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笔记

2024-01-20 10:54荆歌
清明 2024年1期
关键词:会客厅梨花古镇

“荆歌会客厅”位于美丽的黎里古镇老街上,紧邻著名的太湖雪丝绸店。石库门边的匾额由作家贾平凹题写。白墙黑瓦的小院内,还有作家莫言的题词。会客厅楼下的一整壁大书柜,陈列着莫言、苏童、叶兆言、格非、麦家、孙甘露、阿来、李敬泽、东西、李洱、王跃文、周梅森、鲁敏、乔叶等中国当代作家的签名本。“荆歌会客厅”设立三年,已经有上百位中外作家、艺术家来此做客,畅谈文学艺术,游览古镇美景。毫无疑问,它已成为美丽苏州的一处特色文化新空间。会客厅主人荆歌撰写的《黎里笔记》,记录了一场场新世纪雅集,意欲上承南社遗风,留下一点当代文人的生活足迹,让黎里这座千年古镇的文气与人间烟火一样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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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到过黎里,却不一定去过倪园。也许倪园确实是大法官倪征(日奥)先生的旧居,但我想大抵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现在它更像是一个私家园林,朱巍和建国都说它很像古城区的狮子林。我不知道应该用大还是小来定义它,因为它看上去不小,其实也没多大。跟苏州现在对公众开放的一些园林比,它显得略小。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它比很多苏州的私家园林还是要稍大一些的。

在园子里吃饭,更多可能吃的是风景吧。特别是天气好的时候,蓝天白云,头上一片,水里也是一片。太湖石堆砌起来的假山,巍峨又雅逸。五柱的圆亭,还有白墙黛瓦的回廊,以及后面掩映著芭蕉的月洞门,是最赏心悦目的苏式风景。落地大玻璃把这些全都引入了餐厅。在这样的天地之间喝酒聊天,真是愉快。

上次程永新、黄小初他们来,我也是在这个园子里请他们吃饭,显然再好的菜,也不如满眼的园林风景。即使是苏州本地的朋友来这里用餐,也会责怪我说,黎里有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到今天才告诉我们?外地朋友来此,也许都以为黎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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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征集著名作家签名书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作家朋友们真是给面子,很快就把他们的签名书寄过来了。很有意思的是两个文学家庭,一个是李锐、蒋韵夫妇和他们美丽的天才女儿笛安,他们一家的签名书占了书架整整一格。李锐一直都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提名者,蒋韵也是一位红了好多年如今似乎更红的作家。笛安则屡次登上作家富豪榜,她有着海量的粉丝,被称为“美笛”。但是她不是一位普通的流行作家,她的写作是有着重要文学地位的。这一家子真是文坛的奇迹。另外一个文学家庭是文学批评家南帆、小说家林那北和画家夏无双。给我寄书的时候,林那北取了一个硕大的纸箱说,把它装满为止。莫言给我寄书也很有意思,他写上“荆歌好客,给荆歌会客厅”之后,又在另外一页写道:“荆兄,因为写错了,手头又没有这本书了,所以撕掉重写,请谅。”莫言的毛笔字,本来就天真烂漫,独具趣味,这几年认真下了功夫,写得越发好了,他还有用左手写字的绝技。给我寄书来,里面还夹了一幅书法,“荆歌会客厅”五个大字,神采飞扬,叫人喜欢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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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笔记》2022年1月起在《苏州杂志》连载,获得了一些好评。《新华文摘》和《散文海外版》转载,公众号推文的转发量也不少。朋友告诉我,有读者每期购买《苏州杂志》就为了读到我的专栏。可不知什么原因《苏州杂志》不再连载,于是,我把没有发表过的两万字发给了武汉的大型文学刊物《芳草》。宋小词读了之后回复道:“大作《黎里笔记》拜读完,非常喜欢。跟随你的文笔,我仿佛也置身于古镇,游览了黎里古旧的石板路和拱桥,结识了一个又一个风趣雅致又懂吃的文人墨客。感觉荆歌老师才是黎里的魂,因你多情善感的记录,黎里才别有一番风味……”《黎里笔记》在《苏州杂志》连载了三万字,加上给《芳草》的两万字,一共就是五万字了。再写一到两年,就可以交给出版社出版了。我希望它是一本图文并茂的漂亮的书。喜欢读书的人、喜欢黎里的人、喜欢我卑微文字的人,都能喜欢它的装帧,更喜欢它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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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会客厅人最多的一天,三十来位作家,进来之后大家基本上只能站着,立客难当,我觉得不好意思,就催着大家赶紧到太湖雪的会议室去。太湖雪的胡总前两天就吩咐兰兰她们安排了水果茶点,空调中午就打开了。

