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资本主义的权力结构及其超越进路探析

2024-05-10 01:13梁若羽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4年2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权力资本

梁若羽

(大连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4)

平台的兴起是一场范式的巨变,数据的广泛应用标志着“信息社会”终于名副其实。在数字资源和平台中介相结合的逻辑牵引下,平台资本主义前所未有地改变了现行的生产方式、消费方式,推动了经济活动的广泛联结和不同市场主体之间资源的整合,成为提高经济运行效率、推动经济增长的新动能。然而,平台资本主义在提供繁荣的巨大机遇的同时,也存在着一系列的负向价值。作为资本主义的全面升级,平台资本主义借助便利化的数字交易掩盖了复杂化的数字劳动过程,让人们不自觉地接受并处于平台资本主义的垄断和剥削逻辑中。平台不仅攫取了巨额利润,而且逐渐将影响力扩大到整个经济体系,成为凝聚各种要素、主导人们生活规则的“超国家权力”。因此,有必要从平台资本主义的生成理路出发,审视和揭示平台资本主义背后蕴藏的权力机制及其实质,并立足于马克思的批判思想,探索具有实践意义的超越进路,从而冲破平台资本主义构建的隐性资本统治的藩篱,推动平台经济健康持续发展。

一、平台资本主义的生成理路

平台资本主义的出现并非是源自偶然现象的堆积,而是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和理论渊源。尼克·斯尔尼塞克(SRNICEK N)认为,平台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必然性结果,与连续性的三个时期密切相关,即“20世纪70年代对经济衰退的反应、20世纪90年代的网络繁荣和萧条以及2008年对金融危机的反应”[1]12。因此,看似新奇的平台资本主义景象,实际上表现出的是与传统资本主义生产之间的联系与连续。

(一)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

20世纪70年代,为了应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而兴起的网络信息技术为平台资本主义的崛起提供了技术准备。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欧洲的破坏,战后美国的制造业成为在全球处于主导地位的强大实业。随着世界市场的发展,以日本和德国为首的竞争对手借助廉价劳动力及汇率政策等竞争优势,使生产率迅速提高,最终导致世界经济出现了产能过剩的局面。为了应对盈利危机,美国政府选择了奉行战后长期采用的凯恩斯主义,刺激社会有效需求,提供大量就业机会以满足生产社会化高度发展的需要。但是这逐渐暴露出致命性缺陷,赤字财政和通货膨胀日益严重,经济陷入滞胀泥潭,这场经济危机逐渐蔓延到了其他资本主义国家,最终引发了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同时,随着技术变革的速度越来越快,改变了现代经济对于工人技能组合的需求,机器自动化使工人的手艺和技能发生贬值。

面对以制造业长期衰退为表现的经济危机所带来的一系列压力,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开始寻找能够带来利润并提高竞争力的可替代手段,试图开启一个资本主义重组计划,以新技术、新组织形式、新市场、新就业机会创造出资本积累的新途径。因此,资本主义国家选择了“全面转向信息处理和网络技术”[2],认为计算机和通信技术是促进经济恢复和增长的关键行业,不仅可以有效规避社会矛盾,对社会秩序的重建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而且能够在这一新部门中找到新的产品、市场和增长点。因此,网络信息技术在这一时期的快速发展,不仅是资本主义国家面对重重挑战中的选择,也为平台资本主义的兴起奠定了坚实的技术基础。

(二)互联网商业化的转向

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的兴起和繁荣为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也为平台资本主义的兴起提供了经济支撑。为了应对绵延不断的周期性通货膨胀,开拓新的利润来源,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模式逐渐从福特制走向以信息和通信技术为基础、以网络化组织结构为主要特征的后福特制。在后福特制生产方式下,限制公司发展的诸多因素得以取消,加快了经济全球化、贸易自由化的发展进程,为互联网的繁荣做了充分的准备。基于此,美国选择了推动互联网从非商业化模式转向商业化模式,把免费资源变成现金收益,奠定了世界范围内互联网主流的基础。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互联网从一场不为人知的实验变为一种全球性的制度,它似乎成了每个人的口头禅,而它的存在与重要性都被视为理所当然。”[3]

