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之行,朝圣之路

2024-04-22 19:50周鸿
三角洲 2024年6期

周鸿

忽然,思绪没了感觉。原本只想在金色大漠里,寻找一个曾经的自我。在荒野,看一株棘草上映着当年花季的模样。

一阵战栗,思绪消失殆尽。像雪水注入了血液,躯体又被投入火堆中;兰州,会是西域之城吗?是星际之下沙漠深处吗?

闭上双眸,仙境般的湘水湖被晾一边。明天,将要投入冰冷的怀抱,安然入眠。

1

如一个无懈可击的你,我转身离去,将暂时放弃寻找的念头,将悬念留在那里,继续向西。在尚未揭晓谜前,我不能行尸走肉。

最后,我还是成了空心的稻草人。过着太平盛世里平庸的日子。火中取栗,继续向西。空旷随着我的到来,不再神秘。那寸草不生的沙漠,让我心寒。在冰冷的怀抱尚未将我冻僵前,仰慕着西域之城,我倾诉着欣赏你的荒凉,你的美。

我单薄而短暂的生命,更多地保留着一些美,是我生命的养分。我也曾渴望自己的生命能变得丰腴。如在西域之城的怀抱里冰冷,我愿冻死在西域的怀里。

2

原以为的天边,就是天的另一边。我不是厌倦了故乡,而是不远千里,毅然诀别一路向西行。或许,是为寻找?或抛弃什么?

人间美的东西,不在人潮里窥探?非在沙漠里找寻?是什么远离了快乐与疼痛。

我不再思考,天边正渲染出一幅景象。我来到天边,只为站在自己面前。

3

一列火车穿越金色的大漠。我坐上了开往高原的火车。在地球的另一方向,甘肃。我会路过传说中许多盗墓的陕西,路过建有兵马俑的文化古城,西安。

路过许多不知名的地方。我看见路旁窑洞的痕迹;却没看见气势宏伟的兵马俑;盗墓笔记里的皇陵更不用说;不过这儿的云,好像也没书上写得那么纯粹、蔚蓝。

路过电视芳华里的场景—大人、小孩穿着深蓝中山装,有的穿着连衣裙高跟鞋,肩膀上背着绣有红五角星的书包,拥坐在斑斓的铁轨上,拉着手风琴—那羡慕不已、非常惬意的场景,是我向往的生活。

我也喜欢这种清苦里的快乐。一伙青春朝气的年轻人,虽然在艰苦的环境下,过着浪漫的日子。我也路过了一个少女的初吻,当唇触碰到另一张芳唇时,那种触电般短暂的甜蜜。像清晨里一滴晶莹的露珠,现在它更像一部旧电影,存在心底。

黑乎乎的列车,像一条多脚的毛毛虫。它将爬过兰州、拉卜楞寺,跑进高原。它为什么在沙漠上奔驰呢?大朵的浮云,掉进高原的海子里,一些牛羊在河里喝水,远处毡房升起了炊烟。

火车穿过了西部,我离开熙熙攘攘的南方。让心在一个虔诚的国度里漂泊。也不知在哪里安身立命,我多么渴望能得到指引。于是,我看见了一些膜拜的奇迹。它们并不声张,在不同领域保持着静默的浩瀚。

4

阳光照射着沙地,也照耀在我的身上,像蒸烤一样。阳光,像刀刃一样刮割着双手。呼吸也开始急促,总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喘息。南方的树,好像离我很遥远。不知此时,究竟渴望的是荫蔽,还是眼前炽烈的荒凉。

远离了家,行走在遥远的路途。可我又那么地想念着那条湘水河流,想念老屋院落每一片砖瓦,还有那些老树。想念院前墙角的那一片桃园。这会是远方吗?我的心被震撼了。好像在燃烧中被锻打淬炼,烟雾腾空而起,与头顶白云连成一片。

心突然跳跃着,仿佛觊觎已久的宝贝就放在眼前。我小心地靠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第一次如此地近。仿佛已看见那片光芒万丈的魔鬼之眼。

5

在前行的火车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梦;梦中一只土拨鼠从洞口探头张望,它盯着我的水和食物,两只爪子举在胸前,嘴巴不停地嗑。土拔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唯一活物。我愿与它分享一切,但我不能钻到它的洞穴。

天渐渐黑下来,几粒冷星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空闪烁。清冽的风下,我将一杯水和面包放在洞口。便在戈壁滩上开始扎营休息。

我,燃起了火堆。此時想起了海子的诗。所有的记忆都离我远去;有人烟的地方让我向往,让我倍感亲切。白天,紫外线灼伤的皮肤,吸干了体内的水分;夜晚,我只有点燃火堆抵御严寒。我嫉妒刚刚钻回洞穴的土拨鼠,我佩服这些沉默寡言的石头,我对偶尔一株灰头土脸的棘草不敢小视。我仰望着蓝色星空,再次感到人类的渺小、无助和虚弱。

梦中燃起的火熄灭了,此时,我还在悠悠前行的列车上,恰是温暖的被窝。

6

西域之城,仿佛在梦里相遇。或许,我从孤独中走来,又将走向孤独的西域。此时,没了三月的桃花,也没了海子。

我迷失在了人潮,找不到回去的路。在阳光照耀下,在微醺的酒精熏陶下,踉跄前行。是谁,在月色下徘徊?河流?山川?我的躯体像把火,却不知是否能为我点燃。

我宁愿风餐露宿,而不愿衣冠锦绣;我宁愿尸陈荒野,而不愿躺在温柔乡,庸庸碌碌。我只有在黑夜里保持警惕。在荒原脚踏实地。看见满天的繁星,我能听见遥远泉水般的琴音;坐在火堆旁,我仿佛还能听见母亲的召唤。

