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许你娇气

尚燕琴

在家里，先生负责大事的决策和处理，我掌管柴米油盐居家小事——在先生撑起的一方屋檐下过着我们的小日子。可以说先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定海神针。所以，这个男人，必须负责有担当，坚强有能力——不能示弱娇气。

我以为，这个男人会一直强大如伞，为我遮风挡雨，但是当我在病房里看到先生憔悴灰蒙的脸色和和紧张忧虑的眼神，才意识到这个太阳一样的男人也会有失色无光的时候，他不是无坚不摧，他年岁渐长，他有生老病痛，他也会虚弱无助。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前几天先生下班后几乎不再活动，话语也少，问原因，先生说累。我却不以为然。先生以前也常和我诉苦，每天要在偌大的园区里穿梭行走上万步，且背着近10斤重的工具箱负重奔走，还要爬高下井检查维修设备。发病的那个晚上，睡觉前先生开始发烧，面红耳赤。我找出退烧药给他服下后，很快摸着先生的身体出现汗湿的凉意，以为这样应该是没事了，我慢慢睡去。睡得迷迷糊糊间，觉察到先生起床了，我也连忙坐起查看状况，先生安慰我说没事儿，他去发烧门诊看下，并拒绝我陪着，说多一个人去了也没用，还扰得我也休息不好。我想想也是，家里还有熟睡的孩子，只能悬着一颗心让先生独自去急诊就医。半个小时后，我估摸着应该有结果了，给先生去电，说是安排住院了，等明天再检查诊断。后半夜我也没睡踏实，眯一会儿，醒一会儿，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挨到清晨，早早起床熬了粥做好早餐，安顿好孩子，带着饭盒匆匆赶往医院。

虽然仅隔了几个小时，但见到先生的那一瞬，看到那苍白暗淡的面容，涌起满满的心疼怜惜。坐定细细细盘问后才知道 ，先生来了以后吐了一大口鲜血。我连忙看向床下的小桶，里面虽然血迹已几近干涸，但仍鲜红得让人触目惊心。我能想象到，昨晚那个男人自己也定是被惊吓得不知所措，但在那样的时刻，他仍想着暂且隐瞒安抚我。

我后悔之前自己对他疲累的忽视，自责怎么能无知地认为男人就该是坚硬如铁呢，经此一夜我明白，这个男人也是如我一样是血肉之躯，会有不支，会被袭倒；这一刻我下定决心：今后要好好关爱这个男人，他本就是凡夫俗子，不必扮强大，许他喊累，许他叫苦，许他娇气。

先生这次是因为劳累过度加上流感，引发肺部感染，进而发展成支气管扩张，导致咳血。医生叮嘱，这个病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但也不能不当回事，关键在于平时保养，不要过累受寒，同时尽量不要染上重感冒。这些，我谨记在心，先生的健康我来护航。出院后，先生康复得挺好，大家都松了口气。

春节前，先生公司为提升形象，提升服务，安排每位员工身着西服正装在园区门口立岗一个小时。公司作为服务企业，有此举措我完全能理解，我担心的是天寒地冻，不穿棉衣外套，先生是受不得寒的，怎么办？我细细研究，然后拟定了给先生置衣计划——白色衬衣里贴身穿一件薄款保暖内衣，白衬衣外面加一件鸡形领绒衫，然后再穿上西装；下身一件中厚款保暖加绒裤；寒从脚底生，鞋袜也不容忽视，高密针织的羊绒袜，皮鞋是内里加绒的牛皮鞋。这全身上下一套装备下来，价格不低，先生得知后，认为我有些小题大作，如此大费周章，如此高额花费，只使用一个小时，不值当，称自己没那么娇气。我坚定反驳：“就是要娇气，不要逞强，你的健康值当如此呵护。”期间，先生发来一张立岗照片，衣装有型身形挺拔，精神抖擞形象可嘉；并告诉我，一点儿都不冷。我欣慰展颜，人到中年的男人，我许他娇气，我会尽心去照顾好他。

春节我们要回老家过年，行程一千多公里，每年都是先生驾车一天赶回去，路上只在服务区上卫生间或是加油短暂休息一下。因为我不会开车，没办法与先生替换，这一天一程急行下来，是相当累的。今年，我一改往年惯例，要在中途城市住酒店休息一晚。也许是有股不服老的执着，也许是男人从不懂得心疼自己，先生听闻坚决不同意，说春节假期就这么几天，两头来回路程原本就要占去两天，如果再放缓行程，回去陪伴父母、走亲访友的时间太紧张，而且他完全可以一天开回去。

我知道先生可以一天急驰回去，也相信他会谨慎驾驶平安无虞，但是他会很累，而且回去之后也不能好好休息。于是我采取迂回勸说的方式，言称我最近腰疼得厉害，这样长途久坐不活动，势必会加重病情，回到家也难以好好过个春节。而且，次日的活动主要就是中午家族的大聚餐，上午也没什么事项，我们大概上午10点多就能到达，也不耽误什么。先生听我如此坚持己见，最终同意了。晚间抵达酒店，一切收拾停当，先生如释重负地躺在床上，随口念叨一句：“开着车没觉得怎样，这一歇下才感觉浑身酸痛。”我了然，暗赞自己做了正确的安排。

春节期间，宴席不断，过年本来就图个团聚热闹，但是今年先生的情况有所不同，不能喝酒，于是我成了挡酒夫人。大家见劝不成便也作罢，甚至后来形成一个认知，都不再对先生劝酒了。

回到日常的工作生活中，我也继续许他娇气。听到先生说新办公室在地下室有些阴冷，我立即买了电暖气给取暖增热。加班回来先生怕我麻烦说不吃饭了，我坚持给煮碗快捷省事的紫菜馄饨。

但先生并未恃宠而骄，还是一如既往地担当着原有的担当：一年一度的春季闺蜜团踏青活动，仍旧是先生全程组织，计划，担纲向导，为我们搭建帐篷，架炉烤肉。家里的暖气管漏水，先生自己买管，租来电熔枪，拆旧管换新管，处理得妥妥当当。

男人，还是那个坚强能撑天的男人，只是我，许他在必要的时候，娇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