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莱斯关于“控制自然”观念的批判

2024-05-17 08:29王钰
大众文艺 2024年7期
关键词:莱斯工具理性神话

姚 俐 王钰

(哈尔滨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25)

在莱斯看来,控制自然本身就包含着内在的权力关系,这种关系不仅在于人与自然之间,同时也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究其根本,这种权利关系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内在的运行机制背后隐藏着的是对现存社会秩序的维护。因此,要对莱斯“控制自然”思想进行重新解读,找寻人与自然之间和谐共生的路径。

一、对自然的控制

威廉·莱斯从历史逻辑出发,着重分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变化。通过对神话、宗教以及十七世纪以后的这些不同时期的梳理,揭示了自然由“至高无上”的地位逐渐下降至仅作为“满足人的需求”的对象这一转变,阐明了人对自然由敬畏走向了随意支配的变化,为其“控制自然”思想的形成奠定了根基。

(一)“至高无上”的自然

原始文明时期,人从自然界中跳脱出来。如同动物一般,人们也屈服于自然的权力之下,依靠自然的给予来维持生计。在当时,人们无法凭借现有的知识来解释自然。正如霍克海默所言,“自然作为现象与本质、作用与动力的二重性曾经使神话与科学变成了可能,这种二重性正源于人类的恐惧,而恐惧的表达则变成了解释。①[1]”人们无法凭借自身知识来解释自然的现象,但是又想要与自然发生联系,于是,神话和巫术出现了。首先,神话的出现是人与自然发生关系的起点,也是承认自然作为立于人之上的重要依据。通过神话语言,人们把精神投射到自然中去,通过神话礼仪制度来规范自己的行为。自然的声音通过魔魅化的东西让人们克服恐惧,或者以献祭为代价免受侵害。其次,巫术的出现,也是对自然居于高位的承认。自然被看作是神灵和鬼魅主导的世界。人需要通过特定的仪式以及礼仪,带上各种各样的面具,把自身化成特殊的鬼怪神灵。人凭借这种特殊的身份与定居于世界的鬼怪神灵发生关系。由此可见,巫术本身代表着的就是对未知自然的特殊性的承认。

(二)“跌落圣坛”的自然

在奥林匹斯神话环节,神话作为启蒙而存在。众神与自然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这种距离恰恰意味着神所具有操纵所对应事物的权利。奥林匹斯神话中神灵和自然的关系已经转变为了具有人性的神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神对自然的统治背后体现的正是人对于统治自然的强烈愿望。人的主体性在奥林匹斯神话这里得到了觉醒,这也意味着自然的地位开始下降。

此外,随着宗教的兴起,使得自然的地位不断下降。在《圣经·创世纪》中,上帝六日造万物后,用地上的尘土造了有灵的活人,命名为亚当。上帝给予了亚当无上权柄。至此,自然不再是神秘且至高无上的,他是上帝的作品,并被上帝指明变成了为了人类而服务的存在。在基督教中,人是上帝创造的有灵的活人,自然万物被上帝带到人的面前由他命名。上帝赋予了人管理万物的优越权力。自然“跌落圣坛”便成了合情合理过程。

(三)“沦为客体”的自然

文艺复兴时期,人的地位开始提升,自我意识的觉醒使得人们已有知识可以解释自然界的一些事物,由此对自然的敬畏开始淡化。科学技术的发展打开了人的视野,自然科学和理性开始深入人心,人们开始尝试利用技术去探索未知。对技术的崇拜和拒不承认自己的有限性使得人们开始去证明自己拥有比自然要高的地位,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奴役自然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17世纪以后,启蒙运动的出现使得“工具理性”成了社会约定俗成的口号。人们对于自然的关注转向了研究对人有用的工具和仪器上。人们借助工具,实现效率最大化来满足自己的需求。自然便成了满足主体需求的对象,失去了自己神秘的色彩。社会的合理性使得人们不再追求意义和根源。人们不再计较自己为什么要控制自然,因为人们面对的世界本身就是这样的,任何目的背后没有任何根据和意义。祛魅走向了自己的反面,理性凭借自身的无目的性试图征服一切目的。征服自然产生的结果对人类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科学和技术在这种层面上被不断歪曲。人们借助不断发展的工具受控制自然观念的支配,机械进行着征服自然的任务。自然沦为了满足人类需要的客体。与此同时,重视效率的方式占据了社会发展的核心地位,使得社会与自然彻底分离,“一切个人完全平等的观念,以及自然和社会之间对立的观念,是社会契约论的基石。”②[2]