我逐渐醒了,我的双眼亮了。在荒芜的静寂里,在闪烁的星空下,我呼吸着一个卑微生命仅存的芳华……

7

随着母亲的离世,我停在萧瑟的秋风中,停在广袤无垠的土地里。碎落一地的月光里,老实巴交的牛还在吃草;咀嚼的声音与吆喝声连成起伏的音曲;一群黑压压的人继续在劳作。我曾莫名地憎恨这轮洁月,恨它太圆太亮,又盼它早点下山。

一缕炊烟升起,天也亮了。这时,没了诗情画意,没了鸟鸣。清晨的肚子,开始叫了。此时的母亲,总递给我一个饭团儿和一碗的米汤。还好总有那么多人关心,除了父母外,还有姐姐们。我以为苦难与生俱来,却无能责怪命运。

命运,是不可捉摸的,是自己不行,还是从没长大。我想让全家过得更好一些,我攥紧拳头,眼中闪着光。这时,没了诗和远方。英雄情结出现在孤魂般的上学路上,烈士情结也播撒在月色的田野里。当我背着书包,翻过十几里山路回来,以为家的中秋肯定丰盛。当揭开锅盖,泪湿了腮帮。

我以为自己会是火焰。有个袁隆平,他梦见水稻长得有高粱那么高,穗子像扫把那么长,颗粒像花生那么大。他梦见在稻穗下乘凉。他想让全世界的人都有饭吃。不分国籍,不分种族。他做到了。至少,我有了饭吃,我的儿孙们有了饭吃。他用他的方式改变了世界。

一个人,默默地在稻田里守望耕耘着,拼死奋斗。他没有对谁许诺,他没有豪言壮语,他的目标很简单:让天下都有饭吃。

他的目标,直抵人心。如今他走了,共和国为他下半旗。那么多人送他,那么多人在他的英灵前肃立。我应该匍匐在地。我应该顶礼膜拜。在去兰州的路上,仰望那个升天的人,那个逐日的人。

8

我的肉体在灵魂奴役下,没有不堪的重负。有时觉得可怜的双眼,除了短暂的休息。它,依然盯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真要看出个究竟。有时十分讨厌胃,总在没完没了地吃喝着。

一直以来,对稍微凸起的肚子,始终抱着轻蔑,对它既同情又敌视。尽管我承认吃饭是多余的,但对于胃,还是特别有信心。通常我是晨昏不分,不大可能守着一日三餐的规律,它也没咋抗议。就算吞块石头进肚里,它肯定也默默地承受,磨成粉。我是瘦,但躯体和四肢关键的地方,倒也结实。

欲望,因肉体而生。倘若只是生存本能,谁会不接受这个事实。只是,由这本能的欲望衍生而来的人性贪婪,渐渐占据了世界,不断腐蚀人类的心灵。当这腐蚀的药剂像漫天大雾席卷而来,我躲在诗歌的七彩溶洞藏匿。

但对创造与审美的渴求,让我无法摆脱现实的诱惑。并且,上帝在创造我的灵魂,也给它附加了躯体,而这躯体又必须靠吞食来延续生命。

我应该养的不是肉,而是灵魂。抛弃物欲,让我沮丧。我讨厌着胃,又不能屈服于它。多数时候游离于灵魂之外。如今的日子,每天上班,两点一线。有时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时一手拎着菜,一手抱着快递过来的样书上楼。什么都像是有了,但生活却始终不肯让我这样过。

我像丢了魂,上班挣钱养家。一边写着诗歌散文,一边处理着企业的日常杂务。我穿梭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巷尾,我巡逡在纸醉金迷的楼宇之间,我迷失在歌舞升平的太平天下,陷入矛盾的漩涡里。我的躯体在纷扰的人群中晃动,依傍在事物边聆听谆谆教诲。

但我的灵魂却丢失了;在漫漫黑夜里,它却如黄鹤,杳无音讯。我躲在坍塌的诗歌里,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尽可能苟延残喘,幻想着如何使自己高尚。我一头钻进诗歌的旋律中,我去海边,我攀上高山仰望星空,皆因它们都是我眼中最高尚的。

最终,我还是把魂儿丢了。直到有一天,随着母亲的离去,后来,又有许多像母亲一样相继倒下的亲人。我在朝圣的途中,透过死亡的镜子,终于看见那些渺小卑微的生命,曾经闪烁过着高贵的光辉。

9

由浩瀚天际飞来的无非风雨雷电。除此之外,太阳燃烧的烈焰澎湃出岩浆,光的驰骋,月牙儿的叹息,我高瞻远瞩,或匍匐于地,均不闻其声,天籁之音何其有?

千万盏人间灯火渐灭,夜已深,万籁俱寂,天上的繁星,除却黑暗中沉睡的崇山峻岭,四周竟无一丝一毫的动静。我匍匐在地,侧耳倾听。

除地球丝丝旋转的微音,火山尚未喷发,地壳地幔静谧无声,而液体地核的波涛只在地底汹涌,地籁之音从何而来?撇开地球,我索性站立,顿时感到凉意阵阵,山口夜风徐来,身边草叶树叶晃动着,飒飒而鸣。伴着风声,峭壁上山林里草丛中,蛐蛐声与各种鸟鸣掺杂其中。

耳畔,这些来自大自然的声音,让此刻的我,感到熟悉又陌生、亲切又冰冷。当山下村庄里传来鸡鸣,我的寻音之旅,终于回到温暖的人间。

10

在广袤神秘的沙漠,移步前行。让深浅不一的脚印,蔓延伸展。仿佛,在荒凉里窥视一片沙海的柔软。消隐的风,堆积起跌宕起伏的山峦。在城市的边缘,让人望尘止步。

沙丘,被风沙层层叠起。烈日下,一望无垠的沙峰悠然移步,形成一片金黄雕琢着万千波鳞,伸展在沙面,铺展远去。

山峰,一座座缓缓升起,堆成一面面沙壁,纤细而飘逸的沙脊,仿若随风起舞的绸幔。天地间,婆娑生姿。踩踏着自然神工铸就的沙面,那优美的曲线追逐着沙峰。沉醉在精雕细琢的美景。