喝的是桑叶茶,燕华君觉得这茶很香,她奇怪为什么桑叶会这么香,我答不上来。

早就说好了的,我要请大家吃油墩子。冯老板准时把15甜15咸送来了。咸的是鲜肉馅,甜的是豆沙馅。丁帆说苏北也有这种食物,但是听他描述,那不是油墩子,而是萝卜丝饼。

朱辉因为来过几次黎里了,所以他跟范小青、王尧、周浩锋、米苏等在会客厅喝茶。王尧还到楼上去睡了一觉。我陪着丁帆、贾梦玮和冷建国一起走老街。天有点冷,但是丁帆、贾梦玮还是坚持要把老街走完。因为喜欢,这是毫无疑问的。冷建国作为苏州人,他也对黎里赞不绝口,很是让我高兴。

走着走着,天暗下来。我指着对岸系缆绳用的牛鼻孔给丁帆他们看,路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亮了。整个黎里老街就像是一个博物馆,我们靠近哪个展柜,哪里的感应灯就亮了。

路过柳亚子纪念馆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关门。丁帆嘀咕着应该进去看看。我想他如果真想进去,他们肯定是愿意迟一点下班的。但是有人说,许多名人纪念馆大多都是一些图片和文字介绍,不看也罢。其实我觉得这个纪念馆还是值得一看的,只是时间有点晚了,不想看也就算了。

都是有学问的人,贾梦玮还编发过王彬彬写柳亚子的文章。于是大家就一路谈论着柳亚子,这位民国奇人。他是名声最大的黎里人吧,虽然黎里出的名人远不止一个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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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下了一场雪,显出了冬天特有的美。梨花在春天盛开,只是让大街小巷变得芳香洁白,鳞次栉比的老屋顶,被梨花映衬得更黑了。而突如其来的雪把古镇的所有都染白了,仿佛世界成了一张底片。

国岭兄选择的好日子啊!本来春节前我是不打算去会客厅了,得了新冠之后,身体一直虚虚的,动不动就出虚汗。然而国岭兄工作忙,好不容易有空闲和雅兴想去会客厅坐坐,我当然要过去扫舍焚香,煮茶相迎。

天是真冷,对于在屋子里猫了一个月没有出门的阳康者,突然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开车上路,雪忽然就像样地下起来,雪花在车窗外兴奋地旋转舞蹈。到了黎里,地上、屋顶上已经有了薄薄的积雪了。我拍了段小视频取名为“瑞雪降临会客厅”,配了巴赫优雅的音乐。

在向餐厅走去的路上,我看到了道南桥桥栏上那层晶莹的雪,居然叫人感动。站在桥上俯瞰,古镇像是一幅木刻版畫,单色的,却似乎比它色彩鲜艳时更加高雅动人。

当然拍了很多照片,各种角度,不同的构图。拍照片的时候,听到河对岸有好听的女声在叫我,原来是陈园。她在上塘,也在拍雪景。她说,韦书记也已经到了,正在兴致勃勃地拍照呢,今天的雪景实在是太美了,可以料想,朋友圈一定被雪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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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荆歌会客厅”不远,在迎祥桥堍的LiLi咖啡,能看到极美的窗外风景。我每次去,都喝一杯意式浓缩。咖啡是真好,浓郁够劲。之后再去佟记特色烧饼花三元钱买一个甜烧饼吃,现做现烤,皮薄如纸,一口咬下去,里面冒出一缕滚烫的白色蒸汽,心瞬间欢腾了一下。

海燕说,甜的烧饼贴在铁壁上,在炭的烘烤下滋滋往外冒糖浆。是啊,一口咬下去口舌和心都刺啦一响。这种最简单也最传统的食物,它带来的享受却是最深沉、最丰满的。在黎里这样古老的小街上,和美女朋友一边闲逛,一边吃着廉价却堪称天下至美的传统小吃,真有青梅竹马的诗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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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到了梨花开的时节了,黎里的梨花会像我小说中的场景一样,把古镇完全覆盖,就像下了一场大雪。问海燕何处最适合看梨花,她说也只是零星开了一些。

到了会客厅,刚打开院门,街坊老张就进来了。老张说,他每次走过何家浜路,都要看一下“荆歌会客厅”的门是不是开着,看见开着,当然要进来打个招呼。我正好问他这个老黎里,何处梨花开得最美,他肯定地说,镇上的梨花,现在还没到时候,建议我去大渠荡看。他说,你从318国道,开上临沪大道,一直开,就能看到。

大渠荡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它繁华得像西湖。而我上高中的时候,在抽干了水的湖底农场劳动的时候,它是荒凉的。现在它桃红柳绿,被车水马龙和现代化的建筑围住。

湖边果然盛开着许多白色的花,用手机识别了一下,是樱桃李。那么梨花呢?说好的梨花呢,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告诉我梨花在哪里,更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开。

晚餐后在老街上散步,走下青龙桥,昏暗的屋角处,有一棵很大的山茶花,重瓣的花儿开满了,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绽放,淋漓尽致。就在前几天,我在日本新宿御苑看到了这样的茶花,当时觉得那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茶花。可是,眼前这躲在青龙桥堍橘色灯光下的,是一树更美的茶花!

