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红色交通站

2024-04-30 14:13徐涛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4年4期
关键词:交通站交通网交通员

徐涛

陈良季站在那家杂货店的门口,警觉地打量着四周。不远处,满载货物的“巢湖划子”吃力地划过河面,船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杂货店紧挨店埠河,位置极好,从码头上下货十分方便。铺面不大,可小百货齐全,还有本地自制的草纸和稀罕的桐油。

店老板是一位皮肤黝黑、脸庞宽大的中年男人。陈良季看他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对方微笑着迎上来,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一个念头才猛然闪过,这不是皖西苏区的吴书记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之前,上级给他交代了任务,只有四个字:去做生意。陈良季也没多问,毕竟革命是一项有纪律的事业,不该问的不问。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家店埠镇老街北头的杂货店是一个和党中央单线联系的秘密交通站,归中央交通局直接领导。

这是1929年深秋的合肥。一切要从头说起。

1927年8月,汉口,骄阳似火。

鄱阳街东临黎黄陂路,西临兰陵路的一幢西式三层小楼门窗紧闭,室内闷热得像蒸笼。这里马上要召开一次紧急会议,陆续到达的与会者都挤在里面,焦灼地等待会议的召开。

4个月前,蒋介石突然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上海有300多位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被杀害,500多人被捕,5000多人失踪。随后,汪精卫在武汉策划了“七一五”反革命政变,叫嚣“宁可枉杀千人,不使一人漏网”,大肆屠杀共产党人。

到处笼罩着死亡的阴影,中共组织被迫全部转入地下。

共产国际、中国共产党召集在武汉的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青年团中央委员以及湖北、湖南、上海的负责同志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会议原定在7月28日举行,因为白色恐怖的环境,交通变得十分困难,会期被一再推迟。会址选定后,中央秘书邓小平安排交通员用了三天时间,将瞿秋白、李维汉、毛泽东、邓中夏等21位共产党人乔装打扮,分批带入密不透风的会场。

8月7日,中央紧急会议召开,会期只有一天。

在《党的组织问题决议案》草案讨论中,任弼时讲了三条意见:第一,交通要弄好;第二,恢复乡村组织;第三,党与团的关系应该写进决议。

会议认为,“现阶段组织上的主要任务,就是造成坚固的能奋斗的秘密机关”,“每一党部都应严格地与其上级及下级党部建立极密切的极秘密的联系”。

会后,党中央发出了《中央通告第三号》:“中央须建立通达各省的交通,各省委建立通达各县的交通,各县委建立通达各乡的交通——构成一个党的全国交通网”,迅速调派最积极的、坚强的、有斗争经验的同志,到各主要省区进行党的组织建设工作,开始恢复、整顿或重建党的组织,建立党的秘密组织系统和工作机关,组织全国的秘密交通网。

不用说,这是一场硬仗。

1927年9月6日,《中共八七会议告全党党员书》《共产国际关于中国问题的决议案》等八七文件,从不同渠道传递到安徽党组织。

党中央要求各地党组织“坚决改变以前的方式,迅速地重新建设党的各种机关,并以绝对秘密为原则”,指示“为了联系各区的斗争与省委同各地的关系,省委须注意布置全省的交通组织,一切市镇及交通要道均须建立党的交通机关”。

安徽党组织为使临委与各地党部发生密切联系,便利指挥、建立全省的交通网,决定派出皖北与皖中的特派员尽快恢复和发展党组织。

1929年3月,党中央又在上海召开会议,研究安徽党组织的工作,对安徽各地方的党部及重要区域的工作开展制定了具体办法。在“上海设一安徽的交通处,以寄送中央通告、宣传刊物等到中心县份的地方党部转发邻县地方党部”,安徽交通处的秘密机关设在上海卡尔登影剧院对街拐弯的一个小弄堂里,由中共党员、湖北人胡嫂子装成房东作掩护;规定了“由芜湖县委代办中央与安徽各地党部之交通事宜”;指派中央交通科干事商恩甫担任专职交通员,每月从上海乘轮船到芜湖、安庆,约定在芜湖与中心县委书记宋士英、何英接头,在安庆与一对寿县夫妇接头,传递文件、机关报《红旗报》以及党的经费。

9月,党中央在上海秘密举办第三期高级训练班,中央组织部调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的方运炽回国,要求其改名方英,以“第三国际特派员”的身份担任党支部书记兼教务主任,对河南、山东、安徽等11个省的20多名重要干部进行培训。

好钢不就是要用在刀刃上吗?