沿浪伸展蔓延,风驰电掣般的沙浪。飞起坠落的心跳。扬起的沙尘,仿若在欢呼。有什么值得留恋,那不是走过的艰辛,而是留在沙漠的一串串足迹。大漠的雄浑和悲壮,在风摩擦地时留下了坚定。

若赤脚在茫茫沙漠中奔跑,或仰躺在沙堆,静静地看着太阳缓缓地从沙丘落下,远处传来悠扬的驼铃声,此情此景,无法形容。想在沙漠中慢慢前行,慢慢欣赏来自大漠的风景。一峰峰骆驼,在大漠的孤烟中慢慢移动着身影,像小舟在大海里航行,乘着风,迎着浪。

夕阳下的驼队更为壮观。山峰陡峭,势如刀刃,沙在阳光之下,显出一片金光,远远望去,既像细笔勾勒,又像挥毫泼墨,直至目力所及的远处,都是一片金色。此情此景,心中自生一种渺茫感。游人,似乎镶嵌在这无垠的沙滩中。

11

黃河,它源于童真的启蒙。岁月在流逝,见识在增长。心,慢慢地又多了个祖国。心灵随着多了个梦想的翅膀,期待着亲临母亲河。数十年来,像根植的信念,心心念念,成了心结。曾经萌芽出的幻想,一直以为黄河很宽,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以为黄河水很深,深到无法下河岸边捧一把黄河的水;以为见到黄河,也不能亲近她的河岸。

眼前的黄河,很是平稳。像我的母亲一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当第一眼看到母亲河,或许还有些怀疑。当我静立河面与岸望去,山峦起伏跌宕,重叠褶皱。后来,在河碑上清晰地见到黄河第一桥,证实这是黄河流域。油然而生的平凡,像生命中母亲一样的亲和。

我爬上黄河岸边的白塔山,观望。浑浊的河水像盛满着沧桑,承载着数十年风霜雪雨,尝尽人间酸甜苦辣慈母的脸。看着那泛黄而波澜起伏的河面,我的心也在涌动。

母亲河,她横亘在祖国的北方。它除了经受着自然灾害外,还有过千百年来的多少征战,为统一中华,多少英雄挥鞭断流。也许,如今站在黄河堤岸,隐约能感受到有过的战鼓声声。或许,在河岸的每一块石头里,可以触摸到远逝的刀光剑影。

黄河,她是那么的博大,它起源于青海,止于渤海。从源头清澈的雪水流下,经多少支流,多少沟壑汇集河床,一路颠簸,从黄土丘陵流来,从泥沙中流来。她,不论是哪个种族汇聚的水,一概概之。

正因黄河的宽容,才有了许多民族的信仰。也因她的博大,才有黄河的与众不同。她,真是名副其实的母亲。我静默在黄河边缘驻足,回想,我又知道母亲的多少过去?我只能写下简短的文字。母亲的故事,像黄河一样悠长,无法诠释。

12

它,或许是白塔崖上的一部分。深埋在泥土之中,静卧于高山一隅,凸凹粗糙,与日月星辰为伴。经一场洪流脱离了母系,从高空跌落,成了一颗顽石,近乎完美的一次跳跃,落入黄河。

经泥沙与浪花的锻造,沉没河底。历经岁月沧桑的涤荡,蜕变成一块石头。或许,上游的激流会带它漂向更远。它历经着千锤百炼与河水的冲洗,早没了原本的模样。匍匐在阳光下静静地守候着河床。

有人说,它只是一颗普通的石砾。我却认为,它是白塔山上沉淀千年的灵石。经历日月的炙烤,在雨雪风霜里千锤百炼磨砺,在河水里的锻造。

不知历经了多久,它被冲上了河床,静静地躺在沙滩上。那天,它被一个男孩捡起,当作赠我的礼物,终成了我心里最美的灵石。

13

站在白塔山崖上的一块平地,望在傍晚金色的霞光中。四周一片混沌,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知朝哪个方向。此时,我感到害怕与恐惧。当一切都渐渐发生,即便坠入漆黑深渊,身临绝境,反倒不怎么害怕了。

我抖擞精神,重新判断我与世界的关系,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断。这样,心里才踏实。我想起曾经的梦,应该是一面绝壁,有些杂草藤蔓,有几株灌木,那块天空阴沉像块铅吊在头顶。

就悬挂在绝壁上,脚下是万丈深渊。一把利剑闪着寒光,眼看将要垂直砸下。我没有躲避,利剑终究还是落下,可眼前落下了一条打着结的绳索。

我从梦中醒了,我不是被噩梦吓醒。故事中有这样一个惊险的情节,它只是在描写执行某种命运的构思。内心十分清楚,我为什么不去躲避将要掉下的利刃?触碰到绳索反而还是抓住了它。

生活不是戏剧,但我偏要生活在戏剧里。有时,不知活着有什么意义。如果生命只是个过程,那么这个过程的长短、在过程中发生过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就那么点欲望,就算七情六欲都得到满足,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也许,人就跟火一样,它燃烧了,又熄灭了。或许,人像树木一样,只是一种存在,存在就是活着的含义。无论走哪条路,都会遇见不同的风景,这是对生命的体验与感悟。没有目的往前走,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假如到了兰州,仍然两手空空,我还会重新找一個地方,继续我的行程吗?

