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冥冥隳行

叶春雷

《钱公良测语·由庚》言：“周公不以夜行而惭影，颜回不以夜浴而改容。故曰：‘不为昭昭伸节，不为冥冥隳行。”

“不为昭昭伸节，不为冥冥隳行”，这两句的意思是：“不因为人人都看得到而表现自己的节操，不因为别人看不见而毁坏自己的德行。”在大庭广众面前，展现自己的节操，自然也无可厚非，若说有些不妥，无非是有夸饰炫耀的成分在；但是在无人处自甘堕落，却是绝对要不得的。儒家强调“慎独”，就是如此。

《菜根谭》曰：“肝受病，则目不能视；肾受病，则耳不能听；病受于人所不见，必发于人所共见。故君子欲无得罪于昭昭，先无得罪于冥冥。”一个人，假如因为“冥冥”之中，人所不见，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么，他想要在“昭昭”之中约束自己的行为，也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事实上，坏习惯一旦在“冥冥”中形成，要想在“昭昭”中改过来，就不大可能了。一个人，只有做到了“不为冥冥隳行”，他才能在“昭昭”中规行矩步，受人敬重。“冥冥”是做人的前因，“昭昭”是后果。假如不注重“前因”，想要有好的“后果”，那就无异于痴人说梦。狗看见土块扔过来，就去追逐那个土块，不去追逐那个扔土块的人，土块就会老是砸向它。如果做到了“不为冥冥隳行”，那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就像一条狗忽略土块，直接扑向人，土块自然也就不会再砸向它了。所以说，要树立道德的根基，在大庭广众面前展现自己的节操是远远不够的，最要紧的，还是“不为冥冥隳行”。

“冥冥”之中，砥砺自己的节操，就像周公和颜回那样，“周公不以夜行而惭影，颜回不以夜浴而改容”，那么道德的根芽，就会潜滋暗长，最终长成参天大树。荀子《劝学》中言：“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无人处，最容易长养人的道德、本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为何会如此？是因为在人所未见时，你在不断改过自新，那个渐变的过程，是漫长的，痛苦的，有反复的，然而也是美好的，充满希望的。越是在无人处，越是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可放纵。刘向在《说苑》中，讲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楚庄王有一次举行夜宴，宴会中灯火忽然熄灭了，一个叫唐狡的将领趁乱拉了一个美人的手，美人却拉断了他的帽带做记号，并且要求立刻点亮灯火找到那个帽带断了的人。楚庄王很开明，没有这样做，而是要求在黑暗中所有人都把帽带拉断，然后才重新燃亮灯火。楚庄王救了唐狡，唐狡后来报答楚庄王，在同晋国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这个故事是在歌颂楚庄王的宽容。但是，换个角度，假如楚庄王是个小心眼的人，结果如何？很可能，美人的愿望立刻实现，唐狡人头落地。所以，“冥冥”之中放纵自己的行为，是非常危险的。

《菜根谭》又言：“遇艳艾于密室，见遗金于旷郊，甚于两块试金石。”假如因为是无人处，就对美艳的女子非礼，或者将金子捡起来落入自己腰包，那么，这就是在“冥冥”中毁坏了自己的德行，“从恶如崩”，道德一旦下流，要想在“昭昭”中扳回来，谈何容易？

（编辑 高倩/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