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证:广安门附近的古树

2024-05-07 05:22高申
北京纪事 2024年5期
关键词:湾子广安门白脸

高申

五显财神庙仅存的“遗产”

最初知晓五显财神庙,是通过王永斌先生的一本书,此书名曰《北京的关厢乡镇和老字号》。

依照王永斌的说法,“广安门关厢(这里所说的关厢,范围可以拓展至小井、大井)的财神庙,供奉的既不是文财神范蠡,也不是武财神赵公元帅,更不是山西商人信奉的关羽。供奉的则是曹仁广、刘义广、李诚广、葛信广和张智广五位财神。

“因为曹、刘、李、葛、张五人的为人,正是当时社会所需要的,因而深受各界人士的尊崇。他们故去后,人们奉曹仁广为‘都天威猛曹大元帅显聪,刘义广为‘横天都部刘大元帅显明,李诚广为‘丹天降魔李大元帅显德,葛信广为‘飞天风火葛大元帅显真,张智广为‘通天金目张大元帅显正。

“明天顺年间(1457-1464年)便建庙奉祀,人称此庙为‘五显财神庙,也叫‘五哥庙。”民国时期出版的《北平旅行指南》中,亦有详尽的描述:“庙在彰义门外五里许,俗称五哥庙。” “庙不甚大,共分三殿。头殿即山门,再进为大殿,祀财神像五尊。”

民国时代的五显财神庙,继续着明清时期的缭绕香火。“庙中香火日,为旧历正月初二、十六,三月十一,八月二十四,九月十七等五日,尤以正月初二日为最盛。”

对于“旅行指南”中所提及“每年有五日开庙”的说法,王永斌先生似乎并不认可。依他的看法,五显财神庙开庙的日子,一年之中仅正月初二、九月十七两天。作为证据,王先生查阅了清代的北京文史资料《天咫偶闻》。

其实,我得来的说法,乃是五个开庙日,分别为五位财神的生日。看来对于开庙日,孰是孰非,尚需进一步考证。

对于开庙时的喧闹景象,王永斌先生可谓记忆犹新:“正月初二那天,天还没亮,父亲就将我叫起。点燃上煤油灯,吃点东西就上路了。我们走至广安门时,天已经大亮。就看人流像潮水一般通过门洞,向城外涌去。” “出城后,石道两侧各店铺门前,一个接一个摆满了各种货摊。”“人群摩肩接踵,在坎坷不平的石道上往西行。”

“到了庙前,只见庙门被香客挤得水泄不通。有些人往庙里挤,还有些人从庙里往外挤。进了山门就是正殿,院中满是烧香的香客。香客们都想进大殿里去烧香祭拜。但是,无法挤进去,无奈只得(在)大殿前,将香扔进大香池中,跪在地上礼拜而已。”

“到五显财神庙的人,心愿祈求五位财神保佑,在新的一年里财源茂盛,有个好日子过。所以(香客们)都想‘借个元宝带回家,求个吉利。‘借元宝处就在大殿的东配殿。香客用10倍市价的钱去买个纸元宝,说是‘借。”有的时候,不到一上午,元宝们就会被“借”光。王永斌先生不禁慨叹,“指佛穿衣,赖佛吃饭”,小庙的出家者依此得赚多少钱啊。

在民国时代的《旧都文物略》中,也有一段关于五显财神庙开庙的记载,正好可以印证王永斌先生的说法:“新年之二日,则于广宁门外五显庙祈财,争烧头一炷香。倾城男妇均于半夜候城趋出,借元宝而归。”

五显财神庙的衰败,是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有着密切关联的。此地庙会的停止,大致是在20世纪40年代初。及至1947年,五显财神庙被改为小学,此后便一直被六里桥小学用作校舍。1987年,修建六里桥立交桥时,六里桥小学搬迁,五显财神庙随即被拆除。

找寻五显财神庙的遗迹,说难也不难。五显财神庙的建筑,基本上已不复存在。但庙产范围内的古槐树,却留下了两棵。这两棵树的位置,就在西三环六里桥西南侧的辅道上。由于两棵槐树都有着三百年以上的树龄,所以被显眼地挂上了红牌。只不过,打此处经过的路人们,很少有知道这两棵古树来历的,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在此,还要多交代几句六里桥名称的由来:清雍正年间,由广安门至小井村修了一条难得的石板路。而距离广安门外六里的柳巷村旁,曾有沟渠一条,呈西北至东南方向流淌。于是,在铺设石板路时,便于此处修石板桥一座。因距广安门六里,所以被称为“六里桥”。