古代文人觉得茶花是最好的插花材料。我无法管束住自己,悄悄地折下一枝。往回走的路上,看到东圣堂宝蓝色的轮廓,在黑夜里无比纯净。而我手上的茶花,像粉红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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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到了,梨花开了。不用刻意寻访,只要一进黎里,它们就随处可见。在揽桥荡那里,大片大片的,把土地染白了,把天空漂白了,把世界白雪一样覆盖了。

我拍了一些照片,发在朋友圈的文案是:心里、梦里、黎里、春风里。

当然,洁白的花海,还不足以体现黎里的美。这样的单纯,好像也不应该是黎里的风格。我更愿意看到它在平楼街的老房子边上伸出几枝,轻轻摇曳着,把它和粉墙黛瓦的影子,一起倒映在水里。看它们的花瓣,纸屑一样飘落。或者就在道南桥、迎祥桥边上,出其不意地探出头来,纯洁得像一袭白衣少女。

在古街行走,梨花总是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惊喜。它们白得有些耀眼,在桃红柳绿的春天,在到处盛开着樱花、迎春花、辛夷和垂丝海棠的古镇上,梨花显示出了素雅的夺目。

如果“荆歌会客厅”的门口或小院内,也有一树梨花,那该多好呀!当它在春风里怒放的时候,我就看着它,看每一朵花儿以怎样的姿态呼吸,看它们彼此如何相拥相伴。然后一阵风来,它们如雪花般飘落,落得满地都是,就像积雪。最后一朵花儿凋零之后,春天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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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到半夜,吴迪要先回去。她把车停在了镇西“南社雅集”对面的停车场。她一个小姑娘,如此深夜,我当然要送她,因为那儿离会客厅实在太远了,夜已经很深,虽然老街上有路灯,但是深夜的世界,有着太多的神秘,灯光照射不到。我们在古老的街道上走,脚步听上去特别夸张,好像我们的鞋底都钉了铁掌。据我平常的经验,这个时候,老街上是不会有人的,游客和居民都已沉睡了。其实空无一人,并不可怕。然而,我们一路上居然遇见了好几个人。三个男青年完全无视黑暗与寒冷,无所事事地站在河边,也不说话,也不走动,让人怀疑他们是一群雕塑。但我知道这个地方没有雕塑,白天没有,晚上当然就不可能有。过桥的时候,对面走过来一个同样沉默的男人,他的身上,只有两只眼睛是亮着的。我们故意让自己的脚步变得更响一点。于是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在深夜里两眼发光的人,他走路轻得像猫。吴迪说,幸亏我送她,她本来还想自己一个人走到停车场。

这一晚在我的会客厅里,我和老车、华迅他们喝掉了很多酒,干掉了老徐给我的一瓶白兰地和柜子里所有的爱尔兰啤酒。大家不仅伏地画画,合作画了面具,画了酒中的古镇,酣畅的拱桥和缥缈的教堂,而且还弹琴唱歌。平时不唱歌的人唱了起来,唱了平时不唱的歌。第二天早上,我走到小院里,抬头看到了邻居的阳台,突然就心生歉意,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对子夜肆无忌惮的歌声提出抗议呢?于是昨晚的一切,变得像梦境一样不真实。是不是昨夜根本就没有歌声?钢琴即使打开,琴键即使被按动,一切仍然是无声的。我很少在会客厅楼上的卧室过夜,仅有的几个晚上,我躺在真丝被褥里,屋顶就像一幅画,幽暗的古典展现在我面前。每次我都会有这样的幻觉,我会看到粗壮的木梁上悬挂着一个人。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这只是脑子里浮现的景象,所有的老房子,都曾经有人出生和死亡。在生与死之间,就是爱恨,就是赌气和伤心,轻声细语和哭泣,也都是免不了的。每一间屋子里,都会有安心的睡眠,伴随着鼾声,也一定是有无数的失眠,焦虑的心事,以及像我这样,对夜的胡思乱想,因黑暗而起的种种奇异幻象。更多的只是庸常的生活、庸常的人生,夹杂在生死之间,就像一本书被夹在封面和封底之间。所有的老房子都是这样,有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有许许多多的平常和不平常。相对重要一点的就是人的出生和死亡吧!出生并不稀奇,死亡也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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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辽宁来的徐先生,前两天独自驾驶着他的房车到了黎里。他在古镇逛到了我的会客厅门口,看到老贾题写的牌子,就希望能够与我见上一面。但是门锁着,他就去太湖雪的兰兰那里打听,知道我两天后会过去,便决定留下来。这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东北人,比我小一轮,是个精壮的汉子。他驾着他的房车到处跑,做着一件很特别的事,就是寻访全国各地的古代書院。遇到一些废弃已久几乎难寻踪迹的,他会建议当地政府或者企业进行恢复重建。这个工作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不过,在我看来,这并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使命,也许只是喜欢,也许只是热爱,也许只是他驾驶房车周游全国的一个理由和脉络。他原来在媒体工作,现在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有一件貌似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贯穿其中,他应该觉得快乐充实,我能理解。他对文坛很是熟悉,自称是我的粉丝,读过一些我的小说。看着书架上那些作家签名书,自然有许多话题。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烟斗,他说他是资深的斗客。我不算斗客,只是随便玩玩,在家里的时候妻子不让抽,只是在会客厅的时候才悠闲地吸上两口。可是这两年没去西班牙,烟丝在网上又买不到。徐先生说他房车里就有,让我跟他去停车场,可以送我。我说不必了,等我手头的用完了,再请他寄点给我吧。反正已经加上了微信,以后多多联系,我还要向他讨教有关房车的问题呢!驾一个移动的家游历四方,也是我的梦想。作别之后,下午会客厅来了一帮老朋友,聊得正欢,太湖雪小吴突然进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说是有人让她交给我的。接过来一看,是一包烟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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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黎里为背景和活动舞台的少儿小说《梨花里》提前写好了。脱稿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满意,我跟孟丽丽说,要好好修改一番。改了几稿,还是不怎么有信心。但是孟丽丽看了很喜欢,觉得故事特别好。

