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第三次出塞的边塞诗探析

2024-05-15 21:22牛静静
青年文学家 2024年9期
关键词:唐蕃松赞干布吐蕃

牛静静

天宝十一载(752)秋,高适第三次出塞,赴西塞入哥舒翰幕府任左骁卫兵曹参军,充任掌书记。同年末,随哥舒翰入朝,哥舒翰在玄宗面前对他大加称赞。高适在哥舒翰幕府任职四年,身遇知己,受到重用,颇为得意,成为他仕途升迁的起点,但是由于他生活地位和思想情感的变化,给他的创作带来不利影响。这一时期高适所作边塞诗约有三十首。

一、唐蕃战争对高适诗歌创作的影响

(一)从唐蕃关系中看九曲之战

大约在唐贞观七年(633),松赞干布在拉萨建立了奴隶制的吐蕃王朝。而吐蕃与唐王朝的联系是相始相终的,据《新唐书·吐蕃传》记载:“唐兴,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蹙其牙,犁其廷而后已。惟吐蕃、回鹘号强雄,为中国患最久。赞普遂尽盗河湟,薄王畿为东境,犯京师,掠近辅,残馘华人。”

在藏族古代史上,有两个著名的历史人物,其中一位就是吐蕃王朝的缔建者松赞干布。大约在贞观年间,吐蕃在松赞干布的治理下变得强盛起来,所以松赞干布开始注重加强与周边各民族的关系,而唐王朝当时是经济文化强国,因此他觉得要与唐王朝打好关系才会使自己的王朝发展壮大。吐蕃在唐贞观八年(634)开始和唐王朝建立了友好关系,向唐王朝遣使朝贡,唐蕃进入到一个友好的阶段。这也得益于松赞干布的王后文成公主,即汉藏民族友好团结的先驱,她是将中原文化带到吐蕃地区的传播者。唐太宗时,王朝宗室女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和亲以后,吐蕃就与唐王朝关系密切起来,罢兵和好。可是,这样的和亲是有目的性的,“是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是双方统治阶级因彼此利益而作的暂时的让步和妥协。松赞干布死后,吐蕃大论禄东赞掌握大权,唐蕃的亲密关系开始发生逆转。龙朔三年(663),吐蕃占有吐谷浑,其北部直接与唐王朝的河陇地区相接,威胁着唐王朝的河陇、西域地区。从此,唐王朝与吐蕃进入了一个争战频繁的阶段。就像高适《塞上》中所描述的“轉斗岂长策,和亲非远图”,事实正如其所料,睿宗景云元年(710),吐蕃在金城公主嫁到吐蕃时,以贿赂手段,在唐王朝手里骗取九曲之地,以致成为唐蕃关系走向对抗的新一轮导火索。九曲,指的是今青海贵德东河曲一带地区。吐蕃统治者以欺骗的手段想取得九曲这片宝地,《旧唐书·吐蕃传》中就有记载,吐蕃试图用九曲这块地方来攻打唐王朝,天宝十二载(753),哥舒翰击吐蕃,拔洪济、大莫门等城,吸收九曲部落,夺取了吐蕃的后勤基地。哥舒翰收复九曲之地时,约在天宝十二载五月,收复九曲是当时唐王朝与吐蕃战争成败的关键战役。九曲一度成为吐蕃侵犯唐王朝边境的跳板,哥舒翰收复此地,在一定程度上彻底解除了唐王朝在西部的边患,这一功绩是值得我们肯定的。

(二)哥舒翰在唐蕃战争中的表现

哥舒翰是天宝年间唐玄宗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将领之一。天宝六载(747),哥舒翰在任陇右节度使后,唐蕃战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作为唐玄宗时期最强有力的将领之一,哥舒翰也成为那个鼎盛时代最强有力的军事实力的象征。他和麾下的将士们为了维护唐王朝的繁荣稳定局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成为后人永远的追忆。他也成了玄宗天宝时期最受关注的人物之一,玄宗皇帝给了他很大的恩宠,哥舒翰被封为“西平郡王”。

