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语境下的后殖民理论体系解读

2012-03-31 17:02
关键词:赛义德第三世界后殖民

王 莉

(长江大学 文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全球化语境下的后殖民理论体系解读

王 莉

(长江大学 文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后殖民理论在上世纪80年代异军突起,展示了一种二元对立的集体意识批判形态。它本质上是一种话语批判路径下的历史文化政治实践,具有不可回避的狭隘性与局限性。走向全球性的后殖民理论视野更为开放,新的理论性征和聚焦点开始凸显。在全球化语境下,更应强调对文化身份主体性及主体间性的理性审视。

后殖民理论;全球化;文化身份;混杂化;二元对立

后殖民理论于上世纪80年代异军突起,专指“对欧洲帝国主义列强在文化上、政治上以及历史上不同于其旧有殖民地的差别(也包括种族之间的差别)的十分复杂的一种理论研究。”[1]具体而言,指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在“二战”后的冷战和后冷战时期对“落后”民族和国家进行文化围剿和文化渗透的侵略政策,因而在理论上常常表现为文化殖民主义、文化霸权主义和文化帝国主义。依照后殖民主义的观点,只有西方先进国家和民族的文化才是世界文化的中心和楷模,而非西方的“落后”民族的文化则常被贬称为边缘文化、愚昧文化,并渐进沦入他者化的群体标识。其影响是西方文化霸权逐渐代替了西方以往对第三世界经济和政治的直接控制,而与西方文化霸权的对抗则成了后殖民时期政治冲突的主要内容。后殖民主义关注的主要议题包括“不确定性”和“非中心化”等,有着明显的批判和解构倾向。其主要代表人物有爱德华·赛义德、佳亚特里·斯皮瓦克和霍米·巴巴等。

一、后殖民主义的本质:话语批判与历史文化政治实践

后殖民主义强调话语批判和文化政治批评。按照后殖民主义的观点,西方的思想和文化模式及其文学的价值与传统,甚至包括各种后现代主义的形式,都贯穿着一种强烈的民族优越感,因而西方的思想文化总是居于世界文化的主导地位。与之相对照的是,非西方的第三世界或东方的文化传统则被排挤到了边缘地带,或不时地扮演一种相对于西方的他者(other)角色。即使是某些关注第三世界文化和文学的西方理论家,他们对第三世界文本的“寓言式”阅读也依然流露出优越感。赛义德把其对东方的研究思路界定为西方人的“权利象征”:一种“位置上的优越感”,一种“地缘政治的观念”。[2]他在《东方学》中就提到西方媒体对于阿拉伯世界负面形象的定型过程,即“想象化”、“类型化”、“妖魔化”、“恐怖化”,并指出:“……这种静态的含沙射影式的表述遮蔽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发展的潜在能力和历史过程……是西方传媒肆意丑化阿拉伯—伊斯兰形象的基本路径。”[3]

赛义德的东方主义学说是针对现代西方的权力/知识体系的,基本描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学术研究与帝国主义殖民政策互相牵制的情形。凭借“各种优越性的位置,西方人在与东方建立各种关系的过程中从没有失去占上风的机会。”[4](P78)“后殖民地文学”(post-colonial literatures)这一术语之所以被人们频繁使用,恰恰在于它存在根据非洲、印度英语写作与本地英语写作的差异判定殖民主义影响的可能。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后殖民主义的表现。构建在西方殖民霸权之上的、对于殖民地与半殖民地的话语暴力,使被殖民的民族产生一种强制的文化认同感。后殖民主义试图解构这一建构在不平等话语基础上的权力/知识体系。而所有的批评话语实践都是基于欧洲殖民主义历史事实影响下的宗主国集体意识的文化表达。

二、矛盾的后殖民主义理论体系

发起后殖民主义讨论的批评家并非来自西方列强的“前殖民地”或“后殖民地”,而是一群有着第三世界血统(如斯皮瓦克是印度裔,爱德华·赛义德是巴勒斯坦裔),生活在第一世界主流话语圈,操流利、纯正英语,并逐步向其政治权力中心运动的知识分子精神贵族。他们的批判精神本身充满矛盾,本质上还是第一世界内部话语主导权的争夺。正如斯皮瓦克所说:“后殖民主义者不但无法拒绝他们所批评的西方话语,甚至还得亲密地寄宿其中。”[5]这场争夺因战斗一方的精神内核摇摆不定,注定将分崩离析。