在这个小说的结尾,我想象出这样的场景:梨花开放的时节,整个古镇乃至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的梨花覆盖了,仿佛下了一场旷世的雪。之所以说是想象,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场景在现实中是不会出现的。但是今天开车进入黎里,不仅路旁梨花随处可见,仿佛玉立的白衣少女,缆桥荡那里成片成片的,蔚为大观。梦里的情景,或者说想象中的场景,在春天真切地出现了。这让我又一次想起炳高为黎里所拟的广告词:心里、梦里、黎里。

黎里真有这么好吗?孟丽丽说。这么好的地方,他们想把它作为孩子们的研学基地。她问我,除了老街古巷和梨花,黎里还有什么?研学基地,这是一个多么好的选择啊!黎里还有荆歌会客厅,还有柳亚子纪念馆、毛啸岑故居、东圣堂、昭灵观,还有六悦博物馆、锡器博物馆,还有即将装修完毕的金宇澄的繁花书房。黎里的春天是掩映在梨花的海里的,黎里的四季洋溢着各有特色、各具魅力的风景,古老而又现代。孩子们一定会喜欢吧,希望他们喜欢黎里,也喜欢我写的《梨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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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十年没写诗了,海燕说,“黎里古镇旅游”公众号要拍个视频,让我读诗。碰巧前年心血来潮写了一组诗《苏州的白天马德里的夜》,其中有一首《小镇》发表在《诗刊》上。就读这首吧。

约了下午两点半到会客厅,可是我上午就过去了。前几天待客的杯盘还没有清洗整理,早一点过去拾掇一下。折了一枝茶花和一竿竹,养在古瓶中,拍了照片,题为“今日此门中”。午餐到小食苑楼上,要了一碗米饭、一块稻草扎肉,炒了一盘水芹,谓之“独上高楼”。老板娘还送了一份糖藕,吃得十分惬意。窗外黎川的水面上漂着星星点点的花瓣。彼岸梨花似雪,好一派江南春光。

后来我对前来拍摄的孙跃勤说,虽然我几十年没写诗了,却一直都没有远离诗歌。我始终保持着读诗的习惯,觉得诗离心灵和文学最近。

一起飞过白云/一起潮湿得滴下来/清脆如昨天下午的塔铃/告诉他们/木楼梯沉默的时候/是因为脚步已经飞上天/鞋的影子/比云还轻//穿墙而来的鸟儿/羽毛散了一地/束了马尾的姑娘/怀揣一面镜子/明晃晃的浪波照见了天空/天上没有白云/天上只有昨天的影子。

就是这首,我坐在会客厅里读了三遍。他们对着我拍,整壁的书橱前面,一个又老又丑的人在读一首莫名其妙的诗,关于江南的,关于小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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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的冯春、崔菁菁他们要拍一个黎里纪录片,来我会客厅聊天。他们问我为什么喜欢黎里,为什么要在黎里设立这样一个会客厅。喜欢黎里的理由很多,它的美,它的文化和精神气质深厚而独特。黎里无疑是江南古镇里最好的。而为什么有这个会客厅,当然是因为喜欢。

他们已经来黎里好几天了,特别强烈的印象是冷清。冷清这个词,其实也可以换作“安静”的。安安静静地在时光里,呈现它古老宁静的美。但是注重文化保护和开发,拒绝过度商业化,并不等于拒绝游客。我想拒绝过度商业化,正是一种高明的商业策略。只有守住这份高雅和宁静,不让它陷入浮躁喧哗,才能以独特的品质吸引高质量的游客。