二、对人的控制

控制自然演变成了人的力量在世界中不断增长的反映。这种不断增长的力量并不仅仅是对自然的控制,究其本质是对人的控制。人对于自然逐渐掌控的背后必然是一部分人对于另外一部分人的操纵。莱斯借用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主人与奴隶”这篇文章来说明:“控制的必然相关物,是那些必须服从他人意志的服从意识;因此恰当地说,只有他人才可能是控制的对象。”③这也就是说,“控制自然”观念的意义在于通过一些手段,一些人统治和控制其他人。这也就是说,“控制自然”实际上是对人的控制,彰显的是一种权力关系。

“控制自然”不仅仅使得人与自然关系发生转变,自然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跌落下来,沦为了满足人需要的“客体”,同时,这个观念也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关系,表明统治者利用技术占据更多有利的资源进而控制他人。由此,对自然的控制演变成了对人的控制。

(一)工具理性下的“控制自然”是控制人的手段

“控制自然”是为了维持人的生存并满足人的需求,但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理性下降为工具理性,人反而没有借助自然满足本真需求。人的需求不断被资本虚假化,人的本真需求被倒置为一种以满足社会发展为目的虚假需求。人为了满足自己无止境的需求,在“控制”自然与满足虚假需要之间恶性循环。这一过程中,人类试图完全控制外部自然,结果是人们无限的接近自然的同时与自然分离。

资本主义社会进入工业革命后,理性快速丧失掉自己的否定维度下跌成为工具理性。工具理性所追求的效益最大化使得人们把自然看成满足需求的客体,本应该作为祛魅工具的知识化身成了为权力代言的工具。随着社会不断发展,理性逐渐在控制自然的过程中成了控制人的手段。工具理性要求社会用最有效的手段达到预期的目的,随着科技革命的到来,只要出现了更有效率的工具手段,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便会成为主流。人通过有效的手段把外部自然变成满足他人需求的商品,通过创新工具来加强对资源的控制。在这个过程中,人只要参与社会生活,就会成为工具理性社会下的一颗螺丝,人完全剥离了个体的身份成了“物”。

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现代技术更加成了有效控制人¬的手段。新兴技术的广泛使用意味着人类对自然的控制达到了更高的阶段。技术的进步本身同样是为了人的解放,但是它最终达到的效果也变成了控制人的形式和方法。技术的应用使得个体的人被设定成了工作的“齿轮”,人之为人的个性和精神层面的特性在技术的应用过程中被磨灭,取而代之的是“精细化”的“物”。另外,作为人的划分群体的国家、阶级、阶层等,为了谋求自身利益,且由于技术的先进程度不同,国家对国家之间也存在着控制。地球成了人类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的竞技场,人们为了实行对自然力的控制转身投入到了巨大的纷争里无法自拔。

(二)“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实现对人的控制

控制自然是具有影响的意识形态,具有隐蔽性和揭露性的特征。它操纵人们的需求,从消费领域对人的需求进行了全面的控制。

一方面,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掩盖了其为特殊利益服务的目的。在资本主义社会,大数据时代的到来,数字化信息化使得人们接受信息的途径更广。在这种条件下,人们通过广告传媒以及各种传媒的影响下,把自然资源看成是为满足自身需要的客体。但是实际上,这种意识形态恰恰掩盖了它为资本服务的性质。全人类控制自然是不成立的,控制的实质是人对人的控制,是一部分人对他人的控制。自然资源的有限性决定人不可能平等的分配资源。人类为了占据更多资源必然会引发激烈的社会冲突。正是社会冲突,使得自然的控制与人的控制联系起来。自身获得自然资源的能力是有限的,为了尽可能获得更多的资源为自身所用,就会加强对他人的剥削和控制,通过控制他人获得自然资源的能力,将资源为自己所用。另外,自然资源的分布极不均衡,人类必然会出现斗争。斗争产生的结果是统治阶级的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便开始了来自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的控制以及资源配置高的国家对弱势国家的控制。因此,可以看出,“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实际上是为了特殊阶级服务的,其背后隐藏的是对人的控制。