14

我站在白塔山的悬崖上,俯瞰脚下的黄河,让我联想起了母亲。她常喜欢作某种陈述,如同她常说的一句禅语,回想似乎掺和着自己的辩白。

母亲瘫痪了,就在疫情期间,弄得全家不消停。她在我眼瞳里消失了,或许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正确的选择。前面一个正确选择,是她少女时代跟随了父亲,摆脱了孤儿的困境。虽然年轻时的父亲并不爱母亲,幸运的是能生下我和四个姐姐。更幸运的是,晚年的父亲给了她全部的爱,不亚于我这个儿子了。

我出生的次年,父亲被列入超生隐瞒对象,丢掉了半生的工作,辞退回家。为此,他一直觉得委屈是我给他带来的负担,或许,这是父亲不爱母亲的理由之一。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一辈子不想找别人的麻烦,连死也记住了这一点,选择在秋蝉鸣泣之时,也是最后一次庇佑她的儿女。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昨夜外面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宿。此刻,天已经亮了,我想学着母亲,心可见太阳,但雨还在继续下着,那一轮的红日,今天恐怕很难现身了。

后来常想,母亲总是面带微笑。这微笑当时可能并不太明显,多年后我认真感受了,而且是那么从容自信,又那么的灿烂。这微笑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竟将那时而辉煌,时而黯淡的红日比了下去。

母亲,像生长在旱地的艾蒿。她活着时,常说自己的心可见太阳。如今,她消失了,归于尘土。母亲,你的心可鉴太阳。其实,这算不上一个故事,没有情节,没有时代背景,没有任何趣味性。今天,我见到了黄河,也真正体会了慈母的伟大。

15

许多骄傲的人在说,去做喜欢的自己,不迎合他人的脸色,做那个只讨别人喜欢的你。我又听见优秀的人说,过一种属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活在别人的绿荫下。我也想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但究竟又是长啥样?双眼皮?可天生又是单眼皮。像女人一样去割个?那每当看着这双被割出来的眼皮,我一定会心虚,会怀疑自己。

少年时,我从未幻想过自己是桃花园里的王子,一直在等着那个倾国倾城的桃花开放;但我常想自己能骑着战马身披铠甲演绎劫富济贫的故事,风流倜傥,侠骨柔肠。显然是偏离现实不着边际的梦。

就算坚定信念,不懈追求,能做自己想做的那个人,但能过那种生活吗?曾经西域的陇南,橄榄之城,秦巴山脉、黄土高原、青藏高原汇集地,七千多年前在此繁衍生息,白马人被称作“东亚最古老的部族”。

这种场景,只有翻开久远的画卷,或在电视中看见历史上的烽火硝烟。在重峦叠嶂、险滩急流、石骨嶙峋、物产丰富的山野,我寻觅着神秘的鸾凤,寻觅着几经灭绝又死而复生的白马人。

鸾凤,在峭壁飞翔,巫傩的皮鼓声似乎依然在蹦跳鸣响,盛装银饰的白马姑娘仍在溪畔浣衣戏水,但山外的高速列车风驰电掣般开过,远古的习俗渐行渐远,陇南的天空不再是一面独善其身的明镜。谁不为大势所左右?谁不为国运所沉浮?

白马人不想改变什么,只想按祖辈的遗训和部族的风俗,过一种简单而又粗犷的生活,像傩舞那样,阴晦中暗藏着明丽,宿命中蕴含着族性的自由奔放。

但,谁知这只是个美的愿景。即便你付出了一切代价,现实又会成全你多少?即便一次次幻灭之后,你仍然初衷不改,但水向东流,势所必然,又奈苍天?

16

倘若彼此的初恋,若炽烈的吻痕深印心间。头悬一轮明月,走过的那条小径,花蕊草心凝结的那滴露珠儿,无不像血管里鲜红的血液,只要生命存在一天,它就涓涓而流,永不停歇。

这刻骨铭心的爱,多年来,还在持续着恋情。那份刻在骨肉血脉里的爱,发了芽结了果。被爱到骨髓里面的人,已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怎么可能随时光的流逝,而从骨缝里分离?

哪怕是最热烈的躯体碰撞,就像燃烧的野火,最终会在岁月的急风暴雨中很快熄灭,化为灰烬,消失得无踪无影。唯独将伟大的爱,幻化灵魂的交融,经历时光的磨砺与考验,成为生命消耗不尽的养分,地久天长。

昨晚,旋风起处,雷声犹如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在城市上空来回奔跑。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地上立马浪花飞溅,水流成河。

昨晚,雷雨过后。树木被大风折断,草地湿漉漉。我并不是在怀念什么,望着眼前雨洗过的花草树木,望着远处飘着紫云青雾的天空,我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坐一会儿。

17

我想起在贫困潦倒中郁郁而死的一位诗人。想起孟浩然。想起在战火中燃烧的西域古城。想起羊角古城内几间温暖的沧桑老屋,想起房前屋后的各种瓜果蔬菜,还有院内缠绵着蔓藤的桃林。

眼前万千楼宇耸立,越来越多,永无止境。但凡平房瓦楼已然消逝,亘古不存;只剩下一个叫故乡的院落。我如杜甫所愿,历经万苦,扛起房子终住进万千楼宇里。也常怀念小时候几间透风的老房。

想想自己经历的故事,确实精彩。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让父亲生厌。也怪自己撞在计生的风口浪尖。不过,日子虽清苦,我们八姐弟间,才活下六个确实有些惨淡。

不过,我尚未觉得自己有多少苦。比起大姐可幸运多了,大姐是父亲哥哥的女儿,她的父亲,我还得叫大伯。大姐才出生一个来月,大伯便进山伐木,一去不复返地留在了山上。两个月的襁褓失去了父亲,同时母亲也改嫁了,她成了孤儿。幸运的是,母亲成了父亲的妻子。大姐,成了我们家第一个孩子。

母亲曾经说过,我还有一个大哥和二哥,只是英年早逝,都夭折了。剩下我们几个孩子,均过上了温暖的时光,过着过着,我得开始挣钱养家了。

年少轻狂的我,懵懵懂懂。习近平总书记说,我们都是追梦人。我也在寻梦的路上一直奔跑着。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曾经有人说,你是一刻不愿停息的人。似乎真的,我永远在寻梦的路上奔跑。在无数个深夜里,我在咖啡的醇香里离开电脑。伫立窗前,让咖啡因冲击下汹涌澎湃的心潮,在灯火阑珊的夜景里能够安然。