冯春他们希望看到古镇上有很日常的人间烟火气。我理解他们的意思,他们是想更多地拍摄到古镇居民的生活状态。小镇和村庄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愿意去更大的地方发展,这也是世界性的现象。据我所知西班牙近几十年就消失了两千多个村庄。曾经是一国首都的奈良,我上个月去住了几天,发现它的夜晚寂寥得就像一座空城。除了景区,白天也很少见到人。如果黎里古镇想要有人来居住,我想可以学习意大利某些地方的做法。有的意大利小镇,风景如画,就是没人。地方出台了政策,有些房子仅以一欧元出售,简直是白送,但是附带的条件是,买下后房主必须装修这个房子,并且在此居住。黎里也可以这样做啊,设置一下门槛,吸引世界各地的“闲人”,让作家、艺术家等自由职业者过来,哪怕不是长居,只是过来休闲度假,或者季节性地在这里读书创作,人气不就来了吗?有了人,生活气息来了,商业自然也繁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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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震泽中学当老师的时候,跟殷乐怡是同事。那时候他就画画,画的是水彩。他画画的理由,除了喜欢,还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水彩画家。震泽中学那时候是一所美丽的学校,他把学校的角角落落都画遍了。几十年之后,我在一个微信公众号上看到他大量的作品,一下子把我带回到那个黄金年代,那个美丽非凡的校园。我这才知道,现在的殷乐怡,他的身份不仅仅是退休教师,还是一位很有名的水彩画家。

在海南居住的季节过去了,彭熹又回到了上海。他来黎里找我玩,殷乐怡也一同过来了。他们也曾经在震泽中学共事过,而且都是教英语的。走在黎里的老街上,彭熹赞不绝口,说真没想到黎里会这么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五十岁就经济自由,主动退休了,二十年来夫妇俩什么都不干,就是满世界跑,阅遍了人间春色。他这么由衷地喜欢黎里,让我很是高兴。他说要再来,还要带朋友来,要多住上几天。一边在古镇上走着,一边就迫不及待地寻找民宿,考察起哪里才是合适的下榻之处。

殷乐怡更是想在黎里找一间房子做工作室。他来会客厅做客,拖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全套的画具。可惜来去匆匆,哪有时间让他坐下来画画。他就说,他会再来,一来再来。因为他发现黎里古镇的每一个角度都适合入画。他小声嘀咕,说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以前不知道,还奇怪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我告诉他,其实有很多人知道的啦!我对他说,曾经有一天,在黎里的老街上,一下子有五百个学生在写生。殷乐怡笑笑,摇摇头。我知道他当然是希望一个人静静地找一个角落,以他独特的视角来画黎里,而十分惧怕自己淹没在美院学生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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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杂志主编阿霞到过很多江南古镇。这次她来苏州领取第三届全国优秀编辑奖,我去相城把她带到黎里。我一直都说,黎里的老街,每一个角度都是好看的。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好看的人与好看的街道、房屋、古桥、花树、河流、码头在一起。本来应该让她多吃一点江南的菜和小吃,但是在这样一个好花好天的春日,吃什么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了。有这么多好照片带回去,我想足以让她对黎里有十分美好的记忆。

街头巧遇诗人高兴,这真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高兴兄也是来苏州领奖的,这届获得优秀编辑奖的除了他们二位还有《作家》的宗仁发和《当代》的徐晨亮等。我向他们每个人都发出了邀请,因为我觉得黎里绝对是值得一游的地方。可是宗仁发、徐晨亮因为早已有另外的活动安排,领奖后便离开苏州了。高兴没有及时回复我的短信,为此我有点生气,他也因为我的生气而带着夫人自行来逛黎里。没想到还是在黎里街头相遇了。喜出望外的我便将他们邀至会客厅,喝茶聊天,相谈甚欢。

高兴兄曾任中国驻罗马尼亚总领馆副领事,回国后出任《世界文学》杂志主编。他的工作远不止主编一本刊物,他活跃在文坛和翻译界,做了很多可以青史留名的事情。他也是吴江人,对家乡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即将卸任,他有了在家乡觅得一所住处的想法。我希望黎里能够尽快推出吸引有浪漫情怀的人士前来定居的政策,这样或可与高兴兄成为邻居了。我知道他愿意在黎里租房而居是真诚的。不像阿霞,虽然也说喜欢黎里,如果有合适的房子她也会过来小住,我却覺得并不现实。她这么年轻,还远未到可以退休的年龄,她的事业在北方,内蒙古才是她的根。

是夜呼朋唤友,觥筹交错,不亦乐乎,不太善饮的高兴兄也喝嗨了。阿霞唱起了好听的歌,在春风沉醉的江南,唱的却是《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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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小长假,《文学报》傅小平要来黎里,不是来旅游,而是来工作。他想趁着假期过来看看会客厅,和我做一个充分的访谈。他很认真,几乎读了我所有的作品,包括这些年写的儿童文学。他还把书都背来了黎里,让我一本本签名。