为了消解东南亚经济危机带来的影响,美国开始采取资产价格凯恩斯主义以促进经济的恢复。通过实施高度宽松的货币政策,推动资产价格的持续性上涨,增加公司和家庭的名义财富以鼓励人们赤字消费,从而达到同时拉动投资和消费需求、减轻制造业面临的竞争重压的目的。这也显示出美国经济发展的显著转变:在制造业难以复苏的态势下,市场必须寻求其他的利润增长行业,这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互联网公司的兴起和不断壮大。互联网作为一种提供新的效率、新的灵活性的创造物,其应用实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即时通讯与信息的获取和交换,不仅引领了人力物力等要素资源的加速流动,而且通过控制全球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经济活动,建立起以全球生产网络为组织特征的价值链和产业链,成为资本追逐利润的新机制。因此,互联网的出现并没有改变资本主义无止境追求剩余价值这一生产目的,仅仅是通过互联网技术与数字经济合谋而赋予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合法性地位。

(三)资本主义的自我调整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为了缓解糟糕的经济状况,资本主义通过制定货币政策而实现的自我调整催生了平台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20世纪80年代,美国开始实施新自由主义改革,大量的资本从制造业转向金融业和房地产市场,层出不穷的金融创新为次贷泡沫的酝酿提供了滋长的温床。20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经济的恢复和低利率环境的形成,人们的购房热情不断升温,同时金融机构将次级贷款打包成证券产品在市场上进行兜售,虚拟经济的超速发展为信用过剩、拖欠款贷等问题的出现埋下了伏笔,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的共同强化使这些问题的风险被无限放大,这座脆弱的金融空中楼阁最终随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而倒塌。

金融危机导致失业率急剧上升,大量劳动者陷入工作和收入的双重不稳定境地,不得不接受任何可以赚取收入的工作,被迫接受数字劳动这一新的劳动方式,由传统工人变为数字工人。对此,尼克·斯尔尼塞克察觉到,“随着制造业盈利能力的长期下滑,面对生产领域的低迷状况,资本主义已经向数据的转化,并将它作为维持经济增长和活力的一种方式”[1]7,而对数据收集所产生的需求推动了平台商业模式的兴起,平台经济应运而生。总之,平台资本主义的出现体现了资本主义为应对金融危机所做出的自我调整和改良,但是这种调整是在全球经济危机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的让步,并没有改变资本主义最本质的特征,也没有消除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资本无疑随之出现一种拜物信念,认为不断提高赢利能力的方法,是不断利用技术创新来规训劳动者和削弱其权利”[4]。

二、平台资本主义的权力结构重塑:数字与资本的联姻

明晰平台组织行使权力的内容,是合理规制平台权力扩张的前提和关键。平台资本主义主要是围绕数据处理、算法设计和规则制定而运行的,其背后的核心支点是基于数据权力和算法权力生成的数据资本权力。数据资本权力具有非强制性、隐蔽性的主要特征,是具有创造商业价值、支配社会关系、重塑生命政治的新型社会权力。

(一)数据权力:隐蔽剥削掩盖资本增殖实质

随着数字化革命的到来,人类历史上出现了除了劳动之外的另一种财富——数据。什么是数据?平台上的数据是指用户在平台上进行生活、学习、工作等活动留下的数字化痕迹——文本、图片、数字等,斯尔尼塞克指出:“我们应该把数据作为必须提取的原材料,用户的活动是这种原材料的天然来源。”[1]46这些数据经过收集、分类、编码、排序、提取和使用后,就被打上了权力的烙印,成为平台实现优化生产流程、深入了解消费者偏好、控制员工等目标的工具,数据以权力的姿态参与到生活中,获得了操纵、奴役和宰割人的力量,成为了服务于资本积累、增殖和扩张的产物。