二、高适诗歌中的哥舒翰

高适在第三次出塞河西时,得到了哥舒翰的举荐,诗人心中理想抱负得以实现,所以有“一朝感推荐,万里从英髦”(《自武威赴临洮谒大夫不及因书即事寄河西陇右幕下诸公》)的深切感慨。哥舒翰收复黄河九曲之地,高适写诗予以歌颂,如《九曲词三首》其一:“许国从来彻庙堂,连年不为在疆场。将军天上封侯印,御史台中异姓王。”“将军”指的就是哥舒翰,歌颂他显赫的地位和巨大的功绩。哥舒翰以身许国,庙堂所倚,奋身疆场,最终因功业卓著,故封侯进王。这正与高适一生的理想目标相契合,诗人内心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感叹至深,因此造语高华,气势雄伟。还有同样写哥舒翰不畏战争的艰苦,英勇从军报国的英雄主义情怀的,如《塞下曲》中描述的“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和“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哥舒翰收复九曲,是唐王朝与吐蕃之间的一场大的战争,最后唐军取得了胜利,解除了西部的一时边患,因此,高适作诗来歌颂哥舒翰英勇杀敌的大无畏精神。高适在《同李员外贺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中写道:“遥传副丞相,昨日破西蕃。作气群山动,扬军大旆翻。奇兵邀转战,连弩绝归奔。泉喷诸戎血,风驱死虏魂。头飞攒万戟,面缚聚辕门。鬼哭黄埃暮,天愁白日昏。石城与岩险,铁骑皆云屯。长策一言决,高踪百代存。威棱慑沙漠,忠义感乾坤。老将黯无色,儒生安敢论。解围凭庙算,止杀报君恩。唯有关河渺,苍茫空树墩。”“遥传副丞相”中的“副丞相”指的就是哥舒翰。“作气”以下四句写唐军的气势浩大。“泉喷诸戎血”以下六句写战争后敌方失败的惨状,同时用“黄埃暮”“白日昏”的哀景来衬托,给人倍加凄凉的感觉。“石城与岩险”到结尾歌颂了主人公的聪明与威严。“长策一言决,高踪百代存”二句写他的睿智决策。“忠义”感于天地,使老将失色,停止杀戮以报君恩,凭“庙算”来解重围。“唯有关河渺,苍茫空树墩”二句描写出战后的惨烈场景,敌人的树墩都已被消灭全无,四下杳无人烟。这首诗主要赞颂了哥舒翰在战场上的英勇杀敌,足显唐军威势。

哥舒翰英勇杀敌,保卫祖国不被侵犯的大无畏精神,在一定时期内解除了唐王朝的边患,使得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高适在《九曲词三首》其二中写道:“万骑争歌杨柳春,千场对舞绣骐驎。到处尽逢欢洽事,相看总是太平人。”此诗描写了“万骑争歌”“千场对舞”等场面,展现了百姓对和平到来的无比渴望。诗人用当时美好的景色“杨柳春”来衬托,用“绣骐驎”来形容,加之“到处尽逢欢洽事,相看总是太平人”,写出了全天下的人们普天同庆,掩饰不了人们久已对和平的期待。又如《九曲词三首》其三:“铁骑横行铁岭头,西看逻逤取封侯。青海只今将饮马,黄河不用更防秋。”此诗歌颂了哥舒翰部将团结一致,立志保卫国家边疆的精神,至此“青海”一带可以悠闲地放牧,而“黄河”一带也无须用兵把守。高适的诗作中还有哥舒翰收复九曲之战后的塞外奇景和战后边地的和平景象,如《部落曲》《金城北楼》等,体现了收复九曲之战后边塞奇景无限,生产得到发展,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这充分体现出哥舒翰收复九曲之战的正义性。

哥舒翰在百姓心中是“北斗式”的人物,当时西北边境的百姓在《哥舒歌》中歌颂了这位将领:“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在哥舒翰死后,唐德宗对其子哥舒曜说:“尔父在开元时,朝廷无西忧。”(《新唐书·哥舒翰传》)还有如李白、杜甫等诗人也对哥舒翰收复九曲给予肯定和赞颂,把他称赞为“英才”“英雄”。《东城老父传》中言及对蕃战争则云:“见哥舒翰之镇凉州也,下石堡,戍青海城,出白龙,逾葱岭,界铁关,总管河左道,七命始摄御史大夫。”这对哥舒翰的战功作出了精练的概括,并成为人们经常怀念谈论的话题。因此,哥舒翰已经成了盛唐军事鼎盛时期的象征性人物,也展现了他在人们心中的崇高形象。