灯塔下的夜很美,梦幻般挥之不去。回想人生的历程,从荒凉的山村到笙歌鼎沸的夜市。一瞬間的信念,便想融入这座城市,梦想着能度过我往后的余生。

而今,我又踏上这遥遥无期的圣朝之旅;告别故土,独自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进。我把大半生丢在了故土。我的梦,我的人生。我出生在这一条有着美丽传说的河里。我找不出理由不爱那一片土地。

18

旷野,吹着透骨的风。我见证了光芒下的沙粒,自己连微尘都不如。而我的灵魂,在浩瀚无垠的阳光下,像一只蝼蚁在沙漠边蠕动。黑暗,会在哪里?是童年捉迷藏时误入的黑屋?还是在考场落榜的一瞬间?或许,在凝重着黑暗的梦里,摆脱不掉被撕裂的命运。

我靠近它,把苦难当作一种福祉。本来低矮的丘陵,被看成不可逾越的高山;那并不边远的山村、少年与世隔离成了遥远。我宁愿待在长夜里,待在没有温暖的黑暗老房,不期待沐浴一缕光。

我喜欢待在漏风的院落里,面对布满密麻蜂洞的老墙,这是两种颜色的世界。我被光所吸引,把岁月的阴影驱散。但在灵魂里,总将光与黑暗混淆。对万事万物具有相同的杀伤力,它同样具有毁灭性,没有调和的余地。

虽然,我知道人类的某种特征,它被赋予特定的寓意。我只是一粒尘埃,交织在无边的光与黑暗中。我伫立在凛冽的风中,多想回到柔软温和的母体,没有光,没有黑暗。

19

一条溪流两旁长满了蒿草,将蜿蜒曲折的小路遮埋。前方缠绵着雾气,微微蒙起亮。雾缓缓散开,一束开得正艳的花露出了娇容。白里透青的嫩花瓣,几乎触及我的脸。我静默在原地,缕缕香气飘来,沁人心脾。

我将属于哪里?家乡?或是那个将临的遥远西域之城。我不知道,或许只是一个逃逸者。当这词呈现脑海,我被吓了一跳。逃逸者,会是我吗?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鸟鸣,掩映在灌木丛的溪流从石缝间流出,槐花退隐到乳白的晨雾中。青青杂草间,一条弯曲的路若隐若现……

我不是逃逸者,看身后的沟沟壑壑,看我千里而来的西域甘肃,还有谒拜生养我的故土,湘水之源。我夜以继日,跋山涉水,向着心中的圣地挺进。看着西域的山楂树,让我想起童年那个苦难的村庄。我离开了那些勤劳、淳朴、善良、美丽的人们。那块贫瘠而闭塞的土地,而青春在风雨里挣扎,背负着山野。

我向着另一个方向,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以为命运在召唤,以为肩负的不是故土,而是神秘崇高的使命。是那个在默默聚集着能量,侥幸的逃逸者。我成功逃逸了,游历四海,却不知最终属于哪里。眼前这条路,或许直抵西域,能找到揭开命运之谜的钥匙。

20

但愿我最终落脚的地方不至虚无。这也不能取决于自己,飞得再远的鸟,终须归巢。偶尔的停歇,从尘世间取些必需品继续上路。但愿找到那个答案。雪,是可以凝固的;水,往往变成了冰。北方的寒冷,土地的贫瘠,对这里的人意味着什么?像我出生在富丽的南方,难以理解。

拥有江南繁华的城市,湘水河岸的美丽,没必要走入西域之城,足以让生活欢快。在神的佑护下,在风和日丽的小屋生活。并没什么不好,恰是千百年梦寐以求的夙愿。

这是曾经的梦想。有一天,一个从天外飞来的信使,给我捎了上帝的口信:带你小孩去寻找,在西域之城揭开小孩心灵奥秘的钥匙。我不要心灵的钥匙,我只想看清眼前的世界。

我收拾行装,洒别故乡,踏上寻找之路,迈开朝圣之旅。谁知我会遇见什么呢?我渐渐领悟到对世间一切的美,充满敬畏。对揭开孩子心灵的奥秘,充满期待。我相信最终落脚的地方,不会虚空。

21

凌晨,在鸟的欢呼里醒来,我发现自己竟失语了。我试着张嘴,想发出像布谷鸟那样清脆的声音,但口齿不清。当确认语言功能暂失时,窗外鸟声鼎沸,一阵潮水撞着我的耳膜。

我有些沮丧,一个噩梦不会同时出现两次。我为自己祈祷美的存在,哪怕是失语。如同分享三月的桃花,倘若飽受疑议,遭遇阻扰,那我就有充足的理由,质疑世界的胸襟。

我从一切美的事物中汲取热量,继续前行。我想生时带来的一切,终还会交还来时的原处。所有的好事,在失语里让听力变得异常清晰,近视的瞳仁变得敏锐。心在千里之外,真切地感受到西域古城,正等待着我的到来。

我不再开口,不曾去过的地方,沙丘像海浪一样翻滚,沙粒组成辽阔壮丽的海面。没有高山流水,唯有闪烁在高原天际的寒星。一只红鹰从沙海飞来,在我的前方落下。在金色的阳光里,折射出光滑洁白的羽毛,艳红的嘴与脚趾越发显眼,向前方远去。

22

我不是失语,我只是什么也不想说了。怎么会是这样?就让我的泪水,肆意横溢一次。

途中,我看见两只羚羊在陡坎吃力地攀爬。不远处,斑羚妈妈伫在岩石上,垂头引鼻盯着它们。

触景生情,想起了将要阔别的儿子,怎么就引发了这样一个令人断肠的故事呢?最冷的天,最狂的风,最暴虐的骤雨。

我要离开,让我寻着斑羚的足迹,继续我的朝圣之旅。上帝,我还能给我什么?