第一,对用户生命的全面量化。大数据时代,人的一切思想和行为都在平台上以数据的形式记录下来,留下了永远存在的数据足迹,成为了可制表分析的量化形式,数据化成为人类继交税、死亡之外另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在数字化生存境遇中,经济发展和社会生活都必须依赖于数据和数字技术,久而久之,掌控着这些数据和数字技术的平台就拥有了巨大的影响力,用户变成了“透明人”。[5]典型的如“棱镜门”事件,美国政府监控并收集了包括诸多国家的首脑、政府和个人的语音聊天、视频照片等数据信息。无论是这种藏匿于后台的数据收集,还是用户在使用智能设备过程中无意留下的各种数据,都使藏匿于数据库背后的资本权力实现了对整个社会的毛细血管式的控制,利用量化表征的外延形式抹杀了事物本身质的规定性,生命成为可被记录的数据存在。

第二,将用户数据转化为生成利润的商品。在数字平台形塑的社会生活的基础架构下,用户的个人数据被转化为获取利润的可商品化数据,使具有使用价值的信息变成了具有交换价值并能生成利润的资本。平台在持续性地收集用户的个人信息后,将分散的“数字脚印”予以整合,利用算法工具分析出用户的行为图谱,这样,不仅可以用于分析用户的偏好、消费习惯,更为重要的是有助于实施精准的商业服务。在此背景下,用户数据市场不可避免地出现新的分工,上游负责用户个人信息的收集和整理,下游负责用户个人信息的贩卖和交易,以用户为标靶的广告无孔不入,整个社会被商品化逻辑所主宰。

第三,利用“数据思维”规训用户的行为。互联网的普及让人们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作为信息传播的载体——数据成为数字化生存世界的裁判者,越来越多的用户依赖平台上的数据作出判断和决定。生病时打开百度寻找治疗药物,出游时搜索小红书制定攻略,淘宝购物时选择销量排名靠前商品,出门遵从高德地图导航规划的路线……用户沉浸在数据以及数据定义的量化世界中,逐渐习惯了被数据思维所规训,只追求结果“是什么”,而忽视了对过程“为什么”的探寻,在对数据的盲目崇拜中成为数字拜物教的忠实教徒。

(二)算法权力:计算主义规则操控个体自由

就算法本身而言,指的是“进行计算、解决问题、做出决定的一套有条理的步骤。”[6]然而在平台中,作为人工产物,算法背后必然运转着一套符合某种意识形态的价值观,通过这一话语的建构去塑造人们的认知模式和行为模式,从而算法不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计算工具,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具有约束行为的权力的化身。算法权力是在对数据这一基础原料的挖掘、分析、建构的基础上,通过对用户交互行为的引导,形成了一套发布号令、身份认定、算法偏见等操控社会大众行为的权力支配关系,随着算法逻辑从生产领域逐渐向公共领域蔓延,这种约束性权力逐渐成为福柯所描写的社会规训权力,达到了对社会大众的人为的支配甚至是生命控制。

第一,认定用户的“数字躯体”身份。随着智能机器的深入渗透和广泛应用,人与人之间的“人际交流”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普遍的“人机交流”。智能机器永不停歇地搜集、记录和上传每一个用户的原始数据,这意味着我们的生活从线上到线下都被数据所入侵,随后,通过运用算法能力对这个庞大的数据库智能分析和精确计算,实现了对生命主体数字化生活细节的全面捕获,为用户“数字躯体”身份的认定奠定基础。这样一来,算法能够对每个用户进行数据画像,勾勒出不同用户的姓名、性别、兴趣爱好、职业、财产信息等客观状态和主观偏好,我们作为人自身的主体性在这一理性技术中被淹没,被压缩成一些离散的特征值。用户本身的特质也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算法强加于每个用户的“身份”。在算法权力的运行逻辑中,并没有把人当作“主体”来看待,而是看作可预测、可支配的数据客体。人与机器的边界日益模糊,人类的生命自我被异化为冰冷的、非生命的数字标签。