中央交通局不断地开辟鄂豫皖交通线,在武汉、开封、安庆三个省会城市建立了交通大站。以平汉、陇海、津浦、淮南四条铁路和长江、淮河两条水路为线,以武汉、孝感、信阳、郑州、开封、徐州、蚌埠、芜湖、合肥、安庆等十多个城市为点,连接成星罗棋布的交通网络。

从1927年11月黄麻起义到1929年11月六霍起义,经过两年多的艰苦斗争,鄂豫皖三省党组织在鄂豫皖边先后建立起三块根据地和三支红军,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党中央一方面派出中央巡视员奔赴各地,指导恢复党组织和交通工作,一方面把湖北黄安、麻城、黄陂、黄冈、孝感、罗田(后增应山、安陆),河南商城、光山、固始、潢川、息县(后增罗山),安徽六安、霍山、英山、霍邱、颍上、寿县、合肥等县划为鄂豫皖边特别区,使三块根据地和三支紅军集中力量结成了整体,统一由中共鄂豫皖特委领导,“与全国红色区域打成一片”。

1929年6月,郭述申巡视豫东南地区,与童长荣讨论河南工作联系问题,一致认为“应在郑州与河北、豫南发生密切联系”,在郑州设立河南三个中心的通讯机关,使相互之间的关系密切起来。

方英到安徽巡视,指导党组织和交通工作,在《巡视中共六安中心县委的工作报告》中提出要把交通网组织起来。

党中央给中共鄂豫皖特委发出指示:“建立各红色区域的紧密交通,更是要急于解决的问题。”

周恩来在上海法租界同孚路柏德里336弄9号布置会议,听取鄂豫皖根据地的工作汇报。他高瞻远瞩,“这个地区(鄂豫边和豫东南地区)是鄂豫皖三省交界地,战略地位很重要,要建立起巩固的革命根据地”。

此后,安徽党组织开辟了鄂豫皖根据地东北外围以合肥、寿县为中心的皖西北游击区,同时向东、向北、向南扩展。

皖西地区在安徽占有重要的位置。经济上,六霍的茶、麻、竹、木,合肥的米,寿县正阳关的关税,都是大宗收入。军事上,合肥、寿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中共六安中心县委成立后,统一领导六安、霍山、霍邱、英山、合肥、寿县地区党的工作。

交通工作还是重中之重。

六安中心县委在七邻湾召开六霍六县联席会议,会上划分了各县的中心区域和群众主体。其中合肥的中心区域是城区—三河—雷麻店—高刘集—铺子里—梁园—上派河—合(肥)巢(县)公路;中心群众是纺织、码头、船业、搬运、木业、糕业、米业、汽车工人和店员、学生、雇农、兵士、圩丁等。会议指出,合肥等六县党组织在工作中应注意平衡发展,抓好中心区域工作,尤其要加强中心区域与边区各县相互接壤地区党与群众的联系,加强党组织与群众组织的指导。在组织发展上,“合肥官亭支部应向三觉寺,东桥头集发展”,并要求合肥党组织尽快将区委“扩大建立县委”。要求“中心县与各县的;各县与各县的;中心县与中央的;各县内地的”做好“建立永久的交通网与经常固定的交通工作”。

舒传贤书记向党中央报告了交通网的建立情况:交通网工作由六县县委各代表负责,决定“王金中暂充任各县的交通员,并负责建立各县与中委的交通网,其余各区也建立秘密的和半公开的交通网”。

不久,党中央批准合肥、寿县地区划归中共皖西北特委指导。委派再次到安徽巡视的方英任书记,着手成立了皖西(合肥)中心县委,吴伯孚任书记。方英巡视皖北各县后,在寿县上尊寺召集阜阳、凤台和寿县三县委联席会议,又成立了皖北(寿县)中心县委,李乐天任书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共皖西北特委向党中央报告“拟在安庆、芜湖、蚌埠、徐州、正陽关、合肥各设一处军事交(通)处”,“建立赤白区的军事交通网”,设法“刺探敌人军情”。

交通站一定要建,可建在哪里最合适?