23

我以为可以刀枪不入。当蚕豆大的弹片击中我时,眼前一片飞舞的金星,一片跳跃的火海。之后是潺潺而流的血腥味,是十足的黑暗,温暖而狡猾的黑暗。

不知是谁在三国战场里徘徊。一阵铁蹄由远而近,我忘了从何听到这个死亡的故事。激战之后,又怎样活到如今,变成一个夜宿洞穴篝火取暖的人?我似乎神智错乱了。

可我的战场在哪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我忽然对朝圣之旅产生了怀疑。在没完成使命之前,你真的是我渴望抵达的神圣之地吗?

没有半点迟疑,别无选择。经历的战争惊心动魄,血与火的洗礼,让曾为战士的我,动容失色,羞愧满面。难道我的圣地,只在遥远的荒凉之城?

难道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博爱,在我朝思夜梦的朝圣之地?我忽然想去掉戎装,回到母体中去。我的眼前忽然一片迷茫……

24

我只是路过,在揭开内心奥秘前,不再停留。如藏金的矿山,我得远离。不久,一批批掘金人蜂拥而至。这里迟早会狼烟四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如果只是一个旷野,我将安顿下来,邀约几个好友,在春天来临之时,种上木棉,撒些草籽,种上向日葵。等树活了,草长起来,把这处荒芜绿起来。再背起行囊,带几袋葵花籽,整装继续上路。

我将听从心的召唤,继续前行。我在旅途的歇息时,继续编辑院前香樟的故事。在漫漫长夜里,若没什么可慰藉心灵,就让上帝赋予我无与伦比的想象再飞翔。

即便遁入空门,天涯路远,那曾经有过青涩甘甜的芳华,那往日痛苦的徘徊身影,不知何时,又轻轻地落在枕边,抚慰心灵。

25

昨夜,万籁俱寂,整个城市悄然进入梦乡。我不知道,雨何时轻轻敲开窗棂。我不知道,梦何时从雨中荡漾到湖面。

我和衣而卧,似醒非醒。出现的桃花,不知与它之间又有什么关联?但在冥冥中自有安排,还是巧合?皱纹爬上额头,风霜染白头发,我还得继续我的行程。

我耽搁在尘世,沾满污秽。怎可能世事洞明,超然物外?就算我乘风而去,只能降落在那个西域之城,让圣湖之水涤荡内心,让晨曦普照的佛光抚慰灵魂。

我分明感受着时光从身边匆匆游走,像疾风一样留不住。我已不再等待徘徊,赶在天黑前继续朝圣之旅。

在尘世的黑暗与堕落之间,见到人性的丑恶,深陷难以自拔,渴望得到救赎。如果心灵最后一点洁净之地被蚕食殆尽,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如久旱无雨,我编织着一个个美的故事,化作春风细雨,滋润干涸的心田。哪怕明知虚幻、明知海市蜃楼,也要奋力一搏。

26

我在奔驰的列车上。窗外,即使大雁列阵、萤火纷飞,也不过是眼中的风景。我不太相信上帝。只要那不害人的梦,能继续保留全部的遐思和幻想……

我喜欢海子的诗: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由东向西,迈过森林,侧身穿过擦耳崖,沿着老林河,一股湍急清溪曲折而流,环渚绕洲,在沙河坝竟汇聚成一片碧绿的湖。

夕阳尚在天边悬着,群山被森林环抱,湖泊则像暗夜降临,裹在寂寥冷峻的氤氲中。湖口,淙淙溪水悄然无声地温顺起来,白沙沉底,顽石可见,清冽的水面,薄如蝉翼的晶体在蠕动。定眸细瞧,蠕蠕而浮,翩然而舞。

抬头间,一只苍鹭悠然盘旋天穹。上帝凭什么对我如此眷顾?飞驰的列车不久便又停憩。匆忙的人走出站台,一头扎进茫茫人海……

对开的列车,在路另一头飞驰。它路过生我养我的湘水之源。朝阳初上,霞光缤纷,月亮湖畔水雾蒸腾,白鹤乍起。是天意使然?

27

茫茫人海,喧嚣市井,我从远方走过。可是,为何我又忍不住回头?一到江河咽炎好了,一见绿林眼睛亮了。我对一切与河流有关的事,异常敏感。在这熙攘的地方,我觉察到一丝清新的湘水的气息,不禁回头。

沙漠是个荒凉的地方。它不如湘河的清澈,不如西山壮丽。兰州只是沙漠边境上的一颗珍珠,它们只适合偶尔去看看。听说还有一个叫“天使之眼”,我想天使咋会在这不毛之地栖息呢?天使所到之处,春暖花开、万物欢腾,咋会烈烟煎熬、硫黄四溢,殃及无辜呢?

称之魔鬼之城,或许是可以。应该魔鬼也不太喜欢。我看见吞火吐焰的太阳。翻越白塔山。巍峨的白塔矗立山巅。红杉参天,银杏蔽日,香樟吐翠。豹跳鹤惊,莺歌燕舞。

28

信佛的母亲,没告诉我圣地在哪,就匆匆去了朝拜的地方。我的信仰之城—拉卜楞寺。母亲曾经说过,人生没有比吃饭更重要。我不相信,我认为,如今时代,重要的事多着呢。吃饭并不算什么。

爱的种子,不知不觉悄悄飘落心田,没人栽培,没人浇灌,就那么野生野长,到了季节,竟绽开一树香椿的芽叶。母亲并没责怪过我,继续忙碌着。吃饭并不算什么?为了我整个的家,我什么都可以尝试。没有比爱更令人向往捍卫的事了。

如今,母亲走了,我忽然想到了朝圣。可我不知圣地会在哪,母亲也没告诉过我脚下这片,就是圣地。而堆积着全身爱的遗骸,是否也是圣地?

