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释永信的“少林品牌”

于　冰

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方丈释永信主持少林以来，推出的一系列项目虽然并非都与功夫有关却也令人眼花缭乱：武僧全球巡演、成立实业公司在全球保护少林寺知识产权、少林功夫申报世界非物资文化遗产、举办规模宏大的传戒法会、电视“功夫之星”海选等等，因推动地方经济发展有功，2006年8月，释永信获赠价值百万的专车，一时成为当地舆论的焦点。但释永信却很泰然；2007年8月7日晚释永信的少林寺武僧表演团，在俄罗斯第34摩步师295团大礼堂为前来参加“和平使命2007”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武装力量联合反恐军事演习的各国参演官兵代表献上了一台精彩的武术表演，就连俄罗斯特种部队的叶夫格尼大尉都不得不叹服地向少林功夫伸出了大拇指。从让功夫进军拉斯维加斯到创立发展少林学，释永信说有太多想干的事没干。

对少林寺以后的1500年负责

释永信俗名刘应成，安徽颍上人。1981年在少林寺出家；1987年，成为少林寺住持，时年22岁，是当时全国最年轻的寺院住持；1999年，正式升为少林寺方丈。

10年来释永信先后创立了少林寺拳法研究会、少林武僧团、少林寺红十字会、少林书画研究院、中华禅诗研究会、少林寺慈善福利基金会、少林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少林影视公司等机构；现为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河南省佛教协会会长。

释永信依稀记得，自己是16岁出家的。那年，他搭安徽老乡驴车走了好几天才来到山脚下，从唯一的一条路上山，中间还必须摸黑走了十几米的隧道，就那么一步一步挪到少林寺。释永信说，那时候倒不是因为穷才出家，家里也是吃商品粮的，如果上个学找个工作应该没啥问题。

当时的少林寺因多年失修而残破不堪。十几个老弱病残的僧人，20余亩薄田。

如今，少林寺变了。2004年，少林寺耗资5000余万元修缮一新。郑州直达少林寺的高速公路，宽阔而漂亮，当地司机称之为国宾道，来河南的大人物，都从这条道赴少林寺参观考察。登封县是山区，以前在郑州是最穷的；现在是全省县级市里最富的，因为有少林寺这个金饭碗。业内人士分析，仅少林寺旅游产业一项，每年就占登封市财政收入的30％以上，而隐形收入则远远不止如此，比如大大小小的少林武校等。

在当地人的眼里，少林方丈释永信绝对是个“能人”。有人甚至认为，他在庙里当和尚有点可惜了，到政府当领导或者在社会上开个大公司绝对没问题。

在很多学者看来，综合运用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手段弘扬少林文化打造少林品牌，在少林寺历史上也许只有一个人堪比，那就是800年前把少林寺推向历史上第一个极盛期的“中兴之祖”福裕大和尚。而在实现少林寺核心生存价值前所未有的最大化这一点上，释永信堪称开天辟地第一人。

诸多美誉，释永信付之一笑。他觉得，师父把少林寺前面1500年的衣钵传给了自己，自己要对后面的1500年负责。回忆起恩师行正老方丈，释永信的瞳孔里闪现出温情的光芒。那时候，释永信是师父身边的侍者，协助他主持工作。后来国家落实宗教政策，释永信成了寺民管会的委员。1987年，重病的师父把衣钵传给了22岁的释永信。释永信说，也许是自己比较勤奋、好学，在寺里人缘也不错吧。

谈起恩师对自己的最大影响，释永信沉吟了片刻说：“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受他的影响和激励，是老和尚引领我真正走进了佛学的殿堂，他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如何做方丈，而是如何真心向佛，乃至如何做人。”

释永信说：这辈子不可能超过师父，以前的历任方丈也没有超过师父的，将来也很难有。虽然师父在时，少林寺没有今天的优越条件，只有几个人、几间破屋子和几亩薄田，但有这些就有了一切！如果不是已经双目失明的师傅用性命与红卫兵抗争，今天少林寺就不存在了。

释永信也练过功夫，但绝对算不上高手。因为忙，已经多年没练了，现在人都胖了。看着演武厅里武僧们练拳脚，释永信自叹不如。

与释永信方丈室一墙之隔就是少林寺的塔林，历代高僧大德云集于此。在释永信看来，行正是其中不可逾越的一座。难得闲暇时，释永信总爱在师父的塔前待上一会儿，每当信心不足时，总会从师傅那里得到克服困难的信心。而自己将来能不能进塔林，释永信表示没想那么多，说那是后人的事情，是非功过徒弟们说了算，只想着把现在做好就是了。

禅宗的主流化路线图

上世纪80年代末，上任不久的释永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亲手组建的少林寺武术队改组为武僧团。从1989年起，武僧团应邀出访世界各地，在全球掀起少林功夫热。释永信带队走了多少个国家，他自己也数不清了。事实证明这项“走出去”决策，对少林寺的发展至关重要，它让少林僧人和整个少林寺，从此扔掉了戴了多年的穷帽子，走上可持续发展之路。

对这项决策，释永信坦言是受了电影《少林寺》影响在先，原来主流社会这么认可少林寺，那就得让更多的人认识、认可少林寺，这样少林寺才能有发展。

佛曰：法无定法。对于少林寺的发展释永信有无数通往主流的小径。而这些小路在当时很多人看来，要么行不通，要么闻所未闻。1996年，很多人还不知道因特网为何物时，释永信便主持少林寺建起了国内第一个寺院网站，而后又把千百年密不外传的《易筋经》、《洗髓经》等少林秘笈大大方方摆到网上。当国内艺术界视音乐剧为可望而不可及的禁脔时，他又第一个用音乐剧这一高难形式包装少林功夫，请来了国际上顶尖的作曲、舞美和导演……