三、高适在第三次出塞中的认识

以上诸多论述,可以看出高适在出塞中的经历和认识,《旧唐书》中记载高适的人生理想是“喜言王霸大略,务功名,尚节义”。而高适五十三岁时才入哥舒翰幕府,在此前,他怀才不遇,立志要有大的抱负,但终因当时社会和统治阶级的压抑而坎坷无奈,现在得到哥舒翰的推荐,心中无比欣喜。在赶赴河西、登上陇山的途中(陇山历来为西行者的必经之路),他满怀兴奋地吟唱道:“浅才登一命,孤剑通万里。岂不思故乡,从来感知己。”(《登隴》)从这首诗可以看出他感恩哥舒翰的情感溢于言表,而自己一心建功,决心“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塞下曲》)。在送别友人时,他写了“长策须当用,男儿莫顾身”(《送董判官》)二句,极其真诚。同时,在《入昌松东界山行》中,他勉励自己“王程应未尽,且莫顾刀环”。在经历九曲之战后,他用热情的笔触来写诗歌颂,与百姓共同庆祝和平的时光,他希望国家统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而在此同时他体会到了时光短暂,直至人生的末尾又开始惆怅叹息。高适在《奉寄平原颜太守》一诗中写道:“上将拓边西,薄才忝从戎。岂论济代心,愿效匹夫雄。”就因为军中无事,因此他惆怅万分,同时渴望援引之意出现。他在《陪窦侍御灵云南亭宴诗》中写的“河汉徒相望,嘉期安在哉”,以及《陪窦侍御泛灵云池》中的“谁怜持弱羽,犹欲伴鵷鸿”等诗句,可以看出他想另谋出路的念头。还有,高适在人生最后所写的边塞诗中,将个人的功名与建国立业相结合,对一些对外侵略战争作了错误的歌颂,如《李云南征蛮诗》中的“遂令感激士,得建非常功”。另外,他在诗序中对朋友的恭维也表现明显,与自己刚开始主张和平的理念大为迥异。所以,这些诗的内容空洞无物,夸赞过度,因此诗的价值就略显低俗了。

综上所述,高适第三次出塞,在哥舒翰幕府任职,当时主将战功卓著,自己也比较志得意满,多年以来梦想总算实现,同时他这次所写边塞诗的风格内容与前两次相比略显低迷。高适此次出塞所作的边塞诗,主要以歌颂战功为主,而揭露边塞中所见腐朽的诗已然没有。高适对哥舒翰在安定西部边塞所作的贡献予以歌颂,为了迎合最高统治者,诗人总是盲目歌颂他们,而无微词。刚开始哥舒翰收复九曲之时高适所作的诗是具有积极意义的,比如当地百姓称颂的“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哥舒翰的观点)与高适渴望战争胜利的愿望一致,这样的愿望体现在《九曲词三首》其二中,与哥舒翰的情感相吻合。但高适大多数诗已经失去了人民性的色彩,盲目歌颂不义之战,如《李云南征蛮诗》。还有《同李员外贺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中的“泉喷诸戎血,风驱死虏魂。头飞攒万戟,面缚聚辕门。鬼哭黄埃暮,天愁白日昏”,歌颂哥舒翰战功时,过于颂扬嗜杀的场景,也是他边塞诗思想内容下滑的原因。抒写建功立业、壮志的激昂情绪成为高适诗歌的主要思想,他个人怀才不遇的呼声已销声匿迹,如《塞下曲》就是他典型的代表作,诗中写到“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感慨他理想的实现。《金城北楼》中的“为问边庭更何事,至今羌笛怨无穷”,写出了诗人悠闲无所事事的感慨,同时也是异域乡愁的自然流露,不过这样的感慨再也不是让他焦虑和怀才不遇的无奈之叹,这种乡愁早已在知遇之感中得到慰藉,如在“岂不思故乡,从来感知己”(《登陇》)的诗句中深有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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