的垃圾填埋场里。这个垃圾填埋场每天要接收近500万吨垃圾,大秃鹳就在垃圾里面寻找能吃的腐肉或者坏掉的果子,以求填饱肚子维持生存。即便已经在垃圾场求生存,很多当地人还是会打杀大秃鹳。

幸好有一个善良的女人发现了这一切,她的出现改变了大秃鹳的命运。她就是普尼玛·德维·巴曼。

五岁时,巴曼被父母送到阿萨姆邦的祖母家生活。祖母常常带她去附近的稻田和湿地里辨认鸟类,并教她给白鹭和鹳唱歌。

巴曼回忆起当年时提到:“我看到了鹳鸟和许多其他物种,祖母教我为白鹭和鹳鸟唱歌。我爱上了这些鸟。因为喜欢,我就想去深入地了解它们。我选择读生态学和野生生物学。一次教授上课时提到了濒临灭绝的大秃鹳。我很难过,它们明明生活在我家不远处,我竟然没有见过。我要为这种生活在我家乡的鸟儿做些什么。”

彼时,巴曼还在非营利性动物保护组织Aaranyak做志愿者。她发现人们的兴趣只限于犀牛或者老虎等有吸引力的物种。它们出现在社交媒体上、衣服上、广告里,获得更高的关注度和资助。而没那么可爱有趣的动物们,比如大秃鹳,就无法得到大家的青睐,哪怕它们的数量反而更加稀少。

“就因为大秃鹳长得丑,就没有人爱它们、关心它们吗?它们的数量明明已经那么少了,我很心痛,也为它们的未来感到担忧。”巴曼关心大秃鹳的命运,但是却没有好的办法。她只能努力学习理论知识,争取给大秃鹳带去帮助。所以,巴曼在获得动物学硕士学位后,便开始攻读大秃鹳领域的博士学位。

直到有一天,巴曼亲眼看到一位村民砍掉了大秃鹳筑巢的树,树上有9个大秃鹳的巢,小鸟一个个掉在了地上,其中几只当场死亡。

巴曼急忙救治了还活着的雏鸟。她和村民理论:“这些都是受保护的鸟儿,你怎么能这样伤害它们呢?”“我才不管它受不受保护,我只知道它又脏又臭,太不吉利了。在我家门口筑巢这是要害死我啊!”愤怒的村民根本听不进巴曼的话。

“那些都是偏见,鸟儿怎么可能害死你!”巴曼抱着濒死的雏鸟,继续努力解释。

村民不顾一切地冲她怒吼,甚至拿起身边的锄头冲过来想打她:“大秃鹳污染环境,就必须让它们死!”

眼见村民食古不化,巴曼明白,想要改变他们的行为,必须先要改变他们的思想。她要把人们对大秃鹳的仇恨化为友善,就要说服村民,大秃鹳是人类的清道夫,有助于环境卫生和疾病控制,不应该伤害它们。

巴曼决定推迟她的论文,专注于保护这个物种的生存。

鸟和人互相成就

虽然有了想法,但是具体怎么操作巴曼还是没有头绪。她只好一边宣传大秃鹳的好处,一边摸索更好的方案。2007年,巴曼开始四处举办保护大秃鹳的活动。最初,巴曼的重点在于宣传食腐的大秃鹳对清洁环境、减少疫病传播上的作用,但效果微乎其微。村民们对她冷嘲热讽,丝毫不在意她的科普宣传。

尽了最大的努力,却换不来好的结果,巴曼一时间很难接受。一次活动过后,几个无知的村民不仅笑话巴曼,还撕坏了她为活动设计的横幅和立牌。看着狼藉的会场,巴曼痛苦无比。她和同学打电话,提到自己受到的挫折:“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还一味地破坏。”

同学建议她:“你能不能换一换形式,就像工厂宣传产品做活动那样,请些明星,表演些节目,也许大家就能接受了。”巴曼茅塞顿开,她改变策略,从当地的文化下手,开展一系列活动,例如在宗教活动、烹饪比赛、街头表演和社区舞蹈表演中宣传大秃鹳保护信息,邀请影视名人参与宣传,为大秃鹳筑巢树木的所有者举办活动等。这些活动确实更容易让人们接受,但是也没有形成完善的体系。

巴曼忙于保护大秃鹳的活动,根本没时间回家,只在家里有传统活动时露个面。有天,她回家参加传统的迎婴聚会,看着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妇女们,她突然想到,这些传统女性就是她能动员的最强力量,因为妇女们是当地举行节日、各种仪式的主力军。

于是,巴曼每周参加当地寺庙的仪式,并在征得妇女同意后,播放大秃鹳对当地生态系统重要性的幻灯片。她还为妇女们举办了烹饪比赛,并在此期间宣传大秃鹳。

巴曼甚至开始为大秃鹳举行迎婴聚会,将鸟类的母性和人类的母性联系在一起,并试图让更多女性站出来,一起保护大秃鹳。她动员了村里的女性来帮助她,并创立了一个完全由女性组成的草根生态保育计划“Hargila(吞骨者)”。她们保护鹳鸟的筑巢地点,给从巢里掉落受伤的鹳鸟提供康复服务,还为大秃鹳编了民歌、戏剧。

巴曼逐渐得到了许多女性的支持,她成立了全女性组织——哈吉拉团队。巴曼为哈吉拉团队的成员购买了织机,生产带有大秃鹳图案的服装、纱丽和一种被称为gamosa的传统织物,并将产品销往世界各地。

这不仅能将大秃鹳和当地社区紧密联系在一起,还帮助当地妇女发掘更多的谋生途径,参与活动的妇女渐渐能赚取固定的收入。

目前,妇女的纺织工作平均每月收入为6000~7000卢比(约合人民币五六百元)。经济上的回报改善了妇女的生计,也让大秃鹳传播得越来越远。现在,哈吉拉团队在阿萨姆邦大约有一万名成员,她们在学校和其他公共场所组织了各种宣传计划。

除了举办各种活动改变人们的思想,巴曼还建造保护基地帮助大秃鹳繁衍。2017年,巴曼和她的团队建造了竹质孵化平台,让大秃鹳可以在上面孵蛋。近来,第一批大秃鹳的雏鸟已经出生了。

哈吉拉团队还在大秃鹳经常活动的地区种植了45000棵树苗,好让它们有树可以筑巢。未来,她们还会种更多的树。自从巴曼启动她的保护计划后,坎鲁普区达达拉、帕查里亚和辛格马里村的鸟巢数目,已经从28个增至250多个,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大秃鹳繁殖地。

这个地区也因为大秃鹳的保育活动而名声大噪,村民现在觉得保护大秃鹳是一项崇高的事业。大秃鹳和这些女性相互成就的故事告诉我们,人类对野生动物的误解可以逐渐消弭,只要我们愿意,一定能够让动物和人类和谐共存。

编 辑/郑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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