让“少林美名天下扬”，释永信认为还不够。他毫不避讳地谈起了下一步计划：“少林文化作为中国文化的一个强势符号，理应有与之匹配的像红学那样的少林学一类的显学。我打算邀请国内外一流学者群策群力，让少林文化学术化、国际化。还有一个想法要具体些，就是准备与好莱坞合作，在赌城拉斯维加斯推出一台非常豪华的少林功夫剧目。赌城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胜地，世界各国最好的节目都去那里表演，那里聚集了一大批顶尖的艺术人才，代表着世界主流的时尚文化。”

身为标榜“众生平等”的佛门中人，释永信却“言必称主流”，这不禁让人心生疑虑。对此，释永信却称二者不矛盾。他说：“少林是佛教里的禅宗，与面向最大众的净土宗不同，禅宗的传统习惯就是面向社会主流阶层，比如学界、政界、商界的中高层人士。”在释永信看来，主流也确实存在，为什么中国武术进不了奥运会，就是它还没进入国际主流社会。而主流社会才是引领潮流的，只有把目光对准主流，才能有更快、更高、更远地发展。

在很多人看来，少林寺如今的红红火火，和释永信这个“MBA方丈”、“博士方丈”的火车头效应密不可分。释永信自嘲不算高级人才，虽然上过几天佛学院，成绩不算好，MBA也马马虎虎；博士不敢当，那是美国人和你客气给你个荣誉的，哪能当真呢！对于目前所取得的业绩，释永信说，学历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事物要拥有思考和判断力。

话虽如此，但释永信坦诚地说，自己当这么大的一个家也确实用上了平生所学，在少林寺的品牌经营上，借鉴了营销之父科特勒的一些理念，但还不够与时俱进。释永信不认为西方的、现代的就是最好的，其实佛家的清规就是最早的标准化管理，而且完全数字化、量化，效率极高，只是管理成本需要降下来。

释永信是少林寺的CEO。2004年，电视台来寺里拍节目，可能是英语里方丈没合适的对应词，结果一看节目，就管释永信叫少林寺CEO，结果就从那儿叫起来了。释永信总觉得这么叫不符合中国国情，但是大家都这么叫，也只好认了。谈起自己的经营思路，恐怕没有第二个CEO会和他一致，他的思路就是以商业行为阻止商业化。

释永信承认，成立武僧团、实业公司、药局这些都是商业行为。但做这些之前是什么样子？假武僧打着少林旗号在全世界招摇撞骗，假少林药方、假少林产品满天飞，连少林寺牌火腿肠都出来了。释永信感慨：“难道出家人就得眼睁睁看着一千多年的古老文化这样被人糟蹋？我们只有用自己的商业行为消除这些商业化带来的消极影响，弘扬真正的少林文化。”

释永信说：“事实上，为了阻止少林寺的形象变成一个过分商业化的景点，少林寺花费了很大的代价。2004年前，寺门前是一条商业街，我们用寺产将这上万老百姓搬迁并重新妥善安置，花了好几个亿。要是我们真的一切‘向钱看，会干这样的傻事吗？”然而，为了保护少林寺的形象，这钱花得值！

释永信的报恩路

释永信有时一日三餐都在外面的饭局上，甚至晚上都在异地甚至异国就寝。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往往不是在处理寺务和研习业务，而是在接待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大人物来访，参加各种各样的研讨会。只有一点释永信始终保持着：不管头天晚上睡得多晚，他总会在五点钟之前起床。

释永信以他研修MBA游刃有余的敏锐头脑，可谓一个地地道道的“名仕”。释永信却坚决表示，自己只能算个名人，算不上名仕，名仕是要对一个时代产生重大影响的，自己一个出家人没啥高深的追求，只想管好自己的庙。

除佛门CEO之外，释永信又得了顶“政治和尚”的帽子。释永信感叹，说这话的人根本就不懂历史。历史上任何宗教，哪个可以离开政治而存在？少林寺历史上与政府关系更是紧密，“十三棍僧救唐王”、“四十僧兵抗倭寇”不都证明了这个道理吗？尤其是现在，佛教发展更是离不开政府的支持。释永信说自己是和尚，但和尚首先也是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

在释永信看来，带着全寺僧众自食其力没什么不对，一对得起国家和社会，二对得起祖庭和佛法，三对得起自己的内心。佛家讲究报恩，首先就是报国恩和众生恩。因此，能为地方经济和传统文化的发展作出贡献，也让这位全国人大代表感到自豪。释永信说，少林寺的发展，不是他个人的功劳，而是因为佛教发展赶上了国家发展的好时候。

和尚也是人，释永信同样忌惮“人言可畏”的杀伤力。2006年8月，因为促进当地经济发展有功，登封市政府奖给他一台价值100多万的大众吉普车，结果在网上被炒得沸沸扬扬。释永信只将其作为接待贵宾专用，自己则老老实实坐原来的别克商务车。释永信说，政府给的荣誉，当然不能不要。车只是个代步工具，有辆坐就挺好，比以前骑驴下山强多了。

毫无疑问，这位少林第三十代当家人与出家人避世无为的传统形象渐行渐远，因为他比在家人更入世进取，更风光无限。面对质疑、指责甚至谩骂，释永信只是付之一笑，他说：人家有想的自由，自己同样有做的自由，正如1000多年前六祖惠能的那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