此六里桥的位置,就在而今西三环六里桥的西端。五显财神庙,正好处于老六里桥的东南角上。六里桥被拆毁的时间,大致为清末民初。

崇兴寺的密码

就在民国中期出版的《北平旅行指南》中,对于崇兴寺有着相当篇幅的描述。“在广安门外四里许,石道迤北。(崇兴寺)中墙垣多倾圮,仅存破殿三楹。额题关帝殿,殿供关公塑像。所异者该泥像为白面绣金黄袍,非赤面绿衣,且该处远近均呼该处为白脸关公庙” “声名虽大,香火则微,是以年久失修。”

根据民国时代的老辈人言说,这座关帝庙乃是明熹宗(天启帝)时锦衣卫所建。起初供奉的对象并非关公,而是天启朝的阉党首领魏忠贤。彼时的庙宇,名曰“报恩功德祠”。里面的神主既然是魏忠贤,其形象必然为“白脸无须”。等到魏忠贤一党被剪除,广外地区的官员依乡绅之意,将白脸魏公像涂以红色,并饰以长髯。这便是关公相貌,祠庙亦随之更名为“崇兴关帝庙”。

及至清军入关,庙已颓败。等到康熙年间,庙中又失火。 此后,清廷中的南府太监,且将庙宇重修,并将其改名为崇兴寺。

看罢“旅行指南”的介绍,我算是被弄迷糊了。既然白脸魏公的形象,早已改换为红脸关公,这崇兴寺内的白脸关公,又是何时出现的?

我查阅不到“白脸关公”出现的确切原因,便只能先去查找广外崇兴寺的具体方位。民国时代的广外地区,至少有四五座关帝庙。这些关帝庙分别是:广外关厢的关帝庙、椿树馆街的关帝庙、三义庵的关帝庙、湾子村的关帝庙和小红庙。

若从距离上看,从广安门城楼的位置出发,向西直行四里(两公里左右),就应该达到湾子路口。昔日的湾子村乃是官道由正西转入西南方向的拐点。村子里有民初深州人开设的深州馆。若以广安门外官道(石道)迤北作为落脚点,昔日湾子村的关帝庙则最有可能是崇兴寺。

待我前往湾子路口南,且一路行至马连道茶叶街转悠时,确实见不到任何古建的遗迹了。无论是白脸的,还是红脸的,广外地区的关帝庙都已不在。

就在寻找无果之时,于湾子路口的西北角,即华尔顿酒店(前身为鸿坤国际酒店)门前,我发现了一株古槐。根据其红牌身份,以及树前的说明牌介绍,此树至少有六百岁的寿数。若以距离推算,该树的位置,倒是与崇兴寺所在地相符。难不成,这棵古槐实乃崇兴寺留于世间的唯一见证?

两棵古树

与近代史的一段交集

从崇兴寺遗址往东,经过湾子、关外甘石桥。再往东,便是达官营。有人说“达官”是元明清之中某个朝代的高官。达官营便是他们住过的地方。这种说法实在有点“望文生义”了。其实,明清时代的“达官”是镖师,“营”是聚集地。合在一起,便是“镖师们聚集的地方”。就在两广路北側、紧靠“达官营”公交站牌不远处,有一棵几百年树龄的大槐树。根据北京文史学者王克昌先生的研究,这是古刹三藐庵里的大树。

三藐庵兴建于明代,乾隆十七年重修。到了道光年间,一位近代史上的重要人物、晚清重臣林则徐,曾在庵里居住。根据他日志记载:道光三年十一月十三日(1823.12.14)“酉刻始出彰仪门,在三藐庵宿”。林则徐在京居住期间,曾两次得到道光帝召见,且对他赏识有加。出京之后,林则徐要赴江苏巡抚的任上。他的仕途之路一片大好。

十五年之后,道光十九年(1839.1.8)中午,林则徐再一次出京。此时的他,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离开的,准备前往虎门去销烟。出京途中,故地重游,林则徐在紧邻三藐庵的普济堂下了轿。在一棵大槐树下,与朋友们依依惜别,然后过广外甘石桥,经五显财神庙,最后出卢沟桥。普济堂是清初抚恤孤老贫民机构的所在地,里面矗立着康熙、雍正、乾隆年间的御碑。如今,普济堂内的大槐树还保留着,且与三藐庵的古树一道,无声地向过往的行人们讲述着昔日的故事。

其实,在十四中操场的东南角、手帕口西街南口路西,还有一棵古树。这里或是三藐庵的遗址,古庙已于1992年扩展广外大街时被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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