理论体系内在的不稳定性与自相矛盾。后殖民主义理论体系存在着无法回避的矛盾与冲突。后殖民主义批评家的观点随着历史实践与语境不同而变化不定,且有自相矛盾的迹象。相对赛义德而言,斯皮瓦克更关注“反话语”的各种表现。她指出:后殖民分析首先要体现一种对与(后)殖民文化相关的“异类的恒久承认”,印度不能作为东方其他地区的代表,而殖民组合中的差异、各地区不同历史阶段及历史本身的差异都应受到尊重。斯皮瓦克坚持承认帝国主义的积极作用,并称之为“有益的暴力”、“有益的侵犯”[6](P95)。她认为,后殖民主义本身并不是一种反对帝国主义或殖民主义的批评话语,后殖民主义的批判目的在于削弱西方对东方和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化霸权,但其竭力“解构”的研究方法似乎又表明了东西方文化不可调和的矛盾。她所自封的“第三世界批评家”角色也颇受一部分真正的第三世界学者的非议。

对“反话语”的消极回避。“反话语”概念最初是由理查德·特迪曼(Richard Terdiman)提出,用以象征性地描述边缘话语对既定话语可能性的颠覆办法,并认定殖民者的殖民制度现实状况与殖民地的“反话语”的对抗(confrontation)是“文化和历史性变化发生的起点”。[7](P6~57)“反话语”的意义集中体现为边缘化的他者对主流、权威的西方中心所做出的回应与挑战。赛义德的《东方学》实际上是将福柯的知识—权力—话语理论、德里达的“中心”、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等,在有关东方/西方的表述中地域化,或可视作一种创造性的置换。其中,“属下”(Subaltem,即他者)的“反话语”常被有意忽略。事实上,东方主义者一直认为殖民地属民是被动的、沉默的和不能反抗的。所有的权利都在殖民者手中,帝国的话语“没有引起东方那边些微的抵抗”。事实上,西方人的所谓“东方”是对他者的想象性建构。斯皮瓦克将解构运用于后殖民问题的分析是不完整的,她把解构当作一种“消极的科学”,并不旨在建立针对有争议文本或问题的权威意义上的“积极知识”,也就是说,其目的并不在解构,而在于揭示她的设想的正确性。

主体与他者(东方/西方)二元对立。对于后殖民主义的定义及其内涵,西方学界仍存在争议,其分歧主要在于,后殖民主义究竟是意味着与殖民主义的断裂并成为一种“超越”或“后于”殖民主义的理论体系,还是继承并强化了以往的旧殖民体系的一种新殖民主义的内部批判?以赛义德为例,他对西方文化中有关西方/东方、优越/低劣、文明/野蛮、富有/贫穷等一系列二元对立的解构,实际上是从西方视角做出的东方观照,在这种观察视角下,东方是一个遥远而又未可知之物。后殖民主义虽然受到福柯的知识—权力—话语理论的启发,但却将福柯的“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反抗”的言论排除在外,落入单向度的窠臼。在《事物的秩序》中,福柯表明人仅是一种由话语生产出来的形式;而在《规训与惩戒》中,福柯进而指出,主体不仅是一种知识形式,更是一种权力的建构,通过一整套技术、方法、知识、描述、方案和数据,对躯体和灵魂进行塑造。总体来看,后殖民主义把批评的注意力由“民族起源”(national origin)转向“主体位置”(subject position),着眼于主体形成过程中“自我”与“他者”之间相互依存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后殖民主义者在自身的矛盾体系内反复追问矛盾所在及其原因,但往往是无果而终。

三、走向全球性的后殖民批评

后殖民主义理论不是铁板一块的僵化的理论,自诞生之初,它就不断变化,以适应不同的历史时刻、地理区域、文化身份、政治境况、从属关系以及阅读实践。尤其是在霍米·巴巴的混杂性理论出现后,后殖民批评走向全球性的倾向愈发明显。

后殖民主义理论从“属下”向“混杂性((hybridity)”的转化。后殖民主义理论家一直保持着对欧洲中心主义和父权中心主义的批判,并试图打破这种禁锢。斯皮瓦克在上世纪80年代强调要不间断地承认混杂性,而霍米·巴巴的后殖民批评理论则更具代表性。他将全球化时代的后殖民批评纳入研究视野,巧妙地运用“混杂化”的策略消解了西方帝国的文化霸权,实现了第三世界批评从边缘向中心的运动,导致了文化多样性在理论上的跃进,在研究全球文化传播中的不对等现象方面取得了突破,从东西方之间“二元对立”向多元叙事模式转化。混杂性理论使人们对于发生在强弱文化之间的对比关系有了新的诠释,即被征服者在被殖民之后虽被迫不断地对殖民话语进行模拟,但在模拟的过程中也不断地从内部对其进行改造。“在殖民意识中发现、撕开裂缝,打破二者之间的二元对立,在其中制造含混与杂糅,生成第三个空间,以抵抗本质主义、整体性的西方文化霸权话语。”[8]“它们以惊人的种族、性别、文化,甚至气候上的差异的力量,扰乱了它(殖民话语)的权威表现,它们以混乱和分裂的杂交文本出现于殖民话语之中。”[9](P113)