第二,使用户自愿进入“全景敞视监狱”。福柯把监视看作工业社会行使规训权力的重要手段,并提出了“全景敞视主义”,在这种机制下“每个人都被镶嵌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任何微小的活动都受到监视,任何情况都被记录下来,权力根据一种连续的等级体制统一地运作着,每个人都被不断地探找、检查和分类”[7],由于彼此缺乏信息沟通,长此以往每个人都会被规训为“驯顺的身体”,这种规训权力也会自动地发挥作用,实现了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了一种持续可见的状态,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如今,在数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平台巨头借助算法工具将监视延伸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消解了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界限,将现代社会变为一个“全景敞视监狱”。以脸书为例,脸书将用户发布、分享甚至仅仅是点赞的内容与用户的观点、行为、情绪联系起来,通过点滴信息的追踪和算法对数据的处理,直到能够读懂和透视用户的想法。这意味着作为社会个体的生命过程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于监视和规训之下,而且我们甘愿接受并自愿臣服于这种权力。

第三,把用户困于“算法牢笼”和“信息茧房”中。一方面,算法构筑了“大家也喜欢”[8]模型。例如,亚马逊公司使用推荐“购买了这一商品的顾客已购买”以及“与你浏览过的商品相关还有”等类似的购物清单途径来帮助用户找到心仪的商品;当用户在各类新闻网站、学术网站上进行浏览时,更愿意首先选择靠近页面顶端的文章。尽管网络受欢迎程度不由一个人控制而是由很多人所决定的,但是在算法的精妙计算下用户会习惯性不加思索地做出决定,并强化了一系列没有经过认真思考的决定而产生的结果。我们会发现,我们是基于他人的喜好、推荐来决定自己的想法和行为的,仿佛在让算法代替我们做出决定。另一方面,算法构筑了“过滤器”模型。在与算法的交互中,用户很容易被其“过滤器”模型抓住:越点击某件事,网站就会越经常把相关内容推荐给用户,而我们越有可能重复下一次点击。通过对用户微小的初始偏好的捕捉,并将其无限放大,把用户困于“信息茧房”[9]中。有自己的偏好本身是正常现象,但是如若每个人的关注点都被禁锢在兴趣范围之内、每天仅仅与一小部分固定的群体朋友交流,那么这些久居茧内的人不仅会对世界的认知越来越缺乏,封闭的信息环境也会使人的思维逐渐固化,对真理的判断产生偏差,这实际上是算法在以隐匿的、符合用户喜好的方式对个体生命进行重塑。

(三)数据资本权力:技术凝视和资本逻辑融合下权力控制的重塑

作为现代社会的本质根据之一,尽管资本的样式和权力贯彻方式随时代变迁而发生变化,但其对现代社会的统治并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因此对资本的现代性剖析是不容忽视的重要维度。无论是数据权力还是算法权力,都是服务于平台实现资本增殖目的的权力,从本质上说,都是生成于以平台为载体、通过数字技术和资本联姻展开的数据资本权力。

作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下的权力关系,与传统权力不同,数据资本权力具有非强制性和隐蔽性两个主要特征。其一,非强制性。一般而言,权力之为权力,总是意味着一种不对等的支配与服从、控制与被控制的社会关系,即通过采取强制管理的手段使人的意愿和活动受到约束,从而保障权力的有效实施。而数据资本权力具有明显的非强制性特征,是建立在用户对数字技术和数据的潜在认同与依赖上,借助权力场所的转变而重塑社会权力结构。冰冷的数据通过数字技术和平台构建了一个数字空间,为了在这个数字化生存世界获取进入现代社会生活的准入权利,用户纷纷“自愿地”“无抗拒地”臣服于数据资本权力的控制,成为栖居于数字空间的原住民。其二,隐蔽性。传统权力一般具有公开性以及制度性的普遍特征,与之不同的是,数据资本权力利用对数字技术的正面叙事,美化、隐蔽了数据资本对用户私人数据的占有和攫取,在用户不经意间进行着数据资本的原始积累和数据殖民。一则数据资本权力背后的运作机制用户无从知晓。躲在平台后的算法犹如一个未知的“黑箱”,大部分用户本身并不理解算法的运作形式,也不明晰算法的意图和目标,更无法对其进行评判,信息不对称和不公开等问题也被数字技术创造的“经济奇迹”的高光时刻掩盖,那么编写和控制算法的人就可以通过特定的机制来影响用户的判断和价值取向,与其凝视的对象形成了不对等的权力分布。二则用户忽视了在数据资源形成中付出的劳动贡献。用户在平台这块虚拟场景中勤勤恳恳地留下数字足迹,在毫不知晓或漠不关心的心态下为平台源源不断地生产数据商品。为了合法攫取数据资源,在用户进入平台之前都会签订“服务协议”或“使用须知”,强迫用户同意平台收集数据以完成权力出让。但是大部分人为了快速进入平台,往往不会仔细阅读就选择点击“我同意”,这样用户就无偿地为平台资本生产了数据资源,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用户既没有占有自己所生产的数据也没有占有平台资本,陷入平台的陷阱之中。