皖西北游击区肩负着开辟新苏区、支援老苏区的重大使命。以合肥、寿县为中心建立好交通站,可以成为中央通向根据地的重要桥梁。

中央交通局仔细研究了合肥的交通路线走向:从合肥向北,通过淝水,经寿春,入淮河;从合肥向南,通过施水,入巢湖,出濡须水,通向长江。一句话:南来北往的粮油棉麻、家禽家畜,都通过合肥水运集散。

合肥东乡店埠镇,设立交通站的条件非常好。店埠河是南淝河最大的支流,汇入巢湖,连通长江。店埠镇是巢湖北岸成熟的商品集散中心,周边商埠林立、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的交通员用“老板”的身份作掩护,只要懂“行话”,对商品的“行情”倒背如流,“口供”不被人问倒,就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时间紧,任务重,除了调来皖西苏区的干部吴伯孚、程明远、李乐天等来当“掌柜”,还要抽一批有斗争经验的本地党员来做“行商”和“跑街”的伙计。

中共合肥县委组织部长孙实推荐了一个人——焦婆地区农会主席陈良季。

1928年初,中共六安中心县委先后派周狷之、孙实到合肥西乡,指导合肥、寿县等地党的工作和武装斗争。

也是在这一年,合肥西乡陈糟坊的陈良季经孙实介绍,成为中共党员。

陈良季这个人“很硬”。他经常以探亲访友为名,穿密林,过深涧,蹚激流,攀悬崖,在苏区和白区交界沿线,通过敌人密如蛛网的盘查哨,往返焦婆店附近村庄,完成党组织交给他的任务。

陈良季一战成名,是在1929年的春天。他带领焦婆地区千名农民,手持长矛、木棍,带着箩筐、布袋,扒掉了张新圩地主张九房、汪老庄地主汪二新的粮仓。慑于农民运动的声势,地主对扒粮行动不敢说一个“不”字。这次斗争的胜利,推动了当地农民运动的发展。

合肥交通站成立后下设下辖4个分站,分别是正阳关分站(寿县)、思古潭分站(六安县)、山七里河分站(舒城县)、皖河分站(潜山县)。各分站实行单线领导,分站与分站之间、交通员之间不发生横向关系,由站长指挥,根据交通员熟悉的地区分配任务。为了保证交通联络的安全,中站和分站配备了100多人的武装便衣交通队。党中央和皖西北游击区支援鄂豫皖根据地的急需药品、医疗器械和武器弹药等物资,轻便的由交通员分别携带,昼伏夜行,或化装日行;笨重的则实行伪装,由武装便衣队通过淮河、淠河、史河、杭埠河转运到苏区。

1931年秋,程明远率领武装便衣队到浦口接运一批枪支弹药,在合肥王城附近旱塘被反动民团堵截,经过激烈战斗,毙伤敌人十余人,迅速甩掉敌人,按时到达指定地点,胜利完成了运输任务。同年冬,为了解决上海临时党中央的经济困难,鄂豫皖省委先安排吴伯孚转交几千元给党中央,后又安排交通员郑郁周带黄金100两接济中央。

1932年春,红四方面军展开苏家埠战役,正阳关交通分站李乐天得到国民党第十一军即将进驻正阳关阻止红军北上的情报,立即报告党中央和鄂豫皖中央分局。红二十五军一部迅速北进,抢在敌军之前占领了正阳关,夺取了大批战略物资。

合肥交通站护送过方英、舒传贤以及中共皖西北特委主要负责人安全往返上海等地,护送许继慎、沈泽民等鄂豫皖根据地党和红军领导人及大批工作人员安全进入根据地,及时无误地把党中央、鄂豫皖根据地的一份份来往文件、材料传送到指定地点,准确地向皖西根据地提供政治、军事情报,为红军主力东进、北上和南下取得胜利奠定了基础。

合肥交通站的建立,打通了中央与根据地、根据地与周边地区的来往交通,实现了党中央关于把“交通站在整个苏区与苏区附近的敌人统治的交通要道上完全建立起来”的计划,“使得苏区的交通网和我们在敌人统治区域的军事交通网能完全衔接起来”。

〔本刊责任编辑  彭婷婷〕

〔原载《江淮文史》202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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