聚焦“文化身份”。在全球化时代,人的身份变得越来越不确定,出现了从一种身份裂变为多重身份的现象。这种身份认同的纠缠尤其体现在全球化时代纷繁复杂的社会交往与文学表达当中。霍米·巴巴在《后殖民与后现代》一文中指出,后殖民批评旨在揭露三种“社会病理”:一是在现代世界的政治权威与社会权威的斗争中,文化表象之间不平等、不均衡的力量对比关系;二是现代性的意识形态话语是如何为不同的国家、种族和民族设定霸权主义规范的;三是揭露现代性的“理性化”过程是如何掩盖和压抑其内在矛盾与冲突的。[10](P440)他进一步提出了对赛义德《东方学》的批评,指出赛义德单向度考察后殖民关系,忽略了作为文化他者的创造性作用。事实上,被压制的、非主流的弱势文化,完全可以对占主导地位的殖民文化进行改写。这种改写不仅体现在话语权力或文化策略方面,还存在于政治、经济、文化和价值批判方面,是为第三世界文化获取合法性,乃至超越殖民文化的重要尝试。因此,在后殖民和后现代语境中,反对中心存在的“元叙述”方式,人与人之间身份的定位与差异必须得到尊重与认可。关于“我是谁”的质询,强化了异质文化群体在获取身份认同时各种文化层面元素的相互对撞及博弈,消解了一贯以来殖民批判所持有的西方话语霸权的理论假设。身份认同的提出,为进一步探寻东西方由“对抗”到“对话”的新型关系和世界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

第三世界国家向度下二元对立的超越。第三世界国家不能决定西方的意识形态抉择与文化策略,真正可以选择的只是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要破除二元对立,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正视各种权力话语,保持理性、解构、批判的姿态,探讨不同文化的属性问题,强调不同文化之间的平等对话与交流,并完全有可能改写所谓的主导性殖民文化体系,从而使自己的文化与价值获得合法性。霍米·巴巴提出“文化定位”,即改变以往殖民文化的主导地位,从被压制的非主流的第三世界国家文化意识觉醒的角度来重新审视东西文化的向度。

语境作为一种方法,对于思想史的考察具有积极意义。后殖民话语是一种他者身份的观照,是一种克服身份焦虑的自我防御机制。“东方”作为一种渗入意识形态幻象的能指符号体系,是挑战“西方”时必不可少的想象性后援。全球化语境下,民族间的交流日益多样化,文化传播也更为广泛。混杂性理论不能解释国际政治经济主导下文化发展的历史趋势,只是一种“去中心化”的对文化殖民批判的预设性绥靖策略。在全球化语境下,更应强调对文化身份主体性及主体间性的理性审视。

[1]Hart,Jonathan.Traces,Resistances,and Contradictions:Canadian and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 of Postcolonial Theories[J].Arachnè,1994(2).

[2]杨金才.后殖民主义理论的激进与缺失[J].当代外国文学,1999(4).

[3]马丽蓉.论西方媒体在中阿合作中的作用[J].阿拉伯世界,2005(6).

[4]EdwardSaid.Orientalism[M].New York:Pantheon,1978.

[5]Gayatry C.Spivak.The Making of Americans,the Teaching of English,and the Future of Culture Studies[J].New Literary History,1990(21).

[6](英)巴特·穆尔·吉尔伯特.后殖民理论:语境、实践、政治[M].陈仲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

[7]Ashcroft,B.,Griffiths,Gareth.Key Concepts in Post-Colonial Studies[M].London:Routledge,1999.

[8]王宁.霍米·巴巴和他的后殖民批评理论[J].南方文坛,2002(6).

[9]Homi K.Bhabha.Signs Taken for Wonders:Questions of Ambivalence and Authority under a Tree outside Delhi[A].The Location of Culture[C].London:Rouledge,1994.

[10]陈燕谷.文化多元主义与马克思主义[A].陈明.原道(第三辑)[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6.

I0-02

A

1673-1395(2012)03-0160-03

2012-01-12

王莉(1979—),女,湖北荆州人,讲师,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新闻传播理论、传媒文化与发展研究。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mail:yeliro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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