疫情过后的第一个小长假,世界好欢腾,黎里固有的宁静也完全不见了,我走在老街上,走在人群中,对这座小镇突然有了一丝陌生感。往日的夜晚或早晨,在黎川两岸散步的,几乎就只有我一个人。是两个不同的黎里吗?其实我并不感到遗憾,反而为黎里高兴。特别是疫情的三年,所有的行业都停顿了下来,寂静尽管是一种美,但是对于一个地方的生存,对于人们的生活,空空荡荡意味着萧条。有一个说法,今年的劳动节,一半中国人都来苏州了,苏州到处人山人海。我都有点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去看待这种现象了。黎里也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但是还远没有到人挤人的地步。在傅小平他们看来,黎里的美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晚餐后,温暖灯光里的黎里,又恢复了几分娴静的优雅。玉虎拍的几张照片特别好,他朋友圈的文案是“暗夜行路”。我评论说,这是今日摄影一等奖。

玉虎带来了我的“荆歌成长课系列”样书。书还没有大批量出厂,这套是“全球第二套”。第一套前几天到了傅小平手里,他要为访谈做功课。书做得真漂亮,荆钗充当书模,拿着书在黎川边拍了几张照片。年轻的女孩,以古老的房屋街道为背景,手上拿着新鲜出炉的书,真是养眼。

中午的时候嘉嘉也从上海开车过来,在会客厅喝茶聊天的时候,让她也拿着新书拍照,她却对照片很不满意。她这么漂亮,为什么不肯露脸?

碰巧的是,浙江青藤艺术公司徐显龙带着家眷也来了黎里,他们是来旅游的,半个月前就订好了酒店。海燕总说,他幸亏提早订好,梨花建国酒店早几天就已经满了,订不到了。小徐主任和我九年前就加上了微信,后来因书画展览诸事有一些交集,见面却是第一次。他在这个假日选择来黎里,说就是要看看荆歌老师笔下的黎里,看看“荆歌会客厅”。玉虎说,我们都是因为荆歌才知道黎里的,这个话不无夸张,却让我开心。其实我有时候也想,确实中国当代文坛,这几年来有很多人知道了黎里的名字,知道它是一座美丽的江南古镇,是因为知道在这个镇子上有一个“荆歌会客厅”。

显龙客气,此前他并没有主动提出要去会客厅见我,他可能除了要陪伴家人,还不愿意打扰我。他都没有对我说他要来黎里,他只是让我为他们即将举办的儿童画展题写“绘画联萌”四字。还说要购买几百本我的童书作为奖品送给孩子们。他还问我是不是可以去杭州、绍兴等地搞一些新书分享之类的活动。我对他说,假期正好我新书的责编——人民文学出版社九久读书人的副总编辑孙玉虎要来黎里,我会跟他说这个事,想来他是会有兴趣的。显龙立刻发来了截图,是他梨花建国酒店的订单。这真是太巧了,仿佛是刻意的安排。当然就与他邀约,和小平、玉虎认识,一起吃饭,想聊什么就当面畅聊吧。

海燕也正好有空,便来会客厅喝茶,跟大家认识。虽然海阔天空,但是聊天的主要内容还是黎里。黎里的特点,黎里的发展和一些问题。还聊了西班牙语。因为海燕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她连“油墩子有肉馅和豆沙馅”都能用西班牙语说出来。前一阵儿西班牙帅哥安东出镜拍摄了几个在黎里的视频,被大量点击转发。海燕作为黎里旅游公司的老总,正在利用她的优势大做文章,向世界推广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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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梨花里》的责任编辑,孟丽丽虽然是第一次来黎里,但是走在黎里的老街,却仿佛熟悉这里的一切。道南桥、廊檐、油墩子、黎川的水,这些都是在我的书里反复写到的。尽管如此,她和小雅还是为黎里异乎寻常的宁静之美而感到惊喜。江南水乡的美学风格,在这里突出、典型又纯粹。她们来的时候,江南笼罩在晚春的烟雨中。傍晚时分,天突然就晴朗了起来,干干净净的景象,正适合拍照。她们端着手机拍黎里的时候,我抓拍了她们。当然是黎里风景中的她们。雨过天青,夕阳如金,一切都是这样美好!

晚上在王家弄南舍用餐。这个深厚宽大的老房子,布置得很是雅致,大大小小的太湖石散落在四处,每一座都是恰到好处的。一侧又窄又深的王家弄尽头,也立了一块太湖石,它和一株芭蕉站在一起,仿佛立在时间的深处,安静而神秘。好像那石头的缝隙里,嵌着无数的人间故事,悲欢和寂寞,却无须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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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若琛从美国回来,在我会客厅里,看上了我两个青花花瓶。转让给她之后,第二天告诉我竟然不慎把那个青花留白冰梅观音瓶的口沿磕掉了一块。她当然心疼,我也心疼。老物件保留到今天不易,在自己手上损坏了,真是不应该啊!