总之,在数据权力和算法权力的合谋之下,资本利用数字化的技术手段掌控着为平台制定规则的权力。通过对用户实施非强制性的、隐蔽性的规训和操纵,资本不仅为自身的增殖扩张生产了零成本的原材料,而且使独立自由的生命个体沉浸于数据资本权力建构的权力关系中无法自拔,人的肉体及生命整体都被纳入其生产领域中,主体无法体会生命存在的丰富性和感性确定性,更进一步丧失了生命存在的精神意义。

三、规制数据资本权力扩张:超越平台资本主义的实践进路

未来已至,我们无法退回到前数字时代以抵抗平台和算法的浪潮,以拒绝使用平台的方式来挣脱资本的自我困境。对此,尼克·斯尔尼塞克和阿列克斯·威廉姆斯(WILIAMS A)提出: “新自由主义的物质平台不需要摧毁。只需要重新将其用于公共目的。”[10]在他们看来,真正的问题并不是源自于平台本身,平台创造的网络数据实际上具有公共性和社会性,应该将其用以服务全部人类。如何辩证审视与合理挖掘平台资本主义所蕴含的自我否定趋势和文明面向,挖掘平台中的社会主义元素,将平台经济与社会主义接榫,将其置于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中进行重构,走向以共同富裕为目标的社会主义平台经济,成为我们当前需要正视和解答的重要课题。“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种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11]135-136,如前所述,超越平台资本主义的实践进路就在于对数据资本权力的扬弃。

(一)技术路径:推进数字技术赋能解放生产力

马克思立足历史辩证法,认为现代技术既有伟大的文明作用,又有其历史性限度:一方面,技术的革新能够提高人驾驭自然的能力,释放生产力发展的潜能。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通过科学技术革命,在其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总和还要多,还要大。[11]405另一方面,如果技术的发明和应用被纳入资本生产的逻辑,那么就可能会产生“技术使用人”的异化状态,理性畸形化为技术理性,最终导致人被机器淘汰的命运。可见,尽管数字技术通过与资本的勾连把人的日常生活直接纳入到资本增殖的逻辑程式中,把人变成数字技术的奴仆和附属物,但是也可以最大化激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变革的活力,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摆脱数据资本权力的掌控,助推社会主义平台经济的发展。

现如今,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对于正确认识数字技术在平台资本主义中的运用仍然具有重要意义。我们需要在理性对待数字技术的基础上通过构建技术路径把它还原为生产力,洞见数字技术价值。第一,数字技术赋能思维转变。不仅要积极接纳平台生态系统中的数字技术、革新数字观念,而且在面对数字技术理性所构建的纯工具化的技术世界过程中,需要在思想观念领域消解技术拜物教的迷信,打破技术理性对人的意识形态的侵蚀和控制。第二,数字技术赋能过程治理。数字技术的应用不能仅仅为少数人群获得最大化利润服务,而要以满足全体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增进整个社会的公共福祉为目标;同时,应当实现数据的公开和透明,疏解数据在生产、使用和流通中的障碍,保障所有数据使用者的权益。第三,数字技术赋能权力规制。数字技术提供的只是参考答案而不是最终答案,只是作为一种工具为我们提供暂时的帮助,盲目崇拜和过度依赖可能会使我们重蹈伊卡洛斯的覆辙。对此,我们要为数据资本权力的发展设置“红绿灯”,在充分发挥其积极作用的同时,运用数字技术来节制和导控数字资本权力的无限扩张,助推共享、共建和共治的平台生态系统的形成。