另一方面,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控制了人在消费领域的需要。莱斯继承了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的理论观点,认为“需要”和“欲望”并不是等同的。在他看来,“欲望”是人具有的欺骗性的主观想法,“真实需要”是维系生存的基本需求,“虚假需要”这是为了特殊利益而强加给人的一些需要。目前,经济全球化的时代使得媒体变得多元化,商品带给人的是无止境的吸引。各种各样的广告刺激了人们的这种“虚假需要”的产生。在这种引导下,人们认为生活在可以不断满足自己“虚假需要”的社会中是无忧无虑的。人的主观“欲望”在这种社会中得到了释放,由此,人们生活在这种被控制的社会中乐意至极。与此同时,人的需要也不断催化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的滋生。“自然”仅仅是满足人需要的工具,“控制自然”的目的是实现人的满足感。人的欲望得到膨胀,逐渐造成了资源浪费和环境恶化,最终形成生态危机。但是,正是在这种不断地来自自然的威胁,使得人的欲望不会得到彻底的满足,人就会继续加深控制的力度,最终形成恶性循环。

另外,社会的发展使得人们不断认识到幸福感等同于对自身欲望的满足,但其背后产生的潜规则成了人的需要不再被自己支配,而是受到特殊阶级为了自身利益而从外部强加给自己的东西。这种东西恰恰是妨碍个人追求自由的最大障碍。商品的特性与个人的需求挂钩,当商品的款式不断变化,人的需要也会发生动摇。每一个企业都在想方设法扩大商品的性能,采取各种手段为人们提供满足自己需要的商品,并为了生产这些商品加大对资源的控制。由此,在消费领域中,人的需要被资本控制,消费活动也变成了人们的日常活动。人们在生产领域被压榨而产生的不满从消费领域中释放出去,最后消费成了人们释放自己满足自己的唯一途径。在这种状态下,虽然社会的生产得以运转但是,人的幸福感与满足感之间的界限更加的模糊不清,且自然环境的恶化在不断威胁人类自身。

三、“控制自然”思想的新解读

莱斯“控制自然”的思想揭示了“控制自然”到“控制人”的过程。他认为这种观念是当代有影响的意识形态,但是如何将人从“控制自然”的困境中解放出来,实现自然与人的双重解放,就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在莱斯看来,这需要从“控制自然”到“自然的控制”转变。

(一)控制自然到自然的控制

威廉·莱斯认为,“控制自然”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已经成了资本主义对自然和人进行双重控制的重要手段。因此,他主张去反思这种观念,构建人与自然之间的和平共处。

莱斯指出,如果把自然仅看成是“满足人类需要的客体”,就会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敌对。人和自然的关系必然需要发生转变,人从自然界脱离而来,人属于自然界。自然不仅仅是满足人类生存需要的供给方,更是人类生存的场地。自然具有自己的属性和价值。莱斯将“控制自然”转化为“自然的控制”并以此命名,也是在说控制是要对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进行控制,同时也是对人的非理性的欲望进行控制。人应该以尊重自然为前提进行生产生活。同时,自然的控制也并非重新把自然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而是从伦理道德上约束人类自身操纵自然的能力。

(二)理性对待科学技术

在莱斯看来,造成生态危机的并非科学技术,而是控制自然的观念。虽然从历史上考察,人对自然的征服是靠着科学技术来实现的,但是究其根本,是由于控制自然这种观念造成了对科学技术事业的歪曲。科学技术本身并不是人对外部环境日益增长的权利的反映,它们同艺术、宗教等一样,是为了使人发挥自身真正的主体性而存在的。因此,想要把科学技术从征服自然的任务中解放出来,必须要做的就是理性对待二者的作用。科学技术的作用不应该被看作是征服自然而应该成为控制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工具。通过科学技术的发展不断使得人与自然的关系保持平和。人类的需求不再受到社会统治结构的干预,而是来自自身本真需要,在这种环境下,理性使用科学技术来达到自身合理的目的,最终才能实现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进步。

注释:

①[德]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多诺.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M].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12.

②[加]威廉·莱斯.自然的控制[M].岳长岭,李建华,译,重庆出版社,2007:160.

③[加]威廉·莱斯.自然的控制[M].岳长岭,李建华,译,重庆出版社,2007: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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