这是两难的事,也说不清楚。多年后,见惯人间的幸与不幸。南边人,西边地,二者风马牛不相及,是我生拉硬拽吗?不,我确认这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虽然直到临了,我也说不清楚这千丝万缕的关系。究竟源于何方,又将去向何处。

我宁愿是一个心怀虔诚的朝圣者,可西域不会是我的朝圣之地。—母亲,请告诉我,究竟该要对谁顶礼膜拜?

29

昨夜,好像经历了一切沙尘暴。它被阻隔在了兰州之外。那场沙暴的巨尾,停留在西域腹地,不再往南。它在天空翻滚,狂风肆虐,天昏地暗,直到一场又一场骤雨,纷至沓来。

清亮的雨,携尘而降,那该是场搏杀。沙尘落地,尘埃落定,雨过天晴。我把双脚放进黄河探水,想除去浑身的累赘,想纵身跳进河水,又怕打扰了黄河。

打扰了自由的游鱼,沙尘淹没了双眼,钻进了肺里;灰雨在頭上结了痂。我想清洗自己,想清爽地找一条回路,回到魂牵梦萦的地方。

我独自前行,无人知晓,我只想不染一尘。南方风和日丽,有人在湘河岸上漫步,有人悠然闲谈,那是梦起的地方。

梦从夜这片和平的景象里款款而来,婀娜多姿。而我在回程的路上,历经着狂风暴雨的洗礼,继续向前,那片广袤无垠的西域之地,还在召唤……

30

拉卜楞寺,安静地屹立在大夏河北岸,终年迎送着磕长头的朝圣者。寺内清脆浑厚的声音随香火缭绕,在日复一日的诵经梵音里,穿越长空。它如同一颗藏地高原的明珠,闪烁着睿智的佛光,守候着四海八荒的芸芸众生。

晨阳未升,人们匆匆从四面八方赶来。不知是神的召唤还是佛光指引,让虔诚的人们汇聚而来,低眉转经吟诵,男女老幼匍匐在地,一步一叩首。此刻,似乎世界都在接受着神的呼唤。

静谧的拉卜楞寺,宛若以天为扉页的佛书,震撼着来往的灵魂。旋转的转经筒顺着一个方向,是否那就是佛的方向?但我能确定这是不可磨灭的信仰,精神向善,向慈悲。虔诚的心境让天空纯净,让灵魂祈愿安宁。

与思为羁,仰听空灵,纯净无声。让灵魂进入空灵缥缈的天堂,在幽幽的诵读声中滤去所有的嘈杂。愿灵魂只有一个向往,无私无欲,如最初的模样干净纯粹。静坐聆听,心变得宁静。我悄然走进转经行列,跟随转经队伍向前,诵读的经文随晨霭徐徐缥缈在寺庙上空。经筒、红墙、透亮的石头街道,一切都那么庄严神圣。

轻轻地贴近红墙,抚摸刻满经文的玛尼石,身无旁骛,心灵得于放松。一路的思绪,若涓涓流水,一刻未曾停息。生命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抛弃前尘旧梦,在清澈透亮的拉卜楞寺,内心神奇地平静了许多,似乎感悟到了些什么?以淡然的心态虔诚对待万物,不求一己,但求生灵的平安,或许,这就是生命赋予深层的诗意。

一路前行,除了虔诚的诵经声外,再无杂音。日月轮回的经筒不停地旋转,阳光照出灿烂的辉煌。那些阳光未及的地方,也静谧凝重。锈红的外墙,深深浅浅地托起远伸的寺院。三三两两身穿袈裟的喇嘛,拉长而又缩短的身影穿行而过,寂静而厚重。

穿越千人的经堂,眼中紧随缥缈的经幡冉冉升起,千人的诵经声气势恢宏。心随澎湃的佛音,徜徉着千万心声。此时,我愿是诵经中的一人。期待走近拉卜楞寺,却始终不敢笃定能成为现实。那是一个神圣的领地,神圣到仿佛只有佛的存在,只有清澈纯净灵魂的存在。

我深深地认知,繁杂世界的我,灵魂有着瑕疵,不知佛能否接纳我不完美的灵魂。不过,此生此念,似乎灵魂多了些许的佛念。摒弃杂念,深深祈祷着,神往着,成了我有生的心念。

31

清晨,鸟在鸣。夜晚,星光在闪烁。我睁着艾熏过的双眼。海蓝、美景、美女恰能陶冶心灵的物体,像都没什么感觉。或许,只有在原野里,让自己微醺沉醉一次……

或许,是故乡入了梦境。那一片熟悉的桃林,踏青在三月赏花的梦境。春天的蓝天下,有鸟在飞行。一会儿停在桃林树梢,一会儿扶摇直上。

闻着新鲜泥土的气息,我伸手摘下一朵花蕾,痴痴地看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它在我的手心慢慢化开成水。我想用双眸凝视,可它已翩翩离去。

我站在黄昏下,呆呆地望着那融化成的水,一瞬也不曾转眼。我想把露珠与桃花装进信封,寄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寄给一个没有地址长满美人痣的国度。

我又期待着湘水溪畔竹林,能传来天籁之音。如今,我要动身走了。我去的地方可有艾草?可否熏疗我这疼痛欲穿的双眼?去的地方,是否像心一样荒凉?