她发来短信和图片的时候,我正在会客厅接待广州来的田瑛。田瑛主编《花城》的时候,它是一本光彩熠熠的杂志,被称为文学期刊的四大花旦之一。那时候他在自由来稿中发现了我的小说,写长信给予热情鼓励,接着连篇累牍地发表我的作品。他到镇江参加活动,特意提前一天要来黎里看看我的会客厅。他在朋友圈写:到苏州,拜码头。荆歌会客厅,一个门槛极高,只接纳才华与有趣灵魂的地方。

田瑛是文坛著名的“大法师”,对玄学和神秘文化深有研究。他的小说《生还》写的是湘西古老的“赶尸”传统。他听说了许若琛打碎花瓶的事,让我安慰她说,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件好事,这一碎,把她以后也许会遇上的坏事给挡掉了。他还特别强调,这不是平常咱们常说的“碎碎(岁岁)平安”,而是说有些事背后就是隐藏着玄机的。许若琛听了这个话,心里一定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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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走进太湖雪门店,就喜欢得出不来了,我陪了她们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趣,几次催促她们去会客厅喝茶,均未果,自顾去和海燕聊天了。后来她们大包小包地背了蚕丝被、丝巾、枕套等等往车上装。

我发现,凡是在我面前出现的老外,好像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蓉子是新加坡人当然更没有问题,没想到海佩春一个德国人,中文竟也这么好。蓉子说,佩春是可以用中文写作的,她不僅是一位作家,还是汉学家。海燕却并不觉得来中国的老外都懂中文,这让我想起她的西班牙朋友安东好像确实是不会讲中文,上次刷到他在黎里游览的视频,全程说的是西班牙语,只是用中文很生硬地说了一句“大家好”。海燕有心要将黎里古镇推向世界,她有语言优势,能说流利的西班牙语和英语,她说过几天墨西哥的朋友,还有那位安东,要一起来黎里开个座谈会。

聊到语言问题,蓉子觉得她就是在新加坡也是二等公民。我很诧异她为何有这样的感受,她是新加坡著名作家,给报纸写了几十年专栏,读者遍布新加坡每个角落,许多精英乃至政要都是她的读者和粉丝,她怎会是二等公民?她说,不会说英语就是被人瞧不起。她愤愤地对我说,你也别去西班牙了,有什么好?中国最好!

海佩春是关愚谦先生的遗孀,她二十岁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就嫁给了关先生。我开玩笑说,我就知道,中文说得好的,背后一定有个中国人。反过来也一样,像马悦然、顾斌这些汉学家,他们的妻子都是华人,枕边是学习语言最好的地方。关愚谦有着传奇的人生经历,他在德国教书时,与年轻的大学生海佩春相识相恋结为夫妻。我在网上查看他们当年的故事,不禁感慨万千。关愚谦是个风度翩翩的帅哥,海佩春也是貌美如花,她年轻时候的照片酷似苏菲·玛索。关先生大她二十多岁,五年前去世了。海佩春伤感地说,他本来说要陪她活到一百岁的。

她们都喜欢黎里,说看过了所有的江南小镇,黎里才让她们惊艳。蓉子说,她本来要在常熟办的一个会议,现在打算弄到黎里来举行。坐在船上,她们不停地夸赞黎里的水,表达对黎里清静风雅的赞美。她们还夸赞了凉爽的天气和我的会客厅,心情不错。

蓉子带来了她的新书《别人家的神》。海佩春说,回去以后,她要寄她和关愚谦的书给我。你会喜欢愚谦的书,她说。她没有说我会喜欢她的书。

两位老太太,居然声称什么酒都能喝。还说,酒还是要喝一点,否则真没意思。我想请她们喝茅台,蓉子却问我有没有西凤。我的库房里正巧有红西凤,真是赏心乐事。我问海佩春喝黄酒吗?她说都可以。于是拿了青花瓷瓶的沙洲优黄给她喝。她喝了一口,由衷地说,这酒真好!她一口口喝,杯子空了,我才想到给她添酒。

把小朋友熙玥也拉到香樟园一起吃晚饭。她在外国语学校上小学一年级,海燕对她说,你们学校不是正在学餐桌礼仪吗?今天跟外宾一起吃饭,你不仅要讲餐桌礼仪,还要注意外交礼仪啊!小姑娘乖得不行,一直端坐着吃饭,菜从筷头不慎落到桌上,还抽了纸巾悄悄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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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恐怕是我见到的黎里最大的雨。

我六点多就起床去黎里,一路上还都是小雨。我摘了夹竹桃花,有粉红的,也有白的,到了会客厅,在布纹硬陶罐里插好,大雨就猛砸了下来。会客厅的院子,一下子就变成了水塘。我用手机拍雨,屋檐淌下来的雨水,简直就像瀑布。一阵雨停后,我便换上塑料拖鞋,挽起裤腿,用扫把将小院里的水赶出门外。不这样做的话,等会儿俞虹和海燕她们就无法进门了。可是好不容易院子恢复成了原样,暴雨又哗哗下了起来。