(二)顶层设计:运用国家力量导控平台健康发展

马克思指出,“有两种权力,一种是财产权力,也就是所有者的权力,另一种是政治权力,即国家的权力。”[11]170当平台发展到足够大的时候,就不再是市场中单纯的参与者,服务于有效地将现有供应与现有需求相互匹配,而会开始凭借其巨大的规模和影响范围,操控每一个参与的用户,[12]不仅出现了恶性竞争和垄断倾向,而且会进一步将控制权辐射到其他领域进而形成资源的虹吸效应,固化了平台资本主义的马太效应,走向数字平权的朴素追求逐渐幻灭,失去了实现的可能性。简言之,数据资本权力凭借其强大的支配力量将其影响力从经济领域扩张到了政治领域,严重侵犯了国家公共权力的唯一支配权。

我们需要借助国家权力以有效约束数据资本权力的无限扩张,不断探索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的数字化发展,这是在新时代谱写中国式现代化崭新篇章的题中应有之义。面对复杂的数字生产关系,要积极利用制度规范和法律力量的作用。在立法方面,坚持以问题为导向,以公共利益为主导,强化平台中介治理逻辑,从制度上对数字经济领域的反垄断现象进行有效导控和规范管理。在监管方面,不是要提高市场准入的标准,而是要建立和实施基于数据驱动问责制和事后透明性的法规。类似优步、爱彼迎之类的平台公司可以自由运营,但是必须给予大众数据获取的权限,但是这一基本权利经常被平台设置的“告知与许可”的公式化系统所模糊,所以我们需要设立一个以数据使用者为其行为负责的隐私保护模式。在司法方面,要发挥好司法的最后一道防线的功能。司法机关不仅要依据法律法规严格办事,保护公民的基本权利,而且要减少数据权力主体司法诉讼的障碍,真正做到为人民服务。

(三)主体路径:构建多元共治的平台治理范式

在大数据时代,平台将自身置于上下传达的中介逻辑之上,不仅在数字资源流通方面起到了关键的制导作用,而且吸引了多方主体以不同的方式和不同的身份参与其中,这为社会治理背景下的多元共治数字平台提供了契机。多元共治作为平台治理的主体路径,以系统观念为指导,积极调动各级主体在各自的治理领域发挥自身独特优势,在弥补治理边界上的缺陷的同时形成强大的治理合力,达到平台与群体之间的权力平衡,构建协同共治的治理格局。

一方面,就平台自身而言,应该强化自我治理,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方向,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实现数字资源的合法化、正常化运营。首先,坚守技术向度,加强算法和算力的构建,有效推进数据的甄别、整合、分析,使精益数字资源尽可能多地流向大众,使平台真正掌握在大众的手中。其次,恪守伦理操守,坚持平台的公益性和公正性,对资源予以均衡化分配以满足不同用户群体的不同需求,尊重用户的自主选择,充分给予用户在数据使用和知情等方面的权利,同时要坚持自我反思和批判,提升社会责任感和信誉度。最后,加强自我管理和自我规范,明确各部门的职能和分工,加强对内部人员的管理和培训,并通过建立和完善各项机制以维护用户的权益。另一方面,复归人的主体性需要每个个体采取有意识的实践行动以冲破资本权力的束缚。尽管个体的力量难以与数据资本权力相抗争,但是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坚持进行现实性的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这一过程所形成的合力就必将孕育着挣脱数据资本权力建构的网格的可能性,从而真正确证和实现人类社会的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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