32

斜阳下的丝绸之路,一角熠熠生辉的佛塔,与夕阳拥抱。残存的佛塔,破损的城墙,一地的碎瓦,拼凑不回当初的模样。苍茫的荒漠,悄然升起了秋色,照耀着旷野的废城。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陷入流沙,不回头。

今天大漠的壮阔,数度干涸。总这样醒得太迟,人已远离,待到花儿谢去,烽烟才得平息。阳光明媚,寒风刺骨,寂寞的沙漠,却又见证了太多的传奇。有些成了记忆的流烟,有些封存在记忆里。谁曾说大漠悲凉,草原上的金光,风沙吹过的大漠,黄河岸边的白塔,英雄荣归故里。

举目向天,狂嘶烈马腾燃的狼烟,万里直达长安的烽火台。被苍茫大漠洗礼。千年所剩的残破驿道,荒凉的古城,孤零的驼队,血色的美酒,逐鹿的故事,还有在天边如泣如诉的羌笛。当然,还有胡杨簇簇金黄的叶落,白沙与蓝天间,处处突显醉人心魄的美,震撼无声。大漠风烟,悠然梦断黄昏。

33

看着涌动的人潮,想起古稀之年的父亲,自母亲离去后,父亲不幸成了渐进性失智老人。这种病由轻及重,不可逆转,最后会失去记忆和认知,直至生活不能自理。

最初记忆的减退,从拿起电话忘了该打给谁,到东西放在哪找不到,总会怀疑是被谁拿走了。看着父亲由近及远的记忆被吞噬,智力向着出生的方向倒退,成了一个老小孩。

随着从垃圾桶里捡东西、藏东西成了父亲的一大爱好。本来就放家里的东西,非得拿进房间藏起来。有时药也是藏的对象,水果、糖、枸杞、纸、垃圾袋等。看到什么好像他都感兴趣,能用上。然后,自己又忘了放哪。

他的记忆被吞噬,但盛情的习惯不减当年。遇到客人上门,总客气地叫人夹菜。孩子们还没成人,开始幻想中安排着传宗接代的事。都想到了做爷爷、太爷爷了。费尽心思,在虚无里捕捉繁衍后代的信息。尽管这样的关心用错了地方,常惹得整个家气氛紧张,像根导火索,不知什么时候点燃引爆。

无数个日夜,我不敢深想,又无法不想。去年冬天凌晨两点,我听见公卫的声响。起身走出房门,却发现他在洗澡。当我问及,回答让我哭笑不得,不是说要讲究卫生吗?同样在深夜坐在餐厅前,吃着冷饭。想不透的是他房间、客厅几乎堆放着各种他喜欢的零食,他偏要在冷天里吃饭,还那么的认真。

现在,父亲的世界只有自己。有一次清晨煮了汤圆,大家都吃着,他纹丝不动。问时的回答让人惊讶,手出的汗带黏性,糖尿病的特征。目睹父亲的病情,让人痛而无奈。他的生活,药也是每天必不可少,我们称他为老医生。他房间两边床头柜上堆满着药。

家里的活,他从来不干。以前,他是个勤快的人。现在,他人也变得懒了许多,什么都不愿动,连扫个地、拿个碗筷都不会想再动一下。吃完就回房间躺着,到时间就起来吃。毕竟父亲老了。

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不会也这样。我的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耐性。或许他们也像我一样,远离了家乡,去寻找西域之城。我最终成了桃花源里,那个孤独的守望者。

34

我随着火车一路颠簸,一路捕捉着西北的美,一路投目窥探。一条条悠长的峡谷从眼前划过,一树树挂满枝头的红柿,随处可见。一路寻找着什么?又想见证些什么?千年不倒的胡杨?或是梦里楼兰?

心,串起的愿景,大西北,我还是如约而来。一直惦念,陇上第一桥、母亲河、拉卜楞寺、戈壁滩的大漠。但,这种任重道远的行程,疫情下,我未必有毅力坚持下去。

就近的拉卜楞寺,也只是略为虚逛了一圈,从黄河第一桥,到传说中的白塔寺,逐一见证了黄河的浩瀚,也登上了山峰。站在山巅俯视与众不同的白塔山,人工树林茂密。可惜无法踏入寺院一睹众佛的容颜,也无法虔诚地朝拜。唯有心生默念,用心感念佛光。

我,静默在白塔山前,母亲河就在脚下徜徉。她,没有传说中的磅礴壮观。与湘江河流有些相似,缓缓而过,但没有湘水的清澈与静美。

河面铁桥横跨,依然保留着斑驳的沧桑痕迹,保存着原有的风貌。它写意着西域之城的兴衰与起落,也见证着历史的沧桑与演变。

35

我不能带走一片海,也无法将沙漠捎去,行囊只能装下几粒沙砾与一些木棉的种子,和自己的心情。或许,干燥寒冷的沙尘里,只适合木棉的生长,离开了沙漠,甚至无法存活。可还是带上了几颗种子。

我不知沙漠能隐藏什么,但沙滩上木棉花开,是我脆弱不切实际的梦想。毕竟,有藏羚羊、黑颈鹤在尕斯湖畔繁衍生息;毕竟,草原上白云朵朵,牛羊成群,还会有卓玛在歌唱。我不能带回一片云,只能带回后辈的欢笑。我尚未听到百灵鸟的啼鸣,也没听见马头琴和雅托噶的琴音。我只想蔚蓝的天空下,老家的院落内是否又开满了误期的桃花。一树的嫣红,满院的欢笑。

走出西域之城,迎面一阵咸腥的味道,旅途温柔的相伴。旅途的笑声令人愉悦。寂寞的沙漠、冷峻的高原、衰败的芨芨草,所有在暗夜中沉睡千万年的风景。正因有木棉的美,装扮着这凄风苦雨的世界,我将要离开。我想,这块养育着木棉的土地不适合我生存。只有回到那块不适宜木棉生长的故乡,我的梦扎根在了那一片贫瘠的土地。

这块伸手可摘星的沉寂大地,那深邃无边的七彩之夜,美到让人敬畏,让我战栗,让我产生无限遐思,这是一座西域之城。让她沉睡在南國之城,像婴儿一样酣睡。当我举目四望,便有了方向,我独自返程上路。带着答案,回到那个开满三月的院落。

作者简介:

周鸿,江西会昌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赣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国防时报》《诗歌月刊》《三角洲》《江河文学》《黄河文学》《雨露风》《奔流》《华西都市报》《山西科技报》《西南商报》《三江都市报》《鄂州周刊》《仙女湖》等报刊,偶有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