后来俞虹来了,她让我干脆赤脚在院子里走,还拍了很诗意的短视频。

黎川一下子就灌满了,水好像要漫上岸来。但是奇怪的是,水是这样的蓝,比平时更为清冽可人。按理说突然的降水只会使河水变得浑浊。大雨暂停的间隙里,老街有了一副特别的面孔,水特别铺张,蓝绿色的,肥肥的,亮亮的,是宝石的颜色。树和房子,街道上所有的一切,都干净极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请来了11岁的缪熙萌小朋友友情出演,当一回《梨花里》的书模。因为明天出版社要做一个新书宣传片,想要一个小朋友在黎里老街阅读《梨花里》的镜头。萌萌当然是最佳人选。三年级的小朋友,正是《梨花里》的适龄读者。而且海燕说,萌萌拍过广告片,是有经验的小模特。

果然她特别上镜,拿着书,怎样都是好看的。坐在会客厅的钢琴边,在书店门口的花格门前,在道南桥,在咖啡馆……她小巧的身影,精致的面容,专注读书的样子,俞虹在为她拍摄视频的同时,我在一边蹭拍了好些个照片,都是像油画一般美的。

大雨滂沱的日子,天光奇幻,人物身上、脸上的光线特别柔和明亮。萌萌拿着书让我们拍摄,我以为应该只是摆样子。没想到她真的在读。在咖啡馆的小阳台拍摄时,有我和她一起的镜头,我指着书里的插图对她说,这个是林小红,她是生活在渔船上的孩子,所以她的脚……我还没有说完,她马上说,林小红的五个脚趾是分开的,像一朵梅花。

原来她一直都是在认真阅读啊,怪不得神情是这样的专注。专注阅读的表情,特别有魅力。

作为拍摄者,俞虹表示非常愉快。在大雨中拍摄,所见到的黎里真是有别样的风姿。

冒雨去渔业村老乡家吃中饭,湿漉漉地进屋,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从太浦河里新鲜捕捞的鱼虾。河鳗细细的,只有真正野生的河鳗才有这样的身段。六月黄按理说还没到真正好吃的时候,但是他家的已经很结实,壳硬,黄也很香了。小蟹和杂鱼一起烧,我还是第一次吃,鲜美无比啊!菱头梗也是一道从未吃过的菜,看起来像小莼菜,吃起来却与蕨菜类似,这是花钱也无法买到的风味美食。正如我在《梨花里》一书中所写,以前以船为家的渔民,现在都有了宽敞的房子。我对他们说,我书里写你们住进渔民新村后,在房子里的感觉有时候还是晃荡着的,是这样吗?他们都笑了,却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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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川的船上弹奏古琴,这很江南,也很古典。琴摆放在小木桌上,雁足将琴身支空,琴音听上去很是清亮空灵,也弹出了小镇的安静。摇船的师傅,动作好像也变得特别轻缓,努力地不让小船摇摆晃荡。风将倪歌的薄纱衣裙吹得飘飘然,仿佛古雅的旋律是可见的。

倪歌和燕红虽然跟同一个师父学琴,但她们的演奏风格却明显不一样。倪歌绵柔细腻,燕红干净而清晰。在会客厅弹琴,古琴是放在钢琴上的。琴声好听极了,钢琴的空腔和古琴产生了共鸣。

南通到黎里不过两小时车程,但是计划一拖再拖,李坚他们来会客厅做客,似乎是一件需要长期准备的事。

都是懂茶、懂美食和喜欢古董的人,又带来了古琴,自然就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用李坚的话说,就是“很愉快”。

他们带来了空白的团扇,我给他们画上几笔,题写了“有风”“无事看云”等字。

倪歌说,这一天是神仙日子。黎里,是一个过神仙日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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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虹发过来两个视频,是她去黎里拍摄后认真剪辑的,分别在上塘和下塘拍的。她拍得很好,用了许多慢镜头,看上去很舒缓。一个个镜头,都是我所熟悉的。但是她拍这样的短片,主题是什么呢?我看到一些人拍摄古镇,动用了很好的设备,还有很多无人机航拍的鏡头,单从拍摄的技术上看很唯美也很完美。那么我们用手机来拍视频,又是想拍出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来呢?如果没有特别的想法,好像也就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想,如果是我要为黎里老街拍一个片子,我会怎么拍?我想许若琛从美国回来,那天跟她一起去寻找她小时候住过的弄堂,细细的唐桥弄走进去,在弄底找到了有着砖雕门楼的老宅,按照这个线索去拍,可能就有点意思。还有,上次范小天来黎里,隔岸指着对岸下塘的水塔说,那就是他曾经工作过的第二棉纺厂。如果多几条这样的线索,跟着拍,把谈话深入下去,肯定会是一个不错的片子。范小天正在拍摄根据他妹妹范小青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赤脚医生万泉和》,说是要到黎里来拍几段戏。那么把他们在老街拍戏的场景也拍摄下来,那就更有意思了。

责任编辑    袁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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